第三章　二戒和尚

 

2021-05-18 12:20:1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二戒和尚独一个人坐在床上。他面前放着一钵狗肉，一坛好酒。二戒和尚一戒女色，二戒做坏事，其他的事无戒。所以二戒和尚一贪酒，二贪吃。狗肉是煮得浓浓的汤汁煨的，很香很香的，二和尚不断地吸，用口吸着喝。二戒和尚的功夫也很特别，他口啜，汤便从瓦钵里飞起，直入二戒口中。看来汤很热，二戒和尚一吸汤入口，脸上便滋滋地冒汗。他喝得很急。
　　“其实，你用不着这么急，完全可以慢慢地喝，烫坏了怎么办？”
　　二戒和尚不用抬头，他知道来人是谁。
　　他叹口气：“我本来想在你来之前把这酒这汤都喝完的。”
　　胡飞站在他面前：“现在你慢慢喝，我可以等。”
　　他稳稳地坐在二戒和尚对面。他等得很耐心，仿佛他来这里，就只是来等二戒和尚喝酒、喝汤。
　　二戒和尚叹口气道：“你想不想喝酒？”
　　胡飞道：“想。”
　　二戒和尚道：“好，你想不想喝汤？”
　　胡飞道：“想。”
　　二戒和尚道：“那你为什么不喝？”
　　胡飞道：“你杀了朱老太爷的灵犬，你入草园，被那只狗发现了，你不得不杀了它。从那以后你只好装做是馋狗肉，每天去吃狗……”
　　二戒和尚道：“狗肉也确实好吃。这还是于停教我的法儿：用酒泡骨，骨头酥软之后，煨上作料，骨头在狗肚肠里，你先用水浸死狗，血一点儿不丢，狗肠胃弄净，扒好，煨成肉酱，成了作料，狗肉才香，汤才好。
　　量天尺于停善吃，可惜他死了。”
　　胡飞眼睛瞪得很圆。
　　二戒和尚笑道：“你知不知道总笑的人心里都很苦？”
　　胡飞不言语，他慢慢把那一棵两色草放在桌上。
　　二戒和尚道：“你喜欢草么？我不喜欢草。凭我二戒和尚至少应该是一棵树，我凭什么只是一棵草？”
　　“你连一棵草都不是，你只是一堆臭狗屎！”二戒和尚回过了头，他身后站着柳无恨。
　　二戒和尚笑了：“好极了，我总想和你这个冤种比试比试，你可来了。”
　　柳无恨静静而立。
　　胡飞突然说道：“你想不想和我比试比试？”
　　二戒和尚狂笑：“为什么不试？”胡飞道：“好。”
　　二戒和尚从兜里掏出四个小包来，这是四包毒药。这四包毒药是可以毒倒天上飞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切生物的剧毒。
　　二戒和尚道：“我不想和你动手，只想和你比试服毒。把这四种毒药你我各摸一包，放入酒或汤里，谁吃了不死，就算赢了。我赢了，你放我走；我如输了，当场死在这里。你是奇侠，敢不敢一试？”
　　柳无恨迈上一步道：“我来和你比试，一刀一剑来拚，想用毒药杀人，哪有这么容易？”
　　胡飞一笑道：“柳兄且慢，先让我来与他比试服毒，看他又会怎样？”二戒和尚一怔，突然狂笑道：“好，好！果然不愧叫个奇侠。”
　　胡飞道：“这是你的机会。”
　　二戒和尚道：“对。”
　　胡飞道：“已经想了很久。”
　　二戒和尚道：“我一向很谨慎。别人不知道，我在哈哈笑的时候，心里就在拿主意，我一向很少失手。”
　　胡飞道：“你想把我毒倒或毒死，让柳兄来不及与动手，你从此就可以远走它乡。”
　　二戒和尚道：“你说错了，我毒倒你，但不让你死，我要让你与柳无恨和我一起走，走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然后我可以给你解药，让你慢慢恢复，那时我可以迈着方步，一步一摇地远走高飞。”
　　胡飞道：“算得不错，但你还缺一算，你怎么会知道我一定会中毒？”
　　二戒和尚笑得很得意：“因为我早就知道了，你除了对用毒一道不大精通外，好象什么也难不倒你。”
　　胡飞叹气道：“你这个人果然很聪明。”
　　二戒和尚道：“这是四包毒药。一包是长白山上的草爬子毒液。一千只草爬子只有一只是有毒的，可这只却可以毒死一头老虎。你没见过，我可以告诉你，一只兔子被草爬子叮上，死了，狐狸吃了兔子，狼咬死了狐狸，熊啃死了狼，豹又咬死了熊，虎又咬断了豹子的喉咙……你知道最后怎么样？”
　　胡飞道：“不知道。”
　　二戒和尚不无遗憾地说道：“你应该知道的，虎、豹、熊、狼都中了毒，即使不被咬死，也只是一堆死肉。最后第二天死虎的身边落下了一群长白山的兀鹰。它们吃死虎肉，翅膀只扑闪了几下，就落下，死了。你知道不？只因为兔子身上叮了一只草爬子。草爬子是只有人三根头发那么粗，小米粒大小的一粒小虫。”
　　胡飞道：“我明白了。”二戒和尚道：“第二种，是毒蛇涎、倒鳞鱼剌、沼泽蛾、毒伞菌四种毒。这四种毒合成一种，更是其毒无比。”
　　胡飞冷冷一笑。
　　二戒和尚道：“这第三种是铁树叶、蛇窑土、冷雾水、番木根。第四种是金水根，银水底儿，黑水锈，黄水苔。你知道金水根是金矿里的污水、银水底儿是熬银子的浮渣儿，黑水锈是黑煤的泡水，黄水苔是硫磺泉染出来的石苔。这四样吃下肚去，立刻要人命的。”胡飞道：“我明白了。”
　　二戒和尚又笑嘻嘻道：“你明白了什么？”
　　胡飞道：“我明白了必须尝一尝你这毒，否则你这害人的苦心思不是白用了么？我还明白了，如果我吃下去这毒药还不死掉，你可是一定会死，而且你一定会死得很惨。”
　　二戒和尚突然不笑了，道：“好，那就试试。你想吃哪一种？”胡飞一笑道：“你说吃哪一种最好？”
　　二戒和尚一愣，他真说不出，你让人服毒时，吃哪一种毒最好？这怎么说得出。
　　胡飞笑道：“好，索性由你，你吃一包，推给我一包，你吃两包，剩下的两包归我。”
　　二戒和尚道：“你不后悔？”
　　胡飞道：“为什么要后悔？”
　　二戒和尚道：“因为那样，你就死定了。”二戒抓起了一包毒药。
　　这是第三种，他一口把这毒药服下，又去喝几口狗肉汤汁。他把这第四种毒药推给了胡飞。
　　这是金水根儿、银水底儿、黑水锈、黄水苔毒。胡飞吞下毒药，竟然也去喝狗肉汤，他足足喝了三大口。二戒和尚道：“够了，够了。”
　　胡飞问道：“为什么够了？”二戒叹了口气，他又笑了，脸上的笑很明朗：“我忘了告诉你，这狗汤里有药引子，那药解草毒，而你喝下的是金银之毒，那药引子只能让你死得更快。”
　　胡飞道：“是么？这可糟了。可不知道我会怎么死？”
　　二戒和尚仍然在笑：“我当然可以告诉你，这死法很别致，只要一炷香的时辰，你的骨头就渐渐碎了，碎成一块块粉末，你自己就能知道，可听不见它叭叭响。能听见那响该有多好？但没了骨头，你这个人就会渐渐矮下去，矮下去，看不出头来了，也看不出身子来了，只堆成了一堆肉，你只剩下了一堆肉。你说，这样死去好不好？”
　　胡飞竟然又喝了一口汤，叹道：“好。”
　　二戒和尚道：“你越喝得多，死得越快。可惜刚才我忘了告诉你了。”胡飞道：“柳兄，你为我点上一炷香，我象是有一点儿站不起来了。”
　　二戒和尚在笑，笑得很欢畅。胡飞面色苍白，坐在他对面。二戒和尚很有兴致：“你没机会吃另一种毒药了，这挺遗憾，对不对？”
　　胡飞道：“也许我还死不了呢？”
　　二戒道：“你已经不行了，你的头不是在冒汗么？”
　　胡飞的头上直冒冷汗。
　　一炷香的时辰也很难熬，尤其是在你服了毒药的时候。
　　一炷香的时辰终过去了，胡飞脸上的汗居然也没了，他看着二戒和尚，笑了一笑道：“你瞧，我还没变成一堆肉。”
　　二戒和尚的脸却变了色。
　　胡飞手指往桌上轻轻一扣，桌角叭地碎了一片，胡飞笑道：“你瞧，这毒药没用。你是不是拿错了，把煮汤的辣子当毒药了？”二戒和尚脸色紫胀。
　　二戒和尚突然道：“还有两包没吃完。”
　　胡飞道：“快，快拿来吃！”二戒又推第一种毒药推给了胡飞，他喝下了第二种。胡飞喝下的是可以一连毒死长白山一切野兽的草爬子毒液，这是二戒和尚用几百只几千只毒草爬虫汁集成的剧毒。二戒喝下的是毒蛇、倒鳞鱼剌、沼泽蛾、毒伞菌这四种毒合成的毒药。二戒和尚道：“喝不喝酒？”胡飞一笑道：“喝。”
　　二戒和尚道：“喝酒不好。”
　　胡飞道：“不好就不好。”
　　二人就都饮了一大杯酒。
　　胡飞释杯而叹道：“好酒！”二戒道：“好酒是好酒，可惜你这回没救了。草爬了子毒一喝酒就没救，你这回再也没法儿杀我了。呆一会儿，你会变成一个痴呆人，整天口边流着涎水，不知过去未来，不知冷热苦痛，你只能是一个呆呆傻傻的人。”胡飞道：“是么，你看要呆多久？”
　　二戒道：“一刻钟。”足足有两刻钟，胡飞仍然安安稳稳坐着。二和尚的脸变了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二戒和尚突然笑了，他朗声道：“既然你不死，我只好自己死。”他把一柄剑插在腹上，剑尖透背而出。
　　胡飞道：“你不该这么性急。”
　　二戒道：“我毒不死你。”
　　胡飞掏出一个药囊，这是长白鹿公的药囊。“这上面有两行小字，写的是：‘服此药后，天下无忌’。”
　　二戒和尚道：“我看低了你，好……好，天下无忌。我不知你还有这一手……”胡飞道：“这不是我的，这是长白鹿公的……”
　　二戒和尚叹道：“怪不得，我还欠他……一条……命。你、你……”
　　胡飞道：“这是你写的欠据。”
　　二戒抓过来，急急煎地用一只血手把字条送到口边，吞下去，长吁道：“我……我谁的也不欠了……不欠了！哈哈哈！”
　　二戒和尚大笑而亡。
　　柳无恨和胡飞默默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