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以杀止杀

 

2022-10-10 11:37:2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江湖卷起腥风苦雨，一瞬间不知多少英雄豪杰人头落地？
　　人都知道，天下的杀手都动起来了，他们杀的人都是江湖名士、富商大贾、武林世家。
　　洛阳紫金刀的宅前，有许多人在看热闹，原来那紫金刀仗以成名的刀被挂在院墙上，一大早就挂着，一直到了正午，也不见有人来拿下来。
　　有人叫道：“看啊，那儿挂着一把刀，一把好威风的大刀啊！”


　　大刀仍在挂着，院子里的人都是肃然，他们看到了老爷子的尸体正在院里，他的左手怒抓入那一盆松里，右手像是要再抓什么，却抓也抓不到。
　　弟子足有上百的紫金刀便莫名其妙地死了。
　　再看那院里，一点儿足迹都没有，像是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有一个弟子说道：“那把大刀是师父喜爱之物，先把它拿下来吧。”
　　人都是应喏，一个弟子身子一纵，上去摘这把大刀。
　　忽地他的头一响，人便摔在地上。
　　再过来人叫：“师兄，师兄！”
　　叫也叫不应，看看原来鼻孔里都是鲜血，早已经死去多时了。
　　众人再无人敢去摘那刀。
　　刀在那里挂着，尸体在院里躺着，足足有三天。
　　一个老乞婆看看院子，她叹了一口气，伛着身子说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走得太慢，撵不上他了。”
　　她要撵谁？
　　她慢慢走在那凄冷的风中。


　　老人再在洛阳城走，看到几家武馆，再看有几家武林世家，都是无恙，心道：原来还有法儿，至少能少死几个人。
　　她慢慢走过去了，那些武林世家的子弟看到了她，也不甚在意。
　　这一夜，没风。
　　她坐在洛旧金箔王的门前，等着来人。


　　入夜了，果然来了人。
　　他是一个傻大个子，他直走入巷子。
　　他站在这家大门前。
　　洛阳金箔王的府第也很大，看去十分气派。
　　这傻大个子自言自语道：“这里就是那个金箔王的家了？咳，干嘛这么费力气，弄得平平常常就是，何苦弄得这么好，早早晚晚会被人杀了，那家财不是都成了他人的了么？”
　　大傻个子看着那房子，正在自语，忽听得有一个很苍老的声音说：“你怎么知道都得是别人的？他生了儿子，便是他儿子的，儿子再生了儿子，就是他孙子的，孙子再生了孙子，就是他小小细孙子的。对不对？”
　　傻大个看着她，眯起了眼睛，他的眼里有一种凌厉的光！
　　他看得出，这个老乞婆不是一个平常的老乞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老乞婆笑笑，说道：“你该有一个名宇，叫傻蛋什么的，你看好不好？其实人名也没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在平时得给人家叫的。”
　　“你叫做什么名字？”
　　“主母。”
　　傻大个说道：“这名字好，只是你在街上讨要，怎么能说你是主母？”
　　老乞婆笑了，说道：“你来做什么？”
　　傻大个说道：“我要看看他们家，听说他们家的银子都是一屋子一屋子的，我想看看，我从来还没看过那么多的银子。”
　　老乞婆说道：“好，看便看看。我老婆子是不是也看一看？”
　　那傻大个这一回细看看她，长吁了一气，说道：“好，我便进去了。”
　　老乞婆也笑笑，说道：“那我也进去了。”
　　那傻大个一撞，“咚——”一声巨响，竟是把那门撞了一个大洞，人直直走进去。
　　再回头一看，老太婆悄无声息一直跟着他。
　　院子里蓦地灯火通明。
　　有一个老爷子危襟正坐在那正中间，他的身前身后站着二十几个弟子。
　　老爷子放声大笑，说道：“我看这人就不是一个正经人，在街头上摇来晃去的，原来真是一个杀手！”
　　傻大个看着他，忽地眼睛眯起来了，他再也没了傻气，他说道：“金箔王，你的一手剪金断银功夫，今天要试一试了！”
　　老爷子一抬手，说道：“你先说说你是什么地方的人，你是哪一路的？”
　　那傻大个慢慢念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金箔王大笑，说道：“原来是蜀中唐门，唐门，唐门！”
　　忽地那老爷子像一只大鸟直扑向大个子！
　　一招两招，忽地那招数再也递不出去了，老爷子的身子怔怔地直立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大傻个子说道：“你记着，我名叫傻朱。”
　　他起身就走。
　　那个老乞婆也起身就走，她跟着那个大傻个子一直走到了院外。
　　大傻个子说道：“我给他下了毒，他必死无疑，你怎么能给他解毒？”
　　老太婆心里一赞：不愧唐门的弟子，我只是略动了动手脚，他便知道了。
　　她慢慢说道：“我接到了一个令，止杀。”
　　大傻朱笑笑，说道：“只有那一个令能让我动。”
　　老太婆说道：“我是独山的……”
　　她看出傻朱的身子一颤。
　　她再说道：“我主管独山‘母’部，自是不认得你。你不能再杀人了，你可以直接回蜀中，去听候唐门调遣。”
　　傻朱扬起头来，他能回蜀中么？
　　他能闻到那一股股的汗香气么？
　　他能在那日晒的太阳光下看着那些川妹子唱么？
　　他能回到那个热闹的唐门么？
　　他的眼睛里在闪光，一闪一闪。
　　最后他叹一口气，说道：“我不能，我得杀死这所有名单上的十二个人，我才能回蜀中。”
　　老乞婆说道：“你杀死了几个人？”
　　那大傻朱屈指数起来：“先杀了鹤形刀郑天有，再杀死了关中酒丐，又杀死一个大块神仙修德伍……”
　　老太婆说道：“够了，我是独山‘母”部的主人，你要能听我的，我便叫你回去。这一路上不能再杀人了。你要不听，我只好替唐门惩治你了。”
　　大傻朱笑笑，说道：“我不能听你的，我只能听命于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当今的唐门掌门。”
　　老太婆笑笑，说道：“你真的不肯听我的？”
　　大傻朱说得也不含糊：“我不能听你的。”
　　老太婆说道：“那好，你的哪一只手常练，我便废了你一只手。”
　　大傻朱举起了他的一只手。
　　这是一只右手，他的手里有一片薄薄的刀片儿。
　　老太婆一叹说道：“我看你的身手，你的左手比你的右手更厉害。”
　　大傻朱看看她，说道：“好吧，也许我真的得死在你手里。”


　　两人对面站立。
　　大傻朱忽然说道：“唐门一向是杀人的，他们不杀人，便食不甘味了”
　　老太婆说道：“你不杀人，回唐门去，我便放过你。不然，我便得以杀止杀了。”
　　大傻朱看看她，说道：“我知道我武功不如你，但我是唐门的人，没有唐门的掌门之令，我不能停止。你是唐门掌门么？”
　　老太婆笑笑：“我不是。”
　　大傻朱说道：“那就对了，有唐门的掌门之令才行，我是不得已。”
　　老太婆说道：“你掌中有刀？”
　　大傻朱笑笑，说道：“我一向掌中有刀。”
　　老太婆大声道：“我手里有拐。”
　　两个静立了一会儿，大傻朱看老太婆站处，处处是破绽，但要攻她，处处可能被她制了先机。
　　老太婆看他，没有破绽，但没有破绽里，一定有一处两处是破绽。
　　老太婆说道：“你行走在世上，不可能没有缺陷，就是圣人，他也有缺陷。”
　　大傻朱笑笑，说道：“多谢指教了。”
　　老太婆再说道：“独山的人出来了，你怎么不听劝说？”
　　大傻朱说道：“唐门养我几十年，只要我一时效力。如果我不杀他们，回唐门怎么复命？”
　　老太婆说道：“好，来吧！”


　　两人杀在一处，只是过了三合，大傻朱的手刀削飘老太婆的一绺头发，老太婆赞道：“好刀！”
　　老太婆打了大傻朱一杖。
　　大傻朱受了内伤，他站在那里，咬紧牙关，但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了。
　　老太婆说道：“你还可以住手，回唐门去待命。”
　　他叹一声：“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几年的命了，接了唐门的令不执行，我哪里有脸回唐门？”
　　老太婆说道：“唐门事儿极是复杂，正正邪邪，闹得势同水火，你不回去，怎么知道唐门如今的是非？”
　　大傻朱说道：“我不会回去的，除非我杀死了这一十二个人！”
　　老太婆怒叱一声，再扑上来，他两个又打在了一起。
　　蓦地，两人挤在一处了。
　　老太婆的拐打不下去了，那大傻朱的手刀也失落在地上。
　　两人互相看着。
　　大傻朱的眼里流出了泪，他看着老太婆，说道：“替我喝一……口……蜀江的……水……”
　　大傻朱死了，老太婆哭了，她站在那死尸前，久久流泪。


　　河南，嵩山少林寺。
　　晨钟已经敲毕，那袅袅余音仍在空中久久不散，从小路上走来了一个少女，她站在那小路上，看着山下，像是盼着情人来会。
　　看着一会儿，便从山下走上来一个人。
　　来的是一个年轻后生，看到了这美貌少女，也不理会，只是自顾自向山上走。
　　那少女拦住了他：“喂喂喂，你没看到我这里么？”
　　少年冷冷道：“我是一个冷血人，我看不见女人。”
　　那少女笑了，说道：“你去少林寺，一大早就去，做什么？”
　　那人说道：“还愿。”
　　少女再说道：“少林寺的僧众都去了蜀中，去攻打唐门了，这里剩下的，可是没多少精英了。”
　　那少年一听，顿时眼光雪亮，他忍不住恨道：“他们还敢去攻打唐门？”
　　少女嘻嘻笑着，说道：“唐门怎么了，难道唐门就不怕人家攻打么？”
　　那少年仰头想了一想，说道：“唐门不怕人家攻打，如果怕，它就再也不是唐门了。”
　　少女笑笑，说道：“哪一个门派都是这样，自认他门派势力雄厚，到头来还不是受人荼毒？你对唐门那么有信心？”
　　那少年昂然道：“当然。”
　　他起身要走。
　　那少女喝止住他：“站住！”
　　他的眼光尖锐起来：“你是谁，干嘛要挡我去路？”
　　那少女说道：“独山，听说过独山么？独山‘母’部的人。”
　　那少年的脸色顿时高兴起来，因为独山是唐门后山，她也是唐门的人？
　　少女说道：“奉独山主母之命，着你立时回唐门，待命再动。”
　　少年手里紧紧抓住鹿皮囊，他恶声问：“你能替得了掌门之命么？”
　　少女一叹，说道：“你有所不知，唐门掌门已经是一个利令智昏的人了。他一声令下，百只鸽子皆出，江湖仇杀便开始了，我们唐门不愿意惹这祸灾。”
　　那少年冷笑道：“原来是这样，只是我们在外的唐门人，只认得唐门掌门的令，不认得你什么独山之人，你再说也是白说！”
　　少女说道：“好，我便带你回唐门，休怪我出手无情！”
　　那少年看看她弱不经风的样儿，心道：你在唐门不知如何养尊处优，哪里知道我十余年辛苦磨砺的成缋？我今天要你好看。
　　他大声道：“好，你射我一件暗器，我再射你一件暗器，那时再分输赢！”
　　少女笑笑，点点头。
　　少年拿出一枚铁菩提，一射便直奔那少女去了。
　　一直射到了她的胸前，她也不躲。
　　竟在那一射胸前的当儿，她的手在身前美妙地一划。
　　铁菩提没了，只剩下了笑吟吟的少女。
　　少年有些气沮，他说道：“好，我服你了，你射我吧。”
　　少女柔声说道：“我在你射出后，便射出了一枚毒针，如果你找得到那一枚毒针，便算你胜好了。”
　　她柔声一说，更使那少年大大难堪，心道：我连你射出的一枚毒针也找不出，岂不是一个废物了么？
　　他搜遍浑身上下，竟是真的没找到那一枚毒针。
　　他说道：“你没射我，何必诳我？”
　　少女一笑粲然，说道：“那一枚毒针在你的头发内。”
　　果然，头发内有一枚毒针。
　　少年知道他与那少女相差甚远，他说道：“你说的真是四大门派在攻唐门？”
　　少女点头。
　　他说：“好，我听你的，你叫我回去，我便回去，如果掌门真的责怪我，我就自尽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