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宁死不进唐家门

 

2022-10-10 10:09:26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眼看着两人大吃大嚼，竟能若无其事，五鹰不由得眼里冒火。
　　但他们不敢得罪那个店家。
　　他能下毒，而且能在不知不觉时下毒，他三伙人都是大行家，竟在人家投毒时看也看不出来。
　　他们也曾试过，但没看出毒来。
　　要不是店家说破，他们根本就看不出有毒。
　　此时他们不敢说什么。
　　瞎子道：“原来蜀中都是英豪，连一个小小的茶寮也知道投毒，我瞎子输得真是不冤。”
　　胖子看着他，忽地说道：“他吃没毒，你吃就有毒了。”
　　店家不理睬他人，只是问那年轻人，说道：“你姓什么？”
　　年轻人笑笑。
　　店主人惊讶道：“从前江湖上有大侠柳不恭，他与小双姑娘成亲了，三十年前退隐，再也不曾走出关东，你与他二人有什么渊源？”
　　柳双笑道：“那是家父家母。”
　　店家的脸一沉，说道：“坏了，坏了，本来你的命还是好好的，但有了这一句话，你便得一死了。”
　　柳双笑问道：“为什么我得死？”
　　店家说道：“从前你母亲也是一个江湖大盗，她杀死过三佛寺的高僧印澄印海，你知道不知道此事？”
　　柳双见他一说，便肃然起立，他说道：“我到江湖来，第一件事便是给母亲还愿心的，如果遇到了从前母亲的仇人，便化解仇怨。不知道老丈与我母亲有什么过节？”
　　店家笑笑，说道：“印海是我的叔父。”
　　年轻人忽地笑了，他大声道：“从前母亲在她年轻时，对于杀人不很在意，到了她老时，对于此事颇有不安。我就是替她来还愿心的，如果你要报仇，便杀死我好了。”
　　店家说道：“好，我就杀死你！”
　　他像是下了大决心，说道：“世仇不可不报，虽说是我看好了你，也没奈何。”
　　他一伸手，说道：“吃！”
　　他递来了一条鸡腿。
　　年轻人接过来了，他毫不犹豫，把那鸡腿大吞大嚼。
　　瞎子一叹道：“去枉死城也容易，何必那么着急？”
　　老大忽地笑了，他说道：“本来我以为我五鹰是江湖上最傻的傻瓜，谁知道还有比我们更傻的？”
　　胖子不笑了，他刚才的泪痕还在眼眶里，此时见年轻人竟是从容赴死，不由得也呆了，他看着那年轻人说道：“他是吃饱了，就想死，说不定他是比你们聪明，你们到了唐门，说不定死得比他更惨。”
　　也许他说得对，但谁知道以后的事儿？此时能不死，自是不死为好。
　　柳双肃然，对着店家一揖，说道：“晚辈代家母谢罪，一死以赎家母对印澄印海大师两人的罪过。”
　　店家不语，说道：“好，吃吧。”
　　年轻人就接过了鸡腿，几口便吞下去了。
　　眼见得吞下了鸡腿，他的眼睛忽地变了，像是云雾在飘，他的身子忽地哆嗦了，他说：“我是要死么？”
　　他的腿在抖，他的鼻孔忽地流血了，他的手指在勾，直向一起勾，再也伸不直了。
　　他看着店家，说道：“我大老远来，就是为这件事，我情愿为母亲而死。”
　　他傲然四顾，说道：“我母亲少年任性，也曾错杀过一些好人，我此次前来，凡是与我母亲有过节的，我都可以担承。”
　　他说此话时着着众人，竟无一点儿惧色。
　　店家忽道：“小子，你只有一条命，如今你的一条命也没了半条，你还逞什么雄？”
　　那柳双狂笑：“你以为我是谁？我是大侠柳不恭与江湖一代狂女小双儿的儿子，我死与不死，又有什么了不得？你是谁？能报出个名号来么？”
　　那店家未等出声，一旁的瞎子忽地说道：“唐线！”


　　所有的人都是肃然。
　　要说唐门，唐线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他是唐门专门在外布眼线，听消息的人。
　　有人说，“宁可得罪唐日，也不得罪唐线”，说的就是这个理，你得罪了唐日，人未必死，你要是得罪了唐门在外专门布眼线的唐线，你定是一死无疑。只要有唐线一声令下，唐门的人会像附骨之疽一般盯住你。
　　不死不休。


　　那店家笑了，他忽地挺直了腰，大声道：“果然是多目神瞽，有些神通，不知道神瞽还看出了什么？”
　　瞎子说道：“我只是一个瞎子，我还能看出什么？”
　　他说话间，神色甚是索然。
　　此时那柳双的滋味儿很是不好受了，他的手指已经看不出是手指了，竟是缩得筋也硬抽回去了。但他只是盯着他的手，连一声苦也不叫。
　　唐线说道：“你说一声柳不恭与小双儿是王八蛋，我便放过你。”
　　柳双大声笑道：“你为我会听你的？”
　　他卟嗵坐地，腿也抽了，开始向一起抽。
　　所有的人看着他倒在地上，都是恨那唐线，看他是唐家的人，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但恨归恨，他们能奈何唐门的人么？


　　蜀中唐门，像是山西言家、河南柳家一般，都是一大家族。据说他们曾每年出来，在天下广选美女，为他们唐门的后代子弟选妻。一旦选中了，便带回唐门。
　　被选中的女孩子从此便不得走出唐门一步，她们到了唐门的事儿只有一件：替唐门子孙生出下一代来。
　　江湖上传言：“有女不嫁唐门人，生生死死不出门。”说的就是这件事。
　　没有人能得罪起唐门，唐门是天第一毒。
　　从前曾有大侠萧啸与妻子罗敷一心去唐门问罪，结果是被陷唐门，要不是大侠柳不恭去解救他们，他们一定会死在唐门。
　　没人能治得了唐门。


　　五鹰心内恨恨，但他们看着那年轻人，心里敬他胆识，却不敢言出声来，怕一旦出声，也做了唐线手下的冤鬼。
　　唐线叫道：“你得罪了唐门，只有一死！”
　　柳双笑笑，他坐在桌旁，仍是苦痛难当，但他咬牙，决不吐口求饶。
　　多目神瞽叹一口气，说道：“柳少侠，你死在唐门，也算是一个英雄。”
　　柳双笑笑，那模样甚是天真，他说道：“怎么你们都说死在唐门也是英雄？我的父母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要是死在谁的手里，我会是一个英雄。”
　　众人眼睛亮了，原来那个柳双此时有一点儿蹊跷：按说他吃下了那毒鸡，此时该死了，怎么他还是坐在那里？他的手刚才还是抖个不止，这会儿怎么不抖了？他的脸刚才还是青的，这一会儿怎么又变红润了？
　　连那个唐线也看出来了，他冷冷道：“你有本事，我猜大侠柳不恭与小双儿的儿子，不会那么差，吃下一点儿鹤顶红，人就缩成一团了。好，好！”
　　柳双扬头，颇是天真，问道：“好什么？”
　　唐线大笑，说道：“我家七姑娘说，这些江湖人也特笨了，没有一个人能经得过一毒的，她说她要找一能经得住毒的人，她要好好与你玩一玩。”
　　柳双笑道：“七姑娘人长得俊么？”
　　他嫣然一笑。
　　那唐线心道：是了，他这一笑，又是一个那促狭顽皮的小双儿了，有母如此，她的儿子绝不会差到哪里去。他这样子，不知道会迷住多少少女？
　　五鹰的龙大忽地叫道：“好，既然你是唐门人，好歹总得有一个交代，你说要我们怎么办？”
　　五个人既恨又怕，他们盯着唐线，心里盼他能说出一句好话来。
　　多目神瞽也说道：“我也千里迢迢赶来了，唐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好了。”
　　那神胖子大声道：“对，对。我也是，你们千里巴巴地叫人死不死，活不话，这是怎么回事？”
　　唐线一听得他们问，不由得正色起来，他挺直了腰，说道：“奉唐门掌门人令，接江湖奇人神胖子、五鹰、多目神瞽进唐门！”
　　柳双笑笑，说道：“我呢？”
　　看来那个唐线对于他这年轻人有些畏惧，他说道：“柳少侠，你不是本门所请之人，还是别去蜀中的好。虽说你父亲是绝代神医，但唐门也不是好玩之处。”
　　按说唐线这种人，与平常人说话，哪里有这般和颜悦色？他是看柳双的本事不小，竟能抵得住他的鹤顶红，不由得对他也是敬佩，便多了几分客气。
　　柳双笑笑，说道：“我是奉家父的令，一定要去拜一拜唐门掌门的。”
　　唐线的脸冷下来了，他说道：“唐门掌门是你说见就见的么？”
　　多目神瞽心道：他是一个硬汉子，如果得他进了唐门，说不定对我等有好处。他冷笑道：“难道唐门怕一个拜山的年轻人不成？”
　　唐线看着柳双，说道：“我劝你，是为你好，你不愿意，便去好了。”
　　唐线出门，向天呼啸一声。
　　就见远处慢慢过来几乘滑杆，到了眼前。
　　奇的是抬滑杆的都是一些女孩子。
　　她们一个个目不斜视，只是抬着滑杆，到了眼前，放下滑杆，静立一旁。
　　唐线说：“前面便是唐门，你们只是在江湖上听得唐门，大有谈虎色鸾的意味，此次你们有缘，到了唐门，你们去吧。”
　　抬滑杆的少女竟是一言也无，只待得他们上了滑杆，便抬起来走。
　　一想着那些弱不禁风的少女来抬自己，五鹰与年轻人柳双都是不大忍心，怕累坏了人，不料得一抬起来，滑杆竟是平平稳稳，一直走得很快。


　　看看山门渐近了，便见到了一行字：
　　抱得天下
　　扳倒山，
　　最后说话，
　　力无边。
　　那在滑杆上的五鹰老大说道：“真个说了大话。”
　　但他们一想，唐门确也是能为不小，能让他们远在千里，便匆匆而来，自来送死，这本事怕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家了，人家吹几句牛有什么？
　　看看下了山凹，便来到了川里，看看山里，确是好看。错落有致的房舍遍布其间，上上下下，像是一个大镇。看去有栅，过了栅口，来到了市集上。
　　唐门远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森严，镇里有集，集上的人还挺多，来来往往的，很是热闹。
　　集上的人大都笑着，说着唠着，人都挺平和，看不出有一出江湖便杀人无算的唐门威风来。
　　到了镇尾，便来到一间大厅前，那些少女放下了滑杆，竟是自顾自走了。
　　这几个人看到了一个胖子站在门口。
　　这人太胖了，比起那神胖子来更胖，他的下巴是一叠叠，直叠得看不出几重。他的手是胖得看不出手指，像是小萝卜。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巴结地看着众人，笑得很甜，他轻声对众人说道：“欢迎到唐门作客，我是唐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