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当街长哭人

 

2022-10-10 10:10:5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唐门的街头，有无数的人来来往往，看街头的人，忧郁的也有，快乐的也有。有人边走边唱：
　　“唐门可歌，
　　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
　　去日苦多。
　　昨日亡我，
　　今生无讹。
　　天才纵有，
　　何人为戈？”
　　看那个狂歌人，竟是发长如蓬，人眼潮红，似乎一个疯颠，在当街大唱。
　　柳双大声问道：“他是谁，怎么狂吟如此？”
　　当街一问，有人淡然答道：“他是‘华中一旗’黄昆。”
　　柳双如痴如狂，大声道：“他怎么会是黄昆？他不会是黄昆！”
　　他冲过去，抓住那人，叫道：“你是谁？你说你是谁？”
　　那狂歌人笑笑，说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是谁，你知道你是谁么？”
　　柳双认出了此人，他双眼流泪，说道：“黄叔叔，我是柳双，我是双儿，你说过的，我妈是小双儿，我是大双儿。你记得不记得？”
　　那黄昆的眼里没有一丝回忆，他痴痴望着柳双，说道：“年轻人，我不认得你。”
　　柳双说道：“黄叔叔，记不记着长叶岛？”
　　那个叫做黄昆的人呆呆怔怔看他，说道：“长叶岛，什么长叶岛？我怎么不记着？”
　　柳双却是双眼流泪，他说道：“黄叔叔，你不记着长叶岛也罢，只是你该记着我爹我娘的。”
　　那黄昆看他，说道：“你爹你娘是谁？”
　　柳双说道：“我爹是你的好友，他叫柳不恭，我娘是小双儿，你对我爹说，我娘做你的女儿也行，偏要嫁我爹，害得你没了女儿，有了一个嫂夫人。你想起来了？”
　　那黄昆呆呆看他，好久不语。
　　柳双等待他，但他久久想不起来。
　　同行的人瞅他，看他分外伤心，五鹰老二问他：“柳少侠，你认得他？”
　　柳双流泪道：“他是黄叔叔，我爹的好友，去年说是去岛上，谁知久无音讯，不料得竟是误在这唐门了。”


　　忽听得有人哀哀地哭，那哭声实在伤心，叫人不忍卒听。几个人抬头一看，当街直走来一个人，他的衣服很整齐，慢慢走来，旁若无人，绝不还顾。一路走一路哭，哭得十分伤心。
　　他边哭边长吟：
　　“不尽哀思滚滚来，
　　谁说唐门无花开？”
　　所有的过街人都说：“哭者来了，哭者来了！”
　　长街闪出一条路来，让这哭伤的人过去。


　　那人走到了柳双眼前。
　　他忽地停住了，他看着几个人，看得出他的身上中毒很深，肌肉都溃烂了，人的身上虽是烂得肉坏了，但他仍是不掩英俊，人仍是十分威武，他挺直而立，对柳双说道：“你们几个人是新来的？”
　　柳双点头。
　　他看着多目神瞽，说道：“你完了，只有两日半可活。”
　　多目神瞽冷冷道：“我知道。”
　　他说道：“你是中了奇毒，那种毒叫做‘不毒’，你无药可救了。”
　　多目神瞽笑笑，显是对他生死，毫不在意。
　　那哭者看看五鹰，说道：“你们五人中了毒，但不是无药可解，你们当在六天内才死。”
　　五鹰看他，对他的话也不在意，他们听得那个丫头说过，他们在五天内死，在他们看来，五天六天，都是一样。
　　哭者对胖子说道：“你要死了，只是你死得好歹，我却不知道了。”
　　胖子咧咧嘴，算是对他此话的答言。


　　哭者又哭起来，他流泪时竟是哗哗而流，像是极伤心，悲恸不止。
　　他哭道：“人生在世，草木一秋，可怜人世，不如草秋。”
　　人看他说话，一句一句，煞是有理，但看他悲悲泣泣，却像是一个伤透了心的人。
　　柳双问道：“他是谁？”
　　看的人瞅瞅柳双，没人答他。
　　看来这人在唐门，甚是有些蹊跷。就是真有人知道，也不会对他说知。
　　他盯住了柳双，说道：“你是什么人？你来唐门做什么？”
　　柳双说道：“我是好奇人，我来唐门是想看看，江湖上盛传的唐门究竟是什么样子。”
　　那长哭者更是哭声呜咽，他看着柳双说：“该哭者不哭，不哭者总哭，这就是唐门了，你明白不明白？”
　　柳双当然听不明白。
　　他拍手哭道：“明白的人装不明白，不明白的人装作明白。这世上真多的是混蛋了！”
　　忽地在当街上有一个人迎面对着那哭者喊道：“你是什么人，敢说唐门的不是？”
　　那哭者看他，像瞅一个傻瓜。
　　他忽地说道：“我哭我的，我说我的，干你甚事？”
　　那人大喝道：“我是最拥护唐门的人，你说唐门不好，我就要杀了你！”
　　那哭者眼里是悲哀，他说道：“唐门唐门，多的都是糊涂人。”
　　那人吼道：“唐门是天下最的一门，你敢说唐门不好，岂不是找死？”
　　哭者不理他。
　　哭者说道：“你最好是走开，不然你死在这里，岂不是要倒大霉？”
　　那人说道：“你能杀得了我么？”
　　哭者笑笑，笑时竟是眼里也有泪，他说道：“你讨好唐门，可惜唐门不会容你！”
　　说时慢吞吞，但忽听得那人吼叫一声，叫声很是惨烈。
　　原来不知道何时，他的后背忽地被人钉满了铁蒺藜。
　　一身都是唐门毒烈的铁蒺藜。
　　那人吼叫着，慢慢倒下了。
　　哭者说道：“我告诉过你，如果你骂我，你便是一死。你不信，是不是？”
　　他哈哈笑，竟是笑得眼里满是泪水，他慢慢再吟：
　　“人皆谓我无忧，
　　我自说我无愁。
　　天地怆然涕下，
　　铜人滴泪悠悠。
　　不知天地欠阔。
　　人恨难收。”
　　哭者竟是再也不看一眼死者。
　　柳双看在眼里，不知因何竟总有人跟着这哭者，凡是有人骂他，有人与他过不去，都有人替他出头，反是他自己连手也不用伸，就杀死一人。
　　柳双大叫道：“站住！”
　　那哭者站住了。
　　他不哭了，目光炯炯。
　　佛双道：“你杀了人了，怎么就走？”。
　　哭者说道：“我没杀人，你见我出手了么？”
　　柳双大怒道：“你不出手，有人替你出手，你也是凶手。”
　　哭者的眼里带赤，看来他是天天哭，竟哭得人也伤悲入肺，深愁入骨！
　　哭者说道：“要是有人骂你，你不出声，恰此时有人死了，与你何干？”
　　柳双大声道：“怎么与你无干？你别走！”
　　柳双忽地拔地而起，身子在空飞旋三次，一落便落在那街角。
　　在街角有一个人，他低头向地，像是无事人一样，两手袖在后面，他在看热闹。
　　但柳双眼尖，一眼看出他就是那个出手射人的凶手，柳双一揪揪出了他，说道：“谁叫你杀人的？说！”
　　那人不料得他出手如此快，竟也有人看得清是他出手伤人，心下有些慌乱，他嗫嚅道：“我……我是……”


　　忽地有人笑了，那笑声咯咯响，那笑的人一站就站在了柳双的眼前。
　　他就是那个笑眯眯的唐胖儿。
　　他说：“柳少侠，能不能求你不管这档子闲事儿？”
　　柳双大声道：“他随手杀人，怎么能不管？”
　　唐胖儿大声问他：“柳少侠，你当真看见了他出手？”
　　柳双笑，说道：“我当然看见了，不然我会污他不成？”
　　唐胖儿笑笑，说道：“唐三，你说，你真的出手杀了人么？”
　　那个叫做唐三的人一脸哭相，他说道：“我没有。”
　　柳双说道：“怎么没有？我看见的，不信你搜搜看，他身上准带着有暗器，不然就有那鹿皮手套。”
　　唐三仍是哭丧着脸，他说道：“你污我杀人，我与你没完。”
　　柳双信他自己的一双眼睛，他看得清楚，那唐三正是出手伤人的人。
　　他说道：“就是你。”
　　众人看着唐三，瞅着他的手慢慢伸出来了。
　　一双很白的手。
　　他真的会是杀人的人么？
　　柳双说道：“搜他身上。”
　　一搜，竟是什么也没有。哪里去寻那杀人的铁蒺藜？
　　唐三笑笑，说道：“你是不是有毛病？不然就是你看我不是唐门的嫡系子弟，想与我过不去？”
　　柳双明明见他出手的，但怎么竟不见他的暗器？也不见他的鹿皮手套？
　　此中定有蹊跷。
　　唐三冷笑了，他瞅着柳双，说道：“我知道来唐门的都是客，但你污我，也是不行，就是到掌门人的面前，你也得还我一个公道！”
　　柳双大笑，说道：“好，我就是要见唐门的掌门人，你带我去好了。”
　　那唐三大声说道：“像你这种人，在唐门的大街上有的是，掌门人怎么会愿意见你？”
　　他一回头，傲然四顾，说道：“有没有带暗器的？”
　　当街便有人递过来一袋暗器。
　　柳双看他，脸上带笑。
　　人都知道，唐门在江湖上走动的弟子，都以暗器名闻天下，此时唐三问有没有带暗器的，就是要与柳双比一个高低。
　　凡是在唐门街头上动手的，不管是唐门的弟子或是外人，一律可以自行解决。那就是你可以用暗器，也可以用兵器，双方一较，以试输赢。如果输了的，便由赢者划出道道来，当场摆平此事。
　　唐三对柳双说道：“你先来好了。”
　　他掷出二十枚暗器来，说道：“你拿去你的。”
　　所有的人看来，这一场斗是不可免的了。
　　柳双分明对于这一场斗也不害怕，他笑道：“你明明杀人，却不承认，看来也不是好汉子所为。”
　　唐三冷哂道：“我杀没杀人，也不由你说了算。如果你赢了我，我便认承杀了人。如果你输了与我，你便是冤了我！”


　　两人对面，柳双从地上拿起来一枚暗器。
　　他说道：“也好，暗器对暗器，失之于暗，用之太多，实在不祥。我拿一枚，权当与唐三兄玩玩好了。”
　　他只拿一枚。
　　当场的人都是哗然。
　　要知道唐门的暗器天下无双，因它有毒，因唐门的几百年久谙暗器之道，所以与之敌对者，很少有赢的。如今柳双只是拿了一枚暗器，岂不是找死么？
　　如果对方是一个高手，一发出来十几枚暗器，他怎么应对？
　　如果对方是唐门的一个嫡系子弟，他便可能发出“满天花雨”这样的绝招来，那时他岂不是更得受罪？
　　一招“满天花雨”，就是八八六十四枚暗器，他能敌得住么？


　　看他如此托大，连那五鹰都是叹气了，看来他还是一个年轻人，自大狂，要是死在对手手下，连一声冤也叫不得了。


　　柳双说道：“我服你的是，你能与身后的人私相交授，你一出手，便把那暗器交与了别人。你杀了人，还不认承，我劝你还是认可，不然你岂不是得受苦？”
　　那唐三大笑，指着柳双说道：“像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哪一个不是大话说得满满，过后便尿湿了裤子？我今天便要你好看！”


　　两人对峙，那些过路的人都不动了，围得远远的，看他两人的热闹。
　　七个人虽是与柳双无甚深交，但他们也是着急，如是柳双受了苦，他们岂能坐视不管？
　　五鹰的老大说道：“弟兄们，小心些！”
　　如果唐门的人害柳双，就是五鹰一齐死在这里，他们也不会放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