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浴血婴儿
 
2021-04-29 16:26:2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听得有婴儿啼哭,两人正拼得你死我活,便都是一愣,欧阳锋忽地清醒了:“是慕容筝生了,是慕容筝生了……”他放开裘千仞,扑了过去。就见慕容筝正在血泊之中,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正在啼哭。
  欧阳锋看着慕容筝,她的头上满是涔涔汗水,人也虚得几乎昏了过去,她的手在哆嗦,哆嗦得无法抑制,她轻轻地用手去摸婴儿,像是要把他的模样记在心里。欧阳锋心下生怜,他轻轻道:“嫂子,嫂子,你把孩子给我,我来看他。”欧阳锋心里道:孩子刚刚生下,我却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如果他是欧阳克,当然最好。如果她是欧阳玉,我欧阳锋也算是有了一点儿骨血。他看着慕容筝,说话时言语轻轻,生怕她不愿意把孩子给他。
  慕容筝却也是犹豫,她迟疑半晌,方才把孩子递与欧阳锋,她慢慢说道:“你好好抱他……看看,他是……”
  欧阳锋心下忐忑,也接过了孩子,心里对慕容筝好生感激,他说道:“好,好,我抱他,你歇歇,你好好歇歇……”
  欧阳锋抱着孩子,迫不及待,就去摸他的那身下命门,他摸了一摸,竟然摸到了一点儿男人的根蒂,他大喜地一吼道:“好,好,我欧阳家有后了,我欧阳家有后了!”他吼喊时,心下更是喜欢,他叫着,跳着,笑着,已然像是一个疯子。
  慕容筝也是欢喜,她轻轻道:“他是欧阳克?”
  欧阳锋把这孩子高高举过头,他大声叫道:“他是欧阳克,他是欧阳克,我有了儿子,他是欧阳克!”
  慕容筝也心里欣喜,她也轻轻地说道:“欧阳克,他叫欧阳克……”她生下了儿子,自是更有一种柔情在。
  三人都是在那里怔怔看着,一个刚刚生下的孩子,把一场凶戾化得无形。欧阳锋抱着孩子在庙内来来回回走动,他说道:“裘千仞,你走好了,你别在这里了,我要好好抱我的儿子,你知道不知道,我欧阳锋有儿子了?”
  裘千仞看他手舞足蹈,一时快乐,竟然肯放自己走,就大是安慰,他说道:“欧阳锋,你放了我,我异日也会找你算账的!”
  欧阳锋看他,哈哈大笑,他此时已经没了凶恶,有了一点儿慈父之心,他乐道:“裘千仞,你愿意找我,你自来找我好了,你愿意何时就是何时,可现在我顾不上你了,你走罢!”
  裘千仞一揖,对慕容筝道:“慕容姐姐,我走了。”
  慕容筝竟也不拦他,她也不再提起她要与裘千仞到铁掌帮栖身之事,只是轻轻淡淡地道:“裘帮主,你要走了么?”说话之间,竟然不动一点儿情感。
  裘千仞心里大是感慨,他心道:看来我师父对这女人白白是痴心一片了,她如今同欧阳锋有了这一个孩子,便又情投意合,再也不生龃龉,我师父对她的一片痴心,都是白白操心,人家是夫妻,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大差错。师父要她到铁掌帮去,这也是自家情愿。
  裘千仞道:“慕容姑娘,我就去了,再也不会来扰你。我先把师父的尸体化了,送去铁掌帮山上的禁地,放于那埋列代铁掌帮主的地方去。”
  他说话时,神情也是淡淡的,像是与慕容筝根本就不曾有什么交往,也素不相识。
  慕容筝心里冰雪聪明,自是知道他想些什么,她不便说破,只是冷冷一笑,她笑这裘千仞太是小看她,以为她是一个说话也不算话的人。慕容筝道:“裘帮主,我听得你是答应过你们老帮主上官威,你答应一定照应我。”
  裘千仞道:“慕容筝姑娘,你看来也不用我照应了。有欧阳锋先生照应你,你当会很是满意。”
  慕容筝只是笑。她笑得很冷,居然把欧阳锋与裘千仞都是笑得愣了。慕容筝说道:“世上的男人,又有几个人会像上官威那样,痴心对一个女人?人痴如此,自是天大的傻瓜。我看裘帮主你是前程无量,你斗不过欧阳锋,你为什么还不走开?你在这里,说不好就是一死。”
  裘千仞听得慕容筝如此讲话,他就无法再走,只是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听得外面有了唿哨声,有许许多多的人的脚步声,众声杂沓,都来到了这庙外。听声音也足足有十几个人。这些人都骑得有马,马也神骏,在庙外长嘶,听来也惊心动魄。
  这时的欧阳锋仍是沉浸在他得了儿子的喜悦里,他看着臂里抱着的孩子,心里很快慰。他心道:人生就是一生一死,一去一还,我有子如此,便是我欧阳锋死了,欧阳家也有后了。我和哥哥都是江湖中人,哥哥与他的师父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有了儿子,哥哥听了,也会又快乐又伤感的。欧阳锋此时第一回想到了哥哥,自从他与慕容筝在一起以后,头一回想到哥哥,也情愿与哥哥在一处,说一说话,让他也看一看孩子。
  这时外面的人都不出声了,人都入了这庙,站在了三人的面前。这是那些铁掌帮的人,他们都去而复来,一个个沉默不语,站在那里看着裘千仞。
  裘千仞看到他的师祖师叔们都回来了,他慢慢说道:“师叔师祖,你们回来了,这是最好。”
  那老者盯着裘千仞,冷冷道:“我们走后,一想只留下帮主一人,再三想它不妥,就又回来了,看望帮主。”
  裘千仞却不傻,他知道自己在铁掌帮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声望,众人怎会如此关心他?说不定众人去而复返,又是另有什么计谋。但他也不去说破它,只是嘿嘿冷笑。
  欧阳锋见婴儿身上没有衣服,只是裹着慕容筝的绣披,就脱下自己身上长衣,包包裹裹,笨拙已极,把欧阳克包了起来。他直走过去,一条大汉膝跪在慕容筝面前,一步步挪过去,对慕容筝道:“嫂子,你大好罢?欧阳家有后了,他是欧阳克,他是欧阳克啊。你看他,长得像你,也是像我……”说罢,放声大笑,笑声里满是愉快,欣悦。
  慕容筝也一时沉浸于舐犊之情里,她向着欧阳锋笑靥如花,连那些铁掌帮之人见了也都是呆了。这瞎眼女人坐在破庙内一堆破石灰尘之中,一身清洁,一脸光辉,看上去很是快意,幸福。慕容筝低声说道:“欧阳克,欧阳克,原来他就是欧阳克……”喜悦心情,溢于言表。原来欧阳锋曾向慕容筝说过如果生下孩子是一个男孩,就叫他欧阳克。如果生下的是一个女孩,就叫她欧阳玉。欧阳锋说时十分得意,曾大声扬言,如果他是欧阳克,就会是一个叱咤风云,领袖武林的英豪,如果她是欧阳玉,就会是一个迷倒天下男人的美女。欧阳锋此时看着慕容筝手里的孩儿,心里就突发奇想:欧阳克,欧阳克,你是我欧阳家后代,你一出生,就是西域大漠的白驼山庄少主,你之一生旖旎风光,富贵荣华,说不尽的威风,就因为你是欧阳家之后……
  裘千仞对那老者一揖,说道:“毕师祖,我们走罢?”
  那老者须髯皆白,他掀髯而笑,笑意狰狞:“我们是要走,可你走不了啦。”裘千仞诧异道:“师祖这话却是怎讲?”那老人叫毕声直,他在铁掌帮一向骄横,仗着年老辈尊,平日就是把上官威也不看在眼里。如今裘千仞做了帮主,他怎么会看中这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他冷森森道:“裘千仞,铁掌帮帮主历十二代,哪一个不是声名赫赫,铮铮铁汉?偏偏到了你这里,上官威弄你一个小子,来做我们铁掌帮帮主,岂不要教天下武林人耻笑?今日,你师叔师祖在此,要你自说一句,你把那一支铁掌信物交出来,自行了断,从此铁掌帮与你无干。”
  裘千仞却也不慌不忙,他向四周巡视一遍,见那些师祖师叔们都是双目炯炯,瞠视着自己,就知道他们早已是同气相联,计议妥当,要来杀死自己的。又见那第一个上去印掌的师叔,正低头看地,不作一语。就说道:“廖师叔,想必你也是愿意,要我放弃帮主之位的罢?”
  这位廖师叔名叫廖若星,他与裘千仞过世的师父上官威最是要好,此时竟也与众师叔师弟前来图谋裘千仞,这也是犯上作乱,就心中愧怍,不敢则声。此时见裘千仞竟是一味追问自己,应声道:“裘千仞,你就让出帮主之位,让毕师叔作铁掌帮帮主好了。”他说话时也是满心无奈,既是众位师叔师兄都愿意废黜裘千仞,他自不能多说什么。他说出此话也是告诫裘千仞,大势已去,还是不要与众人作对的好。
  裘千仞仰头大笑,笑声凄切惨厉,心中无限积郁,他一一戟指众人,说道:“看你们都是我的长辈,我也不好对你们说些什么,铁掌帮帮主,是师父临危授命于我,你们不服,为什么不在师父生时对他说?现在师父已死,尸骨未寒,你们就来逼我,难道铁掌帮历代英雄人物,就是这样子么?”那毕声直冷冷而笑:“你师父上官威作铁掌帮帮主,就是我让位于他,不然,有我在,他岂能做得成帮主?铁掌帮在上官威手里就弄得一蹶不振,换了你,铁掌帮再也没有脸面在江湖上立足了。这是大事,岂能儿戏?”裘千仞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要答应我师父?”毕声直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哀,上官威做铁掌帮帮主,也有十几载时候,他要死了,老夫怎忍心拂他主意?”裘千仞道:“师祖如此说话,是要我裘千仞放下铁掌,自己离开铁掌帮,再也不在江湖上露面,是也不是?”老人狞笑,回头环顾身边十几人,说道:“裘千仞,你今天还想走么?”
  裘千仞却也不惧,他应声道:“你们想怎么样?”
  老者冷冷笑道:“裘千仞,你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自断筋脉,成为废人。二是被人杀死,死在这破庙里,我们铁掌帮众会把你带回山去,把你尸骨埋于铁掌峰下,让你与我铁掌帮历代帮主一并保存尸骸。你就能享有我铁掌帮第十三代帮主的死后殊荣。”裘千仞突地大笑,从腰里拿出那一支黑黑黝黝的铁掌,说道:“毕师祖,你要我传位于你,是也不是?”毕声直道:“不错。你是铁掌帮第十三代帮主,上官威传位于你,是上代帮主的美意。你传位于我,是铁掌帮上下人的心愿。你帮主也是当过了,也风光过了,这岂不是最好?”
  裘千仞心里悲愤,知道这十几个人都是来索要他的性命,如果他把铁掌交出去,至多也是被人家挑断脚筋,成为残废之人,闹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裘千仞跪在地上,向师父叩头,又仰天长笑,神情大是悲愤,他泪流满面,说道:“师父,师父,你传我帮主之位,帮众却要杀我,你说我怎生是好?”叩罢,对众人道:“诸位师祖师叔,你们让我先是把师父的尸体烧化,然后再来相争,也是不迟。”
  那老者自是沉吟,像是并不情愿。这廖若星一见,就抢上一步,向毕声直行礼,说道:“师叔,依我之见,还是该先将上官帮主的遗体烧化才是。”毕声直一想这些人都是铁掌帮中的精英,众人面前,让上官帮主的尸体放在一边,也大是不敬,况要在上官帮主尸体前杀死裘千仞,也是大大不妥。毕声直就道:“也好。”
  裘千仞想起身走出,却被几位师叔身子一闪,就把他拦住。几人都沉默无声,只是冷冷地站在裘千仞眼前。毕声直说道:“不知帮主要去做什么?”裘千仞说道:我去取薪厝火,焚化师父遗体。”一想到众人当面逼他,师父又死的如此之惨,就心下凄伤,声音也哽咽起来。毕声直哪里知他心思,就说道:“这点小事,何劳帮主大驾?来人!”便有几个黑衣人应声而诺,起身去取柴薪。几人却不走远,破庙墙壁被欧阳锋一推坍塌,就露出许多粗粗的立柱来,这些立柱确是点火的上好柴薪。几人把这立柱搬来,就在这庙中殿上用铁掌横劈竖削,把它劈削成一堆干柴。再把上官威的尸体搬了过来,置于柴薪之上。
  正要点火,忽听得一声喝叫,却如是舌绽春雷:“且慢!”就见裘千仞的师叔廖若星黑沉着脸,喝问:“裘千仞,是谁把师兄的遗体弄成这样?”裘千仞一想,就心里来了主意。他心道:师父一向赞我颇有机智,今日大事,怎不用上些微手段,让他们也都吃吃苦头?主意拿定,裘千仞就也来得极快,脸儿沉着,泪儿垂着,声音也是十分悲愤,向廖若星说道:“好叫师叔知道,刚才师父没死,是师父与这位欧阳锋口语不合,这欧阳锋就用蛤蟆功大力一推,推得墙倒庙塌,把师父生生砸死在下面。”这廖若星性子本来就暴,一听得此话,憋了半天的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他恨恨道:“欧阳锋,欧阳锋又有什么了不起,难道他就敢欺我铁掌帮无人么?”众位师叔师祖本来计议妥当,来向裘千仞一个小辈之人夺取帮主之位,说得再是好听,也是心有愧怍,此时一见有事儿可惹,有处吐气,就人人踊跃,恨不能生生把欧阳锋这人吞了,方才罢休。就有一位师祖冷笑道:“欧阳锋?欧阳锋又有什么了不起?他敢侮我铁掌帮帮主,就是欺我铁掌帮无人,这仇不可不报!”
  欧阳锋这时哪里顾得他们,他偌大汉子,魁梧身躯,跪在慕容筝面前,眼里瞧着的都是刚刚生出的婴儿欧阳克。慕容筝也在忙着孩子,两人专心致志,耳边岂闻其它?再说欧阳锋也是艺高胆大,他知道来的这些人就是刚才离去的铁掌帮那十几个高手。他们来来去去,却不会把他欧阳锋怎么样,他就不屑于理睬那些来人。
  欧阳锋正沉浸在得子的喜悦当中,就见眼前一晃,站着十几个黑衣人,他们不声不响,静静而立。
  欧阳锋心头喜悦,就也说话和气,他笑道:“喂,喂,你们让开点儿,好不好,别挡着光,让我看着孩子。”那些人却不理不睬,仍是围着欧阳锋与慕容筝两人。欧阳锋浑不在意,得了儿子,脾气也是和顺了许多,人家让开不让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索性不再理睬那些人。
  那毕声直心里好生气恼,久闻欧阳锋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他出自北疆留云庄老毒物慎独行门下,擅蛤蟆神功,轻功也是天下一流。他杀师叔,害师兄,生啖师叔人肉。(其实这生啖人肉之事却是诸葛征所为,其中杀来杀去,留云庄之人也并非都是死于欧阳锋之手,只是人言汹汹,把这一些都归在欧阳锋名下,他也是背了一身罪名。)像欧阳锋这样的大奸大恶,天下也是少有。一想到此,铁掌帮众人不禁同仇敌忾,决心同欧阳锋死战。人人也想:凭我铁掌帮十几大高手在此,终不能让你欧阳锋占得什么便宜。这时那廖若星就高声一喝道:“欧阳锋,你害死了我师兄,你偿他命来!”
  欧阳锋正把眼睛盯着那小小婴儿,心里柔情万千,心想:我与那些女人在一起,快乐是快乐了,却从来没有这般喜慰,原来人若是有了儿女,却有如此喜气,直如一个人的生命又有了新的延续。就像我儿子欧阳克今日得生,我也可以自今日死去。欧阳锋看着慕容筝怀里那小小婴儿,见他乳毛胎发,稀稀疏疏,小眼闭着,嘴却在一口口蠕动。慕容筝的脸色很是慈和,在微微笑着。欧阳锋一看,就大是感动。看她母子相亲,这爱这慈和,直是人间至乐。欧阳锋心想:我儿子也生下了,白驼山庄也有了后人,我自今日起,也用不着再在江湖上忙来忙去,搅那腥风血雨,只是呆在家里,看着儿子,教他诗书武功,与慕容筝说些笑话,谈谈音律,对诗解赋,岂不是大大快意?
  欧阳锋一脸和气,面上再也没了凶戾,他对铁掌帮众说道:“你们不要惹我,做你们自己的事好了。我刚才杀死了你们上官帮主,我也是十分后悔。但好在他也是一个垂死之人,就是我不杀他,他到此时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欧阳锋说得十分诚挚,这在他已是极为难能。但铁掌帮人听他这话,却是大大来气,都心里想到:我帮主死与不死,是他自家之事,与你何干?你出手打帮主,就是侮我铁掌帮,欺我铁掌帮帮中无人。传将出去,我铁掌帮主死于你手,要我铁掌帮众在江湖上再也颜面无光,不杀了你,怎消我恨?”
  就听一声尖厉呼叫,铁掌帮众人便人人转身,十几个人,除了裘千仞之外,都在欧阳锋、慕容筝身边竞相游走,人人凝神注目欧阳锋,待机出掌。
  欧阳锋此时功夫,岂是常人能及,他看也不看这十几个铁掌帮人,见他们密密匝匝,围成三四圈,风雨不透,就心里暗暗冷笑。欧阳锋仍是用手指去摸欧阳克的小脸儿,摸他娇嫩的脸皮儿,心里大是惊喜,人生下来,如此脆弱,这脸儿风一吹也会吹得破。小人儿如此娇嫩,却几时能养得大他?
  那些铁掌帮人,围着欧阳锋疾走,本来是想寻他空门,找他破绽,好一掌击死打伤欧阳锋,但无奈欧阳锋根本就不曾站起来,他也不曾有意与众人一决,全身到处都是空门,弄得这些人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犹犹豫豫,不敢发动。
  就听得一声吼叫:“欧阳锋,看掌!”却原来正是裘千仞的师叔廖若星,他知众人心里甚是忌惮欧阳锋,不敢出手,就心下盘算,师兄一死,尸骨也受欺凌,我不出头,怎对得起师兄在天之灵?就决心拼死,向欧阳锋后背猛地击掌!
  欧阳锋根本就不曾防备,也没想到这些人真会取他性命,他一心耽于慕容筝母子安危,眼前都是慕容筝婴儿,哪里想到人家要一心杀他?这一掌拍来,正击在欧阳锋后背上,叭的一声,欧阳锋身子向前一扑,左手拄地,右手却在欧阳克的小腿上触了一下。就听得婴儿一声声啼哭起来。
  铁掌帮众人也没想到他们会一击得手,就都怔怔站住,看着欧阳锋。欧阳锋身子前扑时,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这一掌很是有力,打得他五脏六腑,撕绞似地疼痛,但他一听得婴儿啼哭,就扑了过去,说道:“克儿,克儿,是不是我弄疼了你?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欧阳锋像是要对欧阳克说出他的歉疚,人跪在她母子面前,心里十分不安。
  欧阳锋见慕容筝轻轻摇晃,把脸颊贴在婴儿脸上,喃喃呢呢地唱着歌儿,慕容筝的声音很甜,唱得如痴如醉:
  “那个孩子刚刚出生,朝阳丽日,人之朦胧,像齐姜踏履,感孕而生,从此天下,才有新婴。洛水之滨,船舟纵横,男女和歌,情意滋生……”
  这歌儿唱着人之生生死死,繁衍不息。欧阳锋听着慕容筝唱这支歌,竟然听得泪下,他对击他一掌的廖若星说道:“你走好了,你打我一掌也打不死我,我不与你计较就是。”欧阳锋说话时颇是理直气壮,他从未如此饶人,今日就此放手,也是一点儿仁念之心。
  谁知这廖若星大是不服,他心道:人都说这欧阳锋有些过人本事,我看他也是一般。若非他惧怕我等,才会白白吃我一掌,不敢还手。我不就此杀了他,怎对得起死去的师兄?一想之下便是挺身向前,双掌一出,叭地都拍向欧阳锋两边。这一拍,若能拍实,定会把欧阳锋双肩拍碎,将他打成残废。
  欧阳锋不想与他动手,对方掌力一到,体内自是生出一阵大力,来敌那掌力。廖若星两掌拍实,直把欧阳锋拍得噔噔退了几步,却又站定,若无其事。一边的老者毕声直冷笑道:“廖师侄,你素来与上官威交情最好,为他报仇,也该真正拿出些本事来。”
  廖若星又羞又怒,知道老人是怀疑,以为他对欧阳锋出手,并未用尽全力,自是虚作声势,他恨恨吼道:“欧阳锋,我杀了你!”一冲而上,双掌齐施,拼尽全力。
  欧阳锋本来不想与他动手,但三番五次让他,他却不知好歹,欧阳锋心中火起,脸色阴沉。他双手一抬,在廖若星双掌印在欧阳锋肩头时,双手向前一推,一阵大力就把廖若星推得飞了出去。
  毕声直与众人都去扶廖若星,却见他前胸塌陷,嘴角、鼻孔、眼窝里都流出血来。人已是不能再活了。众人又惊又惧,看着欧阳锋挥手之间便杀死一人,都是又惊又怕,好半天不知如何才好。
  毕声直站起身来,说道:“欧阳锋,你一日之内,连杀我铁掌帮二人,连帮主也死在你的手里,铁掌帮今日决不会与你罢休!”
  欧阳锋心下也是茫然,他不想杀人,今夜,他有了儿子,就更不想杀人了。可是这些铁掌帮中人没有一个能体谅他的心意,竟然再三出手逼他。看来人活世上做恶人容易,做好人难。欧阳锋慢慢道:“你们还是不要惹我,让我与嫂子带着克儿回家。”毕声直微微哂笑,满是一腔愤恨,他说道:“欧阳庄主,你说得轻巧,杀死我铁掌帮人,还想轻易走开,我们岂能容你?”欧阳锋大大不耐烦,他冷冷道:“你想怎样,难道你能杀死我不成?”毕声直一声长笑,众人便围定欧阳锋,与他游斗,但都是知道欧阳锋神功骇人,也不敢过分逼他。这十几人逼定欧阳锋,只有两人在一边闲着,一个是一心照看孩儿的慕容筝,另一个便是手持铁掌的裘千仞。欧阳锋与这些人缠斗,过不多时,就有三人掌风扫及欧阳锋,打在他左臂,打得他臂上一麻。还有一掌扫在欧阳锋小腿胫骨上,打得他微微跛足。更有一掌拍在他肩头,这一掌弄得他左臂竟也有些不便。欧阳锋心里大是忿恨,恨道:我要饶你,你却不想饶我。我不杀人,人就杀我,我要做善事当善人,总不能任由你们打死我。我若死了,欧阳克活得又有什么乐趣?我儿子岂不是一生下来就成了一个孤儿?你要我死,却是万万不能。
  情形十分危急,欧阳锋突地大叫起来,这叫声很是凄伤。本来欧阳锋也能用这叫声伤敌,伤敌于无形之中,最是妙计,但因为有欧阳克在,他怎敢大声?他出掌击去,一掌打在一个人的胸前,就见那人胸突地塌进去,两眼直直望着欧阳锋,手却软软耷下去,人转眼就倒地而死。
  那老者毕声直平生经过无数战役,却从来没见过像欧阳锋这般的凶恶之人。他大声呼喝:“结六合铁掌阵!”
  就在欧阳锋身前身后,围成了五簇人,三人一处,前后中彼此呼应,五簇人此进彼退,此呼彼应,掌法都是精妙,欧阳锋再想杀人,却是极难了。这十五人围定欧阳锋,人人都是小心翼翼,也是志在必得,就都用出二分掌力。一阵阵大力涌来,直打在欧阳锋身上,这掌力铁石也击得出印痕,何况是欧阳锋这血肉之躯?一会儿,就见欧阳锋全身衣服都被打散,上身外衣原是脱与欧阳克,包在婴儿身上此时上身亵衣又被掌风打得粉碎,上身再无一丝布褛,成赤膊模样,下身也剩得一条犊鼻短裤。铁掌帮众看他,长身大汉,威风凛凛,两鬓胡须炸裂,目眦尽张,也是不敢过份逼他。欧阳锋说道:“你们如果走开,我就与你们冰释前仇,如果你们不走,我再动手,你等尽无噍类!”
  毕声直冷笑,说道:“铁掌帮六合大阵,天下高手也难抵挡。欧阳锋,你今天死定了!”欧阳锋冷笑,却不答话,只把眼光去看慕容筝,却见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对这边一场恶战,似是不闻不问。欧阳锋心道:我又杀了人,她心里必定不喜,她不再来理我。但我不能不杀人,让他们杀我,我心里怎么会甘心?只要她能善待克儿,从今以后,她理不理我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诸事让她便了。
  那毕声直看着欧阳锋目光频频向自己身后看去,回头一看,见是慕容筝与孩子坐在殿上,便心中雪亮,他一个纵身,直飞过去,手使疾如鹰爪向慕容筝一抓!
  慕容筝虽是眼瞎,但听觉却锐,一听风声,便知有人偷袭,她右手抱住婴儿,左手出式便格。慕容筝的手法也极是精巧,她自从眼盲之后,武功反是精进了许多,这一格便把毕声直的一抓化解。毕声直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一个眼瞎之人竟能出手如此敏捷。他双手一抖,就又出了两掌,这两掌悄无声息,一掌印向慕容筝的前胸,一掌攻向慕容筝的头上。慕容筝听也听不见,自是不能得知他的掌是攻向哪里,她只是单手向上一抡,便格到了毕声直的一只手掌,叭地把这一只手掌格开去,但另一只手掌却在她的胸前叭地打实,这一掌便把慕容筝打飞了出去。
  慕容筝的身子在空中飞,她知道她已经不能招架这毕声直了,就大声凄厉一叫:“欧阳锋!”
  欧阳锋正与那些铁掌帮的人斗得正酣,听得叫声,正是慕容筝所发。他一看,昏昏光下,慕容筝正飞了出去,那个老者毕声直正向慕容筝冲去。欧阳锋大惊,他大声一吼,这一声吼叫顿时把欧阳克也吼得叫了起来。
  欧阳锋叭叭几掌,把身前身后的那几个铁掌帮的人打飞,他冲了过去,但他已经晚了,毕声直的掌正冲向慕容筝。毕声直出掌时,看到了慕容筝脸上的凄苦,他也毫不在意,一个瞎眼婆娘,杀死她又有什么?但恰此时,这欧阳克却大声叫了起来,一个小小的婴儿,杀他不杀,毕声直拿不定主意,他只是一个犹豫,欧阳锋就有如天神,直落在他的眼前。
  欧阳锋话也不说,只是用了十分的气力,咕咕地叫,向前一推,就见毕声直的身子向后一旋,叭地落在大殿的墙前,摔得结结实实。欧阳锋也不算完,他冲到了那个毕声直的眼前,抓起他来,吼叫着,一直在他的胸打了二三十拳。直到把他的胸也打得塌下去,把他的眼睛,鼻子,嘴都打出血来。
  毕声直眼见得是不活,但欧阳锋却不能罢手,他仍是吼着叫着,叭叭动拳如飞,直打得毕声直有如一堆软肉。
  欧阳锋心下又是血涌,他恨恨道:什么对人善良,什么好心好意?我对他们好心好意,他们却不曾善待我!我宰了他们,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杀死!
  欧阳锋转身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铁掌帮众人。
  这些铁掌帮人一向在刀头舔血,在江湖上行走惯了,看得血腥也算是平常之事,但今天看了欧阳锋,一连出手,伤害几命,却是如同儿戏,就心里大是怯怯,一个个都想溜走。欧阳锋道:“你们听着,一个个都得自家了断,省得我出手!”
  众人都是一个心思,你就是再有本事,怎么敌得我的“六合铁掌阵”?他们都知道,此番与欧阳锋对敌,凶险极大,如果他们一个个都想逃走,很可能他们都不会逃得过去,但如他们同仇敌忾,说不定可能一举杀死欧阳锋。
  十五人结成大阵,把欧阳锋困在中间。
  欧阳锋不动,他的眼睛盯着敌手,他的眼珠子充血。欧阳锋身子旋得快,对手的大阵也转得快,让他无法出手。如果他向前动一下,对手便退回去几步。他如果不动,敌手亦不动。欧阳锋心内焦急,他听得慕容筝轻轻声唤:“欧阳锋,欧阳锋……”知道慕容筝的伤一定很重,不然她不会这么叫他。一个刚刚分娩的女人,又如此出力,定是性命不保。欧阳锋此时恨极了这铁掌帮的人,他心道:我今天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定要宰了你们,让你们再也看不到明天,不然我儿子的仇怎么得报?慕容筝的仇怎么得报?他看着众人,直如困在阵中的野兽。
  这些铁帮众极是相信他们的铁掌大阵,一见欧阳锋不能出手伤他们,都是心下一喜,他们知道欧阳锋一开始时就受了伤,他被那个廖若星打了一掌,这一掌打在他的后背上,把他打成轻伤。就饶是如此,他与这铁掌帮的人熬得久了,也必然会活活累死在这里。
  欧阳锋心内火急,他知道天要亮了,远远传来了一阵阵鸡啼,如果在白驼山庄内,他可以在这时好好看看他的儿子,对慕容筝善言安慰,说不定他与慕容筝还能破镜重圆,也说不定慕容筝回心转意,从此与他一心一意过活。但如今他却是不能,他得与这些人生死相拼,他们一个个死死缠他,要与他生死相争。他愿让他们,让他们都走,但他们不愿意走,欧阳锋只得一个个杀人,把他们全都杀死,才能与慕容筝走出这里……
  慕容筝仍在叫着,她已然昏迷,轻轻叫道:“欧阳锋,欧阳锋……”此时她是昏迷之中,叫起他来,就显得有气无力,也是有十二分的情意。欧阳锋却不敢回答她,他怕那些人再分出三个五个去对付慕容筝,如果他一个不慎,慕容筝和他的儿子就会死于非命。但慕容筝也是心里生气了罢,她在这时,竟然叫也叫不应他欧阳锋,欧阳锋在哪里,她的心里昏昏,她会不会恨苦了,想他此时仍是与那些白驼山庄的浪荡女人在一起?
  欧阳锋大声道:“铁掌帮人听着,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自己走开,如果你们再不走,我就一一宰了你们,一个也不留!”
  铁掌帮众看他,知道他是发怒了,但他们都更是骇怕欧阳锋,心道:今天他受了伤,还是如此勇猛,异日如果再见他,我们一个个岂不都是一死?不如趁着今天他受了伤,又斗得疲惫,就手宰了他就是。所以众人都是无声,一个个围着欧阳锋,双掌林立,志在必得。
  欧阳锋大声一吼,他说道:“好,好,我就如你们的愿罢了!”欧阳锋身子疾转,他全身转得像一只陀螺,久转之后突地顿住,双臂向前就是一推。
  这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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