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为女儿羞

 

2021-05-03 13:22:08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汴梁城内已夏日。
　　正赶在这夏日之时，裘府张灯结彩，为女儿办喜事。
　　没人知道裘府的喜庆新郎是谁。是黑道高手？江湖豪杰？还是豪富阔绅？
　　请帖上没言明，只是讲明裘府为女儿婚庆才举行这么一次盛典。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江湖上的人都赶来裘府致贺。
　　贺喜之人，都在花厅喝酒。
　　没人能见到哑女儿与新郎。
　　众人心中诧异，有与裘府主人交好的，便向裘独打趣道：“裘兄，时辰已至，为何不让令婿伉俪来与贺客们一见哪？”
　　裘独哈哈大笑道：“不瞒众位兄弟，因小女自幼便哑，不会在人前酬酢。这是她的吉庆之期，我自然不能违她心意，就让她与小婿二人，在楼上自饮，合卺之礼行过，他们自行其是了。在这里，裘独向各位兄弟赔罪。”
　　众客见裘独正色起来，忙哈哈赔笑道：“不妨不妨，看老兄份上，自然一切任从了。”
　　但这些贺客们自心中疑虑。新婚之日，自然该向宾客炫耀新人。依这裘独老爷的性子，这一次如有一个得意女婿，怕不得在人前显上半日？
　　裘夫人坐在她的房间里，薄施脂粉，重画黛眉。
　　她的心思不在客厅，也不在女儿绣楼，而专注在她眼前的门上。
　　如果他没走到天涯海角，如果他还在汴梁城里的千里之内，女儿的婚讯一传，他会星夜赶来的。因为他最疼爱这个哑女儿。
　　他应该来，如果他白天来，她乐意等他一白天。如果他晚上来，她乐于一夜不眠。
　　脚步声橐橐响起，他的脚步一向很轻快，轻快得象是欢乐中女人的脚步。他不象那些江湖上的高手，平时走路也象个猫一样，总想告诉人们他们有踏雪无痕的轻功。他走路时很放松，放松得每一步都象脚有些滞重，每一步都象进行了一次放松和调整。
　　他就是雷霆。
　　终于，他站在了她的面前。
　　是他。满面征尘，双眼闪光，但掩不住千里奔驰的疲惫。
　　他的声音沙哑，问道：“蔷儿，你给梦姑找了一个什么样儿的狗男人？”
　　这就是她正在等的男人，一个除了自己以外，把世上的一切男人都称为狗男人的人。
　　她痴痴地看着他，幽幽一叹道：“你呀，你，干嘛一回来就问梦姑？你走了这么久，难道就不会问候一句我么？”
　　女人的眼光幽怨，双眼含泪，又嗔又痴的呆望着他。
　　男人一笑，笑得很生涩，看来，他脸上的肌肉并不习惯于笑。他走过去，用一条左臂搂抱住女人：“蔷儿，蔷儿，我累了……”
　　他慢慢把身子全沉在女人的怀里。
　　他很剽悍，但他能把身子都沉入女人的怀里。
　　女人的胸怀永远比男人宽广。
　　这时，楼下匆匆走来了裘府老爷裘独。
　　客厅里的人们喝得半醉，一个个吵着要见女主人，哑女儿婚期之喜，不见就不见了吧，新郎也去陪着哑女儿上了绣楼，那么你的夫人呢？难道老岳母也去陪新姑爷姑娘上了绣楼不成？宾客们都起哄，要裘独去请夫人下来敬酒。
　　他们都愿意见见裘夫人，因为她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
　　裘独只好匆匆上楼来。
　　他听到夫人的房间里有男人声音，不再往前走了。
　　他那快活的脸上突然没了喜色，僵成一脸痛苦的表情。
　　楼上房间里，他的妻子被雷霆抱在怀里。
　　在久别之后寻找熟悉，那些熟悉是从一种陌生中渐渐呼唤回来的。
　　她依偎在他头下，问道：“你都干些什么呢？忙忙碌碌，都干些什么？”
　　男人不回答。他知道她每次都问，每天都问，问男人，也问她自己。他用不着回答她。
　　女人长长地发出一声哀叹。
　　男人抚摸着她的头：“你把梦姑嫁给谁了？嫁给了哪一个坏蛋？”女人笑了，轻轻地窃笑：“我把他嫁给了一个象你一样的坏蛋。”
　　男人不以为然，以为她是在说笑：“那个男人是谁？你说说看，看我是不是认得？”
　　女人象办了一件很得意的事儿：“你当然认得，你认得他，他在江湖上虽然没有你那么有名，但他也是江湖的一号人物呢。”
　　“他是谁？”男人问。他很有耐心。如果他在江湖上行走，哪一个被他问过三遍话，还没有一个满意的回答，那个人早已经是个躺倒在地的死尸了。
　　他凝神看着女人，目光很温柔。
　　江湖上的人都闻他的名字而色变，没有见过他有这样一双温柔的目光的。
　　女人只好慢慢说道：“他叫夜鹤莫雨。”
　　男人的眼睛紧了，眼光逼成了一线，露出了隐隐的杀机。他突然松开了女人。
　　“你说的是真话？”
　　女人很坚定地点点头。
　　梦姑真的要嫁给夜鹤莫雨？难道蔷儿也同意她嫁这个夜鹤莫雨？夜鹤莫雨是个什么东西？他只是一条狗，一条到处乱嗅女人味儿的骚狗而已。
　　梦姑决不能嫁给他！
　　梦姑就是嫁给皇子皇孙也不为过，凭什么要嫁夜鹤莫雨？
　　他猛地站起身，要走出去。
　　“雷郎！雷郎！”女人又贴在他身上。
　　“梦姑决不能嫁给夜鹤莫雨。”
　　他说得斩钉截铁。
　　夜鹤莫雨是个什么东西！他专门在夜半三更去爬女人的窗子，除了嗅女人的味儿，他还能做什么？江湖之上多英豪，打家劫舍不丢人，吃赌喝赃不算坏，只有夜鹤莫雨这样的人，才是黑道之中的坏蛋，人人不屑一唾的狗。
　　夜鹤莫雨甚至算不上一个象样儿的狗男人。
　　他站在门口：“我去宰了他！”
　　女人偎在他胸口：“他同女儿已经在一起了。”
　　他呆了一呆。
　　“如果你宰了他，女儿会死。是她自己看上这个夜鹤莫雨的。”
　　他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不愿意，梦姑会用剪刀刺死她自己。”
　　男人呆了，他也无奈。如果是梦姑自己愿意，他又能说什么？男人仍是要走。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很缠绵：“你要去做什么？”
　　男人道：“你放心，我可以让他娶梦姑，但我一定要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再也不能去找别的女人了。”
　　女人一叹道：“你以为他还会有武功么？他有武功，我就把梦姑嫁给他么？”男人怔住了。
　　“谁废了他的武功？”
　　“大相国寺和尚无心。”
　　男人说声道：“好，好，废得好！”
　　女人道：“梦姑用剪刀逼着胸口，要嫁给这个夜鹤莫雨。”
　　男人听了，一怔，随即又笑了。
　　女人一叹，幽情万分，说道：“她这脾气，可象你了。”
　　夜鹤莫雨和他的新娘子裘梦姑坐在绣楼里。他低着头，并没有多少快乐。
　　梦姑的眼里闪着惊喜的目光。她认定，这人是男人之中最好的。他很聪明，这几天已经能同梦姑用手势交谈了。
　　梦姑问：“你为什么不高兴？”莫雨道：“我很快活，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很快活。”梦姑道：“我已经答应了你，慢慢我会让爹爹为你报仇的。”
　　莫雨道：“我不担心这个，我只怕你爹爹不喜欢我。”
　　梦姑道：“那没有什么，只要我喜欢你，只要我娘喜欢你就行。”莫雨一叹，他知道，谁也不喜欢他，除了这个对他痴情缠绵的梦姑。
　　但他也渐渐释怀，只要他与梦姑结为夫妻，只要他得到梦姑的喜欢，其他人不喜欢不喜欢他，又算得了什么？
　　门被敲响，敲门声很沉，一连五下。
　　梦姑突然笑了，道：“你别动，是雷叔来了。”
　　她比划一下个头。莫雨听不懂，只知来了人，不知来人是谁。梦姑去开了门。
　　进来了一个很高大的男人，这人身穿一件紫衣，一进门，目光炯炯地看着莫雨。
　　梦姑却扑上去，扑在他的怀里，笑。
　　这是比她爹还亲的雷叔。
　　莫雨却觉得很不自在，因为雷霆那一双眼象箭一样，直射向他心里。
　　雷霆对梦姑比划了许多手势。
　　莫雨心中一动，他很善于用手势说话，他特地为梦姑学会了手语么？那么说，他一定很爱梦姑了。
　　雷霆放开梦姑，走向莫雨。
　　“你是夜鹤莫雨？”
　　莫雨道：“我是夜鹤莫雨。
　　你是谁？”
　　他说：“雷霆。”
　　这是个人人闻风而逃的江湖黑道第一高手。他杀风婆婆于艳溪，嵩山一战屈少林达摩九长老，他同白道英豪大悲风柳元敬那一战使天下英雄失色。雷霆，这是个黑白两道人人畏惧的人。
　　莫雨的脸色变得苍白。
　　雷霆道：“你夜闯梦姑绣楼？”莫雨点点头。单单是他夜闯梦姑绣楼这一件事，雷霆也可以把他杀死。
　　雷霆道：“你以为这是你平日来去自如之处么？”
　　莫雨冷冷笑了，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喜欢梦姑。”
　　雷霆道：“喜欢之后，就把她杀了？”
　　莫雨道：“她将是我唯一一个只会喜欢而永远不会杀死她的女人。”雷霆看着莫雨，他明白这个年轻人的心境。
　　“梦姑也喜欢上了你，这算你幸运。不然，别说是大相国寺，就是你跑到了天边，我也会宰了你！”
　　莫雨叹气。他相信这点，雷霆讲话，没人敢不相信。
　　雷霆问道：“你被废去了功夫？”莫雨点点头。
　　雷霆倏地出手，抓住了莫雨的腕脉。
　　他试一试：“他伤了你阴、阳二脉，让你一用力便疼痛？”
　　莫雨点点头。
　　雷霆突然笑了：“我很喜欢梦姑，你知道么？”
　　莫雨点点头：“她告诉过我。”雷霆又道：“如果你伤害了她，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莫雨刚想讲话，忽觉一阵大力涌来，从手腕脉传过一阵阵暖流。他知道雷霆是在用内力为他疗伤。
　　雷霆马上放开了手。
　　莫雨向雷霆一揖道“多谢雷叔叔。”
　　雷霆无语，只是转身向梦姑一笑：“我给你带来了礼物，放在你母亲那里了。”
　　他走了，脚步声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