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生无死无恩怨

 

2021-05-06 18:25:59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巫四走在街角上，有人对他说话了：“巫四，巫四，有件事你该去办。”
　　巫四知道这个人，这个人让巫四成为汴梁城的神机妙算之人。巫四道：“我该去办什么事？”
　　那人道：“去救雷霆。”
　　巫四吃惊道：“你这一次是不是弄错了？雷霆是天下第一高手，怎么会用我去救？”
　　那人道：“雷霆已经失去了功力，他被人打伤，眼看要被人杀死了。”
　　巫四慢慢道：“这件事大概不妥吧？你知不知道，雷霆是江湖黑道上的第一高手，他与下九流根本不是一路人。”
　　那人一叹道：“除了大相国寺的和尚无心，他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欺世盗名的歹徒。”
　　巫四道：“为什么要去救他？”
　　那人道：“救了他，才能报徐不夜的仇，才能救出妓娃李二姐。”
　　雷霆醒过来了，他觉得他不能喘息，一喘息，他的胸便十分疼痛。
　　他爬起来，一点一点向前挪，他抓住一根木棍，向前拐着走，他仍然朝南走，他知道，裘独不会让他轻轻松松地逃走，他一定会告诉他的一切仇人，让他们追杀雷霆。
　　他一抬头，眼前站着八个和尚。这八个和尚是大相国寺的住持清静禅师和他的七个心字辈弟子。
　　清静禅师轻轻一礼道：“雷施主别来无恙？”
　　七个心字辈和尚都静静地看着他。他们是无心的师兄弟：禅心、凡心、尘心、虚心、俗心、僧心、经心。
　　雷霆站住了，知道他今日必死。
　　清静禅师道：“雷施主，大相国寺杀人一事，老僧与众弟子要与雷施主寻一个公道。”
　　雷霆道：“好……”
　　江湖人传言，雷霆杀人，喜怒随意，向来不以人命为念，是江湖黑道上的第一个煞星。但谁知道他所杀之人，都有些恶行劣迹，实在该杀？只有这一个无心和尚，并不是他要杀人，梦姑要杀死的人，他怎么能不去杀？他杀死无心和尚之后，心里也十分不安。清静禅师一说向他寻个了断，他只能说出一个“好”字来，除了这个，他还会说什么？
　　清静禅师一挥手，七个心字辈和尚就围住了他。
　　清静禅师道：“雷霆，自从你破我大相国寺阵势，我师徒又演成一式，如今来向雷霆施主讨教！”
　　八个人团团围住雷霆。
　　人聚如墙，人散如钉，成墙则聚内力，成钉则各自向雷霆猛攻。八个人一齐向雷霆出手，攻势如涌如涛。
　　雷霆不动。禅心出拳，这拳是太祖长拳，禅心内力不凡，这拳可以开碑裂石。凡心用掌，这掌是般若掌，力可柔止弱水，刚遏强弩。尘心用的是点穴笔法，一出手，是四笔点八脉的功夫，他先得手，将雷霆的手少阴经脉中的少府、少冲、通里、极泉、灵道、神门、阴郄、青灵八穴一齐制住。虚心、俗心、僧心、经心四人一齐施力，重力击在雷霆身上。这一击必死！
　　清静禅师突然脸色一变，叫道：“不好！”
　　他疾忙出手，以手掌抵在雷霆前胸命脉上，护住了他的心脉。雷霆哇哇呕血，将血全吐在清静禅师脸上。
　　清静禅师问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雷霆苦笑道：“我为无心……抵命。”
　　七个心字辈和尚都愕然。他们日夜敌忾同仇，但决想不到会一击得手，决没想到雷霆会不还手。
　　难道真的是雷霆在悔？他不该杀死无心，他错杀了无心，他决心以死抵命？如果是这样，他们何必那样大动干戈？何必一击而杀？七僧向外一退，躬身施礼道：“阿弥陀佛！”
　　清静禅师道：“如果刚才老僧不护住你的心脉，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雷霆向清静禅师笑了一笑，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七僧看着清静禅师，他们要不要杀死雷霆？如今他们动手杀死他，易如反掌，江湖上甚至没有人会认为雷霆死得可惜，江湖英豪们甚至会拍手称快，认为他们杀得好。
　　俗心向清静禅师一揖道：“佛心向善，恶人自有恶果。弟子甘愿堕入地狱，也要杀死他，为无心师弟报仇，为江湖上除害。”
　　清静禅师道：“俗心，俗心，你俗心又起，决非佛之本意。佛也云度人，然佛之度人从容，即成血腥，也不置炼狱。你看佛陀向俗，血海之中，也浮莲座，你何必杀机多生？”
　　俗心合什，一揖而退。
　　凡心道：“师父，为恶之徒，务必度他弃世，佛祖也作狮子吼，这般恶人，容他在世，又做下多少恶事？”
　　清静禅师道：“我不是说雷霆不可杀，我是想你们八人，以无心入世最后，俗事最多，反而能临难从容，得体会佛之本心，这让我好生难受。”
　　七弟子向清静禅师合直而揖：“谢师父教诲。”
　　清静禅师看着雷霆，道一声佛号，口中作偈语道：
　　“勿做雷霆怒，
　　此生善行稀。
　　前行向佛处，
　　再世为人急。
　　无心且无行，
　　从容一诺易。
　　但见伏魔事，
　　尽我佛心意。”
　　念诵之后，清静禅师向雷霆身体长揖。
　　俗心，凡心都走上去。他们要一拳击下，击断雷霆的心脉。这时，有人讲话了：“你看你看，我告诉过你，大相国寺的和尚也杀人，你不信。”这声音很清晰，但没有人。
　　另一个人声道：“别胡扯，别胡扯！你知道那几个人是谁？我告诉你，那个老和尚可不一般，他是敕封大相国寺住持禅师清静，天下少有的得道高僧。他身边那七个和尚你知道是谁？那是大相国寺七个辈分最高的和尚，那是凡心、俗心、经心、禅心、僧心、尘心、虚心。人家都是得道高僧，怎么会杀人？你看错了，人家那是在救人吧？”
　　清静禅师沉声道：“哪位施主到了，请出来说话！”
　　就真走出了两个人。
　　清静禅师道：“原来是下九流中的无用和巫四，老僧在这里见礼了。”
　　乞丐无用和算卦先生巫四急忙还礼。
　　巫四道：“清静禅师，大相国寺是护国禅寺，大相国寺僧都是得道高僧，为什么竟要在这里杀人？”
　　清静禅师道：“大相国寺与雷施主自有一段尘缘未了，所以要与雷施主在这里盘桓盘桓，二位无事，还望暂避为是。”
　　巫四一笑道：“和尚杀人，乞丐和算卦先生回避？这不行，这不行。”
　　清静禅师道：“如果二位不愿回避，只好由老僧和几个徒弟把这雷施主带回大相国寺了。”
　　乞丐无用道：“不行，不行，这事可不能那么办。你们是敕封护国禅寺，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杀人，这雷霆还是让我们来杀吧。”凡心道：“你们也要杀雷霆？”
　　巫四道：“你以为我们要干什么？难道不杀了他，让他再杀我们不成？我们的三哥徐不夜已经死在他手上了，二姐李小钰如今也不知去向，我们不杀他，杀谁？”
　　说着，二人已冲至和尚之中，抓住了雷霆。
　　众僧见两个人欲杀雷霆，都不想与他们争吵。
　　出家人不愿见血腥，自己仇人，由别人杀死人，也报了无心之仇，岂不是更好？
　　无用扯住雷霆，喝道：“你为什么不讲话？”
　　雷霆昂然一笑道：“无话可说。”
　　巫四道：“你是黑道第一高手，想来杀人必多。如别人杀你，想必也不冤枉。”
　　雷霆道：“我杀人虽多，却是除了这大相国寺僧无心之外，所杀之人都其恶当死，所以就是死，也愿死在这大相国寺僧手中。”
　　无用一笑道：“你又何必心存侥幸，即使你不落在我下九流手中，入了大相国寺，也是一样命运，你的命一定是没了，你何必挑拣死于何人之手？”
　　雷霆一叹，低头不语。
　　清静禅师道：“巫四，你们想怎么样？”
　　巫四笑道：“多谢禅师垂问，我与八弟想把他带回去，然后杀死，给三哥报仇。”
　　清静禅师道：“好！”
　　巫四和无用很是得意，因为他们很容易就把雷霆弄到了手。
　　众和尚给他们让了路，低头而揖。
　　突然，清静禅师一声断喝道：“且慢！”
　　巫四道：“莫非清静禅师又改了主意？”
　　清静主持道：“不是老僧改了主意，而是刚刚有人用极强内力向老僧传音，告诉我，下九流这一次带走雷霆，是想救他。”
　　凡心，俗心等和尚一听，马上纵身冲上去，又把巫四、无用和雷霆三个人包围在中间。这时，有人哈哈大笑，笑毕，就听得人唱歌：
　　“糖人儿稀，糖人儿粘，
　　笑笑翁的糖人儿非等闲。
　　你想吃，莫疼钱，
　　一串铜钱买半盘。”
　　白须蟠发的笑笑翁站在和尚背后。
　　又听得有人嚷道：
　　“莫吵，莫吵，菜来了！”
　　这是店伙计胡端。
　　随后，吹破天灵贵、戏子贾慧、老大招魂生余符都出来了，他们围住了大相国寺和尚。
　　清静禅师一揖道：“阿弥陀佛，不知下九流人都在此，想要做点什么？”
　　招魂生余符道：“带走雷霆！”
　　清静禅师道：“有人告诉老僧，说下九流人想带走雷霆，要救他，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招魂生余符道：“人有渊缘，下九流与雷霆素有积怨，清静禅师为什么不相信我们？”
　　清静禅师道：“有人告诉我，你们只是想救雷霆。”
　　招魂生余符道：“既然有人向大师传音，这人必是高人，为什么不站出来一见？”
　　清静禅师道：“他说是羞见故人。”
　　羞见故人，是指谁？
　　不能是见和尚羞，也不会是见下九流之人羞，那就是羞见雷霆了。
　　招魂生余符道：“如果这人是大师故人，自然不会羞于相见，如果是与同下九流有旧，自然也可站出来。如果是与雷霆有旧，这就难怪了，一定是江湖黑道上人物，说不准是特地为解雷霆之难而来的，大师何必相信他，而不相信我们呢？”
　　只见清静禅师也喃喃自语着什么，似与人在低声喁语，然后见他神色一肃。
　　他向招魂生余符道：“这人在江湖上，也是极有名头的人物，名声也大，他不愿老僧向你们讲出名字，老僧只能相信他，而不相信你们，望下九流莫怪。”
　　众僧见清静禅师这样说，就向三人逼近。
　　招魂生余符道：“清静禅师，下九流人在江湖上名头虽然不大，但也该是有一点好名声。如果这一次不能容情，我们决不惜同大相国寺生死一拼！”
　　招魂生余符的话说完，长啸一声。
　　笑笑翁、贾慧、胡端、灵贵和余符五个人都逼向众僧，眼看要厮杀一场。
　　清静禅师突然一叹道：“恩恩怨怨，生生杀杀，无恩无怨，无生无杀。”
　　清静禅师又念了一声佛号，转身向外就走。
　　众僧亦身随其后。
　　转眼之间，大相国寺僧已走尽，只剩下了下九流中人与这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