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剑杀谁？

 

2021-05-25 14:31:0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风一亭在苑九的祖茔里，四顾不暇，他想找到那个在暗中说话的人，但他在哪里，又怎么找得到？只有风声，树林，还有那些黯淡无光的石翁仲。
　　风一亭大吼：“出来，你出来！让我看看你是人是鬼？！”
　　没人答应。
　　风一亭大喝：“出来！”
　　只是他一个人在自喝，没人理他。他再向里走，走到那块大石面前。摸那大石，镜面一般，只在大石上刻着一面画，那画上画的是一个年已古稀的老人，他在空中飞来往还，他身下的是一群女人，个个美艳绝伦，她们脸上的表情是陶醉的，她们的身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欢悦。
　　风一亭看着这一幅画，他知道这就是苑九行乐图，就是那个苑九活三百年的秘密。
　　在那幅石壁上，还刻着一些他听说过但没有见过的东西：凤凰、海神、还有飘忽往还的神仙。
　　这是一幅魔画，让风一亭看了眼睛不能移开。
　　他的心里升起了一股热。
　　他想着苑九，苑九活得滋润，能操人的生杀大权，能一句话活人，也能一句话便杀人。他能占有世上最美的东西，能占有美色，能占有典籍，能知道世人所不知的秘密，能占有稀世珍宝……
　　风一亭忽地高喊：“我要宰了苑九！”
　　风声，只有风声答他。
　　他怎么样才能进到那个石壁后去？
　　风一亭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大盗，他知道那秘密必是在那一块大大的石壁上。
　　他久久地看着石壁。
　　几个女人的乳是突出的，那乳像是有乳汁要滴出来。
　　风一亭瞅着那些美女，每一个美女都独有秀色，看来诱人。
　　他飞身上去，摸着那美女，他摸着那美女的乳。
　　那凸出是温暖的。他大吃一惊，不知道触手即温的竟是石块。石块该是冰凉的，怎么会触手即温？
　　他再碰一碰另一个美女的乳，那乳是冰凉的。
　　最后他摸到了一个美女的乳，只听得吱吱一阵子响，那石壁从中间砉然大开。
　　里面别有世界。
　　他看到的全都是石棺。
　　所有的石棺足足有几百具，在中间排开。
　　从上看，那石棺巨大，一具具足有半间房大。
　　从前头数，风一亭打开了第一具石棺。
　　风一亭看到了什么？
　　慕容青说到此处，故意停了一停，他看着所有听他讲话的人。他们的丑像让他好笑。
　　每一个的脸上都写着好奇、贪婪、垂涎。
　　只有大力神的脸上只有一种敬重。
　　慕容青心里一叹，原来这世上还有好人。
　　有人急问：“慕容公子，正说到好处，怎么不说了？”
　　慕容青笑笑，将手里的杯酒一倒入喉，说道:“再说，再说。”风一亭呆了，他看到第一具棺材里，装着满满一棺古籍。这里都是天下难寻的剑谱、内功心法。有许多都是年久失传的不传之秘。如果风一亭有了这些秘籍，他可能修成天下第一人。
　　风一亭急急地拿出几本书来。
　　“飘香移步”，天下第一的轻功心法？
　　“带三拐”，疯魔楚天笑的绝技。
　　还有许多武功秘籍，都是失传许多年的不传之秘。
　　风一亭大笑，抓起那几部书来，便向怀里塞。
　　如果他习得了这些，便会是天下武林第一人。
　　他急煎煎地再去看第二具棺材。
　　这里满是珍宝，是他从未看过的珍宝。
　　要说风一亭的见识也不算少了，他是天下少有的江洋大盗，自是珍宝奇物没少从他手里过，但他几曾看过这许多的奇珍异宝？满满的一棺都是，都那么散散落落地放着，丢在棺内，像是丢一些破烂。风一亭大吼：“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洞内也响着他的吼声：“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风一亭再扑向第三具棺材。
　　他找到了一块玉，一块看去没一点儿显眼处的玉。
　　这还是一块残玉。
　　只是一块玉璧，不那么显眼。
　　风一亭知道，如果这一块玉璧放在这里，一定是它同那一棺材的珍宝有相同的价值，不然它绝不会独自放在这里。
　　他拿起了那一块玉。
　　大力神钟非禹忽地问道：“慕容公子，那块玉是不是天下第一玉‘绝人璧’？”
　　慕容青一拍腿，大声道：“对，就是那一块玉！”
　　传说中，天下恶魔楚天笑曾为了这块玉璧连杀三寨十七高手，最后还是让他情人媚连连吞下了这块玉。可这块玉怎么会在苑九的祖茔里？相传是楚天笑把那一块玉随着媚连连葬在墓里，惹得天下人至今还在找媚连连的墓，怎么那一块玉竟在苑九的祖茔里？
　　众人不再作声，只是想着那些传说，关于那一块玉璧的神奇传说。苑九的祖茔里什么都有么？他是不是占尽了天下的奇珍？
　　慕容青说道：“风一亭比我们都幸运，他看到了苑九的祖茔。”是呵，能看到苑九祖茔的人，天下会有几人？
　　风一亭看到了第三具棺材里的东西，他也猜知那一块玉璧是“绝人璧”。他把那一块玉璧揣在怀里，再去看第四具棺材。
　　他看到了一具空棺，再看下去，许多棺材都是空的。
　　苑九在哪里？
　　他要找到苑九，如果找到了苑九，他便杀死苑九。
　　只有杀死了苑九，他才会是苑家祖茔所有珍宝的主人。
　　他来到了后堂。
　　后堂有多大，没人想像得到。
　　他站在那后堂里，像一只渺小的蚂蚁。他仰头看着，看到了几个苑九。
　　他们都是一模一样，坐在堂边的石璧上，像是千百年不动的坐像。哪一个是如今的苑九，是一个假死欲生的苑九？
　　风一亭看来看去，他断定不了哪一个才是他要杀的苑九。
　　所有的的苑九都是死的。
　　不同的是，必有一个要活的，如果他杀不死那一个要活的苑九，他必会死在苑九的手里。
　　风一亭的眼睛看来看去，他看不够苑九的模样。
　　如果他找得到那一个假死的苑九，他必是会一击毙命。
　　此时的苑九只是一个死人，他不会还手。
　　风一亭想着，最好的办法，就是他给每一个苑九一人一剑，他抓起了一柄剑。
　　在堂内的兵器无一不是奇珍。
　　他抓在手里，便觉得这一柄剑十分坠手。
　　他决定对每一个苑九出手。
　　忽地，有人低声说道：“风一亭，你只能杀一个人，因为他们都是苑九！”
　　风一亭狂傲道：“不，我要给你们每一人一剑！”
　　那声音很慢，说道：“风一亭，你在摸那石壁时，便中了毒，你没救了。如果你杀一个苑九，还有机会！如果你杀死的是最后一个苑九，你便可得救了。但如你杀不死他，只是给苑九的死尸戳了一剑，你会死在这里。你看看，在堂前有几个人……”
　　风一亭听了他的话，去看堂前，那里站着几个人，人人面目狰狞。他不认得这几个人。
　　那人的声音很慢，说道：“你看，这个人是楚天笑，他是疯魔，他想找苑九，死在这里。那一个拿着针的是冯知知，她是天下奇女，她想做武林第一人，她也死在这里。这些年来，一共有五个人站在这里，你如果死了，算是第六个。”
　　风一亭听着声音，那声音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像是说家常话。风一亭叫道：“你是谁，出来！”
　　那人说道：“你见不到我，在苑家祖茔，我是‘活死人’。”风一亭再无顾忌，他只是看着那些苑九，哪一个苑九是他要杀的人？
　　他看第一个苑九，那苑九的身上衣服是旧的，他的脸也是暗的。他是一个死人。
　　再看第二个人，他的脸是黑的，像是服了毒而死，他不像是一个活人。
　　依次看下去，终是看不明白哪一个才是真正未死的苑九。
　　依江湖人传说，苑九只是死过一月，当他再活过来时，会成为更上一层楼的高手，当世罕有其匹。
　　风一亭看准了两人，那两人都是脸色红润，他们一个在左边数第三人，一个在右边数第二人。
　　哪一个才是真正未死的苑九？
　　风一亭低头，他像野兽般地嘶吼起来。
　　低低的狮子般的嘶吼。
　　他看准了，只有那一个满面是笑的苑九才是真的苑九，他要杀死的苑九！
　　一剑刺去！
　　当时风一亭的那一柄剑，天下也少有。就是苑九活着，看到了这一剑，也会点头赞许：“好剑！”
　　只不知道他杀的是不是真正的活着的苑九？
　　石破天惊，惊天动地的一剑！
　　风一亭再落下来，他的身子飞势已无，就在他落下未落的当儿，他的身子像是被人抽空了，像是失了血，像是失了肉，再无一点儿重量，只是轻轻地落在地上。
　　他爬不起来了，他看到了那一柄剑正插在那一个苑九的身上。不知道他一赌是不是赌得对了？如果他杀了苑九，他会得到苑家祖茔的所有财宝。但如果他杀错了呢？他是不是会必死？
　　众人不语，即或是月亮当空，人也感到有凉意，一股深深沁人心脾的凉意。
　　铁当心大声问道：“那个风一亭是不是死了？”
　　众人有些憾意，当然是死了，他不死怎么会又出来了苑九？怎么会有一个不死不生的苑九？
　　慕容青说道：“他没死，他出来了，他躺在那石堂里，看着那一柄剑插在那个苑九的身上，他看到那个苑九仍在笑着，苑九看他的眼神也仍是那么温和，他以为他杀错了。他躺在地上，觉得他的气力正在消失，他的功力也像水一般地流走。他哭了，流泪了，他知道他得罪了苑九，像是得罪了神……”
　　众人不料得会是这种结果，都是盯住了慕容青，看他说那结局。结局一定是很悲惨的。
　　慕容青说道：“那个风一亭后来出来了，他对所有的人都不说此事。但到了他死时，他请先祖到了他家，对先祖一五一十说了此事。”
　　铁子英忽说道：“这么说，那一块‘绝人璧’是到了你家人手里？”
　　慕容青大笑，说道：“你以为到了苑家祖茔的人会带出来什么？”
　　是呵，他们如果能走进苑家祖茔，也带不出任何东西，也许只有一个人走进去，再活着出来过。
　　那就是这个风一亭。
　　铁子英问：“慕容公子，你说，那个风一亭真的从苑家祖茔走出来过？”
　　慕容青说道：“不错。”
　　大力神钟非禹说道：“不会，我听说，凡是进苑家祖茔的人，都不曾活着走出来过。”
　　慕容青叹息道：“你说错了，他是走出来了，我家祖父对此深信不疑。”
　　为什么？众人看慕容青。
　　慕容青只说了一句话：“他杀的那个苑九是真正的苑九，他找准了人。”
　　有人不禁问：“他找对了人，杀了苑九，为什么苑九还活着？”慕容青叹一口气，说道：“他没刺中苑九的心脏。他刺偏了。”只有这一种可能，苑九看他是世上唯一能刺伤自己的人，放他出来了。
　　或许是苑九的祖茔里有这一个规矩，才放他出来。
　　总之，风一亭是唯一一个从苑家祖茔走出来的人。
　　人都不语。
　　月亮很圆，但圆月下的人有什么心事，谁又肯说出？
　　铁当心大声道：“要是我，我也放他出来。”
　　有人嗔怨地看他一眼，你算是什么？也敢与苑九苑老爷子相比？慕容青大声道：“能进苑家祖茔的人，算是有福。我等就是只配在这这里等待，一直等到苑老爷子走出来，那时我们再捧苑老爷子的场，我等比起那个风一亭来，也是惭愧。”
　　慕容青说完，那铁子英朗声道：“慕容公子，你此言差了。”慕容青抬头看他，脸上仍有那微微笑意，说道：“铁老英雄，不知道你说此话是什么用意？我说得有什么差处？”
　　铁子英环顾一周，像是要与谁细细分辩，他说道：“慕容公子，你说谁进得去苑家祖茔，便是好汉子，我看差了。苑老爷子此时正在祖茔内，你去，岂不是图他么？”
　　慕容青大笑，说道：“说笑而已，如是要图苑老爷子，我等还在这里等他做什么？我们直冲进去就是了。”
　　忽地，唿哨声声，在身前身后响起。
　　慕容青顿时色变，叫道：“什么人？”
　　他抢先冲出去，直冲到了巨石后。
　　什么也没有，只有簌簌风声。
　　忽地，慕容青声音也颤了，说：“看！”
　　众人再看，那一块巨石上，竟然有两个深深的脚印。
　　那脚印不像是人的，但又偏偏是人的。
　　说它不像是人的，是说任谁也无法在那坚硬的石块上印上自己的脚印，就是苑九来，他也未必做得到。
　　但说它不是人的，偏偏它又是人的足迹，大小形状没什么异处。铁子英说道：“怪了，莫非世上有人更比苑老爷子强？”
　　世上没有人会比苑老爷子更强。但眼前的足印让人看了，心里直升出一股惧意。
　　大力神钟非禹大声道：“是谁，弄神弄鬼的，站出来！”
　　慕容青一叹，说道：“他会站出来，那就怪了，说不定他会在暗中把我们全都杀掉。”
　　铁当心大声道：“慕容公子，你说的也未免太悬了，他与我们无冤无仇，怎么会杀我们？”
　　慕容青看他一眼，显是对他的话大大不屑，说道：“他与我们无仇，但他与苑老爷子有仇。如果我们守在这里，他怎么会去图谋苑老爷子？”
　　对呵，如果他们守在这里，他们就成了那人的仇敌。
　　他们或许不会等到苑老爷子走出来，便会全都死在这里。
　　风吹得更冷了，他们想必该再多加一件衣服。
　　慕容青忽地跳上大石，说道：“在这里的都是苑老爷子的至交，有的朋友如果不与苑老爷子有旧，还是走开的好。要知道往回事儿，都是死人许多，怕我们中间有许多人不待得苑老爷子走出祖茔，命先就没了。讲求义气固然是好，但丧了命就不妙了。不知许多朋友是不是以为我说得对？”
　　众人中有的人说道：“慕容公子的话对。”
　　但也有人高声叫道：“不知道慕容公子是不是要走？”
　　慕容青说道：“在下对苑老爷子心仪许久，此时也算得上是讲求一个面子。俗话说，死要面子活受罪，如果在下不是慕容氏的后人，此时怕早就走了。”
　　众人听得他说，心里也暗暗称对，他是慕容氏的公子，自是不能一见死亡便畏惧而逃，那样岂不是把慕容氏的脸面也丢得净光？可我是什么？我在江湖上不过是跟人摇旗呐喊的小混混儿，我怎么配跟他们在一起恭候苑老爷子？
　　一转眼功夫，人哄地走了一大半。
　　连在那山坡上扎下的帐篷也不要了。
　　慕容青看着铁子英，看着大力神钟非禹，看着铁当心，忽地说道：“铁老英雄，你的公子，他也该走。”
　　铁子英的声音忽地有些苍凉，他说：“我要留在这里，要死我父子一起死，也没什么了不起。”
　　英雄气长，但他的声音里也满是无奈。
　　须知往回苑老爷子一死，天下大乱，在这里守候的人多是凶多吉少，这一次怕也不会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