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孤女少男

 

2021-05-25 15:06:28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钟思凡被带走，先时和风大师还点了他的穴道，后来便不再点他穴道了，只是带着他，一步不离地看着他。
　　钟思凡大是气恼，他叫道：“干嘛总是跟着我？”
　　和风大师说道：“为了苍生，施主不必介意。”
　　和风大师与几位和尚一计议，便叫钟思凡先与那个左樱在一起住。
　　到了晚上，他们把两人置于一室，要他们相对而坐。
　　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一个是封闭了穴道的女人左樱，一个是那一心做天下侠者的钟思凡。
　　左樱看他，冷冷而笑。
　　钟思凡大声道：“你别对我鬼笑了好不好？我一看你那鬼笑，我身子都是发冷！”
　　左樱笑道：“像你这种傻瓜蛋，难怪少林寺的和尚要利用你。你想去破坏苑九公子的好事，你真是作梦！你以为你是谁？你是那个怪物徐无特，还是疯子风一亭？”
　　钟思凡大声道：“我不是怪物，我也不是风一亭，我只是一个想做武林侠者的钟思凡！”
　　左樱笑得冷冷：“你做什么侠者？你想杀苑九公子，真是白日作梦！”
　　钟思凡气恼已极，叫道：“你再大声，我叫那些和尚来对付你！”左樱苦笑：“我猜你也只有那一点儿本事，待得你来与我相交时，你也叫那些和尚么？”
　　钟思凡苦极，他只是一时血热，便应了那和风大师的请求，谁知道那事儿做来，竟有多少难处？他不能想得明白，只是一想，头便疼得大了，不敢再想下去。如果要他奸一个女人，他或可能做，但她们在他害过后，一个个都是一死。他能下得去手么？你到时能做一个好男人么？他那时做不得这种坏事，还能应诺和风大师的吩咐么？
　　他后悔，他做不了这种事。
　　他想对和风大师说，但后者根本就不听他的话，他只要一说，和风大师便冷冷对他。
　　左樱说道：“我听说你从前是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
　　钟思凡说是。
　　左樱说道：“那是坏了，像你这种人，是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愿做的人，怎么能奸人家的女人，做下那种令人发指的坏事？你以为坏事人人做得么？我看那些老和尚也愚，他们找你来，岂不是找了一个废物？”
　　钟思凡想对她发火，说他不是废物，但他一想，他真的下不去狠心去奸人家九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他怎么能做那种事？他喊道：“再别对我说这种事，再说……”
　　再说怎么样，他也说不出。
　　左樱说道：“钟公子，你是一个善良人，想奸人家的女人，而且一连祸害我们姐妹九人，你做得出么？”
　　钟思凡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左樱说道：“你想占有，占有我们女人，而且得用我们的性命作代价，你以为会好受么？”
　　钟思凡抱着头，他喝道：“别说了！”
　　左樱大笑，说道：“为什么不说？我们与苑九生生死死都在一起。你不知道我们交欢的情景，那是人世间找也找不到的美妙……”
　　钟思凡忽地有了兴致，他问道：“听说你们不……身体相触，就会交欢，是么？”
　　左樱的眼睛闪亮，她轻声说道：“苑九公子，九公子，我们想念你！”她的泪水滂沱，似如雨下。
　　钟思凡没想到一个女人会对活了二百八十多岁的老头子有那样的情愫，他呆住了。
　　左樱站起来，她说道：“在一间大厅里，我们都坐着，屋子很大，足足有几千丈，九公子与我们在一起，他坐在上座。我们花团绵簇，团团围着他。屋里的香气很浓，是那种让你昏昏欲睡的香味，沁人心脾的香气。你看着眼前的人，她也是九公子的人，她慢慢走上去，在空中动，慢慢飞起来了。你看过唐人的飞天舞伎么？就像是飞天舞伎一般，在空中尽情地飞舞，姿势曲尽其妙。你从来没有看过那种情景，九公子也飞起来，两人在空中交接，那是多奇妙的情景啊。让你血脉也贲张，让你知道你不类常人，你是正受着天底下最美的滋润……”
　　钟思凡说道：“就是能学得再好的轻功，他也只能在空中一窜一窜，怎么能从容做那种事？”
　　左樱冷笑：“凡夫俗子，怎么能解苑九公子的奥妙？你以为你能知道那空中交接的美妙处？你解释不得，我们与苑九公子相交，便再也不恋一些世人了。像你看去像是一个翩翩公子，人模样不错，但在我们姐妹眼里，却是不如粪土！你算什么，比起苑九公子来，世上的男人都是一些浊物罢了，我们看也不愿看你们！譬如你要杀我，尽由你杀。我不怕死，但我得死得值得。你要奸我，怕没那么容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钟思凡再想也想不明白那苑九如何能与女人在空中交接。看他的眼光疑惑，左樱轻轻窃笑：“你是凡夫俗子，想不透那其中奥妙，便不必费尽心机去想了。你可知道唐时的那飞天形象是怎么来的？”钟思凡像是一个傻子，只是摇头。
　　左樱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所为，都是神仙本事。你看过那唐时的飞天，便应知道那只是唐明皇在梦中见到的霓裳羽衣曲的原形。他梦到了几百个女人在空中交舞，后来到来了一个男人，在空中与他们交接，曲尽其妙。他看得眼红，想跳上去与那些美艳绝伦的美女交欢，但他没有做到。他只是作了一场梦而已。后来的人以为霓裳羽衣曲是因其音乐美妙，方才被唐明皇赏识，天天要听的，殊不知明皇只惦念着那一场梦，只是想着梦中与美人交欢的那男人，如他是那一个男人，此生美妙尽享矣。但他不是神仙，终不能尝到那快乐。后来他信方士，找了许多的神仙，也终没有练成飞升之术。”钟思凡听得发傻，问道：“这么说，你的苑九公子是神仙了？”左樱说道：“这还用说？九公子有我们一百个侍妾，但他从不与我们肉体交欢，肉体交欢有许多的害处，汗臭体虚，都是害人。哪里像我们，只是空中美妙，享不尽的乐趣？”
　　钟思凡听得神往，更是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傻瓜。他突问道：“你们一定也是神仙了，那样你们才能与苑九老爷子在空中做？”
　　左樱苦笑了：“我们若是神仙，便不必再在空中交欢了，我们可与九公子一样，长生三百年了。只因我们不是神仙，才可能在三十年内一死。”
　　钟思凡说道：“你们怎么会三十年一死？”
　　左樱说道：“空中交接是很劳神费心的，不须到五十岁，我们便会一死。”
　　钟思凡看她说到了死，竟是微微伤感也没有，心里是大为惊讶。左樱是苑九老爷子的人，她们能参悟透人之生死了么？他问：“你们能活不到五十岁，什么时候跟苑九老爷子的？”
　　左樱笑笑，说道：“我是十四岁，在街上被他看中，带回到了苑家的。我们大都是十四五岁时，他是在天下广选美女的，据说九公子的美色是天子皇宫里的美人也比不上的。”
　　钟思凡说道：“你们只活不到五十岁，就都死了，为什么苑九不让你们多活一些年纪？”
　　左樱笑说：“那是不可能，我们再去投生，一旦再生，便是大富大贵之人了。有的化为男身，有的再来投苑九公子身旁。那时我们便知道自己一生一世都没白活。”钟思凡听来像是听神话，但他张大了嘴，对那左樱说道：“你们怎么能知道自己会死？”
　　左樱说得很神秘，让钟思凡听去像是看一幅画：“在我们中间，忽地有一天，你可能是四十三岁，也可能是五十岁，但最多的是五十岁了。要知道你虽说是与神仙在一起，但到了五十岁，你也是老了。你的脸上有了皱纹，你的心里有了疲惫，你尽可能感到快乐，但你还是有不快乐的时候，你在与九公子神交的时候，就不如那些年青貌美的侍妾做得更好，你自己的感觉也不如那些人好。忽地有一天，在你四十几岁时，也可能是五十岁时，九公子忽地对着你笑，说道：‘你来吧！’你便跟着九公子来到了大厅的殿堂上，从前你只能在下面飞舞，不能到殿堂的上面。因为你只是公子带着飞起来的凡夫俗子，你怎么会凑到公子的眼前？如今你到了公子的眼前，甚至你会闻到公子的衣裳味道，你会闻到一切凡人的味道。但你知道你得死了，你到了死的时候了。所有的侍妾到了死时，她们都是先知道的，是公子的眼睛告诉她的。她会与公子再一次交接，在空中一落地时，她便死了。”
　　钟思凡忽地再问：“苑九老爷子，他不是有一百个侍妾么？如果死了一个，他怎么办？”
　　左樱说道：“只有死去一个时，才会再有一个苑九公子的侍妾，公子曾天天长叹说：‘我占有世间一百佳丽，上天会谴我的。’他不愿意再占有更多的女人。”
　　钟思凡大声道：“他占有一百个美丽的女人，还嫌不足么？”
　　左樱笑他见识太浅，她笑道：“你见识太浅，你看你那个皇帝，他胖胖的，什么都不是，论人才没人才，论学识没学识，更别提什么文治武功了，他算什么东西？他占有的女人有多少？足足上千，有诗为证‘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只说这一句，便让女人很是倒霉。他只有一个女人能得雨露，那三千人都是虚设，天天守空房，他害了多少人？哪里有男人能像苑九公子，他就是再多占有几个女人，我们也愿意。”
　　钟思凡看着左樱，这一会儿，他从女人口里听来的都是稀奇古怪的事儿，她真的是神仙眷属不成？她轻视死亡，就是一死，也不足以让她畏惧，她们真的是神仙眷属么？
　　左樱看他神色，便微微一笑，说道：“说一句实话，你经没经过女人？”
　　钟思凡犹豫了，没有这种让人尴尬的问话，直问不讳，而且是问这样一个问题。
　　他轻轻说道：“我……并不是一个老实人。”
　　他说出这话，确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左樱笑了，她轻轻说道：“我见过的男人多了，不是油头滑脑，便是畏畏葸葸，你是一个很诚实的人。”
　　左樱轻轻凑近他，说道：“我们讨厌男人的味道。我们真的很讨厌，我们不会不忠于九公子的，只要我们一闻到了男人的味道，便会要呕吐。”
　　钟思凡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左樱说道：“因为在那种事儿上，我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钟思凡看着她，她的脸色微微带笑，她的脸上有一层汗毛，那是处女的茸毛，是不能作假的处女的茸毛。她可能与苑九交欢一生，都是处女。这也是钟思凡百思不解的秘密。
　　苑九有太多的秘密，他本人就是一个秘密。
　　那些在苑九的坟茔前守候的人们，他们是不是也像他一样，非常渴望能知道一点儿苑九的秘密？他们是不是也对苑九是既怕又敬，既远又亲？他们在自己的心里想着他们也可能是苑九，但他们也知道他自己永远不会是苑九，因为他们做不了神仙，而苑九就是神仙。对于神仙，人们再也没了忌心，他们有的只是敬畏。
　　想到了那些在坟茔前静守的人，他笑了，那里有他的父亲，他父亲一生最敬重的人就是苑九，他父亲肯为了苑九，拚掉自己的老命。左樱说道：“我可以让你看一看我的身体，你明白是为什么吗？”钟思凡不明白，但又好像有一点儿明白。
　　左樱热切地说道：“你不能亵渎苑九公子的人，你会受天谴的！”钟思凡从前也看过女人，当他年轻的时候，就受到了父亲的教训：“如果你想女人了，可能用银子去买，如果你想干坏事，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记住了父亲的话，用银子买回了许多夜晚的快乐。他明白做一个男人的许多滋味儿。
　　他知道他能看得出一个女人与一个女孩子的许多不同。
　　左樱在慢慢脱衣，她让钟思凡看得细细的。她的胴体是成熟的，是熟得不能再熟的那一种。他看得明白，在这种美人面前，男人会立时就有了欲望。他惊奇地知道，他很快地便有了扑上去的欲望。
　　但左樱的笑脸止住了他。
　　左樱说道：“苑九公子的女人，皮肤是前所未有的细嫩，你看看我的皮肤，便知道我所言非虚。”
　　钟思凡看着她的皮肤，那肤色很亮，像是绸像是缎，光滑得让人想上去摸上一摸。她的皮肤是细腻的，且有些像是美妙的影子，像不是真人的皮肤，看去如梦，如诗。
　　钟思凡说道：“我从未看过这么好的皮肤。”
　　左樱是处子之身，看得到，嫩如花，艳如蕾，清如水，秀如柳。钟思凡一时感到他自己是须眉浊物，他简直不能在左樱的身旁呆下去，他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家伙。
　　左樱说道：“经过十四年了，我二十八岁，在九公子的侍妾里，我是既不年轻，也不很老的一个。”
　　苑九的一百个美人，有一个左樱，她既美且艳，而且冷酷，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左樱说道：“你闭上眼睛，摸一摸我。”
　　钟思凡也没多想，他闭上了眼睛，去摸一摸左樱。
　　他不是摸到了人的眼肤的感觉，他像是在摸一匹软绸，像在摸一件玉器，那玉器的纹理细腻，简直是天下第一美玉。
　　人的皮肤怎么会如此？难道皮肤不要经一点儿风，见一点儿雨？左樱说道：“天下只有一百个美人，你如今却要占有九个，而且是为了夺去我们的性命，好去害苑九公子！”
　　她的眼里含着杀气，如是眼光能杀人，她早就把一个钟思凡杀得七零八落的了。
　　钟思凡说道：“我想你也明白，如果你的苑九公子是一个神仙，他不会受害的，到时受害的是我！”
　　他一想到，多半苑九是一个神仙人物，早年也听说过，过去的武林人物有的能移云，能夺雨，只是不知道真假，如今看苑九做事，该是信他了。只是他与苑九作对，真的夺他的妻子，那样岂不是会受天谴？到时粉身碎骨，也无法平息苑九的怒气。
　　左樱看他动心了，也在犹豫，就轻声说道：“钟公子，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父子也受过九公子的好处，你何不报恩于九公子？你对我好，便是对九公子的报恩了。你放了我，我与你一起躲起来，只是躲上一个月，待得公子出了坟茔，我们便去找他，好不好？”
　　钟思凡一时心动，心想，她说得也有道理，我不如听她的。那样我会活得好好的。但眼前闪过了少林寺的几位高僧的形象，他看到了苦着脸的和风大师、和生大师，他忽地叫起来：“不，不，我不能！”左樱如看穿了他的心，说道：“你只能赌在九公子是一个坏人身上，我看你赌错了。如果路走错了，南辕北辙，定是没好结果。这一点难道公子还不知道么？”
　　钟思凡说道：“我答应了少林寺的和生大师，我不能反悔。”左樱说道：“你做了坏事，还得回头，何况只是答应了人？我看少林寺也是有了狼心，方才做下这等事儿的。”
　　钟思凡大叫道：“少林寺这一次是舍身成仁，你知道不知道？要是苑九老爷子出关了，他们做错了，连他们的方丈和气大师都愿自裁，你说他们是不是很有勇气？”
　　左樱笑道：“我听说了，听说方丈和气大师想了一天一夜，方才决定少林寺出山的，他们也要找苑九公子的东西，他们虽说是出家人，也是贪心。贪心害人啊！他们想着苑九公子的东西，还不能说他们贪心，自是想出了这一个主意，他们害了许多人，再嫁祸与苑九公子，他们做下的恶事，一待得公子出来，便冰雪消化了，那时他们全都得受死。只是你要参与进去，你也是罪人一个，你能免得了你的罪过么？”
　　钟思凡说道：“如果苑九老爷子真是一个恶人，我不听少林寺的方丈吩咐，我岂不坏了武林大事？”
　　左樱冷笑，说道：“你知道坏了我们九个人的性命，便可得到五百四十年的功力，你再害苑九公子，你能胜得了他，就是天下第一魔头了！”
　　左樱轻笑，说道：“你和那些少林寺的和尚一样，自己要做恶事，何必再扣屎盆子给苑九公子？”
　　钟思凡说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钟思凡不是那种人，我只是要报武林天下，要做钟家的正直人！”
　　左樱笑，说道：“你试试看，难道要最后后悔，自刎而死么？”钟思凡让她说得头疼，他说道：“我不听你的，我只是照少林高僧的话去做，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左樱轻喝道：“胡说，你父亲要是在这里，他也一定会斥你，会说你糊涂，你不能害苑九公子，也不能害我们。你知道，我们的日子很苦啊……”
　　钟思凡看她泪下如雨，心里也酸。她们是苑九的女人，平时娇生惯养，但到了此时，一个个都是顾头不顾腚，东走西逃，为的是不被人奸杀。
　　她们的性命都在武林人的手中，自己何尝有数，天下武林的人当她们是福物，是练功的药，助力的药物，直去找她们，一旦找得到，她们的性命便没了，死时还得受尽无数屈辱，这就是她们的命运！钟思凡说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要你逃走的。”
　　左樱忽地流泪，她说道：“谢谢你，如果你能救得了我，你便是苑九公子的恩人了。”
　　钟思凡忽地说道：“你穿好衣服，他们要来了。”
　　左樱苦笑笑，说道：“我穿与不穿都一样，公子也看过了我的身上。”
　　钟思凡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情感，他想抱一抱左樱，对她说一番软乎乎的情话，但一想到她是神仙眷属，便无话可说了，只是瞪着眼看她。
　　她也瞪着眼看钟思凡，不知道她哭一场，闹一场的结果如何，不知道他还是不是要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