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元玉真人
2025-03-03 21:15:57   作者:杨润东   来源:杨润东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上午还是阳光普照,下午便乌云翻滚,大雨倾盆。狂怒的风要把地上的树拔掉似的,拚命地摇晃着他们的头颅。空气中混合着刚落雨时激起的尘土味。
  孔月仙骑马直奔一座竹林,竹林在一个山坎的南面,大路的北旁,竹林的东南角挂着一个黄布酒幌子,被风吹得上蹿下跳,竹子被风摆动犹如涌动的浪潮。
  孔月仙翻身下马,跑进酒幌下面棚子。棚子极宽阔,但却很简陋,只有一面墙一个顶盖,雨几乎打湿了棚子下面的所有地面。孔月仙抬头看天,见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纵身一窜进了棚子北面的三间草屋。
  草屋门不宽,朝南开着,在东面两间屋又设一小柜台。西面的一间屋放着三张小方桌,低矮而且破旧。旁边的几条小板凳,不是腿歪,就是板面开裂,没有一个象样的。地面上尽是高低不平的小土疙瘩,屋中有股潮湿的霉味。
  屋内柜台里,站着位瘦小的老头,一对黄眼珠不停地闪转。在柜台的南边还贴着“福”字的酒坛子,遮住了他的前胸。
  屋内只有一个客人,身材高瘦,穿一身绿袍,闪着光,如鱼鳞般似的,面朝东坐在北面的小桌前,桌上有四样小菜,一个酒壶。那人正吃得有兴,一口一口地呷酒。孔月仙进来时他无动于衷,柜台里的老头问话:“姑娘来点什么?”他才瞟了她一眼。孔月仙摆摆手说:“避避雨。”老头不再言语,绿袍人的目光却在孔月仙青春饱满的胸部扫来扫去。孔月仙的衣服,有一多半被雨淋湿,贴在身上,更显出她那诱人胴体的曲线,连皮肤也隐约可见。孔月仙脸有点发烧,又不好发作,只好转脸走到门口,望着天干着急。
  雨仿佛跟她作对似的,愈来愈紧了。天色慢慢暗下来,罩上一层暮色。
  孔月仙有点拿不定主意,是冒雨赶路呢?还是再等一会儿。等下去,这两人自己纵然不怕,但他们的眼睛却使她感到犹如芒刺在背。天一黑,三个人在一间屋子里算什么呢?孔月仙一急,纵身出了屋子,翻身上马,急驰而去。雨顺着她的身子往下直流。马蹄踏在地上,溅起黄褐色的泥浆。她过了山坎,沿山脚下的小路北行。绵绵山脉,一望无际,她无心观看向后逝去的山色苍林,只顾一气直奔。雨慢慢缓下来,她才打算在她驰过的山坎上寻觅个栖息处。霍然,她脸上露出喜气,见斜前方的一个大石壁下,有一个被绿茵掩遮了半个面的山洞口,她一调马头,跑过去,到了洞口,瞧见里面不小,连马也一同牵入。
  她进了洞四下打量,觉得是个半天然半人工的石洞。在洞的东面石壁处有一条小石径,通向北面,能向里走过一个人,可听见里面哗哗的水流声,她顺小径走去,不远便到了那从石壁上流下的水处,望外一看,是茫茫黑夜,不由她一阵胆怯,这原来也是一个出口。她回转身来到洞内,见北面有一平滑的石板,躺一个人绰绰有余,石板东头放有一个石枕头。孔月仙心中奇怪,这里肯定有人住过,不知现在何处去了?
  她又静待一会,谛听外面的动静。外面的雨仍然没有停,风却小多了,此外,她没有听到异样的声音。她在石板上一坐,开始脱衣服。把衣服放在手里用力一挤,又抖抖,放在一旁。她不想立即就穿,身子被湿衣服浸得久,甚不舒服,她要好好凉凉。她在石洞里转了几圈,活动一下,又回到石板上,她感到有点倦。
  突然,有两只手按在她的胸部上,她大叫一声,几乎吓晕过去,随机膻中穴被那人点了一下,顿时周身软弱无力,手都抬不起来了。她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此刻,不知是什么滋味。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身陷绝境,在这样的荒山野岭,又是雨夜,谁会来救自己呢?她彻底绝望了,任她怎样提神聚功,都没有一丝气机,不知这个人用得什么手法。也许这是命运吧,自己就该多灾多难,她放弃了抗争,准备接受悲惨的命运。
  那人“哈哈”大笑,走到孔月仙的对面。竟是在酒店里遇到的绿袍人,她敏锐的目光已经看到他脸上的淫笑。绿袍人并不着急,似乎先饱了眼福再饱口福,仔细端详了一阵,淫笑道:“你怪不得我,这是老夫的家,你是自愿送上门来的,我岂能不受用?”
  孔月仙哀求道:“老前辈放了我吧,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绿袍人淫笑道:“你长眼吗?那石板上连一丝灰尘都没有,还有石枕头,不然,你能这么舒服地坐在那里吗?我好久没沾女人了,今天是你送上门的。”
  孔月仙欲哭无泪。
  绿袍人开始脱衣服。
  孔月仙猛然想起,东方给她按摩时,传了她一招“唾液解穴”的保命神功,顿时大喜,急忙使出“龙搅苍海”咽下神水华池。
  绿袍人赤裸着身体扑向孔月仙。冷不防,孔月仙一脚踹在他的小肚子上,他毫无防备,仰巴拉叉,甩到马身上。
  孔月仙随手拿起自己的衣服,护在胸前。那人受了这大重击,一时竟然爬不起来。孔月仙趁此机会,赶忙穿衣。穿好上衣,裤子还没穿上,那人身影一展,犹如幽灵一般扑向她,右手一道指气,射向她的丹田气海。她虽然早有准备,但敌人来势不快,此时她又施展不开手脚,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灵光一闪,使出东方传给她的身法,“身升九宵”斜飞出了洞口,在空中她两手一提把裤子穿上,心中一阵后怕。
  那人的身法不可谓不快,但他低估了孔月仙,认为他的这手“夜叉探海”,手出功成,万无一失,绝对料想不到这么个丫头能飞身而升。孔月仙虽然功已大成,喜气洋洋,身遇危难,想的却是她用贯的武功,把东方传给她的反而忘了。经此两次脱险,她才想起为何还用原来的那两下子呢?若是想不起来,被遭身污,那还不冤枉一生。
  那人也不追赶,也连忙穿上自己的衣服。
  这时,孔月仙已完完好好出现在他的面前,衣衫一点不乱。孔月仙受此惊吓耻辱,异常愤恨骂道:“你这畜牲,今天姑娘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那人见孔月仙回来得这么快,又惊又喜,嘿嘿一笑,无耻地说:“骚货,我以为你逃了呢,想不到竟然不舍得我,那就快陪我上床。”
  孔月仙也不言语,身形一斜闪,劈面一掌。
  绿袍人大吃一惊,这小妮子功力竟然这么深厚,拍出一掌,仿佛整个山洞都被掌劲灌满。但绿袍人并不示弱,也极快地右手划了一个半弧形,向孔月仙击去。
  两个人的手掌并没接触,就听到“啵”地一声轻响,绿袍人一脘坐在石床上,孔月仙却毫无所动。她见对手比自己稍差,求胜之心大炽。双掌交错舞动,抖出漫洞掌影,直扑过去。绿袍人来不及闪躲,只好提聚神功双掌外封,“轰”地一声,仿佛整个山洞都被震得一晃,孔月仙觉得胸前被一重物击了一般,突突地疼,眼也一阵发晕。这种硬打硬拚,使自己感到不适。
  绿袍人闷“哼”一声,石床被他坐个粉碎,两条手臂再也抬不起来,血从嘴里狂喷而出。他急忙提聚一股真气,护住心窝,在孔月仙定神的空儿,晃身从那条小石径逃窜。
  孔月仙也不追赶,冷冷一笑,把脸转向洞外。这时,雨又紧了起来,她迟疑一阵,坐在洞口练起功来。她忘记了周围的黑暗,自己身处山野,慢慢进入乐融融的境界。
  天一放亮,她就翻身上马,飞下山坡。绿茵的山色在一场大雨过后静怡得令人心醉。草上的雨珠儿透明晶莹,孔月仙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腾云架雾般地回归师门。
  茫茫雪山,一片银白,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阵阵阴冷之气袭入胸口,山上山下好比两个世界。
  在雪山的东面山坡上,有一峻峭石壁,石壁中间有一个大洞口,高大宏伟,甚有气派。在石壁北面的峭崖上,有一处院子,大门面向东南,大门口是千丈深渊,没有路,一道南墙用石灰垒成。而四合院的另三面墙,都是以屋的后墙代替的,三排房子各有十来间,围在一起,结构十分严谨,屋顶全是粗长的黄草盖的,离远看,好象个威严的小宫殿呢。
  孔月仙的心跳加快了,她一看那处院子,就有种说不出的亲切。这是她的家,她在这里长大成人,受着恩师的教诲,在她的记忆中,不知道谁是她的父母,师父的恩情深可比海,高可比天。在她看来,就如父母一般。她离开师父前后不过一月,当她看到洞时,她仿佛是天涯的游子,有十年未归似的。她的马跑得十分轻盈自如,似乎和她的心情一样充满喜悦,后马蹄抬得特别高。
  她上了山坡,下了马就往洞里跑去,及至洞口,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洞里怎么不见人影,师姊师妹们呢?她连忙跑进洞,从洞的后门上了那山崖,从前门进了大院。她的心一下沉了下来,仿佛自己被人抛弃成了孤儿一般。院内的所有门都大开着,每间屋里都乱成了一团糟,只是不见一个人影。她一间屋一间屋里查看,什么足以使她能有点头绪的东西都没有,她站在院内,流下串串眼泪。这是怎么啦,是谁毁了这里的一切。铁血宫吗?怎么会呢,两下相距千里,无冤无仇,碍它什么事呢?那么人呢?一般的人物是毁不了雪山派的,没见尸首,也没见血迹,是逃跑了还是被抓走啦。想到抓走,孔月仙毛骨悚然。她们雪山派是没有男人的,除了两位师姑和师父上了年纪外,剩下的十几个姊妹全是如花似玉的姑娘,难道被什么淫魔掠去不成?这一带没听说过什么厉害的人物呀。她想了好久,脑子都疼了,也没有想出什么线索。
  她又到了正屋中间细看了一会,在翻乱的东西中,有一张画像,是个英俊男人的。她想起来了,这人是师傅的恋人,当初两人情深似海,后来,两人不知因为什么闹翻了,从此形同路人,但师父还是一直保存着他的画像。她心中一动,又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和他有什么关系吗?不管怎样,这是她认为得到的唯一线索。师父因此一恼,从此出家为尼,后来两人交往过没有呢?不管它,先到他那里看看再说。不然自己能做什么呢?
  孔月仙出了院子,从山洞的后门经前洞口出,飞身上马,象一道离弦的箭,奔向东南方向的大荒山。
  她心急似火,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那里,寻到自己的恩师、同门。她胯下的这匹红马是极为罕见的宝马良驹,速度.比一般的马能够快一倍,但此刻,她觉得它跑得那么慢,一点不知替她分忧解愁,她不住用鞭打马的屁股。马蹄更加急促起来,象似在踏冰,在砸碎什么东西。她的心已飞上大荒山上的庙宇。若是师傅在那最好,不再那里呢?如果权飞不告诉自己师傅的去处呢?跟她动手吗?她在马上胡思乱来,山路上洒下她的汗水,马身上也见湿了。大荒山上的庙宇也隐约现在眼前,她的心一阵紧缩,不知为什么有种紧张,手上也泌出一层细汗。
  大荒山的元玉真人名气比雪山老尼大得多了。大荒山在这方圆数百里被称为圣山,和雪山有二百里之遥。元玉真人自然也被称为圣人。他的三个弟子都被人尊为圣者,即是圣人使者之意。
  孔月仙来到大荒山脚下,望着巍巍高山,峥嵘华表,还有山坡上片片高大的古树,稳定一下情绪,这才牵马攀登。
  这条石径小路,是台阶式的,一阶一阶向上,直达庙宇。这条小石台阶路正是东南西北斜卧,庙宇的大门正是朝西北方向,和雪山的院门正相对着,遥相呼应,不知是否别有深意。台阶越上越陡,也越上越宽,真有趣,从上往下看,象个三角形,又象个钉子,或者说象张铺在地上的虎皮,也差不了多少。这庙宇座落在山坡的一块平地上,气象庄严,高大的院墙是半石半土的,土的颜色是砖红,墙的表层土受岁月的侵蚀,已经有点酥碎的模样,用手一摸,肯定会掉细面。墙头上长满了草,非常密,各式各样的都有。大门是红褐色的,高大沉重,两个红色门环宛如碗一般大。
  孔月仙推了下门,开了。见里面没有什么东西,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多了,西墙是一排偏房,中间是一座大殿,在殿前边不远处,有个石井。东墙边仿佛专门种的药草,各片不同的形状连成一片,红蓝黄绿十分好看,大殿后面,好象是个大空地也说不定。她定神看了几眼大殿,见殿墙用大石砌成,墙宽且厚重,大殿东面斜着长有二十丈,宽也有十丈,殿中央有座佛像,金黄色的,表情不喜不嗔,像旁有一个大蒲团,此时无人。在大殿两头,好象有名堂不同的小房间,可能是供权飞和弟子住的,因她没走进大殿里去,故不能断定。大殿上的屋顶是烟黑色的小瓦,组成条条凸凹的轮廓,上面已有了苔茸之类的东西,也长了不少草。
  孔月仙正要询问,从殿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头前一人高大俊秀,颇有几分让人心折的仙气,身穿黄色袈裟,但内装和她在师父那里看到的画像上的人穿得一样,这定是元玉真人权飞了。他大殿供佛,为何不剃度呢?他仍是那么神光闪烁,让人暗生爱慕之心。在他身后,是一个身材修伟的红衣少年,两眼神光内蕴,肌肤如玉,有种无形的气势让人见之有萌生自卑之感。特别是他的双眼皮,叠在一起,随意一瞟,真可使春柳倒转,碧水翻波。她真不敢相信,世间还会有这样俊美的奇男子。随在后面的是一帮光头小和尚。
  孔月仙忙上前躬身一礼,轻柔地说:“晚辈拜见真人。”
  权飞脸无表情,淡淡地说:“你私闯荒山,偷进庙宇,为了何事?”
  孔月仙听他说话刺耳,本想反驳,但一瞥见他身旁的红衣少年,不知为什么竟不愿发火和解释了,她有了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姑娘的心真是难测。孔月仙轻轻一笑,莺声燕语道:“晚辈为寻恩师,因心急才闯了进来,请真人恕罪。”
  权飞“哼”了一声:“你师何人?”
  “雪山老尼。”
  权飞一怔,仔细盯了她一眼,冷笑着问:“这么说你是孔月仙了?”
  “晚辈正是。”
  权飞勃然大怒,气哼哼地骂道:“好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竟真的敢来沾污我圣地,以为我制不了你吗?”
  话了人起,一招“玉拂手”按向孔月仙,权飞的这手功夫看似轻飘如纱,实则速度极快,柔中有刚,月仙如不经过绿袍人的围攻两次脱险,这次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定难逃此劫。她见权飞突然出手,无法细想,一招“分花移体”,晃出一排人影,任他权飞聪明,也被孔月仙闪在一旁。
  她不明白权飞为何骂她,而且又如此难听,心中不觉有气,讽刺道:“圣人也骂人吗?”
  权飞一招无功,又惊又恐,听她这一抢白,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变换了好几次才冷笑道:“圣人洁言,也看是谁,对你这种人,杀而不足泄恨,何顾不中听呢?”
  孔月仙有点不明白,我怎么啦?哪点得罪他啦?她冷“哼”一声说:“你把话说清楚,我这种人怎么啦?”
  权飞不屑地说:“淫乱武林,欺师灭祖,出卖同门,哪一项不是你所为?”
  孔月仙听他出此言,真恨不得浑身有一万张口,向他们大叫“不是我”。她一阵颤抖,眼里流出了泪。无力地辩道:“那不是我,我清白无瑕,没有欺师灭祖、出卖同门,我师傅对我恩重如山,情同父母,我为什么要出卖她们呢?”
  权飞并不相信她的话,以为淫乱之人都善于哭笑无常。何况他也疑心她的武功。
  雪山老尼并不老,而且容颜绝世,到了中年更有一种超世风采,她是为了表示自己出家的决心才起名老尼,其实她不过四十多岁。她表面上不再搭理权飞,怎奈爱入骨髓,怎么做功,也忘不掉权飞的形象。后来,两人就秘密居住,直到现在,仍然定期约会,红衣少年就是他们的儿子权无心。前三天,雪山老尼破天荒地来到大荒山,说她的孽徒孔月仙,淫乱江湖,又窜回雪山,击败了她的两位师姑,擒住众同门,一块掠走。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人,自称“花使者”。权飞问她作何打算,老尼切齿道:“我要把这人面兽心的东西,碎尸万段!”没说几句,权无心从后面过来,老尼觉得此时和儿子不便相见,就飘身出墙而去。权飞没有问明白,只知孔月仙不是好东西。他本要与老尼一同入身江湖,怎奈儿子的功夫到了紧要关头,再有两天就可功成,他这才耐心忍下来。今天,儿子大功告成,他也要身入江湖之际,孔月仙恰巧找上门来。权飞认为爱侣说得不会有错,故此任凭月仙怎么解释,权飞都不相信。特别是刚才他看见孔月仙瞟儿子的那深情一眼,误以为又是行诱,更加不信任孔月仙的叙说。他也不屑向孔月仙解释。
  孔月仙的精神受到很大刺激,失魂落魄地奔出庙门。她竟然忘了她的马,她的鞭,跌跌撞撞下山而去。她感到一切混乱了,他们怎么能相信别人的谣传呢?是什么人故意毁坏我的名声?她象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跌跌,出了大荒山的范围。
  权无心神功大成,比其父要厉害得多。他的心也细密得多。他见孔月仙清丽异常,根本无淫荡的痕迹,她那辩白的神情也是出于赤诚,假装是装不出来的。他趁其父交待众徒儿事儿的时候,偷偷地溜出庙门,牵着孔月仙的马下了荒山。
  到了路旁,翻身上马,似一朵红色的流霞,在平地上飞驰。
  他追了一段,不见孔月仙的影子,觉得怪,就勒住马,四下打量。见四周是山,头上是云,地上是草,哪里有孔月仙的影子。他心里嘀咕起来,这匹马世间罕有,脚程如此之快,她又没有施展所有功力,怎么追不上呢?出了什么事了吗?
  就在他胡猜乱想之际,陡然传来一阵狂笑,这笑仿佛被压抑了千年,今天才有发泄的机会,声音细而尖。权无心急忙向右方看去,见孔月仙从另一条小路上奔来,衣衫不整,长发披肩,脸色青黄,及至面前,才看见两行泪痕。
  后面从容地跟着两人。一个是孔月仙在山洞里遭遇的那个高大的绿袍人,一是白发苍苍的青衣人。青衣人身材粗壮,相貌凶恶,胸前衣襟上绣着一朵云,脸上露出快慰的笑。绿袍人对青衣人十分屈卑,不笑不说,手臂被孔月仙所伤,至今还没有好呢。
  绿袍人说:“师祖,这妮子我何时能享用?”
  青衣人说:“一个月以后。那时药性已渗透到她的血液,人性也已完全丧失,不但淫荡无比,功夫更大胜从前,只有对我们言听计从,任其摆布。那时江湖上可有好戏看了。”
  权无心听了他们的谈话,又见孔月仙成了这副模样,知道大事不妙。但他见青衣人胸前有朵白云,就不敢藐视他们啦。若此人就是传说中的青云子,那他是无力对付的。青云子在一百年前就惊动了天下,此时他的功力有多深厚,只有天知道。
  孔月仙从权无心身旁过去,竟然认不得他了,连自己的马和鞭也熟视无睹。权无心极其聪明,就目前来说,最好是远离青云子,不然说不定有杀身之祸,虽然自己神功大成,但比起老辣成魔的青云子万七,肯定还有一段距离。现在斗智比什么都要紧。怎么办呢?
  绿袍人付力看见权无心骑着孔月仙的马,又见他极为不俗,认为他若听了他们的谈话传入江湖岂不不妙?便生硬地问道:“你骑的可是那妞的马吗?”
  权无心惊了一跳,他怎么知道我骑她的马?他们肯定打过交道,脑中灵光一闪,笑道:“你们是渔翁得利啊!”
  付力听了诧异,问:“什么意思?”
  权无心故意眉飞色舞地说:“我本想拿她消受,谁知他身手不凡,只被我打得落荒而走,丢了马和鞭。不想却被你们弄到手,看来这是天意。”
  付力哈哈大笑:“看你神气不凡,原来也有寡人之好?”
  权无心笑道:“圣人云‘食色性也’。”
  绿袍人得意地说:“即使不打败他,我们一样拿住她,只不过要费些手脚。”
  权无心恭维道:“有青云子万七老前辈在此,天下还有何人不能拿?”
  这下万七脸上露出笑容。这句话他非常受用,虽然他也知道世上还有他拿不下的人,但他乐意听。他扭头看了一眼权无心,得意地说:“你也认得老夫?”
  权无心笑道:“你老人家名扬四海,妇孺皆知,我怎能不晓得?只是我这辈子也达不到你的水平呀。”
  万七哈哈一笑说:“年轻人,不要灰心,习武要持之以恒,用之以心,百年之后,你也大有可为。”
  权无心道:“多谢前辈夸赞。”
  他们一边你吹我捧一边行,慢慢地跟在孔月仙后面。
  权无心见孔月仙行动大逆刚才,心中暗自伤心。看来冤枉她了,不然他们也谈不出那几句话呀?权无心这时已经下马,在竭尽全力地跟他们套近乎。万七和付力竟真的信了。
  权无心暗自高兴,暗想,有机会便救她逃走。
  孔月仙在前边蹦着跳着,还拍着手唱着小曲,样子似乎很开心。
  权无心道:“前辈,那妞儿是不是疯了?”
  万七道:“不是。刚才在山边上,她失魂落魄,跌跌飘飘。我便点了她的穴道,给她吞了七粒‘忘魂丹’。‘忘魂丹’是我毕生精研的奇药,它有两种功能,一是能使服食药者忘记过去,改变人性;另一是食者对我将会绝对忠诚,听我驱使,让她杀谁便杀谁,活是一具木偶,没有痛苦和忧愁。一般功力深厚者服药,约一月便生全效,这妞儿精神受得刺激很大,正好被药力乘虚而入,看她那样儿,这已经就病入膏盲,七天之后,药生全效。这么快,连我都大感意外,这都是我时候选得准。七天之后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了。”权无心虽然忧心忡忡,但还是笑道:“老前辈总是有办法的。”
  谁知万七竟摇摇头说:“服一粒,我尚有办法解救,吞下七粒,嘿嘿,太上老君的金丹也未必管用了。”
  权无心的心开始下沉。这太惨了,让一个活生生的好人变成恶魔,多么可怕呀。
  万七人老童心生,为了炫耀自己的制药本领,连底都给露啦。但他一向自视甚高,这小子传出江湖,又能如何,故此没有放在心上。
  此时的孔月仙,大脑正发生变化,往日的一切都变得遥远,她熟悉的人,先变成了木头,后来变成一个气泡灭了。慢慢觉得人人可恨,后来,什么也没有了,她仿佛不存在思想了,虽是这样,万七还不能控制,只有七天后,药生全效,那时,万七便成了她眼中最好的人,别人个个便坏不堪言,可杀不可留,那时,万七的意识就是她的意识。孔月仙的武功此时大大受了压制,所以,他们控制她,只要一点她的穴道即可。七天之后,她的武功就会被邪恶似地发挥出来。自然,在七天里,她的功夫也是一天一天地增长,并不是七天后的那天,一下子发挥出来。这是一个从开始的当天压抑,第二天就开始增长的一个六天的缓慢过程。
  权无心虽然和他们处得不错,但他们只允许在一块,关于他们的秘密他是不会再能得到多少了。他们任孔月仙漫无目的地走,也不加约束,只是随着。
  天黑了住店,万七就点了她的穴道,让她自己去睡,他们三人各睡各的。权无心思忖了一夜,也没想出解救之法。白天,可是任孔月仙走,他们跟着,晚上,又是如法炮制。三天之后,孔月仙的身法快起来,犹如风儿一般啦,五天后,她的身体恢复到了正常时的程度。
  四人来到一个小镇上,万七叫来店小二,要了上好的酒菜,四人一桌,吃了起来。
  权无心此时是口中无味,心如乱麻,他实在不能再忍下心看孔月仙那茫然的木滞样子了。他一万遍地咒骂自己无用。
  就在这当儿,店外走进一个中年尼姑,手拿拂尘,脸色肃穆,正是孔月仙的恩师雪山老尼。她看见权无心吃了一惊,随即就瞧见孔月仙,又见她旁边有个绿袍人,更是气怨交加。她听一个漏网的徒儿说,孔月仙去掠夺同门时,也跟着一个绿袍人。这贱人想引诱我的儿子,我岂能让你得逞?
  她走上前去,如无事一般,照着孔月仙的脸就是一巴掌,一下子把她打翻在地,骂道:“孽畜,见了为师,你竟然冷傲无理,你做过的事,就忘了吗?”
  谁知孔月仙不理她那一套,一反平常斯文,泼口骂道:“你这贱妇,竟敢打我,看我不把你撕烂。”骂声不绝,欺身而上,完全是拚命的招式。
  雪山老尼做梦也想不到孔月仙的武功比她还高,稍微慢了一点,两颊“啪啪”两掌,被打得红肿起来,“哧啦”一声,老尼的前胸衣服被孔月仙撕下一大块,露出雪白的皮肤。老尼脸色羞红,急掩前胸,被孔月仙一掌击在胸前,人飞射而出,甩在地上,从嘴角溢出许多血,看来受伤不轻。
  孔月仙脸上的表情似乎动了一下,又回到桌前,继续吃菜喝酒。
  权无心替她难过,万七和付力却大为高兴,她打了她师傅,这下更妙。
  老尼慢慢站起,见儿子只是对自己略露同情的神色,十分气恨,她不敢再纠缠,儿子不识自己,那伙凶人若趁火打劫,此生休矣。要报仇,只有另想办法。她深情地看了儿子一眼,闪身而逝。
  四人吃过饭,孔月仙展开轻功直奔东南,权无心打马如飞紧紧追赶,付力提聚神功,不甘落后,很明显,他已吃力了。万七却似闲庭信步,如行云流水,十分地自在。当他看到权无心和付力有点追不上了,他才提聚功夫,急追一阵,赶上孔月仙阻她一阻,让他们随上。
  到了七天的上午,他们正在山道上行走,突然,孔月仙大嚎一声,顺地打滚,手脚乱蹬。渐渐地平息下来。
  万七大笑道:“大功告成,是武林之盛事啊。”
  权无心差点坐到地上,两眼无神。自己白白废了心机,还是没有挽救她的悲惨命运。
  孔月仙在地上滚了一会,就慢慢坐起,打下身上的土,捋了捋头发。
  万七道:“前面有个山泉,你到水里洗干净,晚上好陪我老人家。”
  孔月仙“嗯”了一声,走到山泉旁,她是那样地沉静和柔顺,没有一丝一毫的刚气了。孔月仙当着三人的面,脱掉衣服,走进凉爽透明的水里,慢慢洗起来。
  付力看傻眼了,这么美的身子,纤毫毕现,妙处生春,他真有点克制不住了,但是他不敢放肆。
  万七眯起眼欣赏起来,但他总还装着个正人君子的模样,显不出贪婪来,倒象是个十分庄重的雅士。
  权无心却感到身心透凉,仿佛神魂被抽走了似的。其实,权无心并没有爱上她,只觉得这么美好的事物被这么两个人撕毁太可惜了。
  孔月仙穿上衣服,跟刚才完全变了,两颊绯红,满脸生春,真可说是光彩照人。这一变化,只有万七明白。
  权无心木呆不已,她还那么高兴,你能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命运吗?
  万七见孔月仙如此之美,也有些按耐不住,说:“快找个大镇子,寻个上好客栈住下,今天要醉卧芙蓉乡。”
  几个人各怀心思,展开身法,寻找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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