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文杰失陷 韩震宇双轮战侠尼
2025-03-28 19:45:52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铁琵琶邱杰用一个“懒龙转身”避过陆源暗器,口中呵斥着“文杰、璞瑛,这里用你们不着,还不速与我退去!”萧文杰、萧璞瑛不敢违背老英雄的吩咐,两人斜奔御花园的西南退下来。
这里苦行庵主铁拂尘,已经撒开了招数,施展出天罡剑的手法,铁拂尘上下翻飞。跟韩震宇这对金轮,正是相反相克的兵刃,彼此全在提防着,恐怕自己的兵器被敌手缠住。韩震宇这对金轮,有七七四十九式,施展开时一片金光闪烁。两下里忽前忽后,倏进倏退,忽攻忽守,时起时落,全是各自精心锻炼的手法,变化无穷,虚实莫测。一个是江湖中有数的人物,一个是铁笔峰早负盛名的侠尼,这么一对上手,眨眼间就是二十余招。这时铁琵琶邱杰和陆源,也正战得难解难分。可是御花园一带铜笛连鸣,更听得宫墙四周,也响起了号角,苦行庵主知道面对的不是一般厉害的敌手,更要发动了皇宫的力量,宫城四周,定已调集御林军,所以,此地不宜久恋。一叟也从西二永巷一带转过来,战退了集英楼的卫士等,赶来接应苦行庵主和断臂叟铁琵琶邱杰。只听御花园那一带,铜笛声过后,跟着又从花园子墙内连翻出两个集英楼的能手。头里正是那九连枪党春台,后面的是卢金寿,他两人从御花园内闯出来,跟着便沿着御花园的墙下。一阵凌乱脚步之声,刹那间左右三四十丈内,已经点起了十几支亮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调进来一大队守卫禁宫的御营兵丁,并且全是箭手。一叟在接应着铁琵琶邱杰时,已然察看出他们,正要用保卫禁宫的御营箭手包围这一带,好在萧文杰、萧璞瑛已然先行退下去。一叟奋力挡住了卢金寿、党春台之后,向铁琵琶招呼道:“姓韩的不够江湖朋友,他竟要借官兵之力,这不过是多断送些无辜的性命,我们还是赶快退!”一叟话声出口时,铁琵琶邱杰只觉陆源的掌中刀猛砍过来,邱杰身形往里一欺,右掌轻挥,正劈在陆源的刀上,竟把这口刀磕飞,陆源翻身闪避,邱杰脚底下连环进步,往前一个翻身,身形一转,已经赶近五尺,把右掌斜着往外一挥,正是“孔雀剔翎”式,这种掌力运足,即便此时陆源已经腾身纵起,可是竟被邱杰这一掌的指风扫在后胯,把陆源打出六七尺远,摔在地上。邱杰立刻腾身纵起,飞蹬御花园对面南面的屋顶。
铁臂金轮韩震宇,听得朱一叟招呼他自己人往外退,韩震宇的双轮上招数越发加紧,他绝不容苦行庵主逃出他手去。苦行庵主不由得口念:“阿弥陀佛,孽障,你是非要贫僧度化你不可!”掌中这支铁拂尘招数一变,从拂尘柄到拂尘的尾梢,运用得笔直,竟把他施展开“花桩八打”,三十六手白猿棒。这种招数施展开,任凭韩震宇双轮的招数如何紧妙,苦行庵主已把自己数十年所锻炼的内家真气,运用到这支铁拂尘上,挥动起来,每一招施展开,拂尘上带着一股劲风,真比铁棍还猛。韩震宇遇到这种劲敌,也是把一身所学尽量施展,金轮用了“凤凰旋窝”式,从左往右,斜探着身子,双轮交错,往苦行庵主的肋后横砸过来。苦行庵主掌中铁拂尘,往左一领,脚底下踩着七星步法,由左往后,换步盘旋,韩震宇这对金轮往苦行庵主的肋下砸过去,金轮只和苦行庵主差着半寸,可是金轮上带的力量扫到,苦行庵主的僧袍上,“咕噜”地响了一下,庵主已然捷如飘风一般,转到韩震宇的身左侧,掌中铁拂尘,“倒剪梅花”式,反向韩震宇的右身手猛砸下来。这一式用得非常劲疾,韩震宇往下一矮身,双脚从自己胸前往下一翻,用“烘云托日”“叶底摘花”双轮齐往上翻时,可是只有右手的金轮直往铁拂尘上封,左手金轮却向苦行庵主胸前猛推过来,铁拂尘将要和他右手金轮合在一处,庵主左脚从自己的右脚后一探,只用左脚的僧鞋尖,点着一点地,身躯已然又转回去,铁拂尘随着转身之力,猛往回一带,斜着从上往下向左一挥,“金龙归海”,反向韩震宇左腿上膝盖猛打了下去。铁臂金轮韩震宇的双轮又递了空招,两只腕上猛一坐力,往回下一带“玉蟒倒反身”“霸王卸甲”左脚在一换步时,双轮从自己右胯下向外一抖,向铁拂尘砸去。这时,两下里的兵器,迎了个正着,当的一声,拂尘柄和金轮一砸,韩震宇觉得虎口发热,身形往后一晃,可是庵主的铁拂尘也被震回去,各自一抽招,庵主一斜身,已经腾身而起,向御花园旁一株龙爪槐树顶子上纵去。铁臂金轮韩震宇,想到今夜自己若就这么败在一般敌人手内,从此江湖道上,再没有自己立足之地,他哪能这么甘心认败服输?何况眼看着翰林院编修刘嵩寿被人掳走,自己不止于栽跟头,并且主上那里也无法交代了。身为御前侍卫领袖,任凭奸人侵入大内重地,无法防御,皇上焉肯饶恕自己?就算是一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也定要被押进天牢,那一来,生不如死。所以他明知道这个老尼过于扎手,可是脚下一点地,已经跟纵而起,也向树顶子上扑去。这种情形真是危险万分,铁拂尘苦行庵主往那树顶上一落时,铁臂金轮韩震宇已经到了,可是苦行庵主绝不用暗器对付他,正是要以武功本领和韩震宇一决雌雄。苦行庵主已觉出背后的风声,就知道韩震宇是不肯舍却自己了,脚下正点着一根横树杈子,也没回身,也没扭头,口中却喝了声:“孽障!”这支铁拂尘猛向后甩去,这就凭辨查着身后的风声,能够确知道韩震宇停身之处,果然这一铁拂尘甩出来,正奔韩震宇的面门打来,韩震宇右脚点着树杈子,身躯微往右一拧,掌中这对金轮仍往两下一分,向外一展,竟向苦行庵主脊背骨上猛砸去。这种地方,动手尤其是危险万分,脚底下不许用重力,手底下可要真实的功夫,往外递招,只要稍一含糊,不止于制不了敌人,自己反倒为敌人所制。这一金轮推出去,铁拂尘苦行庵主在这时,才把身形从左往后一转,铁拂尘带回,却从下往上“倒卷珠帘”,尘尾反甩上来,正向韩震宇掌中的金轮卷去。拂尘尾竟自穿在金轮的圈口内,两下兵器这一联结到一处,各自往外一撤身,这种地方就要分内功的强弱,胳膊上一用力,脚下都互见了响声。两下这种较量,不过刹那之间,可绝没有喘息的工夫,韩震宇脚下喀嚓一响,树杈子竟从分岔的地方折断,身躯往下一沉,他竟借着苦行庵主铁拂尘上的力量,往右一上步,脚下却换了一个树杈子。两下的兵器尚没分开,韩震宇左手中尚有一支金轮,他却猛然翻过来,竟向苦行庵主的铁拂尘柄上猛砸下来,他是故意不叫庵主走开,所以右臂上的分量,反用足了,这一来苦行庵主已然吃着他极大的亏,韩震宇左手金轮已砸下来,庵主只好把右手的铁拂尘猛然往外一送,可是韩震宇的左手金轮,已然砸到,苦行庵主竟用左臂猛往起一翻,向韩震宇的左臂上一拂,掌力并没打实了,只有四个指尖,在韩震宇的臂上一划,就这样韩震宇觉得这条左臂完全软麻。他在愤怒之余,自己到了最后一刹那,也不甘心,气往下一沉,完全把力量贯到双足上,只听他嘿的一声,双足猛往外一踹,身躯已然纵起,树杈子上咔嚓一声脆响,一根很粗的树杈子折断,整个树枝完全晃动,这棵树就形如要倒下去一般。苦行庵主被他出其不意这猛一震,脚下也离开树杈子,赶紧一提丹田之气,双臂猛起一翻,向上一抖“金龙穿塔”式,从树顶子上拔起丈余来,倒翻出去,离开这树顶子有两丈多远,往地上落去。韩震宇和苦行庵主是相背的方向,也退出三四丈来,翻落地上。
这时,御花园一带,铜笛连鸣,四围里也齐发出报警之声。庵主看了看,眼前并没有自己的人了,这是稍微安心的地方,她不敢在这里过分留恋,还思虑着萧文杰、萧璞瑛和断臂叟是否全退出大内,自己也把轻身功夫施展开,纵跃如飞,从西南这边退了出来。身子蹬到高处,已望到沿着宫城内二十四处街巷,全掌起灯火,所有禁军全是张弓搭箭,把宫城一带把守得水泄不通。这一来苦行庵主也自惊心,无论如何在北京城这个地面,实不能露出本来面目,遂也赶紧地把轻功提纵术尽量施展出来,纵跃如飞,快似离弦之箭,眨眼间已到了宫墙附近。苦行庵主飞渡过御河桥,遂折转来奔正西。虽则有禁军把守各处,可是庵主还不曾被他们阻挡住,安然地脱离了层层防守,往前越过几座极大的府第,回头望了望,再没有追赶自己的人,苦行庵主才稍微放心。又穿过一道长街,从一处高大的屋顶上飞纵下一人,往近处一落,苦行庵主赶紧撤身闪避,低声喝问:“什么人,阻我去路?”只听这人答道:“庵主,不要疑心,我奉一叟之命,返回来接应自己的人。”答话的正是飞狐柳云亭,庵主惊异地问道:“你不是挟着那刘嵩寿退离宫廷,难道又已落在敌党之手了么?”柳飞狐道:“庵主放心,弟子侥幸没被他们拦劫住,那刘嵩寿已被断臂叟带回西直门外那座废园了。”苦行庵主道:“既是这样,我们的人完全退出,韩震宇颇不甘心,他定要到这里搜寻,我们还是赶紧走!”飞狐柳云亭道:“不对吧,还有人没完全退出来。”苦行庵主道:“什么人没有退出来?”柳云亭道:“萧文杰,大约被困在里面了。”苦行庵主很着急地道:“一叟和邱老英雄,前后地护着他们,哪能把他们失陷在里面?定是先行退回城外,不要胡闹了。”柳云亭说道:“庵主,他们绝不会逃奔别处,你看一叟又返回来,再一问就知道了。”果然朱一叟如飞地扑了过来,铁拂尘苦行庵主一看这种情形,事情可就糟了。一叟看到了苦行庵主,忙凑到近前,低声问:“庵主,我们难道真办出这种失败的事么!”苦行庵主把气往下沉了沉,也低声答道:“一叟,痛痛快快说,文杰果然没回去么?”一叟点点头道:“大约他是陷在宫中了。”苦行庵主道:“那么璞瑛呢?”一叟道:“她倒退出来了,他们闯过了一座不知名目的宫殿,竟遇伏兵从那里围过来,三名集英楼的卫士,竟自把铁琵琶邱杰和他姐弟两人全冲开。断臂叟连着以铁琵琶打伤了两名敌人,匆忙之间,就没问萧文杰是否已经走在头里,赶到全退出宫墙,单单不见文杰的踪迹,再找寻他,已不知去向。还认为他单独地先退出城去,可是我认为文杰不是那荒唐的孩子,所以就知道事情要糟,恐怕他落在了敌人的手内。我拼着命地赶回去,察看了一下,哪有他的踪迹?留守的铁英超,始终并没见他回去,邱老英雄也急得几乎立时要把刘嵩寿劈死,可是弄死他有什么用?文杰也不是落在他手内,这还是铁臂金轮韩震宇一手所为,所以我们到现在没有别的,只有豁出弄个叛逆谋反之名,也要再闯到集英楼跟韩震宇一决生死!”苦行庵主叹了一声道:“文杰,这孩子磨难重重,别人全安然退出来,唯有他落在魔手,此事真是自投法网了。一叟,我们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再往里闯了,你看天已到了什么时候,这时只要再闯进去,还能出来么?我想韩震宇把文杰擒获,他绝不会下手杀害他,他要是用阴毒手段,定要在文杰身上取功名富贵,并且更把萧氏全家图谋不轨的事证实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有什么事明天晚间重入宫中,和韩震宇再决生死!”说话间,断臂叟铁琵琶邱杰竟也赶到,他尤其是愤怒异常,非要立时动手不可。苦行庵主却严厉地阻止着,不准他们胡闹,只要此时一动手,那简直是速让文杰去死。这位苦行庵主作好作歹地拦住断臂叟铁琵琶邱杰,一同回转西直门外,到了废园那里。
天色可就要亮了,倘若在城内多耽搁一时,也就不易出来了。因为众人的服装神色,白天全见不得人。大家回到废园的后面,那刘嵩寿不止于被看管起来。铁琵琶邱杰恨透了他,丝毫没跟别人商量,已把他双腿弄成残废,就让他再逃出手去,也成了废人。此时集在一处,大家商量,这件事真想不到弄成这种局面,此时彼此全认为疏忽,原本就不该叫文杰跟随了去。他是这次事的重要人,韩震宇和他手下一般党羽,何尝不时时地想图谋他?现在只有大家把所有的力量用上,先保全文杰的性命要紧。这些人虽全是久经风浪,但全都起坐不安,尤其是萧璞瑛,更是以泪洗面。
到黄昏时候,众人正计划着再入皇宫,忽然后面有人发话道:“奉韩大人之命,前来下书,请铁笔峰苦行庵主、大侠朱一叟和邱老侠客、柳义士、铁义士赏收这封信。”铁拂尘苦行庵主等这一般风尘侠隐,一个个全具一身绝技,可是眼前遭到这种阻难,居然也全感到了棘手。焦躁愁烦中,忽然听到外面竟自有人搜寻到废园中,铁臂金轮韩震宇居然下书,苦行庵主那么有涵养的老人此时也沉不住气了,头一个从里面蹿出来,断臂叟铁琵琶邱杰、朱一叟、飞狐柳云亭、铁英超、萧璞瑛各自腾身嗖嗖地相继蹿到外面,这般人往四下一散,对来人形成包围的阵势。可是这来人一点没有惧怯之意,先前答话并没现身,此时容得这般人全闯出来,他竟从一片桃树林中“鹞子钻天”式,猛往起蹿三丈多高,往下一落,竟落在了走廊前五六尺外,岿然不动站在那里。
这时苦行庵主已然看出,来的正是大内集英楼的卫士党春台。朱一叟首先发话道:“原来是朋友,你奉韩震宇之命前来下书,可还有什么命令么?”党春台道:“奉大人之命,前来送信,别的事无须问我。”朱一叟往前一欺身,已经到了他近前。这党春台手举着这封信,斜着身子,那种态度狂傲,朱一叟一伸手,口中却说着:“朋友!这倒叫你辛苦了,我还有回信,朋友你里边坐。”右手去接信,左手掌往上一翻,猛往他腕子砸去,这党春台猛然往回一撤右手,双拳一摆。明着是抬拳行礼,暗含着是一掌护身,一掌迎敌,朱一叟把信接了过去,心说便宜了你这狗头,只要一把将他的腕子抓住,就要给他抓个骨断筋折。一叟伸手向里面让,党春台却站在那里不动,口中说道:“朱老师无须客气,你把信看完,我回去复命。”朱一叟冷然说道:“朋友,你这可有些太小气了,难道屋中去不得么?在下还不愿意作那种下流手段,就是在这里,若不想叫尊驾走,你也走不得吧!请。”一叟昂然往里走来,铁琵琶邱杰全是怒目看着他,众人在后面慢慢跟随,朱一叟来到里面,依然是很客气地向他让座,这党春台遂在客位上坐下。朱一叟在灯下把这封书信打开看了一遍,不住点头大笑说道:“朋友多谢韩大人这么恩施格外,网开一面,不肯对我们这种人赶尽杀绝,请朋友你上复韩大人,我们如约必到。”这党春台答了声:“好!”向朱一叟一拱手,复向屋中跟着进来的邱杰等一拱手道:“朋友再会了。”他说完便腾身纵起,蹿出了屋门口,可是朱一叟跟着招呼了声:“替我送一程。”头一个柳飞狐往下一矮身,跟踪纵起“燕子穿帘”式也落到门外,那党春台脚下毫未停留,倏起倏落,纵跃如飞,直扑废园偏西的一道矮墙。可是柳飞狐此时,把一身所学尽量施展出来,一连三个纵身,借着那树顶子上的力量,竟施展开草上飞行的绝技。党春台往西面墙上一落时,哪知道柳飞狐早到了墙外,党春台往下一翻身,柳飞狐猛往前一赶步,已经欺到他近前,说了声:“朋友,恕我们不远送了,集英楼我定去拜望。”党春台答了声:“恭候驾临。”他却斜着往南一纵身,蹿向一株大树后。随着往树后隐身之时,在树顶子上分明另有一人随着他飘身而下,两人如飞向东逃去。
柳飞狐知道此番前来下书,眼前的事,已到了生死头关。自己赶紧返回里面,大家已在商量着到集英楼践约赴会。原来这铁臂金轮韩震宇他为了一夜之间,几乎完全败在这一般侠义道的手中,幸而最后把萧公子文杰掳获。不过他认为身膺大内卫士领袖,竟被敌人夜入宫禁,把翰林院编修刘嵩寿掳走,自己就算栽在人家手中,并且皇上那里只要查问下来,实是无话答对,弃职逃走,也不会活下去。在这种情势下,唯有以生死相拼,别无他法,他才写了一封信,信中多半是对一叟等这般人,认为是网中之鱼,不会逃出手去,可是他不愿意作赶尽杀绝的事,愿意和大家早做个了断。所以约朱一叟、苦行庵主、铁琵琶邱杰、柳飞狐、铁英超,请带着刘嵩寿在今晚夜间御花园集英楼一会,以萧文杰换刘嵩寿。这两人换过来之后,他愿意和朱一叟等单打独斗,以武功本领较量长短,他若不是朱一叟的对手,他从此远走边荒,埋名隐姓,不再管这些事,当这份差。萧家的事,任凭他们和皇上去办,他却不再多管。倘若一叟等一般人,败在他手中,得把萧文杰、萧璞瑛交案,一叟和苦行庵主等,立时退出京城,不得在此逗留,他的信中大致就是这样。一叟向苦行庵主道:“这件事,我们也只好这么办了,生死存亡荣辱在此一举,不过此人我还真不敢拿他当信义之人,恐怕他这里还含着什么狡诈,我们也要提防一二。”那铁琵琶邱杰却带怒说道:“一叟,你很可以不必顾虑这些个,韩震宇敢蓄异谋,我邱杰也叫他讨不了好去。”苦行庵主道:“邱老师你不要逞这种强梁,这不是争强好胜的地方,我们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办圆满了。为的是萧家只有这一点骨血,落在魔手之中,韩震宇定是不怀好意,不过这时他还不敢动文杰,只有我们一到,却要提防着恶魔们,趁势下手,那倒防不胜防了。”朱一叟答道:“好在我们这般人,自信还能和韩震宇一拼,这次我们也要暗自提防一下,只要他再有什么恶念,我们也只好给他个先下手为强,早早地消灭这般恶魔,也算是为萧家雪恨。我也认定他必有极厉害的手段,我们的隐迹潜踪之所,已被他知道,集英楼不把他制服了,莫说举义复仇无望,北京城立足怕都不容易了。”铁拂尘苦行庵主慨然说道:“这场事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唯有跟铁臂金轮韩震宇作最后一拼,他分明已然竭尽全力来对付我们。我们虽然怀着不做赶尽杀绝之举,恐怕也由不得我们,何况集英楼这一般恶党,不这样做,他们也交代不下去,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方,只有强存弱死,绝无两全之策,我们只好把这事成败付诸命运吧!大家对于这件事,也全认定了不和铁臂金轮韩震宇拼个生死存亡,绝不能罢手。现在他的请帖既到,只有早早预备一下,赶奔集英楼和他一会了。”大家商量一过,朱一叟恨声说道:“今夜既然到了拼生死存亡之时,也只好各凭手段,这翰林院编修刘嵩寿已落我们手中,这就是韩震宇的致命伤,他这大内领袖卫士,就没有法子在皇上面前交代,连这么一个人他都不能保全,他还能保护皇上的安全么?所以韩震宇下柬帖请我们集英楼一会,这也足见他对于这件事,足以致他的死命,最痛心的是萧文杰落在他手中,算是给他存了一线生机,他也能多和我们作要挟。这么看起来,萧文杰被擒,韩震宇定然没敢声张,这正是为的保全他自己,我们何妨也利用他这种情形,把萧文杰先救出魔手,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危险的局面,我们也暂不固执非要照着我们所定的办法,把刘嵩寿为萧氏惨死的人挖心祭灵,我们只有真个不叫他逃出手去,也就是了。”铁琵琶邱杰愤然说道:“这种恶魔能够落到我们手中,正是他的报应临头,天助我等。我们若把他再放出手去,他越发把我们看成势不两立的仇人,虽则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势力,可是这种小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们若是再被这奸人所累,那也太冤枉了!我看还是斩草除根,早早把他剐了,不必等待文杰,有璞瑛姑娘在这里,一样主持着为萧氏全家复仇雪恨。然后我们再营救萧文杰,对付韩震宇之策。”苦行庵主摇摇头道:“邱老师,事情不宜这么办,我们大家舍生忘死,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为忠良留后,文杰现在关系着萧御史萧制军两门的后代香烟,正可以借着这恶魔,把文杰先救出来,复仇的事,做下步的打算,也还不迟。我们对付这种恶人,不算是造孽,依贫僧看来,还是利用这恶魔为是。”朱一叟却凑到铁琵琶邱杰身旁,附耳低声说了几句,铁琵琶邱杰点点头哼了一声道:“如果真能够这样,还叫我这残废人出口恶气,可得说好了,到时候由我成全他。”一叟更把璞瑛姑娘也低声和他说了几句,璞瑛姑娘向一叟万福道谢,退向一旁。
这时,一叟吩咐铁英超赶紧把刘嵩寿从屋中提出来。这刘嵩寿虽则没受到什么刑罚拷打,可是被前后一番捉弄,已把他惩治得如同半死人,此时把他推到一叟面前,他不肯跪,可也站不住,坐在地上。一叟向他呵斥道:“刘嵩寿,那萧御史跟你有什么不两立之仇?你竟把他害得家败人亡,你又居心何忍?冤家宜解不宜结,此番只要放你逃得活命时,你要拿出一些良心来,萧家只剩了一条后代,你不要再赶尽杀绝,我们这般人,绝不与你为仇作对,你可能答应我们么?”刘嵩寿万想不到一叟,会说出这种言辞,他竟忍着浑身疼痛,向上叩头道:“老侠客们若能够饶了我这条蚁命,我定要为萧家报仇,其实当初绝不是我刘嵩寿的心意,是他自己得罪了主上,才有那场杀身大祸。这次我定要尽全力为萧家保全后代,我若口不应心,必遭天报。”一叟道:“很好!就这样办了,不过现在得委屈你一下,我们把你送回去,你得先吃一些苦,也就算逃得活命了。”一叟话未落声,铁琵琶邱杰已把刘嵩寿的口堵塞,更用一块布把刘嵩寿的头蒙上,铁琵琶邱杰道:“我们不要尽自耽搁,各行各事,我先行一步了。”邱杰把刘嵩寿挟起,先行离开废园这里,朱一叟等也预备起身前行。苦行庵主向朱一叟道:“朱老师,事情固然是无所顾忌,只好放手去做,但是也得略知敌人的虚实动静,以及究竟有什么毒谋诡计,我们似乎还应该先蹚进两个人去,先察看他一切情形,好在后路的人毫不耽搁,也是跟踪而进,朱老师,你以为如何?”朱一叟点点头道:“这倒是不必多虑,现在跟韩震宇对敌的行为,他下绝情施毒手,势所必然,我们先察看察看他,也倒是正理。”飞狐柳云亭自告奋勇,愿意先蹚进集英楼察看一番,暗侦韩震宇的动静。一叟和苦行庵主认为飞狐柳云亭办这种事十分相宜,遂嘱咐飞狐柳云亭,要处处小心,只有察看他暗中有什么布置,可得赶紧撤下来,因为后面的人不能耽搁,也全要跟踪而进。
飞狐柳云亭收拾好了一切,立刻向大家告辞,自己要先走一步,柳云亭遂单独赶奔集英楼。这里朱一叟、铁拂尘苦行庵主、铁英超、萧璞瑛,隔了没有半盏茶时,也复跟着起身。城中依然如平时,在这夜里路静人稀,街道上看不出一点异状来,贴近了皇城,一叟向大家打招呼,各自分散开,闯入了禁城。
这里苦行庵主铁拂尘,已经撒开了招数,施展出天罡剑的手法,铁拂尘上下翻飞。跟韩震宇这对金轮,正是相反相克的兵刃,彼此全在提防着,恐怕自己的兵器被敌手缠住。韩震宇这对金轮,有七七四十九式,施展开时一片金光闪烁。两下里忽前忽后,倏进倏退,忽攻忽守,时起时落,全是各自精心锻炼的手法,变化无穷,虚实莫测。一个是江湖中有数的人物,一个是铁笔峰早负盛名的侠尼,这么一对上手,眨眼间就是二十余招。这时铁琵琶邱杰和陆源,也正战得难解难分。可是御花园一带铜笛连鸣,更听得宫墙四周,也响起了号角,苦行庵主知道面对的不是一般厉害的敌手,更要发动了皇宫的力量,宫城四周,定已调集御林军,所以,此地不宜久恋。一叟也从西二永巷一带转过来,战退了集英楼的卫士等,赶来接应苦行庵主和断臂叟铁琵琶邱杰。只听御花园那一带,铜笛声过后,跟着又从花园子墙内连翻出两个集英楼的能手。头里正是那九连枪党春台,后面的是卢金寿,他两人从御花园内闯出来,跟着便沿着御花园的墙下。一阵凌乱脚步之声,刹那间左右三四十丈内,已经点起了十几支亮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调进来一大队守卫禁宫的御营兵丁,并且全是箭手。一叟在接应着铁琵琶邱杰时,已然察看出他们,正要用保卫禁宫的御营箭手包围这一带,好在萧文杰、萧璞瑛已然先行退下去。一叟奋力挡住了卢金寿、党春台之后,向铁琵琶招呼道:“姓韩的不够江湖朋友,他竟要借官兵之力,这不过是多断送些无辜的性命,我们还是赶快退!”一叟话声出口时,铁琵琶邱杰只觉陆源的掌中刀猛砍过来,邱杰身形往里一欺,右掌轻挥,正劈在陆源的刀上,竟把这口刀磕飞,陆源翻身闪避,邱杰脚底下连环进步,往前一个翻身,身形一转,已经赶近五尺,把右掌斜着往外一挥,正是“孔雀剔翎”式,这种掌力运足,即便此时陆源已经腾身纵起,可是竟被邱杰这一掌的指风扫在后胯,把陆源打出六七尺远,摔在地上。邱杰立刻腾身纵起,飞蹬御花园对面南面的屋顶。
铁臂金轮韩震宇,听得朱一叟招呼他自己人往外退,韩震宇的双轮上招数越发加紧,他绝不容苦行庵主逃出他手去。苦行庵主不由得口念:“阿弥陀佛,孽障,你是非要贫僧度化你不可!”掌中这支铁拂尘招数一变,从拂尘柄到拂尘的尾梢,运用得笔直,竟把他施展开“花桩八打”,三十六手白猿棒。这种招数施展开,任凭韩震宇双轮的招数如何紧妙,苦行庵主已把自己数十年所锻炼的内家真气,运用到这支铁拂尘上,挥动起来,每一招施展开,拂尘上带着一股劲风,真比铁棍还猛。韩震宇遇到这种劲敌,也是把一身所学尽量施展,金轮用了“凤凰旋窝”式,从左往右,斜探着身子,双轮交错,往苦行庵主的肋后横砸过来。苦行庵主掌中铁拂尘,往左一领,脚底下踩着七星步法,由左往后,换步盘旋,韩震宇这对金轮往苦行庵主的肋下砸过去,金轮只和苦行庵主差着半寸,可是金轮上带的力量扫到,苦行庵主的僧袍上,“咕噜”地响了一下,庵主已然捷如飘风一般,转到韩震宇的身左侧,掌中铁拂尘,“倒剪梅花”式,反向韩震宇的右身手猛砸下来。这一式用得非常劲疾,韩震宇往下一矮身,双脚从自己胸前往下一翻,用“烘云托日”“叶底摘花”双轮齐往上翻时,可是只有右手的金轮直往铁拂尘上封,左手金轮却向苦行庵主胸前猛推过来,铁拂尘将要和他右手金轮合在一处,庵主左脚从自己的右脚后一探,只用左脚的僧鞋尖,点着一点地,身躯已然又转回去,铁拂尘随着转身之力,猛往回一带,斜着从上往下向左一挥,“金龙归海”,反向韩震宇左腿上膝盖猛打了下去。铁臂金轮韩震宇的双轮又递了空招,两只腕上猛一坐力,往回下一带“玉蟒倒反身”“霸王卸甲”左脚在一换步时,双轮从自己右胯下向外一抖,向铁拂尘砸去。这时,两下里的兵器,迎了个正着,当的一声,拂尘柄和金轮一砸,韩震宇觉得虎口发热,身形往后一晃,可是庵主的铁拂尘也被震回去,各自一抽招,庵主一斜身,已经腾身而起,向御花园旁一株龙爪槐树顶子上纵去。铁臂金轮韩震宇,想到今夜自己若就这么败在一般敌人手内,从此江湖道上,再没有自己立足之地,他哪能这么甘心认败服输?何况眼看着翰林院编修刘嵩寿被人掳走,自己不止于栽跟头,并且主上那里也无法交代了。身为御前侍卫领袖,任凭奸人侵入大内重地,无法防御,皇上焉肯饶恕自己?就算是一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也定要被押进天牢,那一来,生不如死。所以他明知道这个老尼过于扎手,可是脚下一点地,已经跟纵而起,也向树顶子上扑去。这种情形真是危险万分,铁拂尘苦行庵主往那树顶上一落时,铁臂金轮韩震宇已经到了,可是苦行庵主绝不用暗器对付他,正是要以武功本领和韩震宇一决雌雄。苦行庵主已觉出背后的风声,就知道韩震宇是不肯舍却自己了,脚下正点着一根横树杈子,也没回身,也没扭头,口中却喝了声:“孽障!”这支铁拂尘猛向后甩去,这就凭辨查着身后的风声,能够确知道韩震宇停身之处,果然这一铁拂尘甩出来,正奔韩震宇的面门打来,韩震宇右脚点着树杈子,身躯微往右一拧,掌中这对金轮仍往两下一分,向外一展,竟向苦行庵主脊背骨上猛砸去。这种地方,动手尤其是危险万分,脚底下不许用重力,手底下可要真实的功夫,往外递招,只要稍一含糊,不止于制不了敌人,自己反倒为敌人所制。这一金轮推出去,铁拂尘苦行庵主在这时,才把身形从左往后一转,铁拂尘带回,却从下往上“倒卷珠帘”,尘尾反甩上来,正向韩震宇掌中的金轮卷去。拂尘尾竟自穿在金轮的圈口内,两下兵器这一联结到一处,各自往外一撤身,这种地方就要分内功的强弱,胳膊上一用力,脚下都互见了响声。两下这种较量,不过刹那之间,可绝没有喘息的工夫,韩震宇脚下喀嚓一响,树杈子竟从分岔的地方折断,身躯往下一沉,他竟借着苦行庵主铁拂尘上的力量,往右一上步,脚下却换了一个树杈子。两下的兵器尚没分开,韩震宇左手中尚有一支金轮,他却猛然翻过来,竟向苦行庵主的铁拂尘柄上猛砸下来,他是故意不叫庵主走开,所以右臂上的分量,反用足了,这一来苦行庵主已然吃着他极大的亏,韩震宇左手金轮已砸下来,庵主只好把右手的铁拂尘猛然往外一送,可是韩震宇的左手金轮,已然砸到,苦行庵主竟用左臂猛往起一翻,向韩震宇的左臂上一拂,掌力并没打实了,只有四个指尖,在韩震宇的臂上一划,就这样韩震宇觉得这条左臂完全软麻。他在愤怒之余,自己到了最后一刹那,也不甘心,气往下一沉,完全把力量贯到双足上,只听他嘿的一声,双足猛往外一踹,身躯已然纵起,树杈子上咔嚓一声脆响,一根很粗的树杈子折断,整个树枝完全晃动,这棵树就形如要倒下去一般。苦行庵主被他出其不意这猛一震,脚下也离开树杈子,赶紧一提丹田之气,双臂猛起一翻,向上一抖“金龙穿塔”式,从树顶子上拔起丈余来,倒翻出去,离开这树顶子有两丈多远,往地上落去。韩震宇和苦行庵主是相背的方向,也退出三四丈来,翻落地上。
这时,御花园一带,铜笛连鸣,四围里也齐发出报警之声。庵主看了看,眼前并没有自己的人了,这是稍微安心的地方,她不敢在这里过分留恋,还思虑着萧文杰、萧璞瑛和断臂叟是否全退出大内,自己也把轻身功夫施展开,纵跃如飞,从西南这边退了出来。身子蹬到高处,已望到沿着宫城内二十四处街巷,全掌起灯火,所有禁军全是张弓搭箭,把宫城一带把守得水泄不通。这一来苦行庵主也自惊心,无论如何在北京城这个地面,实不能露出本来面目,遂也赶紧地把轻功提纵术尽量施展出来,纵跃如飞,快似离弦之箭,眨眼间已到了宫墙附近。苦行庵主飞渡过御河桥,遂折转来奔正西。虽则有禁军把守各处,可是庵主还不曾被他们阻挡住,安然地脱离了层层防守,往前越过几座极大的府第,回头望了望,再没有追赶自己的人,苦行庵主才稍微放心。又穿过一道长街,从一处高大的屋顶上飞纵下一人,往近处一落,苦行庵主赶紧撤身闪避,低声喝问:“什么人,阻我去路?”只听这人答道:“庵主,不要疑心,我奉一叟之命,返回来接应自己的人。”答话的正是飞狐柳云亭,庵主惊异地问道:“你不是挟着那刘嵩寿退离宫廷,难道又已落在敌党之手了么?”柳飞狐道:“庵主放心,弟子侥幸没被他们拦劫住,那刘嵩寿已被断臂叟带回西直门外那座废园了。”苦行庵主道:“既是这样,我们的人完全退出,韩震宇颇不甘心,他定要到这里搜寻,我们还是赶紧走!”飞狐柳云亭道:“不对吧,还有人没完全退出来。”苦行庵主道:“什么人没有退出来?”柳云亭道:“萧文杰,大约被困在里面了。”苦行庵主很着急地道:“一叟和邱老英雄,前后地护着他们,哪能把他们失陷在里面?定是先行退回城外,不要胡闹了。”柳云亭说道:“庵主,他们绝不会逃奔别处,你看一叟又返回来,再一问就知道了。”果然朱一叟如飞地扑了过来,铁拂尘苦行庵主一看这种情形,事情可就糟了。一叟看到了苦行庵主,忙凑到近前,低声问:“庵主,我们难道真办出这种失败的事么!”苦行庵主把气往下沉了沉,也低声答道:“一叟,痛痛快快说,文杰果然没回去么?”一叟点点头道:“大约他是陷在宫中了。”苦行庵主道:“那么璞瑛呢?”一叟道:“她倒退出来了,他们闯过了一座不知名目的宫殿,竟遇伏兵从那里围过来,三名集英楼的卫士,竟自把铁琵琶邱杰和他姐弟两人全冲开。断臂叟连着以铁琵琶打伤了两名敌人,匆忙之间,就没问萧文杰是否已经走在头里,赶到全退出宫墙,单单不见文杰的踪迹,再找寻他,已不知去向。还认为他单独地先退出城去,可是我认为文杰不是那荒唐的孩子,所以就知道事情要糟,恐怕他落在了敌人的手内。我拼着命地赶回去,察看了一下,哪有他的踪迹?留守的铁英超,始终并没见他回去,邱老英雄也急得几乎立时要把刘嵩寿劈死,可是弄死他有什么用?文杰也不是落在他手内,这还是铁臂金轮韩震宇一手所为,所以我们到现在没有别的,只有豁出弄个叛逆谋反之名,也要再闯到集英楼跟韩震宇一决生死!”苦行庵主叹了一声道:“文杰,这孩子磨难重重,别人全安然退出来,唯有他落在魔手,此事真是自投法网了。一叟,我们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再往里闯了,你看天已到了什么时候,这时只要再闯进去,还能出来么?我想韩震宇把文杰擒获,他绝不会下手杀害他,他要是用阴毒手段,定要在文杰身上取功名富贵,并且更把萧氏全家图谋不轨的事证实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有什么事明天晚间重入宫中,和韩震宇再决生死!”说话间,断臂叟铁琵琶邱杰竟也赶到,他尤其是愤怒异常,非要立时动手不可。苦行庵主却严厉地阻止着,不准他们胡闹,只要此时一动手,那简直是速让文杰去死。这位苦行庵主作好作歹地拦住断臂叟铁琵琶邱杰,一同回转西直门外,到了废园那里。
天色可就要亮了,倘若在城内多耽搁一时,也就不易出来了。因为众人的服装神色,白天全见不得人。大家回到废园的后面,那刘嵩寿不止于被看管起来。铁琵琶邱杰恨透了他,丝毫没跟别人商量,已把他双腿弄成残废,就让他再逃出手去,也成了废人。此时集在一处,大家商量,这件事真想不到弄成这种局面,此时彼此全认为疏忽,原本就不该叫文杰跟随了去。他是这次事的重要人,韩震宇和他手下一般党羽,何尝不时时地想图谋他?现在只有大家把所有的力量用上,先保全文杰的性命要紧。这些人虽全是久经风浪,但全都起坐不安,尤其是萧璞瑛,更是以泪洗面。
到黄昏时候,众人正计划着再入皇宫,忽然后面有人发话道:“奉韩大人之命,前来下书,请铁笔峰苦行庵主、大侠朱一叟和邱老侠客、柳义士、铁义士赏收这封信。”铁拂尘苦行庵主等这一般风尘侠隐,一个个全具一身绝技,可是眼前遭到这种阻难,居然也全感到了棘手。焦躁愁烦中,忽然听到外面竟自有人搜寻到废园中,铁臂金轮韩震宇居然下书,苦行庵主那么有涵养的老人此时也沉不住气了,头一个从里面蹿出来,断臂叟铁琵琶邱杰、朱一叟、飞狐柳云亭、铁英超、萧璞瑛各自腾身嗖嗖地相继蹿到外面,这般人往四下一散,对来人形成包围的阵势。可是这来人一点没有惧怯之意,先前答话并没现身,此时容得这般人全闯出来,他竟从一片桃树林中“鹞子钻天”式,猛往起蹿三丈多高,往下一落,竟落在了走廊前五六尺外,岿然不动站在那里。
这时苦行庵主已然看出,来的正是大内集英楼的卫士党春台。朱一叟首先发话道:“原来是朋友,你奉韩震宇之命前来下书,可还有什么命令么?”党春台道:“奉大人之命,前来送信,别的事无须问我。”朱一叟往前一欺身,已经到了他近前。这党春台手举着这封信,斜着身子,那种态度狂傲,朱一叟一伸手,口中却说着:“朋友!这倒叫你辛苦了,我还有回信,朋友你里边坐。”右手去接信,左手掌往上一翻,猛往他腕子砸去,这党春台猛然往回一撤右手,双拳一摆。明着是抬拳行礼,暗含着是一掌护身,一掌迎敌,朱一叟把信接了过去,心说便宜了你这狗头,只要一把将他的腕子抓住,就要给他抓个骨断筋折。一叟伸手向里面让,党春台却站在那里不动,口中说道:“朱老师无须客气,你把信看完,我回去复命。”朱一叟冷然说道:“朋友,你这可有些太小气了,难道屋中去不得么?在下还不愿意作那种下流手段,就是在这里,若不想叫尊驾走,你也走不得吧!请。”一叟昂然往里走来,铁琵琶邱杰全是怒目看着他,众人在后面慢慢跟随,朱一叟来到里面,依然是很客气地向他让座,这党春台遂在客位上坐下。朱一叟在灯下把这封书信打开看了一遍,不住点头大笑说道:“朋友多谢韩大人这么恩施格外,网开一面,不肯对我们这种人赶尽杀绝,请朋友你上复韩大人,我们如约必到。”这党春台答了声:“好!”向朱一叟一拱手,复向屋中跟着进来的邱杰等一拱手道:“朋友再会了。”他说完便腾身纵起,蹿出了屋门口,可是朱一叟跟着招呼了声:“替我送一程。”头一个柳飞狐往下一矮身,跟踪纵起“燕子穿帘”式也落到门外,那党春台脚下毫未停留,倏起倏落,纵跃如飞,直扑废园偏西的一道矮墙。可是柳飞狐此时,把一身所学尽量施展出来,一连三个纵身,借着那树顶子上的力量,竟施展开草上飞行的绝技。党春台往西面墙上一落时,哪知道柳飞狐早到了墙外,党春台往下一翻身,柳飞狐猛往前一赶步,已经欺到他近前,说了声:“朋友,恕我们不远送了,集英楼我定去拜望。”党春台答了声:“恭候驾临。”他却斜着往南一纵身,蹿向一株大树后。随着往树后隐身之时,在树顶子上分明另有一人随着他飘身而下,两人如飞向东逃去。
柳飞狐知道此番前来下书,眼前的事,已到了生死头关。自己赶紧返回里面,大家已在商量着到集英楼践约赴会。原来这铁臂金轮韩震宇他为了一夜之间,几乎完全败在这一般侠义道的手中,幸而最后把萧公子文杰掳获。不过他认为身膺大内卫士领袖,竟被敌人夜入宫禁,把翰林院编修刘嵩寿掳走,自己就算栽在人家手中,并且皇上那里只要查问下来,实是无话答对,弃职逃走,也不会活下去。在这种情势下,唯有以生死相拼,别无他法,他才写了一封信,信中多半是对一叟等这般人,认为是网中之鱼,不会逃出手去,可是他不愿意作赶尽杀绝的事,愿意和大家早做个了断。所以约朱一叟、苦行庵主、铁琵琶邱杰、柳飞狐、铁英超,请带着刘嵩寿在今晚夜间御花园集英楼一会,以萧文杰换刘嵩寿。这两人换过来之后,他愿意和朱一叟等单打独斗,以武功本领较量长短,他若不是朱一叟的对手,他从此远走边荒,埋名隐姓,不再管这些事,当这份差。萧家的事,任凭他们和皇上去办,他却不再多管。倘若一叟等一般人,败在他手中,得把萧文杰、萧璞瑛交案,一叟和苦行庵主等,立时退出京城,不得在此逗留,他的信中大致就是这样。一叟向苦行庵主道:“这件事,我们也只好这么办了,生死存亡荣辱在此一举,不过此人我还真不敢拿他当信义之人,恐怕他这里还含着什么狡诈,我们也要提防一二。”那铁琵琶邱杰却带怒说道:“一叟,你很可以不必顾虑这些个,韩震宇敢蓄异谋,我邱杰也叫他讨不了好去。”苦行庵主道:“邱老师你不要逞这种强梁,这不是争强好胜的地方,我们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办圆满了。为的是萧家只有这一点骨血,落在魔手之中,韩震宇定是不怀好意,不过这时他还不敢动文杰,只有我们一到,却要提防着恶魔们,趁势下手,那倒防不胜防了。”朱一叟答道:“好在我们这般人,自信还能和韩震宇一拼,这次我们也要暗自提防一下,只要他再有什么恶念,我们也只好给他个先下手为强,早早地消灭这般恶魔,也算是为萧家雪恨。我也认定他必有极厉害的手段,我们的隐迹潜踪之所,已被他知道,集英楼不把他制服了,莫说举义复仇无望,北京城立足怕都不容易了。”铁拂尘苦行庵主慨然说道:“这场事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唯有跟铁臂金轮韩震宇作最后一拼,他分明已然竭尽全力来对付我们。我们虽然怀着不做赶尽杀绝之举,恐怕也由不得我们,何况集英楼这一般恶党,不这样做,他们也交代不下去,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方,只有强存弱死,绝无两全之策,我们只好把这事成败付诸命运吧!大家对于这件事,也全认定了不和铁臂金轮韩震宇拼个生死存亡,绝不能罢手。现在他的请帖既到,只有早早预备一下,赶奔集英楼和他一会了。”大家商量一过,朱一叟恨声说道:“今夜既然到了拼生死存亡之时,也只好各凭手段,这翰林院编修刘嵩寿已落我们手中,这就是韩震宇的致命伤,他这大内领袖卫士,就没有法子在皇上面前交代,连这么一个人他都不能保全,他还能保护皇上的安全么?所以韩震宇下柬帖请我们集英楼一会,这也足见他对于这件事,足以致他的死命,最痛心的是萧文杰落在他手中,算是给他存了一线生机,他也能多和我们作要挟。这么看起来,萧文杰被擒,韩震宇定然没敢声张,这正是为的保全他自己,我们何妨也利用他这种情形,把萧文杰先救出魔手,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危险的局面,我们也暂不固执非要照着我们所定的办法,把刘嵩寿为萧氏惨死的人挖心祭灵,我们只有真个不叫他逃出手去,也就是了。”铁琵琶邱杰愤然说道:“这种恶魔能够落到我们手中,正是他的报应临头,天助我等。我们若把他再放出手去,他越发把我们看成势不两立的仇人,虽则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势力,可是这种小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们若是再被这奸人所累,那也太冤枉了!我看还是斩草除根,早早把他剐了,不必等待文杰,有璞瑛姑娘在这里,一样主持着为萧氏全家复仇雪恨。然后我们再营救萧文杰,对付韩震宇之策。”苦行庵主摇摇头道:“邱老师,事情不宜这么办,我们大家舍生忘死,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为忠良留后,文杰现在关系着萧御史萧制军两门的后代香烟,正可以借着这恶魔,把文杰先救出来,复仇的事,做下步的打算,也还不迟。我们对付这种恶人,不算是造孽,依贫僧看来,还是利用这恶魔为是。”朱一叟却凑到铁琵琶邱杰身旁,附耳低声说了几句,铁琵琶邱杰点点头哼了一声道:“如果真能够这样,还叫我这残废人出口恶气,可得说好了,到时候由我成全他。”一叟更把璞瑛姑娘也低声和他说了几句,璞瑛姑娘向一叟万福道谢,退向一旁。
这时,一叟吩咐铁英超赶紧把刘嵩寿从屋中提出来。这刘嵩寿虽则没受到什么刑罚拷打,可是被前后一番捉弄,已把他惩治得如同半死人,此时把他推到一叟面前,他不肯跪,可也站不住,坐在地上。一叟向他呵斥道:“刘嵩寿,那萧御史跟你有什么不两立之仇?你竟把他害得家败人亡,你又居心何忍?冤家宜解不宜结,此番只要放你逃得活命时,你要拿出一些良心来,萧家只剩了一条后代,你不要再赶尽杀绝,我们这般人,绝不与你为仇作对,你可能答应我们么?”刘嵩寿万想不到一叟,会说出这种言辞,他竟忍着浑身疼痛,向上叩头道:“老侠客们若能够饶了我这条蚁命,我定要为萧家报仇,其实当初绝不是我刘嵩寿的心意,是他自己得罪了主上,才有那场杀身大祸。这次我定要尽全力为萧家保全后代,我若口不应心,必遭天报。”一叟道:“很好!就这样办了,不过现在得委屈你一下,我们把你送回去,你得先吃一些苦,也就算逃得活命了。”一叟话未落声,铁琵琶邱杰已把刘嵩寿的口堵塞,更用一块布把刘嵩寿的头蒙上,铁琵琶邱杰道:“我们不要尽自耽搁,各行各事,我先行一步了。”邱杰把刘嵩寿挟起,先行离开废园这里,朱一叟等也预备起身前行。苦行庵主向朱一叟道:“朱老师,事情固然是无所顾忌,只好放手去做,但是也得略知敌人的虚实动静,以及究竟有什么毒谋诡计,我们似乎还应该先蹚进两个人去,先察看他一切情形,好在后路的人毫不耽搁,也是跟踪而进,朱老师,你以为如何?”朱一叟点点头道:“这倒是不必多虑,现在跟韩震宇对敌的行为,他下绝情施毒手,势所必然,我们先察看察看他,也倒是正理。”飞狐柳云亭自告奋勇,愿意先蹚进集英楼察看一番,暗侦韩震宇的动静。一叟和苦行庵主认为飞狐柳云亭办这种事十分相宜,遂嘱咐飞狐柳云亭,要处处小心,只有察看他暗中有什么布置,可得赶紧撤下来,因为后面的人不能耽搁,也全要跟踪而进。
飞狐柳云亭收拾好了一切,立刻向大家告辞,自己要先走一步,柳云亭遂单独赶奔集英楼。这里朱一叟、铁拂尘苦行庵主、铁英超、萧璞瑛,隔了没有半盏茶时,也复跟着起身。城中依然如平时,在这夜里路静人稀,街道上看不出一点异状来,贴近了皇城,一叟向大家打招呼,各自分散开,闯入了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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