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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探驿馆 双侠会双凶
2025-03-28 21:47:38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飞狐柳云亭听出这声音有异,霍地站起,向一叟说了声:“我到店房上察看察看这就回来。”一叟答道:“不要远离店房才好。”飞狐柳云亭答了句“晓得”,立刻绕到门首,铁英超跟着后面低声说:“留神屋面上冰雪,店家也就要来了。”飞狐柳云亭并不答话,已经转身走出屋去,轻捷的身躯,蹿上屋面,铁英超仍然把屋门掩好,轻轻归座。

  工夫不大,门开处飞狐柳云亭已经从外面翻回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吁了一口寒气,向一叟道:“果不出我所料,竟是京里下来的人,来的共有两人,大约全是武林中的朋友,已在驿馆中歇马,我要前去探查一番,反正也要知道他们的来由,我们也好提防一切。”飞狐柳云亭一边说着,已经重行归座。这时恰好店伙送进饭来,大家草草把饭吃完,店伙进来收拾碗盏家具,向一叟道:“老掌柜的这天大约可以晴了吧?这会儿雪住了,这些日天气太坏!要是再接着下几天,只怕这条路上就要断了路行人哩。”一叟道:“天气未必晴得了,雪虽然住了,可是冻云不开,恐怕天气依然晴不了吧?”店伙答着收拾了碗盏,泡上一壶茶来。柳云亭吩咐店伙:“把他们几位的马匹和车辆千万照料好了。我的一匹很好的牲口就在中途险些糟蹋了,被冰雪滑伤,现存在中途的朋友处,我受了好一道子罪呢?”

  店伙答应着说:“爷台不用嘱咐,我们知道走长途的客人们,牲口车辆比什么全要紧,这里马棚非常的好,牲口绝不会冻坏了,你老放心吧。”

  柳云亭道:“那么你收拾完了去吧。我们这一路上也太累了,得早早歇息。伙计你好好照应我们的牲口,我们走时,定要多给你些酒钱哩!”店伙一边答应走出了屋去,一叟道:“这时天时尚早,我们稍歇息一会儿再去不晚。”

  飞狐柳云亭道:“我想我先去一步,他仍要是没发觉我们落在这里,在驿馆里就没有多大耽搁,我们既已遇上,岂能容他轻轻地逃出我们的手去?我还是先去一步。怎么样?一叟你也想去么?我看我一个人办好了。”

  朱一叟微微一笑道:“云亭,你先不要这么自负,只怕来人未必是弱者,万一是大内的能手,你一人对付两人未免令人可虑吧!我朱毅还能多少帮你一点忙哩。”柳云亭微微一笑道:“我倒不怕你争功,去否由你,我先去了。”说着已到了门首,轻轻把门推开,身形已到外面,门又重给掩好。这种风雪寒天客人们多半早早睡下,院中清冷冷的,只有两三处纸窗上尚有灯光,隐隐听得柜房中算盘珠响个不止,知道是店里的管账先生正在算账。飞狐柳云亭一下腰先翻到了店门的过道上面,打量打量,只见街道上死沉沉的,哪还有人迹?屋面上全蒙着一层积雪,任你轻功多好,也难免有失足的危险。并且这种地方也容易留痕迹。当时飞狐柳云亭遂身落在街道上,顺着街道往北出来半趟街,眼前就是这座驿馆,门前倒也有两支方形的官衔灯,只有一支已经烧得纸全没有了,只剩铁丝架子。左边这支倒是还有纸糊着,也是一身焦糊的窟窿,里面还燃着一截残蜡,被风吹着半明不灭,门外也没有驿卒守着,虽是星月全被冻云掩蔽,只是雪光反照,极不容易掩蔽身形。

  飞狐柳云亭一相度形势,飞身纵上驿馆的大墙,好在天气过冷,雪已经半凝结,往墙头一落,只轻轻沙的一响,所踩的地方,仅仅塌下一半去,下面已经把得住脚。一打量里面,院落倒是不小,迎面三间馆舍,两旁仅有小屋数间,正东北角有一座马棚,里面挂着一只纸灯笼,依旧是黑沉沉的,马棚拴着四匹骏马,正是上完了夜料的情形。在马棚旁小屋中,也微透灯光,里面有人低声说着话,看情形定是驿卒们,遂不去理会他们,飘身落在院中。听得迎面馆舍中有一个嗓音尖锐的人,仍在很急躁地向一个人说着话。

  飞狐柳云亭一个箭步蹿过去。来到窗下,这馆舍的窗子有几个破洞,柳云亭就破洞往里偷窥,只见这三间馆舍是一通的明着,里面点着一支红烛,一支白烛,乌黑的烛台,全被烛泪流满。倒是从破窗洞已觉出屋中暖气融融。这屋中陈设全是一片败朽之像,在靠里间一张八仙桌子,上面杯盘狼藉,两个人在桌子的对面坐下,正在用足了酒,狼吞虎咽地用着菜,吃着饭,就面貌上已知道两人全是武林健者,江湖中能手,可是全穿着半官服,一个身形矮小瘦削,一个雄壮魁梧。

  那驿丞已经六十多岁,穿着那身破蓝官服,十分肮脏,在一旁很小心地伺候着,这两个人十分狂傲,对于年老的驿丞连理也不理,这时那壮者听了他同来伙伴的话,含着怒说道:“这种事据我看完全是刘庄和那兵部冯文楷自己太不小心,凭带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他会丢了,不止落个杀身大祸,并且也算栽在了江湖道上。”

  那个瘦削面庞的说道:“这种话也不尽然,对方也实是江湖能手,刘庄看轻了对面的人,才有此疏忽。兵部冯文楷更是假精明,据我看来我们行踪上倒要谨慎一下,不要做了第二个刘庄冯文楷才好。”那壮汉愤然作色道:“陆师傅,凭你这陕甘大侠的门下,陆源两个字,也曾在江湖道出露过脸面,竟说出这懦弱话来,岂不叫江湖朋友们听见耻笑?我卢金寿虽是江湖道上无名小卒,我还没有把这几个江湖敌手放在眼内。虽说是这次事已察出是那朱一叟所为,更由他主持,要和我们较量长短,可是我卢金寿还没把这几个敌手放在眼内。那一叟朱鸿霄,虽然有个“万儿”,据我从这次事看来,也不过徒有虚名而已。他要有真本领,何致令萧御史全家伏法,只凭这一手他就算栽到家了,陆师傅我们说下搁着,早晚我们定可以会上他,叫他也尝尝我卢金寿手底下这两下子。”那个叫陆源的,两道细眉一挑道:“卢师傅你这种脾气真难讲话,我不过说是咱们事事慎重一点,免得受人暗算,难道我真个怕他不成!好在按这两天所见的情形,大约我们总可以追上这群小辈,咱们弟兄不必为这些闲话口角,临到阵上再说吧!”说到这儿,颇有些怏怏不乐。那卢金寿把饭碗向桌上一推,把一双竹箸一掷向那驿丞道:“我们的牲口可上好了料么?我看尊驾这个官不大,架子可不小,问你什么你倒省事只用不知道三个字推了个干净,你这手底下尽养活着些没胳膊没腿的,怎么连个泡茶的全没有,皇上拿着俸禄养着他们这群废人,有什么用,快着点,我们还走哩!”

  那老驿丞被他这么呵斥着,只有惶惶地连答着“是,是”退到门首,把风门推开,向外面招呼:“来呀。”跟着自己也走到檐下。飞狐柳云亭已纵身到院落的西南角墙角阴影里,一面留神着院中进退隐身之地,暗中看着那驿丞十分叹息。这种芝麻粒的小官,谁全管得了他,无论是哪里的衙门差官过境,他全得好好地承当,一个伺候不周,就得担处分给你加个贻误要公,这个驿丞立刻就得完了。柳云亭潜身在西南墙角,见从那小屋中走出两名驿卒,来到驿丞面前,也似惧怕屋中人,低声问:“老爷有什么事吩咐?”

  驿丞叹息了声,也低声道:“大人怪罪下来,快快给泡茶送来,我一月的俸银,全被他们用尽,我这份驿丞可干够了,我明天就把这份驿丞辞掉,回家叫蒙馆去,也比这份罪好受,快着吧,一会儿就该暴躁了!”

  驿卒道:“老爷你糊涂了,不是他们吩咐,不呼唤不准进这里来么?我们把茶泡好也不敢送来呀!老爷你不会和他们说么?”驿丞已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现在自己的部下竟是也说起自己糊涂来,这位驿丞怒斥了声:“混账,老爷我糊涂!我怎么糊涂?……”才说到这,屋中的差官已经等待不耐,哗啦的一声碗砍到门首,竟是把这驿丞吓得凛凛的打个寒战,颤着声说:“大人别着急,卑职这催他们泡茶了。”驿卒也吓得缩着脖子。三步两步跑进他们的屋中,把茶送来。这时屋中那两个差官大发雷霆地申斥那驿丞。

  柳云亭暗中对于这位驿丞又是怜悯,又是叹息!本来做这驿丞就是极苦的差事,如今遇到这么档子差官,把你折腾得晕头转向,这个徒有其名的官儿,也太可怜了,当时飞狐柳云亭容得这驿卒也进了馆舍,飞身跟踪到窗前,仍从破窗洞往里望时,见那驿丞小心翼翼地正向那陆源和卢金寿在赔着笑脸敷衍,可是那卢金寿性情非常刁狭,依然是盛气凌人的不肯稍假以辞色,这下激怒了柳云亭,伸手从囊中取出两粒铁弹丸,这种暗器是一种绝技,只凭指力腕力往外打,手法十分劲疾,五丈内也能致敌于重伤或死亡。柳云亭在江湖路上轻易不用暗器,今夜倒要试身手,叫这两个大内的能手,来尝尝自己手底下的厉害。当时从窗孔中看到那卢金寿正在端起一盏茶往口边送。那陆源还是靠在椅子背上正在思索着什么事,柳云亭竟自指间一用力,第一粒弹丸穿窗打进去,当的一声,正打在卢金寿手中端的茶碗上,当啷啷碗碎了,茶水溅得满面满身,口中刚才要骂,突然间第二粒铁弹丸又穿窗而入,奔陆源的面门打去,陆源一偏头,铁弹丸把左耳边给划了一下。陆源怒喝了声:“匹夫你敢暗算!”随手把一只茶碗向窗上打来,他手底下真快,灯跟着灭了,连着扑通通的桌子一翻,那老驿丞大约是被打倒。飞狐柳云亭早已跃蹬屋顶,隐身脊后,两差官相继持兵刃飞纵出来。两人倒是久经大敌,往院中一落,倒是背对背。可是陆源才一抬头,一团冰雪打到,往左一偏头,沙地打中右半边脸。这种严寒的时候,冰团子又锐利非常,陆源疼彻肺腑,气得两眼几乎冒出火来。

  陆源被这团冰雪打伤,是誓欲与敌人一拼,两人往西面馆舍往后追赶,哪知卢金寿从西房后坡往驿馆后一家民房上一纵时,只顾了看屋面上是否有敌人匿迹,从下面斜坡里突地打过一团冰雪,卢金寿任凭功夫多么好,手底下多么快,这种猝不及防,焉能再闪避,扑地一下,右半边脸被打个正着,这一下子卢金寿几乎疼得喊出来。不禁破口大骂。陆源跟踪赶到,忙问:“卢师兄敢是中了鼠辈的暗算?”卢金寿在愤怒之下,恨声说:“陆源,我的事不用你管,还不赶紧追赶?这个匹夫定在下面,别叫他走脱了。”

  差官陆源一番好意,反碰了他这个大钉子,立刻含嗔带怒说了声:“今夜我们算栽到家了。”手中折铁刀一掖,已纵身跳往邻家院内。卢金寿听陆源说的话十分刻薄,只是在这种时候,哪有工夫和自己人再口角?也紧跟到西房的后坡,翻到邻家院内,就在自己往下一落,突见这住宅小小院落中,各屋全是黑沉沉的,里面人因为风雪连朝,早已睡觉。在那东房的墙角,人影一晃,有人喝声:“擅闯民宅,该当何罪。打!”这个打字出口,从墙角一团冰雪又打出来,那陆源也同时赶到,没想到对方打出来的冰雪竟是鸳鸯弹打法。头一团发出后,第二团跟着赶到,砰的一声,业已自己炸开。这一来两人是实惠均沾,全弄了一脸一脖颈;这种锐利冰碴子,和暗器不差什么。卢金寿和陆源全是眼中冒火,立刻各自把暗器预备右手底下,决计和暗中戏弄自己的敌人一拼。这院中本是一个住家主儿,被院中响声惊醒,各屋中咳嗽连声,为是警告匪徒,叫他们知道屋中业已惊醒。哪知道来人更比匪徒们厉害,任凭屋中人把嗓子咳干了,也是枉然。

  这时卢金寿已经往墙角一带察看敌人踪迹,业已排搜一过,敌人踪迹渺然,两差官一个房上一个房下,追赶了半晌,竟是没有丝毫形迹。当时两差官知道又遇到能手,方待返回驿馆再作商量,哪料那卢金寿才跃蹬驿馆的正房后坡,突然房头里陡涌起一条黑影,卢金寿掌中已扣着一只飞镖,这条黑影一现形,镖已然发出,这种猝然发镖,真叫人难于提防,焉想到镖发出去,那人哈哈一笑道:“过承厚赐,只有原物奉还,接着吧!”一点寒星奔自己面门打到。卢金寿一低头,这只镖擦着头顶打过去,这种镖法带着劲风,这一镖要被他打中,当时就得毙命。以卢金寿也是出身江湖,久经大敌的能手,也吓得一身冷汗,把刀掖在右肋下。一点房坡,猱身而进,已跃上房脊,这次现身的人,竟是没走,仍然在房脊后等待,在黑影中已看出来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老者,卢金寿立刻喝声:“朋友你此来既显明跟我们挑战,朋友请你亮个“万”字,免得作屈死之鬼。”

  来人哈哈一笑道:“鼠辈,你趁早先不用在这里耀武扬威,这甘凉路上岂是你们这一群狐鼠发威之地,鼠辈要想活命趁早从哪条路上来还往哪条路上去。”

  卢金寿见来人居然这么大胆,竟是敢口出不逊,明知来者不善,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随着往起一纵身,厉声喝道:“大胆强徒,有什么本领,你接刀吧!”往起一纵身,已到这老者的面前,折铁刀往前一递,这现身答话的正是朱一叟,因为已知道所来的两个差官已知道自己是保护萧公子来到甘凉路上,行踪已不能隐匿,更得到飞狐柳云亭的招呼,叫自己绊着两差官,先不叫他们脱身,跟着自己在暗中连着戏弄他们一番,此时约料着飞狐柳云亭业已得手,遂故意现身相示,让两差官也尝尝自己的厉害!当时卢金寿的刀光已紧紧地点到胸膛,一叟左肩头往下一沉,一抬右手,右手往剑钻上一搭,已经把剑换过来,往上一抬,这柄屠龙剑,剑风展动,已经斜搭在卢金寿刀上。这一来卢金寿再想撤刀已然来不及,呛的一声,火星四溅,卢金寿的刀未削断,可是已经被他把刀口削伤,这一来卢金寿越发惊惶万状,往后一撤身。朱一叟已经纵身追过来,猛然斜刺里有喊声:“匪徒太于猖狂,打!”这个打字出声,一支丧门钉斜奔一叟的右颊打到,朱一叟屠龙剑“腕底翻云”铮的一声,竟是把丧门钉给打落,跟着来人已到,正是差官陆源,轻灵的身手,已到了朱一叟的身侧,掌中的倭刀,“斜插柳”式,已然由身侧劈下来。朱一叟右脚顺房坡后一滑,身形往下一提,左手剑诀往左上一展,右手屠龙剑“太公钓鱼”刷的寒光闪烁的,反向陆源的倭刀上劈下来。陆源刀往后坡上一沉,身形已然杀下去,掌中倭刀一反腕子,往外一展,反向朱一叟的下盘扫来。这一招变化得非常快,朱一叟剑走轻灵,左手剑诀往外一领,立刻剑锋一个盘旋,“拨草寻蛇”式已向陆源的倭刀上撩去,但这时那差官卢金寿一声不响忽地从背后袭过来。折铁刀“毒蛇出洞”猛向朱一叟的后心戳来,这一来朱一叟形势非常危险,可是这位风尘侠隐朱一叟,武功剑术确有根基,往回一拨陆源的倭刀,更觉察出背后的人已到,立刻剑尖故意地往外一送,把前边的敌手迫得不得不抽身闪避,跟着屠龙剑往回下一圈,变招为“金蜂戏蕊”式地正搭在卢金寿的折铁刀上,朱一叟腕上潜用真力,一振腕子,呛的一声,卢金寿的折铁刀险些撒手,往左一纵身,嗖地蹿出丈路远去。

  那陆源才待二次翻回,背后一阵劲风扑过,现出一人,探身的“金龙探爪”往脑后击来,陆源一上步,“玉蟒倒翻身”横刀往上一扑,来人已经一撤左掌,左掌穿着倭刀下已然递进来,这一手掌势过疾,无法闪遮,陆源用力地往后一缩身,依然被来人指尖戳在右肋下,顺着房坡踉跄倒下来,眼看着非要掉下房去,仗着这陆源武功上颇有根底,双肩一晃,脚跟一用力,竟是拿桩计稳,这脱身袭击他的正是飞狐柳云亭。立刻一声断喝道:“鼠辈们!听着,这点本领,任凭尽量施为,也不是敌手,风闻得铁臂金轮韩震宇已做了御前侍卫,寄语他,就提一叟飞狐俱在甘凉路上等他,你两人如若不知进退,休想再生返京都!”说到这,向一叟招呼了声;“一叟我们不必过为已甚,暂寄这两颗头颅让他们去吧。”

  一叟会意,随着飞狐柳云亭施展开轻灵身手纵跃如飞退了下来。两人是故意地多绕些路,因为这种地方,屋上和地上到处是积雪,来踪无迹,在夜行人眼中迹象不明。也恐怕两差官不肯立时罢手,直出了驿镇,才往回翻下来绕着镇外的野地里,从东北角圈回来到店房附近。还仔细把附近察看了一番,这才到店内。幸喜这时阖店中早入了睡乡,来到上房檐下,方一落身,铁英超和石四虎、萧文杰,全在屋中等候着,铁英超已察觉是自己人回来,轻轻把屋门推开,一叟和飞狐柳云亭轻轻掩进屋中,明间只留一点灯光的微光。一叟和柳云亭把脚上沾的冰雪除去,相与落座。由飞狐柳云亭把驿馆中的情形说与了铁英超和萧公子,为是好叫他两人放心。飞狐趁着一叟伴着两差人时,潜入驿馆,仔细搜查,只有一份军机处的公文,上面开着令追取萧制军立刻进京,所部军兵交由甘凉总镇暂代统率,跟着期限赶到京都。飞狐柳云亭遂把这份公文给他烧毁,这卢金寿身边是否另有秘敕,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次已把两个人的锐气挫尽,即或不肯立返京都,也得会合接应的人,才敢再往凉州赶了。这时我们只要没有什么阻隔,兼程赶到凉州,谅还不致误事。大家商量好了,稍事歇息,天已亮了,这种情况下哪还敢顾到什么风尘劳顿,立刻跟着启程。

  这时所有店中的客人,全因为天气太冷,多半还没有起床,朱一叟向飞狐柳云亭和铁英超示意,要分开走,飞狐柳云亭点头会意。一出店门,朱一叟头一个纵马如飞地驰去,飞狐柳云亭跨坐车沿,自己的牲口因为铁笔峰送信已把牲口寄存在三官驿,此时只好先跨坐车沿,更向铁英超一探手,也叫他单开走,车帘已放下来,萧公子仍然偎坐车中。石四虎摇着鞭子,出了店门。这时驿镇上冷清清的没有一些人迹。连日的积雪虽然有这驿镇上店铺和居民们扫除清理着,就这样地面上还有半尺许已经冻结不化的冰雪。一堆堆扫起来的雪,没有运走,只好堆积在路旁,到处能看到这种形如小丘式的雪堆。有的地方连车辆走着全费事,这辆车子走在这种冻结的雪地上,声音十分清脆,刚啷刚啷地点缀着这片冷寂荒寒的长街。

  雪虽然止了,但是一阵阵寒风掠过,把那房顶上冻结和没被人践踏的雪卷起,依然还像下着雪一样,冻云依然四合着,砭骨的寒风刮到脸上,真够人禁受的。石四虎和柳云亭全是反穿着老羊皮的皮袄,挂灰鼠的毡帽,把耳子全放下来,仅仅露出半截脸来,人和健骡嘘出来的寒气。在这种严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团的白云。这时那前面冲出驿镇的两匹马,已然走远,这辆轿车子经过驿馆门首,见驿馆冷清清的,驿卒们早躲到屋去避寒,不肯出来应承公事。馆门紧闭着,只有那已经被风雪剥蚀的两面虎头牌,上面那官样文章的“驿馆重地”“禁止喧哗”等字样,已模糊不清。两根半截黑半根红的鸭嘴棍,油漆已剥落得褪了色,两只破方形的灯笼,也烧得七残八洞,可是左边这只灯笼里依然有余灯未全熄,油烟子还在缕缕地往外冒着。驿馆的墙,剥落的显出一派破败凄凉之像,柳云亭不禁点头暗叹,向石四虎说道:“做官的人,他的际会风云,也是官。腰束紫绶大权在握,那是何等风光。读书未成,功名无望,只补了这么个驿丞,这也不能不算作朝廷的官吏。可是这种芝麻粒的官,还不如在三家村中作猢狲王的,能够不时地抖抖威风,叫两目不识丁的乡老们十分敬仰着,足以自豪了!”石四虎点点头道:“柳掌柜你的话固然不错,可是这种事也难说,你嫌他的官太小,可是官终归是官。百姓终是百姓,在那富贵人眼中,不值一顾,若在偏僻之地,倒可能傲视平民呢。柳掌柜,你说是不是?”

  柳云亭微微含笑道:“想不到四虎你竟也这样练达起来,居然也有这样的见解,这倒难保。你若看这个官好,我花些银钱给你买个驿丞老爷做做,也叫你风光风光。”石四虎一缩脖子,随即说道:“柳掌柜,谢谢你的好意,我石四虎只能在江湖上奔走。我石四虎家门中也没有那么大阴功德行,我若是做了官,做了这种驿丞,不知道闯出什么祸来。那办差的差委,不定得叫我毁他多少哩!”说着话已经出了驿镇,石四虎向前途一望,不由摇了摇头,向柳云亭道:“柳掌柜你看前面那一行雪迹踏下去半尺多深,这还是离镇口近的地方,再若是走到荒旷的地方,就许连车全不能走了。”柳云亭道:“石四虎不要气馁,只要这匹骡子能听我们使唤,我们能排除眼前这段阻难。四虎,难道我们就被这点风雪所阻,就误了我们的大事?四虎把你五年头里那份勇气拿出来用力招呼吧!”

  石四虎被柳云亭这个话说得立刻两道浓眉一挑,把当年在镖行中那股子勇气,又勾出来,向柳云亭道:“柳掌柜,你说我石四虎就不如当年了么?我含糊不了,栽不了,柳掌柜你就上眼吧!看着我石四虎这两下子的。”当时石四虎把手中的鞭子一扬,吧啦的一声,这匹健骡希聿聿一声嘶,一阵扬头发威,好似知道它主人要叫它卖命似的,竟自放开四蹄,践踏着满地冰雪往前驰去。

  这辆车也十分坚固,轮子上的铁碾着冰雪和牲口的四只铁蹄翻腾合成了一片繁响,走出有一里之遥,远远见一骑马迎头赶来,梆云亭和石四虎全小心地戒备着。眨跟间来人已近,正是前站跟一叟趟出去的铁英超。彼此会合在一处,铁英超说:“是奉一叟命翻回来接应,怕是驿馆中那两个尚未走脱,提防他们再行跟缀。前途好在已趟了一程,并没有什么阻碍,我们要紧赶一程。我们这一段路程务必要兼程而进,在今天无论如何要赶到正站,金牛驿。明天要并站地赶下去,你我若稍一耽搁,万一被对手的人越到我们头里去,岂不要落个前功尽失!”

  飞狐柳云亭道:“一叟难道又有什么岔眼的事看到眼内么?”铁英超道:“或者是有所见,这说不定,反正只要没有阻碍对,多赶一站算一站吧!”飞狐柳云亭道:“好吧,咱们这是和医生治疗已到垂危的病人一样,尽人力听天命吧。”说到这里,向四虎道,“四虎你听见了么?这可净瞧你的了!”

  石四虎笑道:“不要紧敲催阵鼓,招呼着点吧,准行不准行,只凭这骡子了。不过我不怕你柳掌柜的介意,你放着很好牲口不骑,反把它抛在中途,这车子又给加上了一个人的分量,这骡子太冤了!”柳云亭道:“四虎,你先不用抱怨,你当我总是坐着车赶这十几站么,这种车你就是让我坐我还不愿坐这样车呢,咱们到金牛驿再说吧。”

  铁英超仍然是头里下去,石四虎是抖起精神赶着这匹健骡疾驰下来。这匹骡子是真够瞧的,在这样冰天雪地中,居然驾着这辆车走得还是真够快的。又走出三十多里地。在一个荒凉的小镇甸上打过尖,这时已和一叟会合在一处,中午后仍然紧赶行程,这一天还算不错,倒是赶到正站,饮食住宿十分方便。飞狐柳云亭又在这里买了一匹牲口,这里离着凉州大小还有十一站,并且是小站并站而行,计算起来,也得六七天的工夫才能赶到凉州。到了第三天这半阴半晴的天是又变了,冰雪越凝越厚,气候也越走越冷,跟看着又下起雪花来,这一站倒是极短,不足六十里,在未末申初,就到了金水驿。一叟和柳云亭一商量,索性忍耐着寒冷,把下一站这一小站赶到了。不管他早晚赶到五龙驿。石四虎满心不愿意这么赶,只是说不出口来,只好是连赶吧。这可算是一叟的失计。他忘了时候不对了。若在早晨人和牲口全是养足了精神,蓄足了锐气,路上显着格外快。这时已经奔驰了多半天,人马的精神、气力,多半疲惫不堪,越发地显着行程慢了。眼看着已是黄昏时候,计算着还有不到二十里的道路,并且多半还全是山道,这种道路天色已晚,走得真是费事,可是就着这眼前的情形看来,情势越发紧急,天气无论如何恶劣,也不能再停顿了。一叟向石四虎问道:“四虎我们要是再赶二十里路,只怕不易去了吧?”石四虎答道:“朱掌柜的,这个话你不能问我了,四虎我这条汉子,还禁得住磨难,天气就是再坏些,只要我不想把我的力气留着,大约二十里路还不致把我难住了,你得问这匹骡子行不行吧。”

  朱一叟在心急如焚之下,竟被他这句话说得扑哧一笑道:“四虎,你怎么和我开起玩笑来,我难道懂得兽语么!”石四虎也笑道:“掌柜的别生气,我说错了,不是叫你问,看看它还不成?”朱一叟道:“这倒没有什么费事,四虎你不用和我刁难,我能痛痛快快地告诉你,我们明天要是不打算再用它了,漫说二十里,就是四十里也叫它走了。不过从这里赶到凉州还有好多的路呢,哪怎能让它把力气在今天全用尽了,可是你是否问过,附近可否还有小站,可以投宿,我们现在讲不起了,无论什么样小店只要能收留我们,我们就可将就住他一夜。”

  石四虎应了一声,略一沉吟,抬头看看朱一叟道:“我的记性如果不差,大约至六里地外有两处小地方,可是方向说不准了。我石四虎历来不敢混充行家,大约不是卢家口就是专狼寨,可是听人说这两处全是很小的地方,就是有店,也是极小的店房,扑奔了去,是否能住下我们这许多人,可不敢保。”朱一叟答道:“咱们不管能住不能住先投奔了去再说。”虽然是说着话,可是并未停留,仅是走得慢些。因为在这种冰雪地里,尤其是边荒一带,这种酷寒之地,赶上风雪交加,车子和牲口站的工夫稍大就许冻住了,这最是危险的事。这时大家业已说定,立刻一齐振奋精神,冲风冒雪。这种道路是够人们苦恼的,也就仗大家有一身极好的功夫,比较一般人能挡寒能挡冷。可是这种寒风刮面如刀,以这般专擅武功的人,也是全咬牙忍耐着走。这种道路,人和牲口全是拿命和天气拼,牲口是被鞭策着努力奔驰。道路又滑,又是一陷多深的雪,背上驮着人,虽然这么冷,可是身上全见了汗,这种罪是真难受。马毛又挂起碎冰来,人的嘴里喷出的热气,胡发上和鼻孔下出来的寒气,也全冻结得不时地得用掌心把它抹掉。这样的行程任凭你多大的英雄,也觉得望而生畏,他们这一行人努力奔驰,天是渐渐地黑下来。所经过地方,是一个极荒凉的旷野,好在满地冰雪虽是天黑了,道路依稀可辨,远远望去在一两箭地外隐约似有一片黑沉沉的村镇,不过看不真切。

  石四虎精神陡振,吧啦的手中的鞭子一挥,哦喝地把缰绳一抖,这匹健骡仰首抖鬃,一声长嘶,铁蹄下一片冰雪之声,拼命向前驰去。一叟却令铁英超把牲口放下去往前趟着,看那片地方是否就是卢家口和专狼寨。铁英超抖着缰,这匹骏马疾驰如飞,这里可也是往前紧赶。飞狐柳云亭也跟着赶了下去。赶到又走近了一段路铁英超尚没翻回来,朱一叟已在马上看清,前面正是一片小镇甸。

  这时天已经黑了,离着这片镇甸不远,铁英超已经倒回来远远地招呼道:“四虎咱们今夜运气还不错,这专狼寨地方足可赶到,并还有两家店房在呢。”一边招呼着车马,已就聚会在一处,铁英超便向朱一叟道:“柳掌柜已经前去招呼店家,进专狼寨路南里这家三元店,咱们赶紧进镇甸吧。”朱一叟听了也十分安慰,车马赶进专狼寨的镇甸口,见这一带完全是一个乡僻的小地方,不过一二百户人家,全是土房子,地方上看着冷僻异常,日暮后简直这儿见不着行人。虽有几家店铺,因为这广大风雪,也全早早上了门板,远远已经看见这座三元店,店房是一片土房子,只不过在墙上有一层白粉,上面写着很大的黑字,是三元老店。在店门的上边挂着一把笊篱,下面的红布条儿,已被风雪打得只剩下一点布条尖,在风中飘摆着,在门右首插着一只铁丝纸灯笼,里面燃着蜡,可是已烧得七孔八洞,被风摇摆着,倏明倏黑。这只不过是店房的一种标记,在雪地里这点光亮是一点用没有,飞狐柳云亭是先到的,早看好了房间。这种小店,临时要想找二三间房是不大容易的,幸而这两天风雪,大路上没有客人,这三元店倒还闲着几间厢房,遂在东厢房占了一个里外间,一个单间,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把牲口全是自己照顾,送进马棚,嘱咐店里伙计,这四匹牲口要加意给照料,我们每匹牲口给双份的草料钱,石四虎他亲自看着他们把鞍鞘卸了。他跟伙计说:“伙计,你可估量着我们这三匹马一匹骡子,就是我们五人的性命,牲口挣了这么一天命,到了店中,好比是从鬼门关把它放出来,这才算逃了活命。人心全是肉长的,欺侮人别欺负哑巴牲口,你若是偷工减料,领我们双份草料钱,别说我们不饶你,牲口嘴里不会骂,它心里也是骂你,你好好给我们照料着,伙计咱们是一流人,车船店脚衙,咱们也算同行,你别算计我,我绝不亏负你,听明白了没有?伙计。”

  店中的伙计看着石四虎笑道:“把式,你这份嘴可真甜,不过这蜜里加蒺藜狗子,实在叫人不敢尝。我没听说过店家和车把式找别扭,许你这么说话,我们店家要这样讲话,大约就不行了。把式您赶紧请啊!老白干酒烫热了,快暖和暖和去吧,大冷的天,有什么事明天见,牲口喂不好,我们交代得了么?在掌柜的面前给我们说两句好话就有了。”

  石四虎笑道:“伙计别跟我弄这套,我这赶车的把式,嘴上准有德,你静等着多落几个酒钱吧。”铁英超这时也赶到马栅,见四虎已走出来,遂招呼道:“四虎这一天你还没冻够,尽自在这待着捣什么乱?这里的烧刀子可真好呀!走赶紧喝过去。”

  石四虎一边冷得搓着掌心,一边跟铁英超往前走着,说道:“伙计们没有好心眼子,我真不放心他们。”铁英超笑道:“四虎你太不义气了,你们全算同行呀!”石四虎笑道:“我饶好心好意地照顾牲口,铁掌柜的们怎么说我无罪全该杀呀!”两人一边说着,一同来到前面厢房,见里外间屋里灯点得挺亮。在堂屋当中放好了一张八仙桌子,上面热气腾腾的两盆菜,石四虎一看不住摇头,四虎吃饭是讲究适口的饭菜,这桌上所摆着的一盆蒸咸鱼,一盆粉烧咸肉,两大壶酒,五份杯箸。四虎一看,遂高声招呼:“店家快来!”店伙计赶忙进来,问:“客人要什么?”四虎道:“卖了一天力气,吃这个不成,你们这专狼寨,别的没有,还不把牛肉给我端两盆来,我们吃饱了,明天还得接着受罪呢!”伙计说道:“客人们来得太晚了,我们这里红烧五香牛肉是很出名的,不过全卖完了,新煮了一锅还没烂,是预备明天卖的。”石四虎:“伙计,咱们痛痛快快地通融一下,把这没十分熟的牛肉给我们来两大盆子,我们照样地给钱。”伙计微微一笑,看出这个车把式和他主人的情形,不是平常车脚一样的人,也不敢过甚地和他玩笑,只好答应着赶紧去给预备。萧公子文杰,忍不住已笑出来,石四虎也觉自己太以口馋,遂向萧公子说道:“少东你别笑话我这粗人,我石四虎不论和谁也没有虚虚假假的,我这人每饭离肉不饱,何况这个天气,这么卖命,牲口给它加双料,难道你不犒赏犒赏我么?”萧公子文杰听到四虎这话,反倒笑容顿敛,正色向石四虎道:“石师傅我哪能不知人家的甘苦,只要咱到了地方我岂止于一谢了之,我还要报答你呢!”

  飞狐柳云亭一旁答道:“少东,口角谨慎,这不是讲交情的地方,只许存在心里,不许说出口来,少东明白么?”飞狐柳云亭说着话时,目光向风门那儿瞬了一下,示意萧文杰别露风声。石四虎也觉出自己过形放肆,自己这种说话的情形,不像一个车把式。这时全不敢再言语,围着桌子坐下,各自斟了一大杯酒,能饮的是连饮三杯,这专狼寨的酒,还真好,只有萧文杰不过是略略地沾唇,不敢多饮。石四虎是酒到杯干,其余的三位风尘豪客,全是非常的量好,可是在这种时光,谁也不敢放开量喝。三杯入肚,把一天的寒冷全赶尽了。屋子小人多,立刻觉得屋中暖气融融,在这种风雪寒天奔波终日,奔店如奔家,如今有这好酒暖屋,立时把各人的愁烦顿敛,店家跟着送来两盆牛肉,两盆玉米面蒸馍馍,众人是酒足饭饱,招呼店家赶紧收拾下去了,一叟向铁英超、石四虎道:“你们到旁边这单间去歇息,咱们明天从专狼寨起身,还要紧赶一程呢!”铁英超点头答应,告诉伙计给送一壶热水过去,店家收拾完了,两边的屋中同给泡了壶酽茶。一叟吩咐店家:“伙计们也歇息去吧,没有事了。”伙计走出去,铁英超石四虎也到旁边单间去歇息。这屋中就是朱一叟,飞狐柳云亭和萧公子文杰三人。这里外间是里屋,一铺暖炕,三人全在屋中歇息,飞狐柳云亭向萧公子文杰道:“里间灯已点好,炕已烧热,少东你先歇着你的,我们还要谈两句话呢!”萧文杰答应着,自己虽则喝了些酒,两只脚仍旧其冷如冰,依然没暖过来,倒愿意早早到暖炕上去歇息一回,一叟和飞狐柳云亭去明间正面八仙桌两旁坐着,斟了两碗茶,低声说着话,这时里间的窗帘已经放下来,飞狐柳云亭向朱一叟道:“他伯父可不知怎么样了?按这两天的形势看来,我总觉着形势颇为不利,我们莫以为行程赶得快,可是也不能太大意了,就许走在人家的后面,那时岂不前功尽弃?一叟,我不是说后悔的话,我们恐怕把步法走错了吧?”一叟怔了半晌,两眼瞪着飞狐柳云亭,忽然把桌案一拍,“咳”了一声,恨声说道:“云亭,你这丸子后悔药可真厉害,棋走错一步满盘全输。你这话说得可太晚一点了,我们无论如何也该分开走,前站先赶下一个人去,到凉州报信,那么事情比较有些把握,我们现在颇有些自恃,太过看轻了敌手,这一步要是走错了,我们追悔也无用了,我朱毅江湖上闯荡了半生,这么失招的还是头一次呢。”说到这事十分悔恨!

  飞狐柳云亭道:“一叟,你先沉住了气,这种事情固然是算咱们失了计算,不过按我思想,也不能尽算失着,我们若是分一人赶奔凉州,不过这人是由谁去?去了准有什么用,和萧制台见过面的只你一人,我可知道你也是只和他见过一面,萧制台十载升迁,并没回北京城一次,这次找了他去,我们所办的是什么事,他能相信么?也不过是叫他早作提防。真若是朝廷所派下来的能人,早早赶到凉州,我们就是能把信息早传到,又该如何?这种事只要一发动,就是厉害的,我们信送到了,能够叫萧制台全家离开凉州,那是当然能逃开这场大祸。只要他不肯深信,意存观望,事情一发动起来,仍然是毁在当时。一叟你想,除非是叫萧公子能够早早赶到凉州,别无善策。这种事不过我是想到了。我们早早的有人赶到那里,比较着好些就是了。”一叟想了想这种情形,也道是实情,点头说道:“这件事也算真难,我们不把萧公子送到他伯父面前,他量难置信!本来萧御史全家遇祸的事,萧制台尚毫无所闻,我们现在算处在两难的地步了。”才说到这句,一叟听得窗外沙地一响,似有人从檐头落下来,不过声音很为轻微,那飞狐柳云亭也觉察了外面有人,身形巧快,已纵到门首,把门儿轻轻一推,好个胆大包天的柳云亭,他不惧门外人的暗算,闯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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