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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闹凉州 双小斗金轮
2025-03-28 21:50:42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铁臂金轮韩震宇然看清暗中发雪团的人分明就是隐身在厢房后坡,自己再追到时,隐约的一条白影反扑奔了大堂里院内。韩震宇怒不可遏,反倒舍了铁琵琶不去追赶,非要搜寻这人不可。他的一身功夫实非一般同道弟兄所能比,武功轻功全有超群本领,这样追赶下来,那条白影竟从大堂屋顶上翻向对面。这韩震宇是久经大敌的,见前面所逃走的只看出与雪色相似,身形很矮,一只白猿相似,自己就不信凭脚底下功夫竟会赶不到他,眼看着前面的已翻出大墙。外面一阵哗噪之声,又是连连砰砰直响。似有什么很重东西砸了下去,韩震宇翻到大墙上,外面保护衙门的马步军兵,弓弦响处,唰唰的就是排箭,把个铁臂金轮韩震宇几乎气死,凭自己身为奉密敕的御前护卫,来到这里追缉逃犯,反倒被自己的军兵当作反叛看待,不过在这时候任凭你多大身份,军兵们只不准你向外闯。韩震宇只好用轮把箭磕住,准知道这时向他们说明,自己是何如人,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解说明白,只可硬往外闯了。双轮展动,从大墙上蹿到对面民房,下面的箭如同雨点一般,韩震宇哪里会就被他们伤着,拍打着乱箭,已翻过两处民房,再找那条人影,已经不见。韩震宇愤怒十分,四下一张望,见玉带街转角处有呐喊杀声,嗖嗖的箭响。遂扑奔这里来,哪知才一越过一座小小民房,突然间在这民宅院中,一个墙角,猛打过一个雪团来,这种暗地里计算,韩震宇已然身形蹿过去的,竟被这雪团打在左胯上。可是虽然伤不着,以自己成名的人物,弄得一身冰雪,激怒十分,翻身搜寻过来,脑后又是一团风声,一斜身用手中金轮往外一撩又是一个雪团,被金轮磕碎,冰雪四溅。韩震宇厉声呵斥:“哪个无耻小辈,不敢会斗你韩大人,你这种行为,算得什么江湖人?”话声未落,从这民宅的西房转角,纵起一人,却答道:“你跟谁韩大人?看小爷爷一样收拾你,再来一个。”跟着又是一个冰雪团打到,这次韩震宇可不敢拿金轮往外磕了,往左一斜身,已经将这雪团闪过,更听得背后不远,又是一人,喝了声:“这儿还有一个,接着吧。”背后又是一团冰雪打到,韩震宇趁势一撩手,左脚往左一跨,右脚一提,一个雪团擦着右肩头过去。陡见离开两丈外,是一个白羊相似的人已经现身,可是一拧身,东面又喊声:“姓韩的,好东西多着呢,接着吧。”嗖嗖的又是两个雪团打到。韩震宇轻点房坡,腾身而起,飞纵出丈余远去,一拧身看清两边,用雪团打自己的竟是两个十几岁孩子,全是翻羊皮裤袄,白毡兜帽,装束一样。韩震宇真要气炸了肺,万想不到这么两个小孩子,竟敢大胆戏弄自己,真要叫他们逃出手去,自己在世上还活个什么劲!厉声呵斥:“乳臭未干,竟敢在韩大人面前卖弄,你们是自己找死,还不赶紧说出,你们是谁的门下,韩大人好打发你再去投胎。”左边那个笑着说道:“姓韩的,你好大口气,既敢到西北路上来,你也应该打听打听铁狮幢邱家的双小,阿霆阿震,可是好惹的么,今夜也叫你这种目空四海,看不起江湖道中的狂徒,尝尝我两兄弟是什么滋味。”韩震宇近几年来,就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讲话,今夜遇上这两个孩子,若是不将他们两人惩治一番,那也太丢人现眼了,韩震宇厉声说道:“你韩大人历来不和女人小孩子动手,不过你们太以可恶,我今夜倒要破戒了。”脚下一点房坡,腾身纵起。韩震宇此次动手的情形,和他平日的行为已经大差,阿霆阿震分明赤手空拳,自己堂堂成名的江湖大侠,反拿着兵刃扑过去递招。这在江湖道上成名的人物,绝不肯这么做,可是他今夜因为萧制军的事,自己若不把这案查个水落石出,也无法回京复旨。并且被阿霆阿震戏耍得火起万丈,哪还顾得许多,这才猛扑过来,先奔了阿霆,阿霆迎头就是两雪团,阿震在对面房上,却喊了声:“好大的人物,我们倒要看看你有多少年的道行。”韩震宇已然到了阿霆近前,阿霆一晃身,飞落在民宅的院内,韩震宇越发的怒不可遏,跟踪赶下房来,阿霆已然在院中一垫步,飞纵上东房的檐头,韩震宇双轮一错,脚下轻轻一点,已然到了西房坡的檐口。阿霆仍然往起一纵身,他的脚尖往后一带,房上的积雪被他一脚扬起一大片冰雪,韩震宇身形正往下落,丝毫没有闪避的工夫,被阿霆这一脚,把屋面上的冰雪完全打在韩震宇身上。韩震宇杀机陡起,往起一耸,只离着阿霆约有二三尺远,他的左手金轮往前一撩,正当阿霆的背后,他这一招出去,手底下还十分凶狠,那阿霆背着身子,左脚忙往右一上步,身躯半转,他口中喝了声:“小爷爷难道怕你不成!”猛然间他向腰中一伸手,抖出一条兵刃,厉声说道:“姓韩的你也尝尝这个。”阿霆兵刃还没撒招,在韩震宇的身后已经扑过一个人来,也嚷了声:“这还有份呢。”又是一条紫藤杆棒,已向铁臂金轮韩震宇的背后砸来。阿霆也是同样兵刃,往左一斜身时,已然照韩震宇的下盘打来。韩震宇一声狂笑,这可怨不得韩大人手黑心狠了,他右手金轮猛然往阿震的杆棒上一搭,往上一撩,左手金轮已然出去,往外一封,阿霆的杆棒,他猛然往下一俯身往左一带双轮,往阿霆的咽喉胸腹打去,这两个小弟兄,全是天赋的奇能,最精于纵跃术,今夜两人大胆和韩震宇动手,也是全把十二分力气使出来,这两条杆棒,把韩震宇圈在当中,尤其是阿震这条杆棒,比他哥哥是更硬更滑,韩震宇这对金轮,绝不怕和他兵刃搭上,自己时时地想用金轮上两个尖子,把他杆棒捋上先叫他出了手,哪知阿震杆棒上是虚实莫测,变化灵活,绝不和他这两只金轮硬往一处搭。这两个小孩儿把韩震宇绊住,动手已经十余招。这凉州城内杀声不息,人马喧腾,始终没落下去。韩震宇想不到自己一个成名的人物被这两个小孩子给绊住了,不能脱身,也太以的难堪了。手中的兵刃,招数越发加紧,这对金轮上下翻飞,崩,砸,点,打,剪,锁,耘,拿,他这对双轮若在平时,任何人也不能和他走到十招,就得输在他手内。可是今夜铁狮幢双小,既有绝传,又能智取,不和他力斗,只跟他滑战,两人前后左右夹攻,韩震宇一时竟奈何他两人不得,韩震宇十分着急,到这时已然明白,完全是中了这两个小孩子的计策,他们只和自己滑战,分明是另有图谋。韩震宇才醒过这个味儿来,可是双小的两条紫藤杆棒,招数反倒加紧,韩震宇一怒之间,竟要施展他的绝技,金轮十二连环式,身形往下一矮,双轮交错,猛然用力一带,由左往后盘旋转身,可就单独奔阿震下手,他这金轮十二连环式,非常阴毒,竟是在身形盘转过来,连环进招,两手的金轮,此进彼退,一招跟一招,一式跟一式。那阿霆反倒有些被他这对金轮逼迫得直往后退,那阿震在后面杆棒也尽力接应,但是韩震宇这种连环进招如急风暴雨明是连环十二式,他可是上中下十二个翻身,善能够摧前护后,阿震连进三招,并没缓开阿霆的势子,可是阿霆已被他迫得已到了没有退步的地方。阿震这次急中生智,他猛喊了声:“姓韩的这是你遭天报的时候,看你怎逃。”韩震宇明是已然得手,掌中双轮正是一个“铁鹰亮羽”式,双轮横翻,耳中听到阿震的喊声,分明是说自己要毁在当时,手底下不由得略慢了一些,猛听得唰的一声一片白茫茫的冰雪,随着阿震的杆棒硬往金轮上撩来。这一手还是真损真坏,阿震不管这民房上禁得住禁不住,他这杆棒抡圆了,向房顶扫打着,往上翻,上面已经凝结的冰雪,一杆棒就连起一大片来。一个小住户人家的房子,哪有多坚固的,他是一连三棒,阿霆被他弟弟这一手提醒,稍一得手,他是照样施为,这两条杆棒把这片房坡上,搅得冰雪飞扬,迷漫得不易睁眼。铁臂金轮韩震宇弄得头脸上疼似刀割,碎冰碴子,和凝结的冰末,落在脖子内,立时融化,尤其是难过十分,韩震宇此时颇有些反受他两人所制。下面住的当地百姓,听到房顶子直响,里面震得是土屑纷飞,不住地高声嚷叫老爷们饶命,任凭喊破了喉咙,谁听得见?上面正在死拼恶斗之时,突然间从斜刺里,飞纵过一人来,高声喊嚷:“这里动手的可是韩大人么?这里的小辈交给我收拾,大人速回衙门,奉敕旨查办的犯人,业已在逃。”韩震宇一听招呼自己正是九连枪党春台,自己究竟尚知总镇萧守谦已然逃走,把这名主犯真个逃出手去,自己也有些吃罪不起,虚点双轮,往外一纵身,却向党春台说了声:“这两个小娃休得放走,自管往死处招呼,不必留他。”九连枪党春台往前一欺身,喝声:“大胆小儿,小小年岁竟敢这么目无国法,任意张狂,党老爷看你们有几个脑袋。”阿霆阿震,见韩震宇已然撤身退去,换来这一个,亮出一条九节连环枪,阿霆阿震一打招呼,彼此各自分东西飞身纵起,都向党春台说声:“狐群狗党,小爷爷还不愿意和你白费力气,我们找的是姓韩的,他想走,没有那么便宜事,我们还得前去找他。”这两人纵跃如飞,奔玉带街路口闯,这党春台被他二人骂得火起万丈,厉声招呼:“你两个畜生逃到天边,也叫你逃不出党老爷手。”提着九节连环枪,跟踪追赶,毫不肯放松。离玉带街口本不甚远,跟四成街是紧对着,阿霆阿震竟横穿街道,扫打着把守街口军兵的乱箭,飞纵过去。党春台的轻功原本颇有过人的功夫,在雪峰被飞狐柳云亭暗算,几乎死在雪峰后,事后缓醒过来,那种地方他想逃出来全费事了,恰好铁臂金轮韩震宇被断臂叟铁琵琶邱杰给诱到那里,正在找寻翻上雪峰的道路,恰巧和党春台相遇,这韩震宇他藏有治伤续命的灵丹,给党春台服了一粒,把他的一切伤痛立刻解除,两人这才翻上雪峰,走出没有二里路来,天色还早,铁琵琶邱杰不肯叫他们早入凉州,暗中仍是百般阻拦。

  九连枪党春台任凭武功多么好,白天已经吃了飞狐柳云亭大亏,铁琵琶邱杰险些又把他伤了,虽有铁臂金轮韩震宇和他并力抵御,但是这位断臂叟因为他们这两人关系着萧制军一家生死,这位老英雄把一身本领,完全施展出来,把他们引斗得多走了二十里路。可是这个铁臂金轮韩震宇实不是容易对付的主儿,他已看破铁琵琶邱杰用意,分明是故意牵制于自己,不叫自己入凉州。朱一叟等定然走了前步,那一来自己如何交代,在这种情势下,他猛然计上心头,暗中和九连枪党春台一打招呼,他两人已经将计就计,在离着凉州四十里地麻阳驿,这里,有他们一个被派来密查甘凉一带统兵大员驻军情形的人,这人叫方子瑜。韩震宇在这种情形下,他是冒险去做,叫九连枪党春台在麻阳驿外以全身力量尽力施展,和铁琵琶邱杰暗中恶斗,韩震宇趁着短短时间,找着他们所领率的部下方子瑜,竟把这道密敕交给了他,说他没法赶进凉州,敕令镇守使刘国柱遵敕,立时将总镇萧守谦拿办。更把他所部军兵,完全监视,韩震宇竟然得手,方子瑜他骑快马抄着小路赶进凉州,韩震宇这一招算是用着了。铁琵琶邱杰怎么也想不到韩震宇会把这种生死相关的密敕交给别人,邱老英雄直和他暗中会斗迫近凉州,这才罢手,他们先后入了凉州城,那道密敕早到了一个时辰,竟是被他们得了手,萧制军全家被抄,他所统率的军兵更没法子保护他们了。查办的密敕,虽是到得晚,可是头里已经连番接到兵部公事,凉州镇守使,以及甘凉护军使,全奉到部令,调集精兵往凉州集合,这一来无形中萧总镇的兵马完全被这几拨精兵监视起来,在先前护军使跟镇守使虽是奉令调兵,究竟还不知道为了什么,可是后来事情已经显然了,只有萧总镇他的兵马,丝毫没有得到什么命令,所以事情一爆发,萧制军全家被捕。他所部兵马更不敢稍有举动,这也是天意该当,无可如何!韩震宇密敕虽然早入了凉州,可是他依然也算晚了一步,这才有这场凶杀恶斗。

  却说阿震阿霆弟兄二人,飞奔四成街口,因为那里喊杀连天,他们认为恐怕是自己人被官兵围捕。这弟兄还算猜着了,转进四成街,只见街心和街南民房上,正有两人在那拼命厮杀,屡次往外闯,跟他动手的固然不舍,伏守的官兵更是趁势发箭,强弓硬弩,十分厉害,因为房上地上全有积雪,不易掩蔽身形,也正是今夜动手最吃亏的地方。阿震虽然比他哥哥还慢着一步,但是他目光锐利,向阿霆喊了声:“哥哥赶快上,那边定是萧文杰跟铁师傅,你看文杰叔叔多半受伤了。”阿霆怒喝了声:“这群不知死的东西,真把小爷气死了!”这小弟兄两个看到萧文杰被困眼全红了,立刻把紫藤杆棒舞动开,先把民房上暗中伏守弓箭手打下三四个去。阿霆翻落街心,也是先找弓箭手晦气,这两条紫藤杆棒弓箭手们挨上就死,碰上就亡,阿霆头一个冲上南面民房,招呼了声:“文杰叔叔,不要怕,奔这里来,我们打发这群怨鬼。”堵截追捕的是这州衙里两名捕快头,他们全是西北道上很有名办案能手,一个叫罗文彪,一个叫陈大勇,两人奉令把守最重要的地方,玉带街和四成街交界处,萧文杰和铁英超,石四虎,原本是守在店中,一叟更牢牢嘱咐他们,无论如何不准随便往外闯,在先还遵着一叟嘱咐,全在屋中静静等候,可是越听外面越乱,靠西北一带喊杀连天。铁英超悄悄地出了屋子,翻到房上,见西北一带火光冲天,一阵阵喊杀之声,随风送了过来,各处街道上净是兵马奔驰声音,越看情势越不好,铁英超退下房来,回到屋中向萧文杰道:“外面情形可太不利,分明是一叟和柳师傅已然遇了事,要不然哪里会有这喊杀连天声音。”萧文杰原本已经起坐不安,赶到听得铁英超这一说,立刻再也忍耐不下去,向铁英超道:“铁师傅,现在可不是不肯听师父话了,今夜的事十分危险,我师父和柳师傅前去探望总镇衙门,若是没有变动,他们定然早早返回,也好带我去见伯父,这种情形,只怕他们两位也不易得手,我们难道就在店中等着被人捉拿么?咱们还是赶紧去察看一番,事到如今讲不起,全毁在这儿也算着了。”铁英超道:“还是暂忍一时,事情不要办莽撞了免得叫一叟着急。”石四虎也拦着,萧文杰实在是真急了,向铁英超道:“铁师傅,你不用担心师父面前有什么差错,由我一人担承,我绝不连累别人。铁师傅你们若再拦着我,可把我急死了。”萧文杰此时不顾一切,也不管铁英超答应不答应,他已然闯了出去。铁英超无可如何,只得把兵刃暗器全抓到手中,跟着赶了出来,萧文杰已然越出店外,铁英超赶紧追上他,低声招呼:“文杰,你可不许任意胡闯,我们还是先把一叟和云亭踪迹寻着,别的事就好办了。”萧文杰点头答应,两人奔那有火光处扑来,果然这种道路好辨别了,因为在店中已听店伙说明,凉州镇守使衙门,在玉带街北关里东街,总镇衙门正在四成街,和玉带街正对着,一东一西。萧文杰跟铁英超越往前走,这种情势越不好,街上情形如同变乱一样,到处有马步军兵把着,他们两人有时走民房上,有时穿过小巷,往这边趟过来。仗着是镇守使衙门里已然动手,若不然他两人恐怕连这玉带街附近全到不了。越走越近,眼看着已经看到镇守使衙门旗杆,那一带灯光火光照耀着,天气阴沉着,被下面这种光亮,照得这一带天空涌起一层云雾。这铁英超向萧文杰招呼了声,我们别往前直着趟了,已近衙门附近,防守得定然很严,我们往东绕着走,我看得从镇守使衙门后绕过去再奔西边四成街,还许过得去。萧文杰答应着,两人倒是加着十二分小心,绕过很远来,已到了横穿街道地方,铁英超头一个翻下房去,还算是好,若是萧文杰先下去就糟了,一声没响,从街对面一条横巷中,弓弦一响,打过两支箭来,这时铁英超脚才沾地,迎面箭到,离着太近力量特别大,他竟是往下一矮身,更往左一甩肩,这两支箭一支从头上过去,一支从右胳臂上衣服穿过去,铁英超惊出一身冷汗,趁前往左一摔身,狸猫捕鼠式,赶紧往前蹿出去。果然第二排箭到,铁英超仍然翻上南面民房,把宝剑亮出来,向萧文杰喝了声“退”。萧文杰稍稍慢了一步,他才到了房檐边上,看见铁英超被人暗算,他把宝剑也撤出来,铁英超已经翻上房来,两人同时往回下翻时,哪知这里竟有人把守,早看清了他们形迹,已经从他们来路圈过来,迎头堵截,正是这凉州著名的捕快头儿,罗文彪,陈大勇。这两人全是公门中最有名好手,在西北路上很办了些大案,这两人一扑过来,把萧文杰、铁英超拦截住,罗文彪是鬼头刀,陈大勇是单鞭,这两人挥舞这两般兵刃猛力往上扑。萧文杰对付罗文彪这一口鬼头刀,陈大勇单鞭跟铁英超的青铜剑已经搭上手,捉对儿厮杀。可是他们手底下有他们自己一般弟兄,房上房下把守。他们并且每人全有暗器,在胳臂上缠着黄布条,才一动手,他们手下弟兄更把街上驻守的官兵调来,四下埋伏,把这一带完全把守住还不算,他们虽然不跟着过来动手,可是在暗地里用暗箭伤人,乘隙而发,这种情形最为厉害,叫人防不胜防。捕快罗文彪这口鬼头刀力大刀沉,蹦扎窝挑,扎砍劈剁,上下翻飞。萧文杰掌中这口剑,虽是名师所传,但是他没经过大敌,没见过大阵势,更兼一路上风霜忧郁的摧残,气力先抵不住了,虽然也能够以灵活巧快的身法,手法,剑招来对付他的重兵刃,可是身上已经见了汗,动手拼命最怕这种情形,身上一见汗,立时就笨重起来,他动手到十几招,被这捕快头罗文彪手下弟兄抽冷子给了他一袖箭,打在萧文杰左边大腿上,虽然箭已穿过去,这一来更不成了,疼痛负伤之下,情势越发危险。铁英超的单鞭对付陈大勇,尚还打个平手,当然没有余力来接应萧文杰,萧文杰虚点一剑,想要逃走,那捕快头罗文彪喝喊了声:“反叛们还想往哪儿逃?”真是不容易逃了,萧文杰越过一道房坡,这条左腿越用力越厉害,血是一个劲在外流,往房坡上一落,上面的积雪又多,脚底下力量拿不准,左脚一软,已然跪在房坡上,后面那罗文彪已经扑过来,他要留活口,把掌中刀一翻,用刀背猛往萧文杰的双腿上砸来,他刀才往下一落,猛然一股子寒风,从天而降,自己的刀竟被人家的兵刃捋上,他就知有人来救应。房坡上这少年往左一斜身,用力一带刀柄,想把刀先夺出来,眼角中已然看到是一条杆棒,卷住了鬼头刀,他在这边一用力,来人也是猛一带杆棒,被这来人一抬腿,脚尖正踢得他的手腕子疼痛,往起一耸身,先逃开他们手下,身躯纵起,背后竟猛喝了声:“下去吧!”他已纵起的身躯,双腿竟被杆棒兜上,把这罗文彪打下房去,该着他不死,下面正是一家民房院落中,把院中积雪堆积得如同一座坟头,这罗文彪摔下房坡,头下脚上,倒着栽入积雪中。这时萧文杰挣扎起来,那铁英超也正虚点一剑,追过来救应。见这现身相救的,正是阿霆,那陈大勇见铁英超忽然脱逃,哪肯容他这么走开,立刻飞纵过来,铁鞭抡起,向铁英超背后砸来,暗地伏守的跟着就是两排箭,向铁英超萧文杰和阿霆射过来,被阿霆铁英超用兵刃打飞,这捕快头陈大勇一铁鞭砸空,完全砸在民房上,积雪飞溅,二次抽鞭,猛攻铁英超时,身后突然一人高喝:“狐群狗党,你有多少条命。”陈大勇听出背后人随声下,更有一股子劲风,左脚忙往外一滑,黄龙转身,掌中的铁鞭斜往上撩去,迎个正着,后面的人也是一条杆棒,这两般兵刃,往上处一碰,陈大勇的单鞭险些出手,这个过来的是阿震。这时他背后正有陈大勇手下弟兄一支袖箭,一只钢镖,同时向他身上招呼,阿震猛然往左一翻身,这条紫藤杆棒,黄龙翻身,向身后砸去,把袖箭打落房上,镖也打空,他的紫藤杆棒往房上一落,猛然往起一带唰的房上积雪被带起一片来,向陈大勇面上甩去,跟着阿震往前上一步,玉带围腰杆棒向陈大勇拦腰卷去。陈大勇被他这一杆棒翻起,冰雪扫了一脸一身,阿震手底下更是灵滑巧快,这杆棒已到,陈大勇手脚慌张,一转身手中的铁鞭从下往上一撩,想把阿震紫藤杆棒划开。哪知阿震紫藤杆棒力量才撒出一半来,竟是猛然往回一带,一个“怪蟒翻身”往回下一撤,身躯从左往后一转,“乌龙卷尾”正卷在陈大勇的双腿上,被阿震一合腕子,陈大勇竟被摔在房坡上,阿震杆棒翻起,向陈大勇身上砸去。陈大勇顺着房坡在冰雪上连着翻身,竟是滚下房去。阿震见他逃走,可是这时西下伏守官人,官兵,乱箭齐发,向阿震,阿霆、萧文杰射来。这儿小弟兄惹得性起,令萧文杰伏身房坡,铁英超一边保护着,用掌中剑拔打着四下乱箭。他们这两条紫藤杆棒,如同生龙活虎搜索官人,官兵。连着杀伤了几个,可是四下里敌人哪容易就搜寻净了。况且萧文杰伤痕更是发作起来,他自己不能保护自己,阿霆招呼了声:“我们不能跟这群狗奴尽是厮缠!我背萧叔叔,你给我堵着后路。”他们才扑着萧文杰的身旁,突然北边伏守的官兵官人一阵呵斥喊叫之声,连摔下房去三四名。一条黑影飞扑过来,阿震一看这人兵刃,已经认出正是飞狐柳云亭,手中一条蛇骨鞭,盘旋扑打着冲了过来。阿霆、阿霹急忙招呼:“柳师傅来得正好,我们得接应萧叔叔,赶紧退,这群狗奴讨厌死人了。”铁英超见有三人接应,足可以冲出这一带,遂向萧文杰招呼了声“咱们走”。萧文杰强自站起,但是左腿有些动转不灵,铁英超遂把他背在身上,柳云亭向这邱家双小招呼了声:“小弟兄给我堵着后路,咱们还是老地方。”飞狐柳云亭已飞身纵起,仗着他们这种兵器,在这种地方最容易施展,这条蛇骨鞭在他手中如同乌龙盘空一样,拨打着飞箭。只要碰上他的立刻骨断筋折;一直往北连翻过十几处民房,竟是扑到一条东西的横街,柳云亭招呼了声:“我们从下面走。”一齐翻下房去,只有街口有一队官兵把守,赶到发觉有人冲下来,拔弩弓和剑来迎时,柳云亭这条蛇骨鞭业已扑到他们近前,连伤了三四名,铁英超背着萧文杰闯了过来,后面这两个小弟兄阿霆阿震更是手底下不肯留情,这两条紫藤杆棒又打伤了几名,他们一直地顺着这条街道房檐下黑暗处向西逃下来。这一带越走地方越荒凉,民房也少了,虽然是城里,东街北街一带,相差天地,渐渐走到没有人家,远远已看见城墙,这正是西关内偏北城根下,他们走到这种地方,萧文杰看着十分离奇,看见这里的墙下尚有两座帐篷,分明是守城官兵驻扎地方,可是偏偏奔向有官兵地方逃来,真是怪事!他们走得快,渐渐已经来到这两座营前,萧文杰才看出守营的官兵已经早尸横如山,在第二座大帐篷内,一人正走出来,飞狐柳云亭已经把蛇骨鞭收起来,铁英超也把萧文杰放在地上,萧文杰抬头一看,站在帐篷口的正是师父朱一叟,萧文杰用宝剑尖子点着地,招呼了声:“师父,我险些见不着你了。”朱一叟道:“你受伤了,你不听话,险些误了我的大事,快快进来。”萧文杰一瘸一拐,跟着往里走来,这时阿霆阿震也全赶到,一同走进帐篷,大约里面有灯光,用一张桌子放倒下,遮蔽着这帐门口,不叫灯光照出去,萧文杰一进帐篷,惊讶了声:“师父,那躺的是谁?”一叟悲声说道:“文杰,这就是我舍生忘死要来搭救的人。”萧文杰把宝剑一扔,踉跄跑了过去,低头一看,正是自己多年没见的老伯父,萧制军早已经魂归天上,直挺挺的面色铁青,嘴角上还挂着些血迹。萧文杰明是看见,靠紧里边还躺着一人,再也顾不得仔细辨认,一阵难过叫了声伯父,你可坑死我了!他连第二声全没哭出来,扑在了萧制军尸体上,就晕厥过去。朱一叟慨然长叹,柳云亭咬牙切齿,铁英超滴下几点泪来,阿霆阿震哥两个一齐赶过来,把萧文杰从萧制军的尸身上搀了起来,把他扶住了坐在地上,一左一右在萧文杰耳边呼唤,朱一叟向阿霆阿震一摆手道:“虽则这里无人,可是城上不断的有巡防官兵过来,不要高声,待我把他救醒。”一叟蹲在地上,把文杰胸前灵台穴中府穴轻轻点了两下,跟着向他背后脊骨下第十二节轻轻击了三掌,萧文杰这才哎哟了声,哭了出来。柳云亭和铁英超赶紧跑到帐门口,向外察看。一叟容他哭了三四声,立刻用沉着声音招呼道:“文杰你可不要糊涂,我们这般人尚在虎口中,倘若把敌人惊动了来,或是城上边的守兵发觉这帐篷中有了变动,我们逃不出去不要紧,萧制军的尸骨,死后尚不能保全,何况还有你璞瑛姐姐,尚能活下去,你还哭个什么?”萧文杰听到这话,知道关系着所有人的生死,赶忙止住悲声,向左右扶着自己的阿霆阿震摆摆手,小弟兄两个知道他不妨事了,遂松了手。萧文杰站起来,向师父问道:“我伯父既已被救出来,难道在师父们动手前,已遭了他们毒手么?”朱一叟惨然说道:“萧制军刚正不阿,他的性情非常耿直,虽横遭诬陷,竟自安心,不再和这般恶魔们挣扎,大概老大人在一被他们动手监视之下,已存了必死之心,他竟自暗中带了极厉害的毒药,大约他对于朝廷这种猜忌,早有耳闻,祸事一起,认定了不但自身不能免,全家也是难免劫难。这才安心求死,不再苟活。我们闯入囚禁的所在,他那时尽力地拒绝,不肯任我们救走,分明是他要做到自始至终对得起朝廷,叫朝廷对不起他,我把他救出监牢,他把毒药早已服下去,亏老英雄铁琵琶邱杰,以全力和这般爪牙拼斗,终于被我们脱身逃了出来,可是逃到了这里,奄奄一息,这北城根也是由邱老英雄指示,足可以隐蔽行藏的地方。这凉州城已陷入极度混乱之中,想往外闯,是不大容易了。我们暂时在这里,一面计议着掩埋制军的遗体,一面预备把璞瑛姑娘救出城去。这里本是驻防守军的营幕,因为今夜这凉州城的事情越闹越厉害起来,所有的守军,完全调动集合起来,只剩了留守之人,我们这才得了手,在这里也可以稍缓和大家的力量,今夜是否能够安然逃出这凉州城,那只看大家的命运了。”萧文杰听着,不住落泪。老伯父一生忠心报国,想不到收缘结果,竟落到这样残酷,叫人太以伤心。这时忽听那璞瑛姑娘竟自呻吟起来,萧文杰赶紧从伯父的尸身旁,绕过去,到了璞瑛姑娘旁边,低头察看,只见这位堂姐头上包扎着,伤处血迹模糊,把包扎的布全渗透,那一张惨白的面色,直如同死人一样。萧文杰忙凑到身边,连声招呼:“璞瑛姐姐,我来看你了,你不是惦念着故园的一般骨肉么,我们来了,你要好好休养伤痕,多大冤仇,终有叫我们报复之时。”萧文杰连续这样称呼,在述说着。璞瑛姑娘倦眼微睁,可是好似不能支持的,又把眼合上。萧文杰又连着招呼了声道:“璞瑛姐姐,我是萧文杰。”这时璞瑛二次把眼睁开,仔细来辨认眼前人,赶到这璞瑛业已认出是父亲和叔叔的唯一嗣续,文杰弟弟,璞瑛姑娘惨然泪下,气促声嘶悲说道:“文杰,你来了,你来晚了,一家全遭惨祸。我问你,除了我这已经走向黄泉路上的姐姐,你还看见何人?你那忠心报国的伯父呢?他也完了么?你那慈祥和善的老伯母呢?她也血溅恶贼之前,含恨而死了!衙门中的亲戚幕府,多年的仆婢,亲信的差弁,大约全作了刀头之鬼!文杰我家遭这种惨祸,我不知我们有什么伤阴骘的地方。”文杰惨然道:“姐姐现在你任什么不必讲了,这种事非人力所能为,我不应该再告诉你一切。姐姐现在我们全是危如累卵,朝不保夕,虽有一般风尘奇士,拼死地救援,想把我们拔出深渊,但是人力不能胜天,兄弟我所遭所遇,何尝不是一样惨呢!我盼望留得你我命在,为全家老幼复仇,萧氏门中,到今日今时,只剩你我二人了。”那璞瑛姑娘听到这儿,力气好似大了,竟是厉声问道:“文杰,你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只剩你我二人,我叔父婶母又怎么样?”文杰道:“姐姐你难道还真个不知,铁狮幢风尘异侠,两个小孩子仗义入凉州,带着我的信,就是为的早一步通知伯父,告诉他大祸已作,叫他赶快提防,躲避,难道他竟没告诉你们么?”璞瑛姑娘唉的叹息一声,立刻说道:“完了!双小入总镇衙,亦是我父亲竟是铁了心肠,不肯稍作意外举动,甘心受负屈含冤的大祸,现在还叫我说什么呢!那么现在京城里叔父的一家也一样遭到这种劫难了么?”萧文杰被璞瑛姑娘勾起伤心,已经泣不成声,璞瑛姑娘反倒竭力地安慰他,萧文杰把约略的经过情形说与了璞瑛姐姐。

  一叟这时过来向萧文杰和璞瑛姑娘说道:“我们现还没脱离虎口,外面察看的情形事情还未可乐观,容城上官兵过去,我们一齐动手,先把老大人的遗体掩埋在城下,我们得赶紧逃出城去,倘若是迟延的天色一亮,就不容易走脱了。”萧文杰点头答应,璞瑛姑娘经一叟给服了伤科秘药,精神稍觉恢复,神智一清,想起来自己撞死在衙门中,被救出来,人事不知,此时可想起,向文杰问:“我是被何人带着闯出来的?”萧文杰明白她的意思,这种天性孝烈的姊姊,她守身如玉,不敢有半点行止稍亏,所以在这种危难之间,依然顾念着自己名节,这倒真难得了!忙安慰着道:“姐姐不必以此事为念,把你背出镇守使衙门,正是那邱家双小,阿霆阿震,这两个武林名家的后人,任侠尚义,铁琵琶邱杰的孙孙。”璞瑛姑娘听了,这才点点头,这时一叟等已经忙着设法葬埋萧制军的尸体,一叟和柳云亭全到帐篷外察看,正南一带,烟火尚在腾腾,所有那阖城军兵,似乎还在搜查追捕中,这沿城墙一带,更是不时地有大队巡城的兵将,来回梭巡盘查,柳云亭问一叟道,“依我看,就在这北门的偏东那一片荒草多的地方,暂时把他掩埋起来,我们稍过一个时期,再设法把老大人的尸体运出城去。”一叟摇摇头道:“我不敢那么想,这凉州城我们能否再来,还未可定,总是把老人家的尸体一劳永逸地埋葬好了。不过这种事现在可十分难作,遍地全是冰雪,哪容易就能把尸体深埋地下,何况我们还得消灭了形迹。倘若我们走后,被官家发觉,老大人定要尸骨现天,我们连这点力全不能尽,于心何安,问心有愧。”这时说着话转到帐篷后,时时隐蔽着身躯,提防着万一被城上巡查的官兵发现了,最后一步依然弄个一败涂地。两人走到城根下,这里十分黑暗,经这一带默默视查;一叟虽然是五十多年的老江湖了,却想不出好办法。飞狐柳云亭蓦然说道:“一叟,你不必为难,我有了好办法,咱们赶快退回营帐,一齐动手吧。”他不等一叟答话,身形纵起直扑到这座帐篷前,立刻赶紧退到帐篷内。一叟也跟了进来。向柳云亭道:“你这足智多谋的人,又有什么高妙主意?”柳云亭道:“现放着萧大人埋骨之地,不赶快动手,反倒在冰天雪地中寻找下手的地方,岂不太觉愚蠢!这帐篷内地面易于下手,为什么不把老人家埋之帐篷中,又安全又省事。”一叟道:“你这分鬼狐聪明,真叫人不能不服,我朱鸿霄算是服了你了。”一叟一声招呼,萧文杰、阿霆、阿震、柳云亭全跟着一齐动手,各用兵刃把这地面上挖了一个深坑。柳云亭更把帐篷中军兵的衣物和被褥等,作了萧制军的殓物。就把这位老大人原穿的官服,整理好了,一叟和柳云亭把萧制军的尸体,搭入土坑中,上面用土掩埋好了,地面上的土全浮起来,一叟向柳云亭道:“这种情形,只要有人来到帐篷中,一望而知,是有隐匿埋藏的事,终归叫萧制军落个尸骨暴露,岂不是劳而无功。”飞狐柳云亭一笑道:“一叟,你只管放心,柳飞狐办出的事,不会那么模糊。我们把一切事预备妥当,闯出城去,自然把这里得有个交代,我们索性把这两座帐篷,放火焚烧,把这个地方化成灰烬,任凭他多么精明的人,也不会看出地下埋着萧制军的尸体,这总可以保全一时吧。”一叟点点头,这时帐门外一阵风闪动,铁琵琶邱杰往外面闯了进来,向一叟道:“此时万不宜耽搁,恐怕还有危险,我们还是趁早出城,比较安全。四虎也来了,我们没有什么可等待的了,这次我只很愧对文杰贤契,只把萧制军父女一死一生救了出来,其余的眷属,完全断送在恶魔手内,事情不容我们援手,也只好将来徐图报复了。”一叟点点头,璞瑛姑娘又服过一叟的一次药,这时精神略行恢复,文杰把她扶了起来,不过身体已经软弱得无法行动了。一叟看着不禁双眉紧皱,很是为难!飞狐柳云亭看了看一叟,又瞧了瞧璞瑛姑娘,这时萧文杰在璞瑛姐姐身旁,把这一般人的来路出身,全告诉了璞瑛姐姐,飞狐柳云亭却凑到璞瑛姑娘面前,说道:“萧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着赶出城去,才可保全万一。姑娘你是很明白的人,文杰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少年,他本身的事,已对你说过,不必细讲。你们姊弟可以算是同一命运,遭逢之惨,算叫你姐弟二人占尽了。现在各人应该为前途保重,不论男女,这种血海冤仇,要是不能报,只怕你们也不能安然地活下去吧!把心肠放稳,抱定了志愿,为屈死的一家人昭雪,不论何年何月,只要把这件事做到了,那才不枉生人间。”

  璞瑛姑娘抬头看了看飞狐柳云亭,有气无力地说道:“柳师傅,我一个懦弱无能的女流,我还能报仇么?”柳云亭微摇了摇头道:“事在人为,那可不能预定,只问你自己了。现在我们还在十分危险中,姑娘咱们还得赶紧逃出凉州。”璞瑛姑娘听了柳云亭的话,把头低下,自己好生难过,在被他们救出镇守使衙门,那时因为在晕惘之中,虽说是被两个小孩子阿霆阿震背出来,自己一个宦门小姐,最重的是礼教,无论年岁大小,终算不亲即友,男女授受不亲,难道我就不讲了么!现在再想逃出城去,自己依然在不能行动中,文杰弟弟和自己虽是姐弟,但是终于也差,患难之中,固然可以通权达变,可是他这种狼狈情形,哪能再禁得了自己的带累,想到这里,真是生不如死,向柳云亭哭着说道:“柳师傅,请你们不必再费事了,我一个姑娘人家,抛头露面,到此时还要带累他人,把我救出去还有什么用,不如叫我找我那慈母去吧。”这时在帐门口正在往外察看的铁琵琶邱杰,突然转身,紧走了几步,来到璞瑛姑娘面前,正色说道:“萧姑娘,你现在可不应该这么讲了,我与你素昧平生,毫无渊源,我们铁狮幢遇合,敬的是萧公子的孝心,爱的是你萧家为官清正,爱民如子,何况有朱一叟、柳飞狐、铁英超、石四虎,这一般风尘中人物,能以侠肝义胆,为你萧家尽力,我这残废人,不自量地要为你萧氏全家略尽一分人力,只是我们劳而无功,功亏一篑,现在叫我们痛心已极!所幸者为萧御史保全了文杰公子,为萧制军保全了璞瑛姑娘你,你到现在还要固执你的见解,不赶紧跟我们走,叫我们这般人怎样去见武林中的同道,不能救你全家,连你这么个孝烈姑娘,没法保全,你叫我这残废人还怎样活下去,姑娘你的心意,我满明白,你因为只剩了一人,一家惨死,只有文杰,虽是萧家传宗接代的人,他并不是你同胞兄弟,你一个深闺弱质,现在身负重伤,自己不能行动,认为一个宦门小姐得要仗着他人助你逃命,你竟觉着可羞可耻。萧姑娘,你心中还想着,你是一个无能无力的软弱女子,报仇二字你没有一分希望,绝不敢想,姑娘我只问你,你全家遭这样的惨祸,用你一条性命为你全家复仇,你肯不肯?”璞瑛姑娘似乎被铁琵琶邱杰激怒了,眼望着这位老英雄说道:“只要能为我全家报仇雪恨,就是叫我萧璞瑛骨肉成灰,我也甘心乐意,刀山油锅,我敢去跳。”铁琵琶邱杰斩钢截铁地答了个“好”字,点头道:“这才不愧萧家之女,你既具这样心肠,我这残废人只盼老天赏赐我五年的寿命,我要助你如愿以偿,我大胆地说,我要收录你,姑娘你只管放心,铁琵琶邱杰虽是江湖粗野人,但有一腔热血,一只铁掌,一家有肝胆的人,我有老妻有寡媳有两个顽皮的小孙子,姑娘你肯看得起我,我愿意收留你,可是我邱杰这个话太冒昧了。”铁琵琶邱杰这个话出口,萧文杰已经哭出声来,跪在这位老英雄面前,叩头道:“老前辈,你肯这么成全我璞瑛姐姐,我死去的伯父母在九泉之下,也要感念你的大恩,也要保佑老前辈福命绵长。”萧文杰是连连叩头,璞瑛姑娘已经听得文杰诉说他这祖孙三人的来历,听到他敢把这种重大的事,揽到他身上,天地间哪里找这种人去,感激涕零之下,自己爬不起来,只有手按着地,连连叩头道:“你能够这样救我这苦命女,我愿拜在老人家面前,做个养女吧,你肯收我这个懦弱的女儿么?”这时连朱一叟、飞狐柳云亭、铁英超,全是感动得洒下英雄泪来,这样热肠侠骨,肝胆照人,直可以泣鬼神,动天地,铁琵琶邱杰忙摆着一只断臂,只伸着一只右臂,要拦着,又不肯去拦,连说着:“姑娘,不要多礼,我只怕没有这种福命。”可是璞瑛已经叩罢头,又招呼了声:“养父。”这位风尘异人,涌起了满面笑容,可是眼角下也滴下了泪水来。回头招呼阿霆阿震,过来叩见你姑姑,这两人十分欢喜地跑到璞瑛姑娘面前,一齐跪倒招呼了声姑姑,“侄儿这里给你行礼了。”璞瑛倒不知如何是好,苍白的脸上反泛出红霞。两人叩头起来,朱一叟、柳云亭、铁英超、石四虎,齐向铁琵琶邱杰躬身致贺。断臂叟答礼。这时外面隐隐听得喊杀声音,凑到帐门口,探身察看时,见靠东南方的城墙上,灯火突然加多,柳云亭道:“我们可再不要耽搁了,官方定是布置严密之后,要搜查全城,那一来我们恐怕不易脱身了。”一叟也看出这种情势紧急,向柳云亭道:“他这后城一带,因为地势荒凉、偏僻,这正是他们疏忽的地方,这里的驻军,应援调走,那座帐篷中,我们捆绑的那三名军兵,我看内中有两个门军,我们现在何不把他们身上搜查一番,若能落锁开关,就是我们大家的福分了。这只有默祷着屈死的冤魂们,保佑我们如愿吧。”飞狐柳云亭点头道:“大约我们有几分希望。”遂和一叟闯出这座帐篷,到了东边那座帐篷内,一路搜寻,托天之福,从那门军身上把开城的钥匙取到手中,匆匆返回来。向帐篷里的人招呼,我们赶紧预备走,铁琵琶邱杰,却向璞瑛姑娘说道:“姑娘,你现在可得避些委屈,我们立时逃走,不出去一站,找不到车辆,只有叫你这两个小侄子,背你走一程了,事非得已,你要从权一切才好。”璞瑛姑娘点点头道:“女儿已经把自己的心意说出,现在我绝不再避忌一切。何况他们还是我的小侄呢。”邱杰道:“这才是我好女儿呢。”飞狐柳云亭向铁琵琶邱杰道:“老英雄,你先等等,开城的人钥匙虽是得在手中,城外的情形早已察看过,这座城门在这严冬的时候,未必每日开闭,并且稍一耽搁,反倒容易误事,这城门的坚固,只怕不是一两人所能为力的,你们可不能随着出去,等到城门已经启开之时,往外闯。还有这两座帐篷,也必须要同时给他烧掉,这可没有缓手的时候。”铁琵琶邱杰向一叟说道:“依我看这点差事归我两人去办,十分相宜,容得城门启开,阿霆阿震保护着璞瑛姑娘铁师傅,四虎照顾着文杰同时往外闯。这两座帐篷由柳老师你来料理,他倒很相宜的。”一叟点头说道:“就这样办吧。”果然不出柳云亭的所料,幸亏朱一叟和铁琵琶邱杰全有功夫,有千斤的膂力,很费了一番手脚把城门弄开。这时城头上已经有一大队军兵,如飞地过去,后面隔开一箭地,城头上又有一大队人,这是沿着城墙下卡子,一叟忙向这边一打招呼,阿震背着璞瑛姑娘,阿霆铁英超前后保护着,石四虎扶着文杰,文杰这时已能活动了。他们闯到城洞中,柳云亭已然把两面这座帐篷点着了,这时一般人全闯出城去,不过在烧第二座帐篷时,城头上布置卡子的军兵,已到近前看见了火光。从马道上翻下官兵来,向前察看时,已经发现了城门开了,知道这里已闯出人去,他们立刻集合城上的官兵,连发响箭,向四外呼援,一个小兵官带着十几名勇敢善战的弓箭手,追出城去。一叟等逃出城来,外面是荒林野树,积雪乱石。只有疾疾地逃走,可是没出去多远已经发觉后面追兵赶来。铁琵琶邱杰回头看了看,向一叟等招呼道:“隐蔽着行藏,翻转来往东南绕着城墙翻回去,再找道路。脚底下不要过留痕迹,我把这群东西打发了,这就回来。”柳云亭也闯出城来,向邱杰说了声:“帮忙的还有我哩。”邱杰道:“飞狐,跟我残废人做活,可有你的苦子吃。去往正北多给他留点脚印,叫他再追来时,先多跑些冤枉路。”飞狐柳云亭答应了声,前去照办。这铁琵琶邱杰却翻回去,迎上那伙子追赶的官兵,跟着一片叱咤喝骂之声。柳云亭把手脚做完,那断臂叟已经把十几名军兵全了却了,一同翻回来,追上了一叟,绕着东城的野外,穿着荒寒的小径,一同赶奔一个极不注意的小镇甸,名叫十里河。他们经这里才各自分手,萧文杰随着一叟赶奔铁笔峰投奔苦行老尼铁拂尘空门侠隐。铁琵琶邱杰和两个小孙儿,雇了车辆,保护着璞瑛姑娘,赶奔铁狮幢流云岩。那铁英超和飞狐柳云亨,奉一叟之命,沿着这一路上侦察韩震宇等的行动。并且他们设法翻回北京城,探查一切,搜寻陷害萧御史仇家的下落。那石四虎叫他暂回陕西,他们将来再想复仇,也就是铁拂尘苦行孝尼,三下铁笔蜂,璞瑛姑娘流云岩,艺成入江湖。这些离奇事迹在续著《铁笔峰》中,再来交代。

  (本书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提供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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