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毙奸党 小侠全贞女
2025-03-28 21:50:23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叟和柳云亭细打量进来这人,并不是什么出色的人物,更看不出他是有什么官职,一身便衣,年纪只有四十上下,只于这神色相貌上透出十分精明干练来。他走进院中,往当中一站,倒背着手,向东墙下这些男女犯人仔细看了看,跟着向院中守卫的一位官员问道:“他们这一共是多少名?”那位武官答道:“这里一共二十一名,不算那名首犯。”这人点点头,跟着问道:“抄他们时,可曾走漏几名?”那名武官答道:“只要是在总镇衙门内,就没有走脱的,他部下官弁,另由本衙门的胡参将全数包围,大致没有走脱的。”这人点点头,他遂奔了东墙下,所带来的四名弁勇,紧随在身旁,两名提着灯笼的已然在两旁伺候着。这人竟把弁勇手中的灯笼接过了一个,他从北边起,每一个犯人的脸上,他全用灯笼照着看了一下。有的也问了两句,有的只是仔细打量打量,到了那老妇人面前,他却问了许多话,相隔稍远,一叟和柳云亭全听不真切,他忽然又走到那位姑娘面前,把灯笼直举到姑娘的脸上,他仔细看了看,可是这位姑娘哪肯抬头,把头紧低着,一叟和柳云亭看着,不时地见她嘴唇动了动似在含羞低声地答应着。这人竟是向身后相隔丈余远的那位武官招呼一声,那名武官赶紧到了他面前,这时他却大声说道:“好好监看他们,韩大人这就到了,听候命令行事。不过这里边还有牵连,我得把两名内眷带去问一下,你们要知道,不能再出一点差错,倘若再露出一点意外的情形来,连你们大人也担不起。”那名武官诺诺连声地答应着,他说到这儿,却用手一指那位老妇人和那个姑娘,喝声:“给我带走。”随在他身旁的两名弁勇,伸手就要去抓那两个女犯人,这一老一少,齐往后一闪身,全抬起头来,满面的怒容,大声说道:“你们敢随便动手,我们娘儿两个可立时撞死。”那两名弁勇,竟被这一老一少的一团正气逼住,却呵斥了声:“跟着我们快走。”这老妇人和姑娘全倒缚着二膊,用绳索捆着,随着弁勇呵斥声,只可挣扎着随着他们往这角门外走来。
朱一叟才要一移身,忽然飞狐柳云亭一声不响,竟是飞纵出去,转眼之间,已然翻出院外。朱一叟见他已经跟下去,不用自己再担心。飞狐柳云亭是一个十分聪明多智的江湖客,他一看这种情形,知道今夜的事算是毁到了家,凉州这里对于萧制军居然下手,定是京中下来的人已经到了,重要的秘敕既然到了,不问可知铁臂金轮韩震宇已然到了,我和朱一叟以二人之力,要保全萧氏全家,谈何容易,可恨那最得力的人邱家祖孙,怎会到这时全不见面,这不是天意该当么!现在下面这人,看不出他的官职,他的权柄可不小!他敢随意地调动这么重要的犯人眷属,此人定有来头,可是他这种举动定然安着不良之意。万恶的狂徒,敢对萧制军的眷属有丝毫非礼的举动,我柳云亭可顾不得什么了,我只有杀一个算一个救一个算一个。萧家的重要人要是不能救出去,我柳云亭也就活够了,我只好是同归于尽,把这条命扔在凉州,对得起朱一叟,对得起萧家活的死的,所以柳云亭没和一叟打招呼,自己翻出跨院,留神看四围,跟缀着下面的人。
那四名兵丁押解着这老妇人和姑娘只往北走,出去不远,那后面跟随的人,口中是说了句什么,四名弁勇押解着这两名女犯,转进了往西这边一道小门,跟着全走进去。飞狐柳云亭从房上翻过来,也到了小院的房上,看到这段小院,只有两间北房,院中的积雪全打扫净了。那四名弁勇到屋门口把风门拉开,喝令那两名女犯人进去。后面跟随那人也走进屋中,进了屋门却转身说道:“你们全到门外等候着,关防严密,不准偷听,你们可提防着砍头!”这四名弁勇齐答了声:“是。”全转身退出小院。他却把风门带严了。柳云亭此时好大的胆量,竟是一飘身轻轻落在院中,蹑足轻步,来到窗下,窗上灯光很亮,柳云亭用手指把窗纸点破了一个月牙洞,靠近窗纸闭一目往里察看。见这两间屋子像是小书房的情形,两间全明着,屋中布置得十分齐整,那人已经坐在迎门的八仙桌旁,桌子前正有一个带木架子的大炭盆,里面烧红着兽炭,燃得通红,那两名女犯人却站在靠风门旁的西墙下,一老一少低着头,眼皮也不撩,那人却向这两名女犯人说道:“萧杨氏,你方大人招你母女俩到这里,我可是一片恻隐之心,看看你们遭这种横祸太以可怜,人心全是肉长的,我们干了这个差事,就叫无法,现在你们自己难道不明白么?生死就在眼前,你们把真情实话跟方大人说了,我想法子先救你们不死,你们可放明白些,我这可是跳在井里救人,救不成人,就许连我毁了。萧杨氏,那门旁有凳子,你们娘儿两个坐下,我有话问你们。”那老妇人说道:“谢谢大人的恩典,我们站着说吧。”那个自称方大人的,把脸色一沉道:“萧杨氏,现在你可知道到了什么时候,我担着多大罪名,把你们带到这里。你可要明白我的意思,现在你们已是立时处决的人,朝廷皇上亲手的御敕已经到了。大内下来的人,他因为有事耽搁,可是这也就到。只要他一到,任凭多大人物,也留不住你们命了,不过这里可有出入的情形,你们终归是从犯,若有人从中给你们想想办法,暂时把你们母女的命保住了,现在虽然不能立时把你们放走,北京城下来的他们不能在此停留,跟着回转北京城,只要容开缓手,放你们母女谅还不难。你们全是很明白的人,我这完全是一片恻隐之心,想搭救你母女,你们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么?”萧制军的夫人立刻说道:“大人你这份恩典,我们到死也不会忘,不过我们世代为官,全是知礼的人,遇到了这种大祸,我们只有随着老爷一死,尽其我们骨肉之情,我们绝不怨朝廷狠毒。至于什么非分的事情,我们至死不能作,这位大人你叫我们明白什么?”那个姓方的官员把面色一沉,呵斥道:“萧杨氏,你太以的不识抬举,我好心好意想救你们母女,我这是恩典你们。好好地和你商量,其实我用不着这么和你多费话,我自有权衡,莫说你们全是待罪之囚,就让他多有势力的人,方大人现在是奉旨查办案件的人,连这凉州的镇守使,他也奈何我不得,你没见过已入了虎口的羊,还会逃了出去?”说到这儿,竟是向门外招呼一声:“来呀!”立刻外面答应了声,进来两名弁勇,这个姓方的官员,厉声说道:“把这老东西押出去,我不愿意看这可怜相儿。”弁勇们立刻伸手就要抓这位萧杨氏,那位姑娘璞瑛小姐一看这情形,一家在身遭惨祸之下,竟是有这乘人之危的恶魔,对自己生了野心,全家已经不保,自己这条性命,还要它何用?想到这里,璞瑛小姐立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向这姓方的官员呵斥道:“我父萧守谦,一生公忠报国,镇守凉州所统率的队伍,到处受人民爱戴,如今被屈含冤,遭到这不白的冤枉。我母是大家闺秀,我萧璞瑛是知书晓礼的千金小姐,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我们有甚法子?只要有朝廷的旨意,我们只有俯首就戮。生在这个时代,哪还敢有一字怨言,你既然是奉了朝廷敕旨的人,我们也不敢问你是什么职分。你现在把我们开刀,我们绝不哀求,我们既然有死罪,求你又有何用?既是有开脱我母女之意,蝼蚁尚且贪生,人哪有不惜命的,你能救我们,我们至死不能忘大德,一个人受人恩惠,焉能忘了这救命之恩,可是你若心存恶念,我们不只是不感激你,死作厉鬼也要报这仇。请你该着怎样就怎样办吧,我们母女到现在,求死不求生。”说到这儿,璞瑛小姐面色铁青,已存了拼死之念。
那位姓方的官员冷笑一声道:“你想求生求死,这两样事全由不得你,你可知道生死操在老爷的掌握中,我不叫你死,你倒想着死呢,你是九烈三贞,我倒要试试,咱看看谁逃得出谁手去。”这时他忽然把桌案一拍,哗啦一声把一只盖碗震得跳起来,摔碎在桌上,向门首站的两个弁勇厉声呵斥:“混账东西,你们为什么不给我快快动手,把那老东西给我拉出去?”萧夫人一看这种情形,自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能再活五十年么?到了这种时候,我还惜命!我对得起萧守谦么?这么个懦弱的夫人,此时竟是变了,向已经伸手的两名弁勇,大喊一声:“我这女人一辈子没敢有丝毫失礼的地方,你敢摸我!”说到这儿,却向璞瑛小姐,喊了一声:“丫头,你可为萧家保全清白。”这个“白”字没脱口,猛然一扭头,见他们站的地方还是门旁,紧靠着墙,这位萧夫人全身的力量已经用足了,一头撞去,砰的一声,头颅撞在墙上,血光飞溅,尸横就地!可叹萧夫人,竟是走在丈夫的头里。璞瑛小姐听得娘的话声不好,这就要拦阻,已经来不及了,鲜血四溅,人已经完了,璞瑛姑娘,惨号了声:“娘啊!你好狠。”扑了过来,一看萧夫人头上撞了一个大洞,连脑浆全都出来,知道是没救了,璞瑛小姐往起一站,喊了声:“娘,你等着我。”她愿意以一死了之,身躯一斜,也要用足了力量,当时撞死,以殉慈母。
那姓方的官员,见萧杨氏这么烈性惨死,也是惊心!更看到萧璞瑛也要照样撞死,两名弁勇全吓傻了,这位官员跺脚喊道:“抓住了她。”可是他这种喊声已经晚了,这时门儿猛然一启,一个白羊相似的人如飞而入,手脚动处,两名弁勇倒在地上,可是这位玉洁冰清烈孝双全的璞瑛小姐,已被来人伸手抓住,那个姓方的官员,已经也赶过来,他想着绝不能容这母女全死。可是往前一扑,门外又是一阵风,一条白影,飞纵进来,竟是到了他的面前,劈胸就是一掌。这个姓方的手底下也是很明白,见来势过厉害,往后一侧身,随手摸到椅子,抡起来向这白羊似的人砸去,回身作势之后,眼角一扫,已然看出竟是两个小孩子,这椅子砸过去,竟被这小孩抓住,喝声:“淫徒,你接着吧。”猛然这把椅子反向他砸去,他一闪,吧叹一声,碰在桌案上,椅子已碎,桌上的蜡灯也倒下,屋中一黑,这两个小孩一个架着璞瑛姑娘,已经飞身纵了出去;这第二个也喝了声:“淫徒你往外边来,这儿收拾你。”相继纵了出去,这正是铁琵琶邱杰两个小孙孙阿霆阿震。
这两个孩子纵出去,却向门外潜伏的飞狐柳云亭招呼一声:“师叔,这个猴儿崽子你老收拾,我们先把萧姑娘送出去要紧。”
原来柳云亭正在伏身看着里面举动,忽然又是一片冰雪向自己背后打来。柳云亭向身后察看,瞥见一条白影,向西面墙外纵去,柳云亭这次有些愤怒,施展轻功绝技“燕子飞三纵”的身法往墙外扑去,哪知道那条白影子仍旧没走,竟是落到箭道内,柳云亭仔细一看,见是铁狮童子侠阿霆,笑吟吟站在那儿,飞狐柳云亭十分愤怒,向前一纵身欺到他面前,沉着面色低声说道:“放着公事不办,屡次地戏弄我,是何道理!”那阿霆却也低声答道:“柳师叔,你别和我瞪眼,我不敢戏弄你老人家,正事我全办了,我怕你不知道,我们已然来了,怕耽误事,柳师叔你不动手是什么理由?萧姑娘有个好歹,你有何面去见萧公子?”飞狐柳云亭急忙说道:“你们别弄这种机灵精,你哥哥呢?”阿霆道:“我们是焦赞孟良,不会离开的。”柳云亭道:“别废话,事情很难办,我们人少,他们人多,何况这里有许多女流,叫我们如何下手?男女授受不亲,我们怎样救法,只有成全她们的贞节,不易保全她们性命了。”阿震忽然一怔神,向柳云亭道:“废话,我不懂,非救人不可,快着点儿,我哥哥招呼呢。”话声中,阿震往下一蹲,往起一长,飞纵上墙,飞狐柳云亭跟踪而起,已落在这小院的院中,门口已经躲着一人,一身反白羊皮的短裤袄,毡靴,毡兜帽,正是小侠阿霆,这两个先后往院中一落,屋中已到了紧要关头,萧夫人已然撞死,璞瑛小姐正要以身殉母。这两个小弟兄闯了进去,把姑娘救了出来。阿震很快地已经把姑娘的臂上捆的绳索弄开,萧璞瑛连急带气,已经半昏沉,阿震把姑娘往背上一背,口中却招呼了声:“萧姑娘我们救你出险。”可是这时整个的镇守使衙门,竟起了一片杀声,这衙门的后面,和东面连起了两把火,这个火着的可正是时候,也正是北京城大内的护卫铁臂金轮韩震宇带着人赶到之时,喝令:“镇守使刘国柱,赶紧调拨护决的人,立时行刑,不得迟疑延误,他还连连抱怨刘国柱一点不能担当大事,竟这么优柔寡断,既然秘敕已经叫方子瑜送到,你就该立时行刑,就把主要的犯人萧守谦处治了,我若不是被这群反叛的党羽绊住了,何至于这时才赶到,这一般犯人倘有意外,刘大人我们还有脑袋么?那方子瑜他在哪里?”镇守使被他这么埋怨着,自己虽落个劳而无功,依然还不肯过分地得罪他,只好含糊地答应着道:“那位方大人已然到刑场去保护差事。”说着话向中军副将金开甲,传出话去,衙门里现成的队伍,全往那西院里闯,这一来事情紧急万分!
就在这时,韩震宇还没赶到刑场,朱一叟见到后面火起,柳云亭没见回来,知道不动手是不成了,亮虬龙剑,飞身纵落下来,虬龙剑展动处,把守护萧制军被囚的门口两名弁勇砍伤。往屋中一闯,这外面守护差事的那么一大队军兵,立刻呐喊了声,把外面所有的犯人围住,分出一队来,立刻扑了过来,齐向屋中闯。那屋中收录犯人的那个杜老爷,见一个老头儿仗剑而入,他看出情形不对,一扬手就是一砚瓦,向朱一叟迎头打来。朱一叟掌中剑一挡,把这块砚瓦打回去,正砸在这杜老爷的头上,他立时倒在地上,一叟一斜身,抡剑照着囚笼的锁上劈去,火星爆起之下,门锁已被砍掉,一叟匆忙把笼门拉开,向里面招呼了声:“萧制军,你还不随我朱鸿宵快走么?”笼里昏沉黑暗,一叟直到闯进了笼门,才看见萧制军已经坐在地上,听得一叟的呼声,也似乎很惊讶,抬起头来看了看道:“你是一叟么,好二十年道义之交,居然不忘我,我已听一个小义士说你到了,我萧守谦问心无愧,我不知道我应得什么罪名,朝廷对于一般旧臣,凡是与前朝稍有牵连的,它绝不肯放手,我还逃得了它的毒手么?老朋友你快快走吧!我不出去了。”这时外面已然有那骁勇不怕死的军兵闯了进来,朱一叟恨声说道:“既知道老朋友数千里赶来不易,你还不跟我走,等待何时?由不得你了!”伸手就抓萧制军的左臂,萧制军惨然说道:“一叟,我的命是交付朝廷,我不负朝廷,朝廷负我,你看我还能活么?”朱一叟回头一看,已经有人闯进屋来,厉声说道:“死活你也得出去。”朱一叟伸手把萧制军抓起,宝剑握在手中背着萧制军闯出囚笼。已经扑进来两个小武官,一名弁勇,齐亮腰刀挡住囚笼堵截朱一叟。
一叟此时可顾不得许多,掌中虬龙剑摆动,连砍伤了两名,把挡着门口的一名弁勇,一脚踢得非常重,这名弁勇身躯飞出去离开门口六七尺才往地上摔去。这一来反倒救了朱一叟,外面弓箭手两边预备好,单等着劫夺犯人往外一闯,预备乱箭齐发。这名弁勇身躯一飞出来,哪里看得清是他们自己人,一听号令,这一排箭齐向他身上射去,他身上连中了四五箭,朱一叟已经纵身出去,赶到弓箭手看见,把自己人射死,二次纽扣填弦,朱一叟已然飞身纵起,蹿向那段矮墙,可是萧制军身躯重,一叟虽然是一身绝技,但是背着这么重的人,墙头上尚有积雪,脚底下可就找不准了,往上一落脚下觉得不稳,还算好,一叟掌中剑用力往墙头上一劈,借着这点力量,身躯算是没往后倒,往墙外滑下去,赶到往下一落,这种不自然的下来,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对面房上正有两人赶到,一声暴喊:“大胆的反叛,竟敢劫掠朝廷重犯,看你哪里走?”一叟身躯已经往后倒来,从身右侧猛然一阵劲风扑到,一叟认为这次可算完了,只有瞑目待死,哪知身侧过来这人猛向一叟的右臂一提,竟把一叟和萧制军全硬给挽回已倒之势,更低声说:“往北走。”对面房上两人已然蹿下来,一口倭刀,一口摺铁刀,已经猛然砍到。朱一叟脚下这一站稳了,已经用上了力,猛往北一纵身,蹿出丈余,救自己的已然听出,正是铁琵琶邱杰,一叟见他已到,略微放心,他既叫自己往北走,毫不迟疑,顺着箭道往这镇守使衙门后面逃去。
那迎面扑过两人正是卢金寿和陆源,这两人虽然在驿馆中被一叟和飞狐柳云亭折辱了一番,可是他们全是奉旨出来,焉敢中途折回,依然赶奔凉州,他们到这里全是正在出事之时,立刻全赶奔刑场,因为准知道这次不易好好交代下来了,果然扑到这里已然动了手,一刀砍空,一叟背着萧制军已然逃下去,可是面前陡现一个老者,把一叟救应逃去,那陆源喝声:“你好大胆。”往前一上步,摺铁刀猛向这位断臂叟邱杰胸口扎来,邱杰哈哈一笑,他右手猛然往外一翻,正打在陆源摺铁刀刀背上,把这把刀震得出了手,卢金寿身形纵起,掌中的倭刀,搂头盖顶向铁琵琶断臂叟邱杰砸来,来势真猛,邱杰喝声:“好。”刀已经到了头顶,邱杰微一甩头,左臂往上一展,他那肥大袖子,在卢金寿脉门上一拂,这卢金寿一条右臂发麻,断臂叟说了声:“小子,你得再练十年。”右肩往右一垂,左脚已然飞出,正踢在了卢金寿的小肚子上,这一脚把他踹出去正撞在陆源身上,两人同时摔在地上,断臂叟邱杰才待往起一耸身,赶奔刑场救人,可是身躯才纵起,猛然从对面房上身如飞鸟,赶到一人,暴喊了一声:“老儿,这你还往哪儿走,下来吧。”来的正是铁臂金轮韩震宇,他从对面房上没往下面落,竟是直扑到矮墙墙头上和邱杰落脚处相隔不过二尺,并且两下同时往上落,可是大内卫士韩震宇,实不是一般平常的身手,他一个“大鹏展翅”,左手金轮已经到了断臂叟邱杰的右肋,这份险已经险到万分,这位老英雄耳中听得喊声,知道冤家对头已到,自己脚点墙头,已经知道准要毁在他金轮之下。老英雄气往上一提,身躯这还没挺直了,猛然右半身往上三翻。整个翻身,右脚反往自己身左侧墙头上一点,这金轮劈空,老英雄断臂叟邱杰两脚尖用力地一蹬墙头,身躯依然伏着,燕子穿帘式,平蹿出来,到了对面房上,一转身,右臂在胸前一横,果然韩震宇左手轮劈空,他也在一翻身,和邱杰同一的身法,右手的轮又推出来,邱杰若不是把身躯飞纵出来,他这右手金轮休想逃出。在这时,好厉害的韩震宇,他在对面房上纵身追赶时,却扭头向下面喊了声:“所有犯人,奉旨立时处决,格杀勿论。”他喊了这声,已然扑过房去,可怜萧制军所有眷属,立时如同切菜瓜一样,除了萧夫人死在前面,璞瑛姑娘被救出去,其余十九名同时罹难,全做了刀头之鬼!
这铁臂金轮韩震宇他一路上已被这断臂叟邱杰戏弄得痛恨入骨,只是这铁琵琶邱老英雄这一身绝顶功夫,灵敏多谋,把韩震宇绊住,耽搁他竟不能早早赶到凉州。不过此人是一个江湖成名人物,见多识广,他在江湖道上很会过些草野奇人,风尘剑侠。在先前他还没看出究竟是何人,敢这样轻视自己,直到后来他发觉了铁琵琶邱杰一条左臂已无,他想起了这是十余年前江湖上成名人物,他越发地注了意,知道已经隐迹江湖的老武师,又出头跟朱一叟合为一党,就知道自己的事要被他破坏了。他这才赶紧地冒险把密札送走,自己用尽方法,才得脱身赶到凉州。可是已到深夜,自己前站尚有两人,不知因为什么到这时依然没见着,此时赶到这里,见这铁琵琶邱杰已然明着和自己为仇作对,韩震宇倒要和铁琵琶邱杰见一个高低。这位老英雄他示意朱一叟,背着萧制军往北逃,自己却翻身往南退下来,铁臂金轮韩震宇耸身飞纵,紧扑过来,两下一起一落之间,已然出来十几丈,正是护军使衙门的签押房小院中,铁琵琶邱杰往房坡上一落,韩震宇紧追不舍,一边追着厉声呵斥:“邱杰老儿,你装死埋名,隐迹在西北道上,老老实实地等到你死期到临,落个整尸身,那才是你福气,如今你多管这场闲事,你仗着一手铁琵琶功夫,竟敢藐视韩大人掌上这对金轮,这是你死期到了,你接着吧。”猛然往前一欺身,金光闪烁的一对金轮,向铁琵琶邱杰头顶和右肩头砸下来。邱杰往左一晃身,身躯已经飞纵出去,口中却喊着:“韩震宇,你被富贵两字把良心卖掉,拿着一般忠良后代,和江湖上朋友来换你顶带,难道上天就不能报应你么?今夜就是报应你的日子到了。韩震宇把你看家的本领尽管施展出来,你邱老师要看你这点鬼门道。”这位老英雄好快身形,口中这么奚落着,身形如同电闪星驰。韩震宇哪肯放松,举全力追逐扑击,这位老英雄在这签押房一带房上,起前进退,闪避灵滑连着和他这么引逗了六七次。韩震宇被铁琵琶邱杰这么戏弄得火起万丈,掌中这对金轮,实有二十余年的纯功夫,更为江湖上少见的兵刃,只是铁琵琶邱杰不和他正式换招,他这对金轮不搭上手,显不出功夫精纯来。正在追逐之时,忽然从前面扑过两人,一个使三尖刀,一个使三楞锥,两下里全向铁琵琶邱杰递兵刃,追截邱老英雄。韩震宇已认出这两人正是自己派的前站崔文豹和胡基,这两人一到,韩震宇才得施展本领。任凭邱老英雄身形怎样快,可也架不住三路堵截。韩震宇掌中这对金轮,连环进招,变化灵活,铁琵琶邱杰这才把自己一只胳臂上功夫完全显露出来。用乾元三十六掌,和他这对金轮递上招,这一条右臂更见十足威力,身形施展开进退转侧,猜招破式,还是竟捡着韩震宇要紧穴道下手。两人这一进招,那赶来的崔文豹、胡基反倒不能动手,这两下会斗有二十余招。镇守使这座衙门内,越发地乱起来,前后已经有三处火起,军兵们呐喊扑救,可是竟不知道来了多少能人,估料着朱一叟已把萧制军救出护军使衙门,自己也可以脱身走了。赶紧向铁臂金轮韩震宇虚点了一招,飞身又往南逃下去,韩震宇不肯舍,随后追赶,这位风尘隐侠铁琵琶邱杰他扑奔了正南,正是往前面翻,才越过两层房去,这镇守使衙门已经三处起火,可是外面兵马他是早调动来的,立刻分布开有管救火的,有管保护衙门的,四处防守紧严,把一座衙门圈得铁桶相似,一层层弓刀手,马步箭,这种地方也最难,因为到处里全有积雪,任凭你多大本领,想把形迹十分掩蔽住,真不容易。这位断臂叟翻到大堂西一看院落,才蹿上南面的一排倒座,这也正是西花厅,铁臂金轮韩震宇身形矫捷,纵跃如飞,他离着铁臂叟只有两丈左右,猛然间从西花厅后坡连发一排弩箭,把去路阻住,使三尖刀的崔文豹,使三楞锥的胡基,两人也从左右圈过来。一左一右齐向断臂叟铁琵琶邱杰左右胁戳来,韩震宇相离也近了,他竟一扬手连发了两粒铁弹丸,向断臂叟后脑后心打到。这三面夹攻,邱老英雄眼前见到兵刃到,背后听见暗器风声,他竟高喊了一声:“好!”那只右臂往前一甩,飘摆着衣袖往前一带,身躯一斜,右脚已经跨到左侧,右边这三楞锥已扎空,三尖刀刀尖子堪堪地扎到胸膛,可是铁琵琶邱杰竟是轻伸三指,把他的刀背捏住,拧着身子往右一带,韩震宇这两粒铁弹丸完全赏给他。邱老英雄这口刀可顺势给他夺过来,身躯已纵出去,铁臂轻翻,喝了声:“姓韩的,接着。”竟把这口三尖刀甩了过去,在同时东房的后坡竟也有人喝喊了声:“这儿还有呢。”一个碗大冰雪团,向韩震宇右半边脸打到,韩震宇因为铁琵琶邱杰这口三尖刀甩过来力大,这种兵器不是出手的东西,他竟当暗器用起来,十分厉害,往右一偏身,左手金轮翻起,把这口刀打落房坡。那冰雪团虽也闪开,但是依然擦上了头巾一点,打碎了一半,竟弄了他一脸冰雪。韩震宇愤怒十分,把脸上赶紧擦了一下,提两轮向发冰雪团的地方追去,韩震宇这一不舍前面白影,群雄闹凉州,双小斗金轮,萧文杰避祸铁笔峰。全在下回交代。
朱一叟才要一移身,忽然飞狐柳云亭一声不响,竟是飞纵出去,转眼之间,已然翻出院外。朱一叟见他已经跟下去,不用自己再担心。飞狐柳云亭是一个十分聪明多智的江湖客,他一看这种情形,知道今夜的事算是毁到了家,凉州这里对于萧制军居然下手,定是京中下来的人已经到了,重要的秘敕既然到了,不问可知铁臂金轮韩震宇已然到了,我和朱一叟以二人之力,要保全萧氏全家,谈何容易,可恨那最得力的人邱家祖孙,怎会到这时全不见面,这不是天意该当么!现在下面这人,看不出他的官职,他的权柄可不小!他敢随意地调动这么重要的犯人眷属,此人定有来头,可是他这种举动定然安着不良之意。万恶的狂徒,敢对萧制军的眷属有丝毫非礼的举动,我柳云亭可顾不得什么了,我只有杀一个算一个救一个算一个。萧家的重要人要是不能救出去,我柳云亭也就活够了,我只好是同归于尽,把这条命扔在凉州,对得起朱一叟,对得起萧家活的死的,所以柳云亭没和一叟打招呼,自己翻出跨院,留神看四围,跟缀着下面的人。
那四名兵丁押解着这老妇人和姑娘只往北走,出去不远,那后面跟随的人,口中是说了句什么,四名弁勇押解着这两名女犯,转进了往西这边一道小门,跟着全走进去。飞狐柳云亭从房上翻过来,也到了小院的房上,看到这段小院,只有两间北房,院中的积雪全打扫净了。那四名弁勇到屋门口把风门拉开,喝令那两名女犯人进去。后面跟随那人也走进屋中,进了屋门却转身说道:“你们全到门外等候着,关防严密,不准偷听,你们可提防着砍头!”这四名弁勇齐答了声:“是。”全转身退出小院。他却把风门带严了。柳云亭此时好大的胆量,竟是一飘身轻轻落在院中,蹑足轻步,来到窗下,窗上灯光很亮,柳云亭用手指把窗纸点破了一个月牙洞,靠近窗纸闭一目往里察看。见这两间屋子像是小书房的情形,两间全明着,屋中布置得十分齐整,那人已经坐在迎门的八仙桌旁,桌子前正有一个带木架子的大炭盆,里面烧红着兽炭,燃得通红,那两名女犯人却站在靠风门旁的西墙下,一老一少低着头,眼皮也不撩,那人却向这两名女犯人说道:“萧杨氏,你方大人招你母女俩到这里,我可是一片恻隐之心,看看你们遭这种横祸太以可怜,人心全是肉长的,我们干了这个差事,就叫无法,现在你们自己难道不明白么?生死就在眼前,你们把真情实话跟方大人说了,我想法子先救你们不死,你们可放明白些,我这可是跳在井里救人,救不成人,就许连我毁了。萧杨氏,那门旁有凳子,你们娘儿两个坐下,我有话问你们。”那老妇人说道:“谢谢大人的恩典,我们站着说吧。”那个自称方大人的,把脸色一沉道:“萧杨氏,现在你可知道到了什么时候,我担着多大罪名,把你们带到这里。你可要明白我的意思,现在你们已是立时处决的人,朝廷皇上亲手的御敕已经到了。大内下来的人,他因为有事耽搁,可是这也就到。只要他一到,任凭多大人物,也留不住你们命了,不过这里可有出入的情形,你们终归是从犯,若有人从中给你们想想办法,暂时把你们母女的命保住了,现在虽然不能立时把你们放走,北京城下来的他们不能在此停留,跟着回转北京城,只要容开缓手,放你们母女谅还不难。你们全是很明白的人,我这完全是一片恻隐之心,想搭救你母女,你们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么?”萧制军的夫人立刻说道:“大人你这份恩典,我们到死也不会忘,不过我们世代为官,全是知礼的人,遇到了这种大祸,我们只有随着老爷一死,尽其我们骨肉之情,我们绝不怨朝廷狠毒。至于什么非分的事情,我们至死不能作,这位大人你叫我们明白什么?”那个姓方的官员把面色一沉,呵斥道:“萧杨氏,你太以的不识抬举,我好心好意想救你们母女,我这是恩典你们。好好地和你商量,其实我用不着这么和你多费话,我自有权衡,莫说你们全是待罪之囚,就让他多有势力的人,方大人现在是奉旨查办案件的人,连这凉州的镇守使,他也奈何我不得,你没见过已入了虎口的羊,还会逃了出去?”说到这儿,竟是向门外招呼一声:“来呀!”立刻外面答应了声,进来两名弁勇,这个姓方的官员,厉声说道:“把这老东西押出去,我不愿意看这可怜相儿。”弁勇们立刻伸手就要抓这位萧杨氏,那位姑娘璞瑛小姐一看这情形,一家在身遭惨祸之下,竟是有这乘人之危的恶魔,对自己生了野心,全家已经不保,自己这条性命,还要它何用?想到这里,璞瑛小姐立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向这姓方的官员呵斥道:“我父萧守谦,一生公忠报国,镇守凉州所统率的队伍,到处受人民爱戴,如今被屈含冤,遭到这不白的冤枉。我母是大家闺秀,我萧璞瑛是知书晓礼的千金小姐,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我们有甚法子?只要有朝廷的旨意,我们只有俯首就戮。生在这个时代,哪还敢有一字怨言,你既然是奉了朝廷敕旨的人,我们也不敢问你是什么职分。你现在把我们开刀,我们绝不哀求,我们既然有死罪,求你又有何用?既是有开脱我母女之意,蝼蚁尚且贪生,人哪有不惜命的,你能救我们,我们至死不能忘大德,一个人受人恩惠,焉能忘了这救命之恩,可是你若心存恶念,我们不只是不感激你,死作厉鬼也要报这仇。请你该着怎样就怎样办吧,我们母女到现在,求死不求生。”说到这儿,璞瑛小姐面色铁青,已存了拼死之念。
那位姓方的官员冷笑一声道:“你想求生求死,这两样事全由不得你,你可知道生死操在老爷的掌握中,我不叫你死,你倒想着死呢,你是九烈三贞,我倒要试试,咱看看谁逃得出谁手去。”这时他忽然把桌案一拍,哗啦一声把一只盖碗震得跳起来,摔碎在桌上,向门首站的两个弁勇厉声呵斥:“混账东西,你们为什么不给我快快动手,把那老东西给我拉出去?”萧夫人一看这种情形,自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能再活五十年么?到了这种时候,我还惜命!我对得起萧守谦么?这么个懦弱的夫人,此时竟是变了,向已经伸手的两名弁勇,大喊一声:“我这女人一辈子没敢有丝毫失礼的地方,你敢摸我!”说到这儿,却向璞瑛小姐,喊了一声:“丫头,你可为萧家保全清白。”这个“白”字没脱口,猛然一扭头,见他们站的地方还是门旁,紧靠着墙,这位萧夫人全身的力量已经用足了,一头撞去,砰的一声,头颅撞在墙上,血光飞溅,尸横就地!可叹萧夫人,竟是走在丈夫的头里。璞瑛小姐听得娘的话声不好,这就要拦阻,已经来不及了,鲜血四溅,人已经完了,璞瑛姑娘,惨号了声:“娘啊!你好狠。”扑了过来,一看萧夫人头上撞了一个大洞,连脑浆全都出来,知道是没救了,璞瑛小姐往起一站,喊了声:“娘,你等着我。”她愿意以一死了之,身躯一斜,也要用足了力量,当时撞死,以殉慈母。
那姓方的官员,见萧杨氏这么烈性惨死,也是惊心!更看到萧璞瑛也要照样撞死,两名弁勇全吓傻了,这位官员跺脚喊道:“抓住了她。”可是他这种喊声已经晚了,这时门儿猛然一启,一个白羊相似的人如飞而入,手脚动处,两名弁勇倒在地上,可是这位玉洁冰清烈孝双全的璞瑛小姐,已被来人伸手抓住,那个姓方的官员,已经也赶过来,他想着绝不能容这母女全死。可是往前一扑,门外又是一阵风,一条白影,飞纵进来,竟是到了他的面前,劈胸就是一掌。这个姓方的手底下也是很明白,见来势过厉害,往后一侧身,随手摸到椅子,抡起来向这白羊似的人砸去,回身作势之后,眼角一扫,已然看出竟是两个小孩子,这椅子砸过去,竟被这小孩抓住,喝声:“淫徒,你接着吧。”猛然这把椅子反向他砸去,他一闪,吧叹一声,碰在桌案上,椅子已碎,桌上的蜡灯也倒下,屋中一黑,这两个小孩一个架着璞瑛姑娘,已经飞身纵了出去;这第二个也喝了声:“淫徒你往外边来,这儿收拾你。”相继纵了出去,这正是铁琵琶邱杰两个小孙孙阿霆阿震。
这两个孩子纵出去,却向门外潜伏的飞狐柳云亭招呼一声:“师叔,这个猴儿崽子你老收拾,我们先把萧姑娘送出去要紧。”
原来柳云亭正在伏身看着里面举动,忽然又是一片冰雪向自己背后打来。柳云亭向身后察看,瞥见一条白影,向西面墙外纵去,柳云亭这次有些愤怒,施展轻功绝技“燕子飞三纵”的身法往墙外扑去,哪知道那条白影子仍旧没走,竟是落到箭道内,柳云亭仔细一看,见是铁狮童子侠阿霆,笑吟吟站在那儿,飞狐柳云亭十分愤怒,向前一纵身欺到他面前,沉着面色低声说道:“放着公事不办,屡次地戏弄我,是何道理!”那阿霆却也低声答道:“柳师叔,你别和我瞪眼,我不敢戏弄你老人家,正事我全办了,我怕你不知道,我们已然来了,怕耽误事,柳师叔你不动手是什么理由?萧姑娘有个好歹,你有何面去见萧公子?”飞狐柳云亭急忙说道:“你们别弄这种机灵精,你哥哥呢?”阿霆道:“我们是焦赞孟良,不会离开的。”柳云亭道:“别废话,事情很难办,我们人少,他们人多,何况这里有许多女流,叫我们如何下手?男女授受不亲,我们怎样救法,只有成全她们的贞节,不易保全她们性命了。”阿震忽然一怔神,向柳云亭道:“废话,我不懂,非救人不可,快着点儿,我哥哥招呼呢。”话声中,阿震往下一蹲,往起一长,飞纵上墙,飞狐柳云亭跟踪而起,已落在这小院的院中,门口已经躲着一人,一身反白羊皮的短裤袄,毡靴,毡兜帽,正是小侠阿霆,这两个先后往院中一落,屋中已到了紧要关头,萧夫人已然撞死,璞瑛小姐正要以身殉母。这两个小弟兄闯了进去,把姑娘救了出来。阿震很快地已经把姑娘的臂上捆的绳索弄开,萧璞瑛连急带气,已经半昏沉,阿震把姑娘往背上一背,口中却招呼了声:“萧姑娘我们救你出险。”可是这时整个的镇守使衙门,竟起了一片杀声,这衙门的后面,和东面连起了两把火,这个火着的可正是时候,也正是北京城大内的护卫铁臂金轮韩震宇带着人赶到之时,喝令:“镇守使刘国柱,赶紧调拨护决的人,立时行刑,不得迟疑延误,他还连连抱怨刘国柱一点不能担当大事,竟这么优柔寡断,既然秘敕已经叫方子瑜送到,你就该立时行刑,就把主要的犯人萧守谦处治了,我若不是被这群反叛的党羽绊住了,何至于这时才赶到,这一般犯人倘有意外,刘大人我们还有脑袋么?那方子瑜他在哪里?”镇守使被他这么埋怨着,自己虽落个劳而无功,依然还不肯过分地得罪他,只好含糊地答应着道:“那位方大人已然到刑场去保护差事。”说着话向中军副将金开甲,传出话去,衙门里现成的队伍,全往那西院里闯,这一来事情紧急万分!
就在这时,韩震宇还没赶到刑场,朱一叟见到后面火起,柳云亭没见回来,知道不动手是不成了,亮虬龙剑,飞身纵落下来,虬龙剑展动处,把守护萧制军被囚的门口两名弁勇砍伤。往屋中一闯,这外面守护差事的那么一大队军兵,立刻呐喊了声,把外面所有的犯人围住,分出一队来,立刻扑了过来,齐向屋中闯。那屋中收录犯人的那个杜老爷,见一个老头儿仗剑而入,他看出情形不对,一扬手就是一砚瓦,向朱一叟迎头打来。朱一叟掌中剑一挡,把这块砚瓦打回去,正砸在这杜老爷的头上,他立时倒在地上,一叟一斜身,抡剑照着囚笼的锁上劈去,火星爆起之下,门锁已被砍掉,一叟匆忙把笼门拉开,向里面招呼了声:“萧制军,你还不随我朱鸿宵快走么?”笼里昏沉黑暗,一叟直到闯进了笼门,才看见萧制军已经坐在地上,听得一叟的呼声,也似乎很惊讶,抬起头来看了看道:“你是一叟么,好二十年道义之交,居然不忘我,我已听一个小义士说你到了,我萧守谦问心无愧,我不知道我应得什么罪名,朝廷对于一般旧臣,凡是与前朝稍有牵连的,它绝不肯放手,我还逃得了它的毒手么?老朋友你快快走吧!我不出去了。”这时外面已然有那骁勇不怕死的军兵闯了进来,朱一叟恨声说道:“既知道老朋友数千里赶来不易,你还不跟我走,等待何时?由不得你了!”伸手就抓萧制军的左臂,萧制军惨然说道:“一叟,我的命是交付朝廷,我不负朝廷,朝廷负我,你看我还能活么?”朱一叟回头一看,已经有人闯进屋来,厉声说道:“死活你也得出去。”朱一叟伸手把萧制军抓起,宝剑握在手中背着萧制军闯出囚笼。已经扑进来两个小武官,一名弁勇,齐亮腰刀挡住囚笼堵截朱一叟。
一叟此时可顾不得许多,掌中虬龙剑摆动,连砍伤了两名,把挡着门口的一名弁勇,一脚踢得非常重,这名弁勇身躯飞出去离开门口六七尺才往地上摔去。这一来反倒救了朱一叟,外面弓箭手两边预备好,单等着劫夺犯人往外一闯,预备乱箭齐发。这名弁勇身躯一飞出来,哪里看得清是他们自己人,一听号令,这一排箭齐向他身上射去,他身上连中了四五箭,朱一叟已经纵身出去,赶到弓箭手看见,把自己人射死,二次纽扣填弦,朱一叟已然飞身纵起,蹿向那段矮墙,可是萧制军身躯重,一叟虽然是一身绝技,但是背着这么重的人,墙头上尚有积雪,脚底下可就找不准了,往上一落脚下觉得不稳,还算好,一叟掌中剑用力往墙头上一劈,借着这点力量,身躯算是没往后倒,往墙外滑下去,赶到往下一落,这种不自然的下来,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对面房上正有两人赶到,一声暴喊:“大胆的反叛,竟敢劫掠朝廷重犯,看你哪里走?”一叟身躯已经往后倒来,从身右侧猛然一阵劲风扑到,一叟认为这次可算完了,只有瞑目待死,哪知身侧过来这人猛向一叟的右臂一提,竟把一叟和萧制军全硬给挽回已倒之势,更低声说:“往北走。”对面房上两人已然蹿下来,一口倭刀,一口摺铁刀,已经猛然砍到。朱一叟脚下这一站稳了,已经用上了力,猛往北一纵身,蹿出丈余,救自己的已然听出,正是铁琵琶邱杰,一叟见他已到,略微放心,他既叫自己往北走,毫不迟疑,顺着箭道往这镇守使衙门后面逃去。
那迎面扑过两人正是卢金寿和陆源,这两人虽然在驿馆中被一叟和飞狐柳云亭折辱了一番,可是他们全是奉旨出来,焉敢中途折回,依然赶奔凉州,他们到这里全是正在出事之时,立刻全赶奔刑场,因为准知道这次不易好好交代下来了,果然扑到这里已然动了手,一刀砍空,一叟背着萧制军已然逃下去,可是面前陡现一个老者,把一叟救应逃去,那陆源喝声:“你好大胆。”往前一上步,摺铁刀猛向这位断臂叟邱杰胸口扎来,邱杰哈哈一笑,他右手猛然往外一翻,正打在陆源摺铁刀刀背上,把这把刀震得出了手,卢金寿身形纵起,掌中的倭刀,搂头盖顶向铁琵琶断臂叟邱杰砸来,来势真猛,邱杰喝声:“好。”刀已经到了头顶,邱杰微一甩头,左臂往上一展,他那肥大袖子,在卢金寿脉门上一拂,这卢金寿一条右臂发麻,断臂叟说了声:“小子,你得再练十年。”右肩往右一垂,左脚已然飞出,正踢在了卢金寿的小肚子上,这一脚把他踹出去正撞在陆源身上,两人同时摔在地上,断臂叟邱杰才待往起一耸身,赶奔刑场救人,可是身躯才纵起,猛然从对面房上身如飞鸟,赶到一人,暴喊了一声:“老儿,这你还往哪儿走,下来吧。”来的正是铁臂金轮韩震宇,他从对面房上没往下面落,竟是直扑到矮墙墙头上和邱杰落脚处相隔不过二尺,并且两下同时往上落,可是大内卫士韩震宇,实不是一般平常的身手,他一个“大鹏展翅”,左手金轮已经到了断臂叟邱杰的右肋,这份险已经险到万分,这位老英雄耳中听得喊声,知道冤家对头已到,自己脚点墙头,已经知道准要毁在他金轮之下。老英雄气往上一提,身躯这还没挺直了,猛然右半身往上三翻。整个翻身,右脚反往自己身左侧墙头上一点,这金轮劈空,老英雄断臂叟邱杰两脚尖用力地一蹬墙头,身躯依然伏着,燕子穿帘式,平蹿出来,到了对面房上,一转身,右臂在胸前一横,果然韩震宇左手轮劈空,他也在一翻身,和邱杰同一的身法,右手的轮又推出来,邱杰若不是把身躯飞纵出来,他这右手金轮休想逃出。在这时,好厉害的韩震宇,他在对面房上纵身追赶时,却扭头向下面喊了声:“所有犯人,奉旨立时处决,格杀勿论。”他喊了这声,已然扑过房去,可怜萧制军所有眷属,立时如同切菜瓜一样,除了萧夫人死在前面,璞瑛姑娘被救出去,其余十九名同时罹难,全做了刀头之鬼!
这铁臂金轮韩震宇他一路上已被这断臂叟邱杰戏弄得痛恨入骨,只是这铁琵琶邱老英雄这一身绝顶功夫,灵敏多谋,把韩震宇绊住,耽搁他竟不能早早赶到凉州。不过此人是一个江湖成名人物,见多识广,他在江湖道上很会过些草野奇人,风尘剑侠。在先前他还没看出究竟是何人,敢这样轻视自己,直到后来他发觉了铁琵琶邱杰一条左臂已无,他想起了这是十余年前江湖上成名人物,他越发地注了意,知道已经隐迹江湖的老武师,又出头跟朱一叟合为一党,就知道自己的事要被他破坏了。他这才赶紧地冒险把密札送走,自己用尽方法,才得脱身赶到凉州。可是已到深夜,自己前站尚有两人,不知因为什么到这时依然没见着,此时赶到这里,见这铁琵琶邱杰已然明着和自己为仇作对,韩震宇倒要和铁琵琶邱杰见一个高低。这位老英雄他示意朱一叟,背着萧制军往北逃,自己却翻身往南退下来,铁臂金轮韩震宇耸身飞纵,紧扑过来,两下一起一落之间,已然出来十几丈,正是护军使衙门的签押房小院中,铁琵琶邱杰往房坡上一落,韩震宇紧追不舍,一边追着厉声呵斥:“邱杰老儿,你装死埋名,隐迹在西北道上,老老实实地等到你死期到临,落个整尸身,那才是你福气,如今你多管这场闲事,你仗着一手铁琵琶功夫,竟敢藐视韩大人掌上这对金轮,这是你死期到了,你接着吧。”猛然往前一欺身,金光闪烁的一对金轮,向铁琵琶邱杰头顶和右肩头砸下来。邱杰往左一晃身,身躯已经飞纵出去,口中却喊着:“韩震宇,你被富贵两字把良心卖掉,拿着一般忠良后代,和江湖上朋友来换你顶带,难道上天就不能报应你么?今夜就是报应你的日子到了。韩震宇把你看家的本领尽管施展出来,你邱老师要看你这点鬼门道。”这位老英雄好快身形,口中这么奚落着,身形如同电闪星驰。韩震宇哪肯放松,举全力追逐扑击,这位老英雄在这签押房一带房上,起前进退,闪避灵滑连着和他这么引逗了六七次。韩震宇被铁琵琶邱杰这么戏弄得火起万丈,掌中这对金轮,实有二十余年的纯功夫,更为江湖上少见的兵刃,只是铁琵琶邱杰不和他正式换招,他这对金轮不搭上手,显不出功夫精纯来。正在追逐之时,忽然从前面扑过两人,一个使三尖刀,一个使三楞锥,两下里全向铁琵琶邱杰递兵刃,追截邱老英雄。韩震宇已认出这两人正是自己派的前站崔文豹和胡基,这两人一到,韩震宇才得施展本领。任凭邱老英雄身形怎样快,可也架不住三路堵截。韩震宇掌中这对金轮,连环进招,变化灵活,铁琵琶邱杰这才把自己一只胳臂上功夫完全显露出来。用乾元三十六掌,和他这对金轮递上招,这一条右臂更见十足威力,身形施展开进退转侧,猜招破式,还是竟捡着韩震宇要紧穴道下手。两人这一进招,那赶来的崔文豹、胡基反倒不能动手,这两下会斗有二十余招。镇守使这座衙门内,越发地乱起来,前后已经有三处火起,军兵们呐喊扑救,可是竟不知道来了多少能人,估料着朱一叟已把萧制军救出护军使衙门,自己也可以脱身走了。赶紧向铁臂金轮韩震宇虚点了一招,飞身又往南逃下去,韩震宇不肯舍,随后追赶,这位风尘隐侠铁琵琶邱杰他扑奔了正南,正是往前面翻,才越过两层房去,这镇守使衙门已经三处起火,可是外面兵马他是早调动来的,立刻分布开有管救火的,有管保护衙门的,四处防守紧严,把一座衙门圈得铁桶相似,一层层弓刀手,马步箭,这种地方也最难,因为到处里全有积雪,任凭你多大本领,想把形迹十分掩蔽住,真不容易。这位断臂叟翻到大堂西一看院落,才蹿上南面的一排倒座,这也正是西花厅,铁臂金轮韩震宇身形矫捷,纵跃如飞,他离着铁臂叟只有两丈左右,猛然间从西花厅后坡连发一排弩箭,把去路阻住,使三尖刀的崔文豹,使三楞锥的胡基,两人也从左右圈过来。一左一右齐向断臂叟铁琵琶邱杰左右胁戳来,韩震宇相离也近了,他竟一扬手连发了两粒铁弹丸,向断臂叟后脑后心打到。这三面夹攻,邱老英雄眼前见到兵刃到,背后听见暗器风声,他竟高喊了一声:“好!”那只右臂往前一甩,飘摆着衣袖往前一带,身躯一斜,右脚已经跨到左侧,右边这三楞锥已扎空,三尖刀刀尖子堪堪地扎到胸膛,可是铁琵琶邱杰竟是轻伸三指,把他的刀背捏住,拧着身子往右一带,韩震宇这两粒铁弹丸完全赏给他。邱老英雄这口刀可顺势给他夺过来,身躯已纵出去,铁臂轻翻,喝了声:“姓韩的,接着。”竟把这口三尖刀甩了过去,在同时东房的后坡竟也有人喝喊了声:“这儿还有呢。”一个碗大冰雪团,向韩震宇右半边脸打到,韩震宇因为铁琵琶邱杰这口三尖刀甩过来力大,这种兵器不是出手的东西,他竟当暗器用起来,十分厉害,往右一偏身,左手金轮翻起,把这口刀打落房坡。那冰雪团虽也闪开,但是依然擦上了头巾一点,打碎了一半,竟弄了他一脸冰雪。韩震宇愤怒十分,把脸上赶紧擦了一下,提两轮向发冰雪团的地方追去,韩震宇这一不舍前面白影,群雄闹凉州,双小斗金轮,萧文杰避祸铁笔峰。全在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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