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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葫芦里的药
 
2024-08-02 11:04:46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张飞鸿竟然当着她的面撒谎!
  他和她在帐内根本就没有看什么画儿。
  一大早俩人在慕容芸萝的营帐邂逅,就一直在聊天儿,而且聊得很投机。
  宗雨雯是天心堂堂主宗化的女儿。
  虽说长得五短身材,相貌平平,但她一双大眼睛却是异常明亮,颇有勾魂摄魄之能。
  张飞鸿到亦集乃的当天,宗雨雯就远远见过他几眼,早就被他临风玉树一般的人才所打动。
  哪知道张飞鸿却是先遇上了慕容芸萝,而且自一见面之后,俩人就形影相随,打得火热。
  慕容芸萝与宗雨雯原本是闺中密友,但自张飞鸿一出现,二人就日渐疏远,而宗雨雯也一直背着慕容芸萝悄悄向张飞鸿递眼风。
  眼风当然都递空了。
  宗雨雯自知不论是长相还是地位,自己都要比慕容芸萝差太多,但张飞鸿的风雅、温柔却实在让她着迷,让她脸热心跳,让她吃不下睡不稳。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个与张飞鸿单独相处的机会,却又让慕容芸萝撞破了,而张飞鸿却只敢托辞是在看什么“画儿”,宗雨雯自是又气又怨。
  看画儿!亏他编得出来!
  那几幅鬼画符似的画儿有什么好看的!
  慕容芸萝的目光在宗雨雯脸上一转,娇声道:“哟!宗姐姐和我好了这么些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宗姐姐原来还很能欣赏画儿!”
  宗雨雯涨的通红的脸一下又变得刷白。
  她强忍着怒气、怨气,勉强笑了笑,淡淡道:“我哪里懂什么画儿!是张公子一个人在大发高论,我在一旁听着而已。”
  慕容芸萝偏着头,娇声道:“张公子,是吗?”
  张飞鸿尴尬地咳了两声,一转眼看见了刚刚走近的殷朝歌,顿时大喜过望。
  他敢忙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殷兄也来了,看样子殷兄的身体是大好了。”
  殷朝歌含笑拱手:“托张兄的福。张兄疗伤之德,在下一直铭感在心,异日一定报还。”
  这已是他们第四次见面了。
  殷朝歌养伤的这一个月里,张飞鸿与田福曾去探望过两次。
  殷朝歌早已清楚张飞鸿当时废了他的内功,只是应慕容冲天之请,想救他的性命,并无刻意加害的意思。
  他知道了在他来亦集乃前一个月,张飞鸿就已到达此地后,对张飞鸿更是前嫌尽释。
  照时间算,慕容旦在云南时,张飞鸿已经到了圣火教总舵了,自然不可能从慕容旦口中听到有关他殷朝歌的情况,更不会知道他一定要杀掉慕容旦而后快的决心。
  殷朝歌也没有在张飞鸿面前提起过慕容旦。
  虽说他恨透了慕容旦,但他对张飞鸿的印象却很好,甚至很钦佩他的雄才大略。
  张飞鸿对殷朝歌也很钦佩,佩服他的骨气,佩服他的武功,对自己不得不废了他的内力这件事,也一直心怀内疚。
  他看着殷朝歌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道:“殷兄还是应该多卧床休息才是,出来散散心也是不错的,只是不宜太过劳神。”
  殷朝歌淡淡笑道:“在下原是不想动,无奈慕容大小姐要考究在下的功夫来着。”
  张飞鸿怔了怔,面色微变,转向慕容芸萝笑道:“慕容小姐,殷兄内力全失,外伤也刚刚愈合……”
  不待他说完,慕容芸萝冲他甜甜一笑,娇声道:“张公子,你真是个好心人呀。”
  她忽地沉下脸,大声道:“小鸽儿呢!怎么还不出来?”
  小鸽儿赶忙自宗雨雯身后闪出来,低声道:“婢子早就出来了,只是小姐一直没叫……”
  慕容芸萝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道:“快拿剑来!”
  小鸽儿不动。
  慕容芸萝怒道:“没长耳朵吗?”
  小鸽儿低声道:“教主吩咐过,不能让殷公子太劳累,小姐还是……”
  慕容芸萝眼中似是要冒出火来,厉声道:“你也敢来管我!”
  殷朝歌叹了口气,道:“姑娘,好意心领,你还是快把剑拿出来吧。”
  小鸽儿瞄了他一眼,眼圈一红,返身进了营帐。
  剑很快就拿出来了。
  慕容芸萝长剑在手,右手一指殷朝歌.,威风凛凛地道:“出剑吧!”
  殷朝歌苦笑道:“在下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哪里会带什么刀啊剑的。”
  他一转眼看见了宗雨雯腰间的佩剑,道:“宗小姐,请借佩剑一用。”
  殷朝歌原来的武功有多高,宗雨雯是知道的。
  宗化不只一次在她面前感叹过,说是只要稍待个两三年,慕容冲天也未必就胜得过殷朝歌了。
  她当然很希望殷朝歌能狠狠教训教训慕容芸萝,但念及他已内力全失,不免有点替他担心。
  心有所思,目光里不免带上一丝关切。
  殷朝歌当然看出来了,一笑道:“谢谢宗小姐。”
  慕容芸萝早就不耐烦了,跺着脚叫道:“宗雨雯,躲一边去!”
  殷朝歌慢慢抽出长剑,仔细看了看,伸出左手食中二指慢慢挺着剑锋,好半天都不出招,也不说话。
  张飞鸿已经斜着向前跨了两步,左手抚胸,右手已在大袖之内握住了“龙雀刀”的刀柄。
  殷朝歌一旦遇险,他就会出手相救。
  他只觉得自己与殷朝歌竟是极为投缘,至于此举肯定会得罪慕容芸萝,他已经顾不上了。
  慕容芸萝咬着牙,跺脚道:“怎么还不出招?怕呢?以殷大侠的绝世武功,竟然还会怕吗?”
  殷朝歌忽然一笑,还剑入鞘,淡淡道:“内力你比我强,招数我比你精,何苦打个两败俱伤呢?不打也罢!”
  他看也不看慕容芸萝,两手捧着长剑,递给宗雨雯,微笑道:“真是一柄好剑,宗小姐应该善加爱惜才是。”
  宗雨雯笑盈盈地点点头。
  慕容芸萝嘴唇都气白了,斜着眼冷笑道:“还没打就认输了!”
  殷朝歌淡淡道:“武功一道,就算是殷某输了,其它的本领,慕容大小姐却一定胜不过殷某。”
  慕容芸萝气得指尖都颤抖起来,大声道:“好!咱们就比一比其它的本领,只要你划下道儿来,本姑娘一定奉陪到底。”
  张飞鸿皱了皱眉,忽地展颜道:“久闻殷兄围棋之艺堪称国手,正巧在下也颇好此道,可否由在下代慕容小姐出面,与殷兄一战?”
  殷朝歌奇道:“张兄怎么知道在下颇通围棋?”
  张飞鸿笑了笑,道:“在下是听济南城里的一个小混混儿说的。”
  殷朝歌更奇怪了:“在下从未去过济南,济南城里的一个小混混儿又怎会知道在下会下围棋呢?”
  张飞鸿正色道:“那个小混儿不仅知道殷兄技艺超凡,而且还知道殷兄曾大胜白袍会秋老爷子。”
  殷朝歌道:“张兄不是在开玩笑吧?在下与秋老爷子是下过一盘棋,可那是在洛阳,这事儿怎么会传到济南去呢?”
  张飞鸿忍不住笑了起来:“殷兄不要再想了,这种事就算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出个道道来。那个小混混儿在一家茶楼上正海聊神侃这件事,不想秋老爷子当时正在楼上,跳起来就抽了那个小混混儿两个嘴巴子。”
  殷朝歌一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倒真像是秋老干的事。”
  慕容芸萝冷冷道:“要比就比,要不比围棋那就再换一样比!少在那儿七扯八扯地,拿什么‘秋水’,‘冬雪’来打马虎眼儿!”
  殷朝歌目光闪动,微笑道:“张兄的技艺必定也是不凡。如果在下猜得不错,张兄的棋走的是刚猛一路,轻地而重势,集中兵力于中腹以求力战而胜,对不对?”
  这下轮到张飞鸿傻眼了。
  他弄不明白殷朝歌怎么会对他的棋风如此了解。
  殷朝歌笑道:“前朝末年,江南百里石桥先生纵横棋坛,罕有敌手,张兄的技艺,是出自百里先生一脉吧?”
  张飞鸿这下总算相信田福所说过的话了-----“这人绝不是第一次听到公子的名字!”
  因为百里石桥不仅是棋坛悍将,也是张士诚的心腹。
  殷朝歌既已知道张飞鸿的棋艺出自百里石桥,自然也早就知道张飞鸿乃张士诚一脉。
  张飞鸿微笑点头道:“殷兄果是不凡,在下棋艺,的确出自百里先生,且蒙先生誉为‘青出于蓝’,殷兄敢一战否?”
  殷朝歌自是不惜一战。
  他曾听半子和尚说起过百里石桥其人,所以才会对他的棋风有深刻的了解。
  百里石桥当年虽说是纵横棋坛,罕逢敌手,但他却有一位最为惧怕的棋手。这个人就是半子和尚。
  半子和尚当年曾与百里石桥泛舟于太湖之中,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下了三盘棋。
  半个月后,二人弃舟登岸时,对岸边数十名关心胜负的棋坛人士不发一言,分头飘然而去。
  棋界因不知道这三局棋的胜负,也无从看到这三局棋的棋谱,一直称这次两雄较技的棋局为“湖光幻影”。
  这三局的胜负,殷朝歌当然知道。
  不仅知道胜负,他还能摆出这三局棋的全过程。
  张飞鸿却不知道有这回事。
  因为百里石桥从未对他提起曾与半子和尚对弈过。
  原因再简单不过了。
  那三局棋百里石桥全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素来以力战家自名的百里石桥,在那三盘棋里,有两盘都是因一条大龙被半子和尚屠净,不得不认输的。
  殷朝歌的棋艺传自半子和尚,张飞鸿自然想不到,但他更没想到慕容芸萝的营帐之后,竟然还有一个较小的帐篷。
  帐内除了一付棋具,几个坐垫之外,就只有满满两架棋书了。
  张飞鸿的脸上不禁微露惊讶之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慕容芸萝竟然也对围棋有如此大的兴趣。
  虽说他尚不知慕容芸萝的棋艺到底如何,但单看这间棋室的布置,就可想象她在围棋一道上,确实下了苦功。
  殷朝歌却是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他知道慕容冲天的棋艺就很不错。
  严子乔任圣火教教主时,曾下令让属下重要首脑人物务必学会围棋,以求能在棋道之中体味此消彼长的用兵之道。
  慕容冲天与金不换二人之所以倍受严子乔青睐,除武功高出别人一筹外,棋力在教中诸人中属最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既然慕容冲天的棋艺颇有可观之处,那么慕容芸萝对围棋颇有兴趣,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么。
  棋盘乃金丝楠木盘,棋子是正宗云南精品,殷朝歌一坐在棋盘前,就觉得心神一爽,对慕容芸萝的厌恶感觉也减消了三成。
  张飞鸿盘腿坐下,随随便便抓起一把白子,道:“请殷兄猜先。”
  殷朝歌道:“长者先行,不用猜了。张兄请吧。”
  张飞鸿也不推辞,起手两着,摆好了对角座子。
  等殷朝歌黑棋座子摆定,张飞鸿拈起白子,在右上角小飞挂角。
  殷朝歌略一思索,拈起黑子压了上去。
  他的意图很明显是要放弃布局,起手就以“大压梁”之式来挑起接触战。
  “大压梁”告一段落,殷朝歌毫不思索,在第八手上压了一手。
  张飞鸿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
  看来殷朝歌是想放弃实地,构筑外势,以逼迫白棋在中原作战。
  中原力战,正是张飞鸿所长,殷朝歌为什么要将棋势引向对方所擅长的局面呢?
  张飞鸿抬头瞄了殷朝歌一眼。
  殷朝歌神色轻松,面带微笑。
  张飞鸿低下头,盯着棋盘,苦苦思索起来。
  一旁观战的慕容芸萝和宗雨雯都大惑不解。
  慕容芸萝是不明白殷朝歌为什么不设法避开张飞鸿所长,反而要和他拼比毫无把握的中腹作战。宗雨雯则是不懂棋盘上只有寥寥数子,张飞鸿怎么就早早陷入了长考。
  张飞鸿终于咬咬牙,退了一手。
  殷朝歌仍不假思索,再压一手。
  张飞鸿立即扳头。
  殷朝歌反扳。
  张飞鸿连扳。
  殷朝歌伸向棋盒的手停了下来。
  这一停就是两盏茶功夫。
  殷朝歌两眼定定地盯着棋盘,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而张飞鸿的神情却已缓和下来。
  虽然他也盯着棋盘,但看上去很轻松,很悠闲。
  殷朝歌慢慢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一眼。
  虽说张飞鸿擅长中腹作战,但殷朝歌既然敢于与他以一战而赌胜负,自是成竹在胸,殷朝歌奇怪的是,张飞鸿为什么要如此固执地争这个局部的棋头。
  这样做不仅毫无必要,甚至说他是自求速败也不为过。
  殷朝歌慢慢拈起一粒黑子,慢慢放到棋盘上——他“退”了一手。
  张飞鸿略一沉思,抓起白子就压了一手。
  殷朝歌再次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张飞鸿。
  如果不是早知道他是百里石桥的嫡传弟子,殷朝歌简直会认为他的棋艺还不如秋水了。
  张飞鸿却根本没注意到殷朝歌投来的审视的目光。
  他的两眼之中,闪动着一种极度兴奋的光彩。
  他的呼吸也略显急促起来,鼻翼很明显地抽动着。
  殷朝歌暗自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终于明白张飞鸿在想什么了。
  张飞鸿已不是在下棋。
  他是在赌。
  赌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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