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剧变

 

2024-08-11 14:20:47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殷朝歌终于纵声狂笑起来。
　　强劲的声浪里散出的一波波浑厚的内力震得整个帐篷都抖动起来。内力稍差一点的人都抬起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狂笑声中，殷朝歌身形猛地拔起，自帐篷顶穿了出去。
　　他的狂笑声在夜空中激荡，反震。嗡嗡的回响声在山谷间久久不息。
　　慕容冲天仍然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帐篷顶上的那个大洞。
　　他忽然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耳光似地猛地扭过头，看着跪在他身后的几十个人。
　　几十双眼睛正呆呆地看着他。
　　忽然间，他觉得一股凉气自地面透进他的双腿，他的两个膝盖被坚硬的地面硌得生疼。
　　清冷的夜风自帐篷顶上的大洞倒灌进来。
　　油灯闪动了几下，熄灭了。
　　透进篷顶的大洞，黯淡的星光默默地照着这几十个默默无言的人。
　　星光照在殷朝歌身上。
　　殷朝歌在山间狂奔。
　　呼啸的山风在他耳边掠过，密密的树枝扯着他的衣襟，抽打在他的身上、脸上、手上，他却一点都没感觉到。
　　他想叫、想笑、想狂吼。
　　他甚至想跳起脚来破口大骂一通。
　　但他终于什么也没做，只是埋头狂奔。
　　喜悦涨满了他的心。他的心已快要炸开了。
　　脚下一空，他已被呛得大咳起来。
　　他掉进了一个水潭里，清凉的潭水一直没过了他的头顶。
　　殷朝歌钻出水面，长长呼出一口气，再长长吸进一口气，摊开四肢，四平八稳地躺在水面上。
　　过了很久，他才想起手上的那张贝叶。
　　贝叶早已变成碎片。
　　他仰面浮在水面上，哑声笑了起来，一动也不想动。
　　贝叶碎了有什么关系呢？！
　　他要回大理去，立刻就回去，去见爷爷，去见父亲。
　　他要告诉他们，他们很快就要做曾祖父，祖父了！
　　两腿两臂同时一使劲，他已自水面平平地跃了起来，半空中一个转身，掠到潭边的一块巨石上，一直发热的大
　　脑已经渐渐清醒。
　　是的，他要回大理去，当然是要带着小鸽儿一起回去。
　　但首先，他必须赶回桥端镇。
　　肖无濑、凌烟阁、司马乔不是还在镇上等他么！
　　他们一定等急了吧？
　　对了，还有金不换。金不换肯定更着急。
　　湿透的衣裳紧贴在身上，冷冰冰地很不舒服，殷朝歌轻轻跃下巨石，仔细听了听四周的动静。
　　只有山风过林声。
　　他满意地点点头，凝神提气，一股热流自丹田升起，扩散到四肢百骸。
　　一团团的雾气自他身上升起，立即就被山风吹散了。
　　不过盏茶时分，他全身的衣裳就已干透，而随着内息的流转，他激荡不已的心情也完全平息下来。
　　贝叶上的那几行字再次流过他的心间。
　　“……惟念上方禅林废于前朝战火，殊为心痛，当年曾与禅师促膝长谈于云水洞中，发下重修之宏愿……朝歌……今已长成……已可独当一面，故遣其前来相助禅师，修复千年宝刹……”
　　是啊，重修上方禅林是当年爷爷发下的宏愿，而现在爷爷已经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没有完成任务，他又怎能回大理去呢？！
　　藏宝图已经找到，藏宝地点他已经知道，接下来应该做的事当然就是取出宝藏，做为修复上方禅林之资。
　　问题是宝藏竟然埋在“庆寿寺”的地底下，而庆寿寺现在已变成王振的“家庙”了。
　　要想从王振的家庙里挖出那么一大批宝藏，虽说不一定比登天还难，大概也相差有限。
　　这简直就是一件绝对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殷朝歌借着满天闪亮的星斗，辨清了回桥端镇的方向。
　　一路上他一直盘算着这件事，想找出一个取宝的办法。
　　他不信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成功。
　　他坚信世上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办法不都是想出来的嘛！
　　王振虽说权倾朝野，他殷朝歌也并非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有朋友，而且这些朋友都不是普通人。
　　且不提秋水、第五名，单单一个司马乔想出来的鬼主意，就够王振喝一壶的。
　　想到司马乔，殷朝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
　　转过一个山脚，远远看见河对岸有十几点灯火闪亮。
　　桥端镇终于到了。
　　这么晚他还没有赶回客店，司马乔一定早就等急了。他只希望司马乔千万不要因为着急而放松了对金不换的监视。
　　慕容冲天谈起圣火教当年对白莲教那一役的同时，殷朝歌的心里就已经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想法完全错了。
　　司马乔当然早就开始着急了，但他一直都很镇定。
　　因为他相信圣火教绝对不可能对殷朝歌有人身上的威胁。
　　他知道慕容冲天只不过是想利用殷朝歌达到他的某种目的而已，只要这个目的还没有达到，他就绝不会加害殷朝歌。
　　留在桥端镇的四个人之中，最着急的人不是司马乔，也不是肖无濑和凌烟阁。而是金不换。
　　时刚过午，金不换就有点坐不住了，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不安。
　　他不止一次地跑出客店，说是要到去丹霞岭的那条路上看一看殷朝歌回来了没有。
　　司马乔当然不会不让他去看，只不过他没有让他一个人去而已。
　　金不换第一次出去的时候，是司马乔陪着他一起去的，然后是肖无濑，然后是凌烟阁。
　　金不换果然只是到路上去看一看而已，根本连半点要溜走的意思也没有。虽然他显得很不安，却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
　　他的嘴一直就没有停过，不停地说些江湖趣事和武林秘闻给另外三个人听。
　　金不换知道的事可真不少，他的口才竟然也很不错，司马乔三人听得津津有味。
　　从金不换的口中，他们知道了很多原来根本就不曾听过或只听过一些传闻的重大武林事件和江湖上一些极其诡秘的门派帮会。
　　比如说紫心会。比如说百药教。比如说海南的七圣教。
　　比如说江湖上最最隐秘也最最血腥的血鸳鸯令。
　　肖无濑听得很认真，尤其是在金不换谈到血鸳鸯令的时候。
　　因为他的妻子宋沁的父亲宋朝元一手创建的江南武林最强大的门派虎山派可能就是毁于血鸳鸯令之手，而宋沁的母亲，辛十二娘极有可能就是血鸳鸯令的人。
　　果真如此的话，血鸳鸯令绝对不会放过宋沁，当然也不会放过他。
　　其实金不换对血鸳鸯令的了解也不是很深，他也只知道血鸳鸯令是一个女人的组织，这个组织的首脑人物，重要职位都由女人担当。
　　她们的主要手段就是利用美色来控制男人，然后通过被控制的那些男人来达到她们的各种目的。
　　血鸳鸯令中那些女人的武功都很高，她们的武功自成一派。
　　据说血鸳鸯令中最神奇最高妙的武功是从一本秘籍上得来的，这本秘籍只有血鸳鸯令的令主才有权保管、翻看和练习。
　　肖无濑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知道这本秘籍一定就是《太清秘籍》。
　　宋朝元就是因为这本秘籍才送了命！
　　司马乔一面听金不换口若悬河地谈着，心里却在暗自发笑。
　　他笑的是血鸳鸯令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她们视为生命的《太清秘籍》早就让别人录了一部副本。这个人就是严子乔。
　　如果血鸳鸯令的人知道了这个情况，一定会气得发疯吧？
　　司马乔虽然努力忍耐着，但还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金不换的脸上也一直挂着微笑。
　　淡淡的，略显得意的微笑。
　　这三个年轻人显然对他所说的这些江湖秘闻很感兴趣，一个一个都听得入迷了。
　　天色渐渐暗了，殷朝歌却还没有回来。
　　金不换虽说仍然微笑着，但他的笑容里也透出一丝不安来。
　　他站起身，目光里带着很明显的担忧，说是要再出去看看。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要出门了。
　　司马乔当然还是不会让他一个人出去。
　　他正准备起身陪着金不换，凌烟阁却已抢着道：“我去，我也看看去。”
　　只要有一个人跟着金不换，司马乔就放心了。他自己也已经不再怀疑金不换会突然遁走或玩什么花样，因为这
　　一天里，金不换真要想脱身，还是有很多的机会的。
　　将近半个时辰后，金不换和凌烟阁才回到客店。殷朝歌还是没有踪影。
　　金不换的眉头已锁成一个结，不安地道：“公子为什么一定要去见慕容冲天呢？”
　　司马乔道：“不知道。不过，殷兄要做什么事，就一定会有他自己的道理。既然是他自己要去见慕容冲天，应该不会发生意外。”
　　肖无濑也道：“我看也没事儿，上次在亦集乃，慕容冲天对殷兄就很客气嘛！”
　　金不换道：“在当时的情况下，换了谁都会很客气。”
　　肖无濑道：“金老这话什么意思？”
　　金不换笑了笑，道：“当时慕容冲天已受内伤，面对徽帮和白袍会联手，他不客客气气将公子送走，还能怎样？”
　　肖无濑飞快地看了凌烟阁一眼，淡淡地道：“金老的消息很灵通嘛。”
　　金不换拍了拍凌烟阁的肩头，笑道：“哪里，老夫也是刚刚才听凌少侠说起的。”
　　肖无濑又瞟了凌烟阁一眼，心里十分奇怪。
　　平日里，凌烟阁并不是个多话的人。
　　凌烟阁搭拉着眼皮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的脸色看起来忽然有些发白。
　　夜已深了。
　　店老板在火塘里添了几根柴，又给他们抱了一坛酒过来，自己回房里睡觉去了。
　　虽说这几个用白花花的现银会账的客人很让他高兴，但叫他陪着熬夜是不干的。因为他从来就不习惯熬夜。
　　山里人睡得都很早，因为他们习惯早起。店老板如果不早点睡，早晨要是起不来，可就要耽误生意了。
　　小镇已沉入夜的黑暗和死寂之中。客店的门仍然开着，晕黄的灯光和火塘里的火光在店门前的街道上投下一小片昏暗的光圈。
　　金不换和肖无濑已经越来越沉不住气了，他们不时站起身，走出店门，站在街上张望一阵子，再走回来，叹着气坐下。
　　司马乔一直在不紧不慢地喝酒。
　　他慢吞吞地抱起酒坛子，慢慢将酒倒进面前的一只大陶碗中，慢慢放下酒坛子，端起碗浅浅啜上一口，再慢悠悠地将碗放回到桌子上。
　　其实他的心里也非常着急，只不过他坚信殷朝歌今夜一定会设法赶回这个小客店。
　　即便他自己赶不回来，也一定会有圣火教的人送消息来。
　　凌烟阁一直坐在火塘边，一动都没动过。
　　他的眼皮也一直搭拉着，要不是他偶而也会睁开眼向店门外看一看，简直会让人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寂静的夜色中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自街口一直往客店这边响过来。
　　司马乔目光一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脚步声他十分熟悉。
　　这是殷朝歌的脚步声。殷朝歌终于回来了。
　　从平稳的脚步声就可以推断，他一点儿意外都没有发生。
　　金不换和肖无濑几乎同时抢到了门边，刚到门边，殷朝歌那张淡青色的脸已出现在门外的光圈里。
　　肖无濑笑道：“殷兄，你可回来了。”
　　金不换更是喜气洋洋地道：“可把我们给急坏了，一直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