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土木堡战役

 

2024-08-11 14:35:10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明军的方阵依然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大营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也先看了看慕容旦，道：“慕容公子，看来大明天子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笨哪？”
　　慕容旦淡淡地一笑，道：“请太师再耐心地等一等，现在还不过是午初刚过，还有时间。”
　　他忽然一抬手，指着土木堡，兴奋地连声调都变了，
　　道：“太师请看。”
　　也先两眼立时瞪圆了。
　　明军的旗帜已开始移动，排列整齐的方阵也开始松动。
　　也先抬起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剧烈地抖动着。
　　机会总算来了！
　　他努力镇定自己的心神，慢慢举起右手。
　　慕容旦急道：“且慢！太师且慢！请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也先用力地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慕容旦一眼。
　　他开始在内心真正佩服慕容旦了。
　　慕容旦只不过是张飞鸿的一员部将而已，那么张飞鸿的才能是不是更惊人呢？
　　这一刻，也先想得很多，也想得很远。
　　看来，他和张飞鸿之间的盟约还是定对了，有张飞鸿这样一股强大的势力做内应，不愁大明朝不垮。但大明朝垮了之后呢？
　　难道他真的心甘情愿地和张飞鸿平分天下？
　　一瞬间，也先做了一个决定。
　　一旦攻进中原，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慕容旦。
　　明军的营寨构筑的十分坚固。
　　这是自成祖皇帝以来沿袭下来的传统。
　　坚固的营寨是为了预防瓦剌骑兵的突袭。
　　如果单从这一点来讲，土木堡明军大营无疑是布置的十分完美的。
　　大营的最外围，是一道深四尺，宽逾六尺的壕沟，沟内侧密密地排列着护马。
　　这样的布置已经能很有效地抑制住骑兵的冲击了。在护马的后面，还有一道很坚固的，而且还可称得上很灵活的防御设置，这就是辎重车辆的车身。
　　也先之所以迟迟不敢对明军发起总攻其中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明军坚固的营寨。
　　但现在，营寨却开始替也先帮忙了。
　　因为护马和壕沟影响了明军拔营的速度。
　　更要命的是在通过又深又宽的壕沟时，很难让心慌意乱的兵士们保持好队形。
　　于是，明军本很严整的方阵开始散乱。
　　从根本上来说，“拔营撤退”这个命令的本身，已经影响了军心。
　　自清晨一直到现在，整整两个时辰里，这支早已疲惫不堪、饥渴交加的大军之所以还能保持着严整的军纪，是因为所有的士兵都知道恶战即将开始，而只有击退瓦剌骑兵，他们才能活下来，才能撤回关内。
　　“撤退”的命令一下，所有士兵心里所残有的那一点点斗志立即就烟消云散了。
　　有些时候，在士兵们的心目中，“撤退”和“逃跑”本来就是同一个意思。于是全营大乱。
　　刚刚还整齐地排列着的严阵以待的威武之师忽然间就
　　消失了，乱哄哄的人流简直已将大营变成了一个乱哄哄的菜市场。
　　王振紧紧跟在皇帝身边，俩人一起指挥着这场撤退。
　　很快，王振就明白自己又错了。
　　眼前的情景再清楚不过地正在告诉他，这已不是撤退，而是一场溃败。一场不折不扣的溃败。
　　就算没有瓦剌骑兵前来进攻，这三十万大军也完了。
　　因为军心已经散了。
　　军心散了，就意味着失败！
　　这一场大仗尚未开始，实际上就已经束。
　　王振尖声叫道：“樊忠！”
　　樊忠正焦急地注视着散乱无章的大军。
　　他的右手一直紧握着剑柄，手指的关节已经凸出，泛白。
　　军士们惊慌嘈杂的喊叫声，喝叱牲口声，马嘶声，杂踏的脚步声早已充斥着整个大营，王振的尖叫声樊忠根本就没有听见。
　　王振提高了声音，再次尖声叫道：“樊忠！”
　　这次樊忠听见了，驱马紧赶几步，道：“下官在！”
　　王振的嘴唇早已开始发干，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道：“你还能集中多少人？”
　　樊忠四下看了一眼，道：“皇上的亲兵营、侍卫营加上锦衣卫，大概能有两万人。”
　　王振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好！这两万人由你率领，杀出去！”
　　樊忠怔住：“杀出去？”
　　王振尖声吼道：“对！杀出去！你聋了吗？”
　　樊忠一指混乱不堪的营寨和营内混乱不堪的士兵们，沉声道：“公公的意思，是从他们中间杀过去？”
　　王振大吼：“对！”
　　樊忠缓缓地，但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行！”
　　王振看了沉默不语的皇帝一眼，吼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你敢抗旨？”
　　樊忠眯起双眼，逼视着王振，忽然高声道：“皇上！”
　　皇帝没有听见。
　　他的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双目呆滞。他的心早就乱了。
　　直到现在，他还没弄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先的骑兵根本就没有杀将过来，自已的军队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散沙一盘了呢？
　　难道眼前这些正埋头乱窜的士兵们就是王先生一直在他面前夸耀的战无不胜的朝廷官军吗?!
　　这次亲征就像是一场恶梦，而直到此时，皇帝方才恶梦清醒。
　　只是已经太迟了。
　　皇帝不是没有听见王振和樊忠说的话，但他根本不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他茫然，呆滞，失神的目光扫过土木堡四周的营寨，慢慢将目光投向北面绵延起伏的群山。那是鸽儿岭。
　　昨天他还认为能利用它来对付也先的鸽儿岭。
　　朱勇和他部下的五万精兵，就是在那里被瓦剌人彻底击溃的。
　　如果昨天下午他听众了群臣的意见，退进怀来城内，是不是今天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呢？强烈的悔意猛地抽紧了他的心，他的目光忽然间变得锐利起来。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是大明天子，他有责任振作起来，挽救他自己从京城里带出来的这几十万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他相信，只要他大喝一声，军营里所有的混乱都会立即平息。
　　他相信，他的勇气必将能重新激励起所有军士的信心。
　　只是已经太迟了！
　　正欲开口呐喊的皇帝一下子怔住了，手中的宝剑也慢慢垂下。
　　他本已瞪大的双眼，瞪得更圆了。
　　皇帝是第一个看见瓦剌骑兵的人。
　　他根本没有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知道，自己上了也先的当了。
　　也先根本无意求和。
　　“求和”只不过是他用来扰乱明军军心的一种手段而已。
　　皇帝看见瓦剌骑兵的一刹那间，四面忽然响起了低沉的然而慑人心魄的牛角号的呜呜。
　　明军大营内的混乱在牛角号响起时，忽然全都安定下来。
　　已经爬过濠沟，处身大营之外的一部分士兵迅速地集结成了不太整齐的方阵，而还留在大营内的兵士们也不再争先恐后地往营外挤。
　　几乎所有的士兵，都紧紧地握起了自己的兵器。
　　他们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朝廷的正规军，每一个人心里都明白，瓦剌人已经开始总攻了。他们如果想活命，就只能用自己手中的兵器去拼杀。
　　箭雨。
　　虽然没有统一的指挥，但自明军大营内杂乱地射出的一阵箭雨还是成功地将瓦剌骑兵疾如狂风般的集团冲锋阻挡住了。
　　直冲而来的骑兵立即向左右分成了两支，绕着明军大营疾驰。
　　瓦剌人放下手中的长刀，拿起了弓箭。
　　弓弦脆响。明军大营内立即响起第一阵惨叫声。
　　面对密如飞蝗的利箭，明军的士气反而高涨了。
　　虽然整支军队已经失去了统一的指挥，但一群一群的士兵自发组合起来，用手中的弓箭与瓦刺人对射。
　　蹄疾如风。箭出如雨。
　　数万名狂野剽悍的瓦剌骑兵如一股狂野的风暴，绕着明军大营盘旋，狂吼。
　　箭雨。血雨。刀光。血光。
　　马蹄激扬起的尘土飞在半空中。
　　烟尘弥漫。血雾弥漫。
　　惨烈的喊杀声和浓重的血腥气重重包围着土木堡。
　　战事竟然陷入了僵局。
　　这可大出也先的意料。
　　他根本没料到军心已散，疲惫、饥渴交集的明军竟然还能焕发出如此的战斗力。
　　一旦在战斗中渐渐增强了信心的明军拼死反扑，后果将不堪设想。
　　也先焦急，但镇定地扫视着战场，沉声道：“锁南奔、忽赤达、苦术、沙哈鲁、鲁把嘟、哈里、也密力虎。”“在！”
　　“带五千人从正面进攻，一定要将明军大营打开一个缺口！”
　　“是！”
　　纵马冲出的这五千人是也先的亲兵，是他平时亲自训练的部队。
　　也是他现在手中最后的一支预备队，最后的一点血本。
　　锁南奔等七人更是也先帐下最最强悍的猛将，是声震蒙古大草原的勇士中的勇士。
　　如果由这七人率领的五千最最精锐的部队仍然不能攻破明军大营，也先就不准备再打下去了。
　　因为他深知，打持久战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最最不利的事情。他也不敢保证杨洪绝不会从宣府方向杀将过来。
　　慕容旦又有了主意：“太师，请下令将朱勇的人头用竹竿挑起来！”
　　也先赞许地点点头，道：“听见没有？一定要挑得高高的！”
　　朱勇是大明朝的三朝重臣，位尊国公，将他的头挑起在两军阵前，不仅可以使明军胆寒，更能激怒明军中的一些高级将领。
　　慕容旦目光闪动着，又道：“请问太师，贵军中有多少懂汉话的人？”
　　也先这下有些不明白了：“慕容公子是什么意思？”
　　慕容旦道：“把他们集中起来，让他们喊话。”
　　也先更不明白了：“喊话？喊什么话？”
　　慕容旦一笑，道：“投刀解甲者，不杀！”
　　“那是什么？”
　　皇帝指着正冲向大营的瓦剌骑兵挑起的一根竹竿，问樊忠。
　　从土木堡山顶到两军阵前，很有一段路程，在皇帝身边的众人之中，数樊忠眼力最好。
　　樊忠的脸”刷”地变得雪白，颤声道：“回皇上的话，那是？？那是？？成？？成国公的？？”皇帝激灵一下，用走了样的声音大吼道：“让他们夺回来！听到没有？让他们夺回来！”
　　张辅一夹马腹，道：“我去！”
　　他冲出数丈，对跟着他的亲兵卫队叫道：“刀来！”
　　张辅的兵器是一柄重达六十余斤的大砍刀，这柄刀在他年轻时，曾使蒙古人闻风丧胆。
　　刀立即由两名亲兵抬到他面前。
　　一看见刀，张辅忽然像是年轻了十岁。
　　他用颤抖的手抚了一下颌下雪白的长须，一伸臂，抓住了刀柄。
　　刀身提起数寸，却又落到亲兵的肩头上。
　　这位当年叱咤疆场的将军，现在竟然连自己的兵器都提不起来了。
　　张辅大吼一声，一脚踢翻一名亲兵，抽出长剑，狂叫着往山下冲去。
　　他苍老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在大营上空回荡，“伢子们，跟老子上，把成国公救回来！”
　　樊忠的心中一阵绞痛，像是被狠狠地插了一刀。
　　他的双眼立刻模糊了。
　　他转过头，狠狠地盯着王振。
　　他的眼中没有泪，只有怒火。冲天的怒火。
　　王振缩在皇帝的车驾边，低着头，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宛如一个入定的老僧。
　　张辅已经冲出了大营。
　　他的身后，紧跟着他的亲兵卫队和一路上被他的吼声召集起来的近千名士兵。
　　瓦剌骑兵立即将他们裹了进去。
　　杀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