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机会也是陷阱

 

2024-08-11 14:37:42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子正初刻。
　　京郊。八里桥。
　　童尚荣吃惊地拉住了马缰。
　　他的面前，原本是一片已经收割过的光秃秃的田野，可现在，野地里像是又长出了庄稼似地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大片黑乎乎的人群。
　　这些人是哪方面的人？
　　这群人一声不响地站在田野里，正好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唐时升低声道：“童兄，这是怎么回事？”
　　童尚荣摇头道：“不知道。”
　　他只能说“不知道”，因为他的确闹不清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从人数上来看，这群人比圣火教铁骑营和长枪营的人要少得多，可他们静静地站在黑夜里的身姿却透出一股强劲的杀气。
　　杀气在夜空中弥漫开来。
　　自行动开始一直到现在都保持着安静的铁骑营的坐骑忽然都开始烦躁不安地喷起了响鼻。
　　在遇到这群人之前，童尚荣的心情一直很兴奋。
　　他当然很清楚铁骑、长枪两营在慕容冲天即将开始的行动中的重要性；而慕容冲天在行动之前将统率这两营人马的重任给了实际职位仅仅是铁骑营副都统的他。
　　仅仅从这个任命上，童尚荣就读懂了很多事。他在心里默默地感激这个身为一教之主的妹夫。
　　他暗自下了决心，在即将开始的行动中，他一定要让慕容冲天为能有他这样的一个大舅子而自豪。
　　突然出现在前面的这群人打断了他兴奋的思绪。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脚底。
　　既然有人阻住去路，而且这些人又明显地对他们充满敌意，这就说明，圣火教的计划已经泄露了。
　　童尚荣呼吸急促起来，掌心沁出了冷汗。
　　唐时升低声道：“童兄，咱们该怎么办？”
　　他是个很明事理的人，自童尚荣被慕容冲天“贬”为铁骑营副都统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这个铁骑营都统在一切事情上，都得听童副都统的指挥。
　　碰上了现在这样的意外情况，他当然更要让童尚荣拿主意。
　　如果前面这群身分不明的人的实力不能阻挡他们的行动，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可一旦铁骑、长枪两营失败了呢？
　　到那时，唐时升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童尚荣身上了。
　　童尚荣悄悄将右掌在马脖子上狠狠擦了两下，擦去了掌心的冷汗。
　　他很清楚，这一战已不可避免。
　　那群人离他约有一箭之地，这个距离，正好是马匹可以充分发挥力量的最佳路程。
　　唐时升又低声催促道：“童兄，快拿……”
　　童尚荣偏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右手一紧，长剑出鞘。
　　举剑一挥，断喝道：“铁骑营在前，长枪营在后，分做三队，冲过去！”
　　他的身后，响起一阵兵器磕碰声。
　　铁骑营的弟兄们将长刀横搁在身前马鞍上，拿起了长弓。
　　这是铁骑营最得意，也最有效的战法——在冲锋开始时，用特制的强弓利箭射击敌人，在冲近敌阵时，再弃弓换刀。
　　浓重的夜色中，童尚荣看见对面一直静立不动的人群中似乎起了一阵躁动。
　　看来，他们也正在做迎敌的准备。
　　童尚荣一磕马腹，长剑直指前方，喝道：“冲！”
　　暴烈的马蹄声如一阵阵惊雷划破了夜的寂静，疾如骤雨的马蹄声中，夹杂着锐利刺耳的箭羽破空声。
　　那是铁骑营射出的第一阵箭雨。
　　童尚荣看到，对面的人群在弓弦响起后，就变小了。
　　刚才沉到脚底的心立即又已升起，回到他的胸腔里。
　　“看来，这群人实在不值得老子刚才那样担心！”他在心里默念着。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的脑际，他的心就又提了起来，一直提到了嗓子眼。
　　他身下正俯首疾冲的座骑悲鸣一声，一头往地上栽去。
　　“不好！”
　　童尚荣双足一叫劲，已自马背上跃起在半空中，手中长剑一阵狂挥，护住了身前身后。
　　身在半空，他清楚地听见了一阵骨节断裂的脆响声和一种似乎是用刀背击打树干时发出的“笃笃”声。
　　童尚荣直觉得浑身冰凉。
　　一瞬间他就已反应过来他手下的弟兄们现在正和什么人交战——万柳山庄主柳红桥亲自训练的一批江湖上风传已久却又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的“柳甲铁卫”。
　　在铁骑营发出的箭雨中倒下的那些人并没有真正的受伤，他们只不过是借势躺倒，以地躺刀法对付铁骑的冲锋。
　　童尚荣听见的骨节脆响，正是铁骑营的马腿被砍断的声音，而那种“笃笃”声，却是“柳甲铁卫”们身上穿的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柳甲挡住了铁骑营弟兄们猛挥的长刀。
　　惨叫声一阵接一阵在旷野中响起。
　　童尚荣知道，这些惨叫声都是圣火教的弟兄们发出来的。
　　他们手中的长刀根本无法对“柳甲铁卫”构成任何威胁。
　　童尚荣双脚刚一落地，一阵洪水般刀光已卷向他的双腿。
　　他长剑一伸，接住这阵刀光，右掌猛挥处，已将一名正从侧面扑上的“柳甲铁卫”击倒在地。
　　那人刚一倒地，却又翻身跃了起来。
　　童尚荣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与这样的对手交锋，实在是一件太可怕的事。
　　锐利的刀风不停地向他席卷而来，童尚荣已有些手忙脚乱。
　　他已无心再关注整个战局。
　　长剑翻飞磕开了一件接一件击向他周身的兵器，兵器的每一次接触，都会爆起一阵耀眼的火花。
　　忽然间，借着夺目的火花，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一名正挥刀扑向他的“柳甲铁卫”的眼睛。
　　一阵狂喜掠过他心间。
　　长剑疾伸，架开猛砍下的一刀，右手由掌变指，狠狠向前插去。
　　一声惨呼。童尚荣只觉得一股温热粘湿的感觉正流过他的左掌心。
　　他猛提一口气，扬声高呼道：“弟兄们，刺他们的眼睛！”
　　子正二刻。
　　京城。成王府。
　　翻过眼前这道墙，就是王府的后花园。
　　宗化闪身自街对面的一幢房屋后掠了出来，眨眼间就已贴身在墙根下。
　　他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了半响，才放心地嘘了口气，冲街对面一挥手。
　　十余名蒙面大汉掠到他身边，其中四人一纵身，已飞跃上墙头。
　　宗化紧张地注视着他们的身影自墙头上消失。
　　很快，墙内传出三下微弱但清晰的击掌声。
　　宗化咧开嘴，在夜色中无声地笑了笑，双足一点，飘过墙头，轻轻落在花园里。王府内一片漆黑。
　　宗化定定神，在黑暗中辨清了方位，底声向身边的十几名大汉交待了几句，兵分两路。穿过花园，向王府内宅扑去。
　　慕容冲天交给宗化的任务是整个行动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绑架郕王。
　　潜伏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慕容冲天派人和王府的总管拉上了关系，并派人到那位大总管的老家，“接”来了他的父母和妻儿。
　　于是慕容冲天得到了一份详细的王府地形图和有关王府侍卫的实力和布置的报告。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宗化和他的十几名助手就已到了郕王的寝宫外。
　　用不了盏茶时分，他的任务就将圆满地完成了。宗化的心忍不住无声但剧烈地跳动起来。
　　陈宅。
　　书房外的长廊和屋顶上，潜伏着不下四十人。
　　这些人都是天目派的高手。
　　书房内，一灯如豆。
　　昏黄的灯光中，飘逸着淡淡的酒香。
　　于谦执杯在手，慢慢啜饮着。
　　他的对面，端坐着云海和陈云飞。
　　他们的任务就是保证于谦的安全。
　　于谦慢慢喝干杯中酒，轻轻叹了口气，道：“云飞，
　　我还是很担心令尊，如果慕容冲天的目的仅仅是杀掉于某,而不是……”
　　陈云飞微笑道：“于大人请放心，秋帮主、殷大侠他们的情报绝对可靠。”
　　于谦还是叹气，道：“真想不到圣火教会有这样的野心，更想不到殷老弟他竟会是……”
　　云海道：“其实，殷少侠自己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于大人放心，依云某看，殷少侠生性淡泊，并没有什么‘正位’之想。”
　　于谦忙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从某种意义上讲，殷老弟果真要‘正位’，只怕还真是大明天下之福呢。”
　　云海一怔，道：“于大人……”
　　于谦一笑，笑得十分苦涩：“我也就是这样一说……不过，殷老弟的身分如果让锦衣卫、东厂知道了，只怕有太多的麻烦哪！”
　　陈云飞道：“于大人过虑了，殷大侠的身世，知道的人并不多，只要我们能保守住秘密，朝廷怎么会知道呢？”
　　于谦摇摇头，叹道：“锦衣卫、东厂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无孔不入。这个秘密既然圣火教能查出来，锦衣卫未必就查不出来。”
　　云海道：“就算查出来又怎样？今夜一役，殷老弟可谓有大功于朝廷，皇帝还会把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