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2020-12-24 13:58:08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天色刚刚破晓,东山微翻鱼肚!
  傍临洞庭的一条大道上,如飞一般地驰来三匹快马!
  马上,是一位俊美绝伦的白衣书生,两边,是一青一红,两位千娇百媚的俏佳人!
  羡煞了早起的行人,也妒坏了早起的行人!
  这一行三人,正是那独孤钰与莫测高深的巾帼奇女,刘双成、谢小玉!
  八百里烟波浩瀚的洞庭湖,此际似乎显得更美,美得静,美得幽!
  湖水似一面明镜,未见一丝涟漪,湖面上更笼着一层稀薄,似烟似雾的轻纱般飘渺物体,洲渚隐约,早鸥轻飞,君山如带,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独孤钰星目平视,剑眉轻蹙,脑海里不知想些什么!
  那两位俏佳人却是螓首轻摆,美目流盼,玉手不住指点,品论这美不胜收的湖光山色,晨风里不时飘起一阵银铃般悦耳笑声!
  蓦地里,谢小玉清脆婉吟:“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玉妹!”刘双成突然皱眉说道:“够了,玉妹,孟襄阳前四句将这洞庭形胜,描述得气概雄健,颇有可取之处,然而后四句伤怀不遇,虽然语极含蓄,但仍嫌不够脱俗,不但不如李青莲的‘水天一色,风月无边’区区八字,也不如杜子美的“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少陵胸中不知吞几云梦……”
  谢小玉忽地娇笑说道:“照成姐这么一说,孟老儿泉下有知岂不气煞?”
  刘双成点头说道:“当然,我适才说过,孟襄阳前四句虽然气概雄健,但论起意境固不若李、杜之脱拔,即述景方面,也不若那‘四顾疑无地,中流忽有山’,‘鸟飞应畏堕,帆远却如闲’等句之细腻……”
  谢小玉娇笑接道:“成姐不愧董家诗婢,小妹不逮远矣!”
  刘双成蛾眉微皱,娇嗔说道:“玉妹口没遮拦,在杜相公面前何异班门弄斧,贻笑大……”
  一眼瞥见独孤钰那一付失神落魄的神态,轻噫一声,道:“相公,你这是……”
  独孤钰瞿然惊觉失态,赧然一笑,尚未说话,那谢小玉便自扬眉说道:“婢子姐妹素仰相公洒脱过人,面对如此美景,怎地却这般愁眉苦脸?莫非……”
  独孤钰急急接道:“在下……”。“在下”二字出口,余话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付窘相落入谢小玉眼内,美目轻转嫣然一笑,道:“莫非相公为婢子姐妹‘岳阳楼’头那几句话儿担心?‘南山四皓’虽然有名的难斗,但婢子姐妹却视之如……”
  独孤钰忙一摇头,扬眉说道:“在下有二位为伴,纵是刀山油锅,龙潭虎穴又何惧之有?”
  “壮哉!”谢小玉轻呼说道:“那又为的什么了?恕婢子无状,相公这般愁眉苦脸得有点怪腻人的!”
  独孤钰一声苦笑,默然不语!
  他那心事焉能轻易告人?这个“愁”字只有他自己晓得!
  谢小玉微皱眉方待再问,那刘双成却已深注独孤钰一眼,嫣然笑道:“玉妹平素自负聪明绝顶,今日却怎地这般懵懂?你且听我胡诌几句,虽非一针见血,定也入木三分!……”
  遂听她轻启朱唇,娇声吟道:“忆酒绿灯红,一刻竟叹伊去了!怅梁空泥落,几时重见燕归来?”玉圆珠阔,恍若仙乐!
  “相公,可对?”
  独孤钰心中狂一震,玉面飞红,暗忖:此二女智慧竟不下司徒霜,看来那主人也必要一代奇人,但究竟是谁……我这心事她二人怎地知晓……突然忆起二女一路暗中相随之话,不由释然也不由赧然,嗫嚅说道:“刘姑娘出口生章,尽手拈来,才思之捷令人佩服,但……”
  刘双成微笑接道:“你过奖了,有渎相公清听更怕相公见笑,相公为什么不说更为切题?”
  独孤钰猛觉热透耳根,忙地赧然笑道:“姑娘何必一再取笑?在下拙于言辞……”
  谢小玉突然说道:“相公客气,非上上人,无了了心,儿女私情谁人能免?双成小玉不是世俗女儿家,相公又何必一再相瞒?”
  独孤钰窘迫万状,搓手说道:“二位姑娘俱是巾帼奇女,在下怎敢相瞒,只不过……只不过……”
  二女相视一笑,刘双成突然说道:“人各有隐衷,婢子姐妹也不例外,双成小玉生性不羁,先请相公莫要见怪,跟眼前更有一桩事儿请相公定夺!”
  独孤钰正自哭笑不得,闻言忙道:“在下一介末学,自知差二位远甚,怎敢当这定夺二字,有事但凭二位作主!”
  谢小玉一笑说道:“真的么?”
  独孤钰道:“二位当知在下为人!”
  谢小玉狡黠一笑,道:“婢子姐妹焉敢信不过相公,只是相公知道这是桩什么事?”
  独孤钰闻言不由一怔,却听那刘双成微笑说道:“相公故人腻友在离此半里不到,一处‘百花轩’中候驾,见与不见,婢子姐妹怎敢作主?”
  独孤钰闻言又是一怔,暗忖:自己甫入江湖,相交无几,何来故人腻友,莫非是雪艳琴或司徒霜……?
  急急问道:“在下结交无几,不知姑娘指得是何人?”
  刘双成凝注独孤钰,神秘一笑,道:“洞庭二十八寨老寨主诸葛膝下一对金童玉女,‘神目金刚’、‘玉面罗刹’兄妹!”
  独孤钰心中一震,道:“诸葛兄妹怎知在下……”
  刘双成淡淡一笑,接道:“洞庭周围百里就是一丝风吹草动也休想瞒过人家耳目,更何况杜相公你正是人家日夜盼望的好友?”
  独孤钰方觉面上一热,但闻那谢小玉也道:“相公一入三湘,洞庭二十八寨中便已震动,相公一进洞庭,诸葛兄妹更是齐驾快舟,赶来相会,一来倾二十八寨之力,护卫相公安全,二来一慰殷切盼望,只可惜他们去晚了一步,‘艳阳楼’上只剩下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她二人这些话委实一丝不差,独孤钰甫入三湘,诸葛兄妹便已知晓,喜坏了“玉面罗刹”也急坏了“神目金刚”,只是独孤钰一心全在心上人,身上再加上江湖经验毫无,根本茫然不知,直赴洞庭!
  当诸葛胆兄妹率领洞庭二十八寨所有高手赶抵“艳阳楼”之际,独孤钰已不知去向,入目只是“华山二翁”的两具尸体,显然说明这风月无边的“艳阳楼”上适曾发生一场恶斗,诸葛胆心急如焚,诸葛琼英更是心胆俱裂,当是连下十二道红旗律令,遍查三湘,务必找到独孤钰,任何伤亡在所不惜!
  未过多久,便获回报,独孤钰安然无恙,并有两位绝色少女同行,诸葛琼英便欲赶往相会,诸葛胆深知乃妹心意,但却有所顾虑,一面劝阻乃妹,一面带着几名高手,连夜赶往“百花轩”等候,以便见机行事,却不料这一番举动全落在二女眼中!
  独孤钰入耳二女一番话儿,心中不由大为感动,但为免日后多生麻烦,误人误己,只有按下一颗激动心情,略一思忖,毅然说道:“多谢二位告知,在下不欲往见!”
  二女似乎颇觉意外,不由俱是微微一愕!
  谢小玉美目一转,娇笑说道:“人家不惜伤亡,倾寨而出,为的是相公你,相公如若避开不见,岂不显得有点儿太残忍么?”
  独孤钮闻言一怔,暗忖:这话有理,诸葛兄妹武林俊彦,二十八寨更是名震武林,不但对自己一见如故,折节下交,而且更是这般古道热肠,肝胆相照,自己又岂能如此绝情绝义……一丝愧疚不安之情油然而生!
  心中有些活动,但脑海中猛地又掠上闽东长溪之畔,裴天云与司徒霜的一番话儿,一时间脑中一片纷乱,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敢说对诸葛琼英不动情,因为那是自欺欺人,但是他已有了一位风华绝代,才智过人,温柔娇婉的雪艳琴,而且那身为闽西八洞洞主的绝代巾帼司徒霜也对他一见生情,不克自恃,然而先入为主:雪艳琴的海般深情,使他强压心中的另一股情愫,尽量逃避司徒霜那有形无形的情网,虽然他自己知道他已渐渐地失败了,但他仍是极力避免堕到网的中心,饶是如此,他们仍然不知不觉地陷得更深,“玉面神龙”的邂逅及他那一番深为感人,句句发自肺腑,真情流露的话儿,痛苦的神情,已使他自己深感应及早回头,成全他人,眼下这诸葛琼英更是早与裴天云两家有了秦晋之约,他岂能再为别人制造无限痛苦,一幕悲剧?他自知绝对不能,渐渐地,他有些怕,因为他知道一个应付不当便必然误人误己,遗恨终生!
  一个寒噤过后,他突然咬牙说道:“不!在下宁可落个忍心的名儿,也绝不往见!”
  一丝异采自二女娇靥上闪电掠过,刘双成飞快地和谢小玉交换一瞥眼色,轻蹙蛾眉,摇头说道:“相公这铁石心肠委实少见,相公虽然有意避开,坚不往见,但只怕我们这一行三人一举一动早在人家眼底,由不得我们啦!”
  独孤钰他情知她所言非虚,心中不由暗暗大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了半晌方始皱眉问道:“二位姑娘可有什么良策?”
  刘双成道:“良策俯拾皆是,只不知道相公要选用哪一个!”
  独孤钰微一沉吟,道:“他兄妹一番诚情,实不忍……”
  谢小玉嫣然一笑说道:“婢子只道相公真的心肠似铁,不近人情,原来……”
  独孤钰只觉面上一热,肃然说道:“玉姑娘说差了,他兄妹对在下恩深义重,在下之所以不欲往见乃属万不得已,已使在下深感愧疚不安,在下岂能再……”
  刘双成突然微笑接道:“恕婢子无状,其实婢子以为相公不妨硬下心肠做得绝一点,这样到可省去许多麻烦,女人最懂得女人,不是爱便是仇,绝无善了可言,更何况迟早也要摊牌,对不?相公?”
  俏佳人一语中肯,独孤钰呆住了,他委实想不透眼前这两个人儿何以对自己心事这般地了若指掌!
  俏姑娘之话虽然极有道理,但独孤钰宅心仁厚,他对情义深重,肝胆相照的诸葛兄妹早生愧疚,自然不忍心再予刺激,但俏姑娘也是一番好意,他也不便说些什么,只是苦笑一声,默然不语!
  但闻刘双成一丝轻叹说道:“相公委实仁厚,但只恐这一念仁厚,为相公惹来无穷后患,主人既有仁人意,婢子何无恻隐心?玉妹,偏劳啦!”
  话声甫落,谢小玉突然一声银铃娇笑,端坐马上两只玉手倏抬,十余道极细白光闪电飞入十余丈外道旁树丛中!
  独孤钰睹状方自一怔,倏闻树丛中传来一阵枝拂动声,紧接着似有重物堕地,砰然一震,随即寂然!
  心头微动,不由恍悟,神色一变,方待说话。
  只听刘双成轻笑说道:“相公请勿担心,十几片嫩叶儿伤不了人,玉妹妹不过点了他们的睡穴,两三个时辰之后自会醒转,现在,相公你请绕道儿啦!”玉手轻拉缰绳,与谢小玉同时策马同道左叉路上驰去!
  独孤钰看着马上那两个美好的身影,摇头苦笑一声,策马赶了上去!
  三人三骑,驰行甚速,跨雪峰渡沅江,未出三日便入黔境!
  云贵多山,后者虽较前者略次,然较诸中原一带,道路已崎岖颇甚!
  游目所及,但见峻岭插天,岗峦起伏,前古森林一望无垠,株株粗大巨干撑云!
  绵亘于峻岭森林之间的,更是那野草有半人高的莽原,虫蛇起伏,野兽出没,数里以内难望见一丝人烟,委质险恶已极!
  马行于坎坷崎岖的崇山峻岭之间,举步维艰,人疲、马累,独孤钰不由挥汗叹道:“人言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南荒一带,行路艰幸,今日一见,始知非虚……”一眼瞥见二女虽然马儿疲惫不堪,人却了无一丝汗渍,明艳照人的如花娇靥之上仍是安祥自如,不由暗道一声:“惭愧”,倏然住口不言!
  谢小玉闻声回顾,美目一转,娇笑说道:“昔日李青莲曾叹蜀道难而大作危乎高哉文章,今日杜相公更叹黔道之难,如果也来濡墨挥毫,马上成文,流诸后世,岂非千古佳话!”
  独孤钰苦笑说道:“玉姑娘莫要取笑,杜玉一介腐儒,弄文不成,弃而学武,胸无点墨,焉敢自比古人?”
  谢小玉一笑说道:“弄文不成,弃而学武,学武又不成方始长途跋涉,万里关山,对么?相公?”
  独孤钰闻言心中大震,霍然色变,暗忖:自己这梵净山习武之事,不过三数人知晓,她二人因何也知道,不由疑云丛生,默然不语!
  他那霍然而变的神色,二女视若无睹,刘双成淡淡一笑道:“相公如今也许在对婢子姐妹莫测高深之外,更加疑云重重,可对?”
  独孤钰突然想起二女“艳阳楼”上援手之情,及沿途之上俨然主婢,无微不至的照顾,不由赧然,道:“在下岂敢,只不过觉得……”
  “觉得怪得出奇,是么,相公!”刘双成一双流波妙目凝注独孤钰微笑说道:“其实这也难怪,若换婢子是相公也必然会有这种感觉,可是相公你就不想婢子姐妹沿途之上,可曾问过相公一句有关此行入黔的事儿?……”
  独孤钰呆了一呆,方知人家早已洞悉他此行入黔目的,否则怎会默默地护送自己入黔而从不问起?但她二人怎会知道,这又是一桩莫测的奇事,他想不通也不愿想,暗暗皱眉一叹!
  刘双成看出眼内,嫣然一笑,又道:“相公不必再去绞尽脑汁费如是大力气,婢子愿意提醒相公一句:那太姥绝顶摩霄峰上一声惊动相公的……”
  独孤钰脑际灵光一闪,突然忆起自己疯狂下摩霄峰的一声娇呼,顿时恍然,起先犹以为二女便是那惨杀“百晓老人”师徒的凶手,一丝杀机怒火方自升起,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心想:那暗下毒手的事儿若是她二人所为,怎会三番两次拯己于危,暗施援手?当然不会再万里关山,长途跋涉,不辞劳苦地护送自己入黔,更不会神色安祥地以此事提醒自己。但二女究竟为谁所差,这般地由东西至,转而向南,数千里地明暗随护为的又是什么?
  这委实是独孤钰解不透的一个谜!
  他这一沉默不语,二女却也会错了意,倏然间刘双成轻叹一声幽幽说道:“相公也许会怪婢子们既然藏身摩霄峰,何以袖手旁观,见危不救,若是相公有这种想法?那就太冤枉婢子姐妹了,婢子姐妹较那般该死的东西晚到一步,却不料就这一步之差,那批东西竟做下令人发指的凶杀,那批东西确实狡滑,不但均以布罩覆面,而且分几处逃下太姥,令婢子姐妹顾此失彼,又悬念相公安危,终于一无所获!”
  独孤钰听了这一番哀怨动人的话兄,再一见刘双成那楚楚可怜的神态,暗暗大为不忍,无限歉然地说道:“成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就是天胆也不敢责怪二位,只不过在下不知二位究竟奉谁之命这般不辞劳苦,在下不安之余至为纳闷而已!”
  刘双成两眉微展,淡淡一笑,道:“这一点恕婢子姐妹不能奉告,不过相公日后必然会明了一切,目前婢子姐妹只能告诉相公一点,那就是婢子姐妹是善非恶,是友非敌,相公只管放心就是!”
  独孤钰入耳这番话儿,心知自己纵是磨破唇舌也必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心想:既然日后当必自知,目前又何必枉费唇舌?索性将心定下,道:“成姑娘说哪里话来,二位对我千里护送,多赐援手,在下感恩图报犹恐不及,焉敢怀疑二位……”
  刘双成突然摇头说道:“相公,婢子姐妹奉命行事,护送相公乃是本身职责所在,婢子姐妹不敢望报,假如有,那只是婢子姐妹对相公的一点心愿,只要相公能答应婢子姐妹这点恳求,婢子姐妹不但于愿已足而且铭感终生!”
  独孤钰呆了一呆,挑眉说道:“成姑娘何出此言,这恳求二字在下殊不敢当,二位姑娘有事但请吩咐,在下万死不辞!”
  刘双成神情一喜,激动地道:“婢子姐妹身为女儿家,最了解女儿家的心理,一个女人最痛苦的莫过于失去了爱,婢子们跟随相公多日,已知相公心有所属,相公人中祥麟,对于司徒霜,诸葛琼英之深陷情海不克自拔固所难免,但‘情’之一字能生人也能死人,万请相公善自为之,莫误人误己,铸下情天千古遗恨,这是婢子姐妹第一个愿望,请相公原谅婢子斗胆直言!……”
  独孤钰红了脸也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
  刘双成深注独孤钰一眼,轻吁一口气,缓缓接道:“相公当记得牌子姐妹临下‘艳阳楼’时所说得那句话儿,也许那句话说得早了点,但婢子宁可早一点提醒相公,婢子虽不知梵净山中究竟隐居着哪位绝世高人,但不想可知那位高人必是前辈异人,不然百晓前辈不会让相公千里迢迢,深入南荒,凭相公禀赋,一经学成,必然技比天人,睥睨宇内,其时相公若稍有不慎,一念之差,便足以使风云色变,武林颠覆,所以婢子们也万请相公明辨是非,细分善恶,得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春风育物,朔雪杀生,慈悲之心,生生之机,这是婢子们第二个心愿,斗胆直言,相公宽宥!”
  二女一般底神色凝重,刘双成更是娇靥堆愁,妙目含悲,令人有不胜凄楚之感。
  这一番轻柔温婉的话儿,听在独孤钰的耳中却不啻是当头霹雳,心惊胆战,冷汗涔涔,忙自肃然说道:“成姑娘何必太谦?这分明是给我一记高明无比的当头棒喝,在下有生之年,必不敢或忘二位今日一片金玉良言!”
  刘双成娇靥上闪过一丝安慰微笑,马上裣袵说道:“婢子何敢当‘当头棒喝’,可喜相公慧根深厚,婢子为天下武林,宇内苍生贺!”一指那绵亘于莽原上无边前古森林,又道:“如婢子料得不错,那‘商山四皓’早已在此候我们多时,稍时玉妹小心护卫相公,那四个老儿由愚姐对付,除非万不得已,不可轻露诸大神功,玉妹切记!”
  谢小玉点头说道:“小妹知道,成姐也请小心!”
  独孤钰剑眉微蹙,凝注那绵亘于半里外的古森林,道:“成姑娘怎知‘商山四皓’必然在林中等候我们?”
  刘双成微笑说道:“深山密林四无人烟,乃是宵小们剪径的绝佳所在,‘商山四皓’虽然非一般宵小可比,但贼性天生,岂不知选择这绝佳所在下手?”
  谢小玉噗嗤一声娇笑说道:“成姐一张小嘴儿真够刻薄,设若让那四个老兄听到,不当场气死才怪!”
  刘双成轻哼一声,道:“你以为他们没听见么?不过他们是天生的贼骨头,皮厚得很,涵养功夫已是炉火纯青,你我就是骂他个狗血淋头,只怕他们也不在乎……”
  蓦地,一声细若游丝的语音,划空传来:“两个丫头好口才,好机智,老夫兄弟在此候驾多时,清茶一杯,不成敬意,静候二位光临!”话声轻微但清晰可闻,不问可知必是那“南山四皓”远远所发!
  独孤钰不由心中一震!
  刘双成却仍是那么安祥泰然,看了谢小玉一眼,扬声笑道:“我只乔家老儿当真沉得住气,看来仍须在忍字上多下点功夫,敬候不敢当,清茶一杯此时此地何异琼浆,不敢再劳久等,杜玉主婢即来敬领!”
  回过螓首嫣然一笑,又道:“相公,婢子没料错吧?再让人家久等便是我们罪过,走吧!”一声轻笑,与谢小玉率先策马驰去!
  至此,独孤钰方恍悟二女早已听得“商山四皓”藏身林中,适才一番话儿不过故意施刁,对二女这一身功力,超人机智不由大为敬服,眼见二女谈笑自如,策马前行,暗忖:我独孤钰堂堂七尺之躯,宁可荒林埋侠骨,莫让巾帼笑须眉!剑眉挑处,豪气顿生,一抖缰绳,策马追上!
  半里之遥,何消片刻?未到半盏茶功夫,三人三骑业已抵达密林之前。
  但见密林如织,古树参天,黑影斑驳,虽在烈日之下,却依然阴气森森,黯黑无光!
  独孤钰看得方自微微一蹙剑眉,却听那刘双成扬声笑道:“杜玉主仆已至林缘,怎地未见四位侠驾,乔家老儿何必这般小家子气!”
  倏闻密林深处一个苍劲话声说道:“老夫兄弟年已耄耋,不利于行,贤主仆非常人,雅量必能相容!”
  刘双成一阵银铃娇笑,转过螓首微笑说道:“相公,听见没?人家倚老卖老啦,谁让我们晚到这世间几年,没办法,咱们走吧!”微微一顿,深注谢小玉一眼,又道:“玉妹,烦你紧跟着相公,林内豺狼之类出没无常,莫伤了相公坐骑!”嫣然一笑,策马缓缓入林。
  谢小玉冰雪聪明,一点即透,紧紧地傍着独孤钰,潜运功力,暗中戒备!
  甫一入林,顿觉眼前一暗,密叶遮住日光,林外骄阳炙人,林内却是一片阴森!
  轻风拂过,寒气袭人。林深处更传出一阵阵沙沙声响,似虫鸣,又似猛兽起伏,枝叶拂动!
  马儿铁蹄踏在那厚不知几许的枯枝败叶之上,引起一连串轻响,在这寂静的密林之中,传出老远!
  饶是独孤钰傲骨天生,胆略超人,置身在这阴森无限的前古密林之中,也不禁暗暗心惊!
  偷眼微窥,只见谢小玉那吹弹欲破的如花娇靥上,神色微现凝重,但却仍是那么泰然安祥,心中不由暗道一声:“惭愧”,他虽然知道今日事态,远较那夜“岳阳楼”上来得严重,但他却不知谢小玉一身功力早已暗中凝足,一有警兆,她便要猝起发难,拼死也要卫护他的安全!
  三人三骑就在这暗如黄昏的遮天密林之中,左拐右弯,缓缓前进!
  自入林至今,三人未说过一句话儿!
  林内“商山四皓”也是寂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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