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章　千里迢迢赴金顶

2025-02-27 11:04:11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志航倒不免呆呆怔了半晌，想不出这个阴狠的女人怎会竟在患难之中有了这样的改变？他原是侠心义胆之人，一时忽然大生惭愧之心，暗道这样折磨一个弱女子，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吕无忌、了凡和尚两人鹄立左侧，默无一言。
　　志航忖思了一下，向了凡说道：“老禅师出生入死，携带着这红衣妖女，定然费了不少心血。”
　　了凡一笑道：“好说，好说，老衲因知她对公孙侠士无比重要，怎能轻易弃舍。”
　　志航道：“不知老禅师可肯将她还与在下？”
　　了凡和尚怔了一怔，道：“这是自然，老衲随时听候公孙小侠吩咐。”
　　言辞之间，对志航恭谨无比。
　　志航立即俯身解开仆姑菁筠手上的绳索，扶她站了起来，淡淡说道：“姑娘请自便吧！”
　　仆姑菁筠双目之中忽然射出两道异样的光华，盯注了志航一会，道：“你是放我走吗？”
　　志航苦笑一下道：“不错，姑娘可以自由了！”
　　吕无忌、了凡二人俱皆大出意外，几乎同声说道：“公孙小侠，这妖女是万万放不得的！”
　　了凡和尚趋前一步道：“老衲身入佛门，虽不主张杀生，但此女恶迹昭著，而且她关联着公孙小侠的生死祸福，岂能……”
　　吕无忌早已拔出铁鞭，横拦住仆姑菁筠去路，顿足大吼道：“是啊！这妖女是万万放不得的……”
　　志航平静的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在下设若注定必死，强求亦复无益，而且挟制一个弱女子，即使能胜得了天地二魔，又岂是英雄所当为？”
　　言下一派凛然正义，使了凡和尚与吕无忌两人不由俯首而退。
　　仆姑菁筠并无即时离去之意，一时面对志航发起怔来。
　　了凡和尚朗宣一声佛号，道：“公孙小侠仁心侠肠，大气磅礴，老衲皈依我佛四十馀年，难道反而不如公孙小侠的胸襟不成！”
　　伸手一拉吕无忌，道：“吕大侠，让她去吧！”
　　仆姑菁筠目注志航移时，口唇蠕动了半天，但却没说出话来，忽而双手掩面，一转身，踉踉跄跄而去。
　　志航忽而腾身纵上前去，道：“姑娘慢走！”
　　仆姑菁筠收住脚步，道：“你后悔了么？”
　　志航冷冷一笑道：“江湖之上首重信诺，大丈夫一言既出，驯马难追，岂有反悔之理？”
　　仆姑菁筠缓缓转回身来，泪眼模糊的凝注着志航，道：“那么，你……”
　　志航满脸肃然的道：“烦妳转告天地二魔，自古以来邪不胜正，妄图以阴谋诡计，左道旁门之技争胜天下，霸服武林，即使能幸而成功，也无长久之理，如能悬崖勒马，及早回头，仍可安度晚年，其次……”微微一顿，接道：“姑娘最好能守七绝大阵中的诺言，一年之内勿使蛊毒发作，明年中秋次日，在下必赴巫山之约。”
　　仆姑菁筠双目俯首视着地面，道：“还有别的话么？”
　　志航道：“没有了，姑娘去吧！”
　　仆姑菁筠长吁一声，道：“我都记得了！”转身缓缓走去，不一时，渐渐失去影踪。
　　了凡和尚低诵一声佛号道：“公孙小侠可记得尚有与老衲同赴天山之约？”
　　志航苦笑道：“老禅师也该记得在下答应的是明年中秋之后，届时如果在下尚有命在，自是要践已允之约。”
　　了凡和尚微微一笑道：“老衲等着就是。”
　　志航四外张望了一下，道：“两位可知道金顶的去路？”
　　吕无忌趋前一步，道：“公孙小侠不去见那独目老人了么？”
　　志航叹道：“眼下天地二魔已然率众而来，以他们的阴狠狡诈，不知又将施展什么花样，所以在下认为还是先去金顶讨求那三足金蟾要紧。”
　　吕无忌望了了凡和尚一眼，道：“如此，在下带路了！”
　　说着，当先大步行去。


　　他的路径果是极熟，一路蜿蜓向上行去，大约顿饭之久，已到了一座峭拔巍峨的峰头之下。
　　但见松柏参天，山势雄壮，极目望去，难见山顶景物。
　　吕无忌收住脚步，道：“到了，峰顶之上就是峨嵋金顶。”
　　了凡和尚朗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果然是一处参修的圣地！”
　　吕无忌像忆起了一件重大事故般的忽然说道：“长春谷花树阵之战，已使武林元气大丧，天地二魔当时挟两大神功传人，与龙虎二魔诸人，已将清虚道长及牛侠士等人击败，霸服武林之志已遂，不知他何以却及时退去，而订三日后金顶之约？”
　　志航同样的困惑不解，一时也落入沉思之中。
　　只听了凡和尚哈哈大笑道：“老衲虽不敢说深知此事之秘，但多少却可料知一二……”用手向峰顶遥遥一指，接道：“峨媚金顶，自千年之前张三丰祖师与九指头陀沙婆逻论剑较技之后，历世以来均视为武林圣地。
　　“数百年中此地不知发生了多少惊动武林的大事，百年之前的三届武林盟主之争，亦是在此地举行。
　　“清虚道长虽网罗了武林大部雄豪，在长春谷败于天地二魔之手，但如天魔盖世雄不能在金顶筑台受封，却难以号令天下，永霸武林……”
　　微微一顿，又道：“其次，天地二魔已料定武林大势，放眼江湖之中，极难再有出而与之为敌的有力人物，挟天下群雄聚会峨嵋金顶，自封武林盟主，已是极有把握之事。
　　“即使有出而阻挠之人，正好藉机除去，自料挟当世四大神功传人，百无一失……”
　　志航倾听不语，念及恩师与巫山嫠妇等神功盖世的当代奇人，俱已被天地二魔妖术所制，不由长叹一声。
　　了凡和尚顿下话锋，目注志航接道：“天魔盖世雄知道公孙侠士的天罡神功尚未习成，一时并无所惧，但至多十天之内，如不能骗取出天罡神功秘笈，必会全力向公孙侠士暗下毒手！”
　　志航心知此言不虚，心头一动，忽然忆及恩师曾说过天魔盖世雄极可能已将七化、赤癸等神功习去不少。
　　但自己曾先后数次几乎被天魔盖世雄掳去，他何以不干脆将自己掳去，以妖术将自己迷住，再使自己口述天罡神功秘笈的修学之法，而要千方百计的设法诱骗？
　　忽听吕无忌沉声说道：“公孙侠士，咱们走吧！”
　　志航蓦然一惊，方知自己只顾忖思，竟又发起怔来，当下忙道：“走吧！”
　　吕无忌仍然当先开路，三人先后顺着蜿蜒的山势，缓缓向上行去。
　　志航一面行走，一面不由叹道：“那金顶圣僧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设若他不肯拿出那三足金蟾，咱们又该怎样……”
　　说着长叹一声，忧愁无比。
　　了凡和尚道：“老衲不常涉足中原，见闻不广，但据老衲所知，金顶圣僧自幼出家，原在峨嵋前山碧云寺。
　　“学佛十载之后，孤身遁居金顶，穴居苦修，近百年来无人见他下山，对于他是否会武功之事，恐怕并无人知，此老年龄究有多大，亦是一个难解之秘，但至少当在一百二十高龄以上……”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近百年中，金顶之上也曾发生过几桩大事，但却从未听说金顶圣僧出头过问，到此之人大多也无缘相见。
　　“以致武林之中极少有人知道金顶圣僧其人，至于他是否有一只三足金蟾，以及他现在是否尚活在人间，老衲也是毫不知情。”
　　吕无忌接道：“在下如非听清虚道长说起，也根本不知金顶之上住着这样一个僧人……不过他既被尊为圣僧，一定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如知道那只蟾蜍也许能挽救一场武林浩劫，一定不会舍不得不给。”


　　几人说话之间，已经攀爬到峰顶之上，举目四眺，群山环拱，竟然有一片极是辽阔的平坦之地。
　　到处松柏茂密，飞瀑流泉，隐然是一处蓬莱胜境。
　　三人笔直的穿林走去，直走到峰顶尽头，并不见有房舍庙宇，只是一座渺无人踪的空山。
　　面前已是一座悬崖，志航收住脚步，有些怀疑的道：“吕大侠不会记错吧！”
　　吕无忌一拍脑门，道：“就算是深更半夜走来，也绝不会走错了路径。”
　　了凡和尚接道：“金顶圣僧原是穴洞而居，并不一定在这金顶之上……”
　　一言未举，忽听吕无忌咦了一声，急急沉声说道：“看那左侧松林之中……”
　　志航与了凡和尚亦已同时发现，只见与金顶相连的一道峰峦上的林木之中，突然闪过不少人影。
　　由于密林的掩蔽，无法看清那些人的穿着模样，但由快速的身法行动上，却一眼就可看出是身负武功的江湖人物。
　　那些人一闪之后即已失去踪迹，隐蔽在密林之中。
　　志航忖思移时，忽然沉声说道：“想必是清虚道长等人到了！”
　　说着纵身一跃，人已到了两丈开外。
　　吕无忌一顿脚道：“是啊！除他们之外再无别人！”
　　紧随志航之后，一纵身追了过去。
　　那道山峦像一条长桥一般，引向另一座较低的峰壁，面积虽较金顶少了许多，但却险峻陡峭，怪石如林，即使猎户樵子也不会选择这等地方。
　　志航当先而驰，几个起落之间已到方才人影出没之处，凝眸看时，果见密树间隙之中，依稀仍可看到数条人影缓缓移动。
　　他不禁大喜过望，已可清晰看出，正是清虚道长诸人。
　　当下一长身形，大步走了过去、
　　那道峰峦大约有三四丈宽，但愈向前走，形势愈宽，两面峰峦夹峙，松柏蓊郁，但延伸到百丈左右，面前却被一座横出的山壁挡住，似是已到尽处，又似是继续向右弯去。
　　清虚道长等一干人，就正在那挡在面前的山壁之下徘徊。
　　志航大步前行，立刻就被人发觉，四名靠近的道人，各仗长剑横拦在面前，齐声大喝道：“什么人？”
　　志航方欲答话，吕无忌了凡和尚两人已自身后赶到，吕无忌一跃越到志航前面，向四个持剑的道人双手乱摇着道：“都是自己人，四位不要误会……”
　　反身一指志航，道：“此位公孙侠士，是当代天罡神功传人！”
　　靠近山壁的清虚道长等五十馀位武林一惊，当四个持剑的道人喝问志航之时，早已同时惊觉，及至闻得吕无忌之言，不由同时吃了一惊，目光齐齐的向志航身上投来。
　　清虚道长分开众人，面带微微讶异之色向前走来。
　　志航心头虽感沉重，但却几乎忍不住有一种要笑的感觉，他与清虚道长并非初见，不过以前相见时是以“牛魔王”的身份出现罢了！
　　清虚道长先向吕无忌微一稽首道：“吕大侠辛苦了！”
　　接着又向了凡和尚寒喧起来，对志航似是并不重视。
　　了凡和尚朗宣一声佛号道：“道长且慢招呼老衲……”目光向志航一转，接道：“此位公孙小侠获不世之奇遇，果已得传天罡神功，眼下可支武林会力敌天地二魔之人，恐怕已是非他莫属。”
　　以了凡和尚的声望地位，此言自是大有份量，清虚道长方才回转身子，向志航稽首道：“贫道失敬了！”
　　志航还礼不迭。
　　在场之人俱是清虚道长从数千武林英彦中，简拔出来的一流高手，共约五十馀人。
　　其中包括了各帮派掌门及各路雄主，丐帮多九公、笑丐张大通、崆峒掌门褚云奇及崆峒四老均在其内。
　　丐帮帮主多九公与笑丐张大通两人，见志航与吕无忌、了凡二人突然而来，不由既惊且喜，双双走至志航面前恭谨的一礼，道：“祖师爷！”
　　说着就要跪下地去。
　　志航连忙伸手拦住，道：“九公切勿如此多礼。”
　　清虚道长哈哈一笑，道：“公孙侠士年青有为，英姿勃发，原来竟是骷髅神丐常老英雄门下，贫道越发的大大失敬了……”
　　说着目光一转，又道：“不过，了凡禅师与吕大侠均说公孙侠士是天罡神功传人，这话却使贫道有些不解，据贫道所知……”
　　志航深恐他继续追问下去，连忙岔道：“在下偶然获得一种奇门神功修习之法，也许与天罡神功有着不少相同之处，不过在下火候尚浅，难以实用……”
　　清虚道长两道眼神有如电炬般逼射到志航脸上，道：“公孙侠士可否借一步说话。”
　　志航心知清虚道长已然动了疑念，欲盖弥彰，故而坦然一笑，道：“在下遵命。”
　　清虚道长微微一笑，缓步当先向一块突出的山岩之侧行去，志航举步相随，并肩走去。
　　以清虚道长在群雄之中的身份地位，当他与志航谈话之时，并无一人插言，俱各凝神而立，静静注视着清虚道长与志航步入山岩之后。
　　清虚道长收住脚步，见距众人稍远，谈话不怕被人听去，方才面凝笑意，徐徐说道：“了凡禅师与吕大侠均曾言及公孙侠士为天罡神功传人，想来此话不致虚假……”
　　志航微笑不语。
　　清虚道长微微一顿，又道：“天罡神功千年来未现于世，历代武林中人无不为此竭尽心智多方搜寻，但始终无人有所发现。
　　“月前两块玉佩觅宝图的出现，复使武林大起骚动，天地二魔的适时入寇中原，争霸武林，其最大目的也仍是在天罡神功秘笈……”
　　志航见他说来说去并未引入怀疑自己的正题，他心急于去寻找金顶圣僧，讨求三足金蟾，不愿过多浪费时间，故而插嘴说道：“道长有话尽管明讲，在下绝不谎言相欺就是。”
　　他心想，事到如今，既是已被清虚道长看出破绽，再隐瞒也无益处，故而准备将自己隐秘尽皆和盘托出。
　　清虚道长微微一怔，道：“日前长春谷花树阵一战，贫道等几至全军尽覆，幸赖‘牛魔王’适时赶到，力敌苍灵老人、南海神尼等两大神功传人，方使贫道等转危为安。
　　“当时‘牛魔王’施展的竟是天罡神功，同样是初习未久，火候不足，但贫道却深信不疑那震烁武林千年之久的天罡神功秘笈，已被‘牛魔王’获得，惜乎……当日夜间‘牛魔王’失踪而去，至今未获点滴消息……”
　　志航双眉微轩，道：“道长是说在下……”
　　清虚道长笑道：“休怪贫道直言，二十年前的牛魔王，贫道知之甚稔，今日的‘牛魔王”，除却面貌相似，身具阴阳神功而外，完全判若两人，而且最令贫道启疑之处是天罡神功绝不可能同时出了两份，这……这……”
　　忽然住口不言，目注志航微微而笑。
　　志航知道清虚道长已然洞悉一切，他之所以不愿直说，原是尊重自己，想由自己说出，当下微吁一声，道：“道长法眼如炬，在下自是不愿欺瞒……”
　　于是他把自己的一切经过，从幼年惨变，以至方山学艺，直到眼前为止的一切遭遇，俱皆说了出来。
　　最后他道：“在下因道长是一代有道高人，方才把一切隐秘俱皆坦诚相告，至望道长代守此秘，勿告他人。
　　“若幸而能弭平天地二魔之乱，在下仍望能在不足一年的有生之日中手及亲仇，再晤及海外慈母一面。”
　　清虚道长慨叹一声，面色凝重的道：“公孙侠士英风侠胆，难怪有此等稀世奇遇，我三丰祖师在天有灵，亦当含笑无憾矣，贫道自当永守此秘，不泄他人，公孙侠士尽管放心……”微微一顿，又道：“听公孙侠士之意，当真要践那长春谷主同死之约么？”
　　志航叹道：“一言既出，驯马难追，虽是生死大事，但在下岂能失信于一个女人！”
　　清虚道长稽首一礼道：“公孙侠士胸襟作为，益发使贫道敬佩无地！”
　　志航连忙还礼不迭。
　　二人方在谈话之间，忽听群雄之中发出一阵扰攘之声。
　　清虚道长略一倾听，道：“金顶圣僧虽一向不为武林所知，但贫道却知道他老人家是一位不世奇人。
　　“故武林大劫既至，眼见天地二魔鲸吞江湖之际，贫道伴同武林群雄来恳求他老人家出山相助。
　　“方才已托守洞仙童致意，此刻想必已有圣僧话语传来，公孙侠士既也要谒见他老人家讨取三足金蟾，不妨就此同去。”
　　志航见清虚道长少说也有九十以上的高龄，仍然对金顶圣僧一口一个他老人家，心头不觉益发滋生出一股敬意，当下连忙相随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