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支配者
2024-07-30 12:18:10   作者:柴田炼三郎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那是一张下巴略显富态,肤色白净,看起来约摸四十几岁的脸孔。细长的双眸,绽露出沉稳的光芒,脸上似乎永远都挂着微笑。事实上,就算对坐在面前的人心怀敌意,这名女子还是会以她那富态的模样展现娇柔的一面。但若是对自己人,则像变了个人似的,目光带有锐利的寒意,充分显露出本性。春日局(注1],这名号在江户城内,可说是无人不晓,分量重如磐石。
  她那不满五尺的富态身影只要一出现,现场众人登时紧张万分。此刻,有名年轻侍女正绕到她背后替她揉肩按摩,她负责这项工作已快半年,但每次春日局稍微移身,侍女便担心是否不满意自己的按摩方式,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可思议的是,这名妇人拥有的权势,当代无人能及,但她的前半生却始终成谜,她自己也从未向人提及。
  据说她姓斋藤,名福,父亲是明智光秀的麾下,斋藤内藏之介利三;母亲则是出自稻叶通明家,但此事无人能证实。说她是斋藤利三之女,此事也很令人怀疑。就斋藤家的祖谱来看,据说斋藤利三有十个儿女,长男虎松比父亲早死,次男甚平在山崎之战中捐躯,以下的多名子女,上从三男利宗,下至幺女福,身为叛贼的遗孤,连落叶之声都能令他们心惊胆跳,始终四处流离。不过,没人亲眼目睹过她悲惨的成长遭遇。
  世人无从质疑的事实,是她长成后成为稻叶重通的养女,后来嫁予美浓的豪族林正成,生下正胜、正定、正利三子,而后与夫君离异,直到庆长九年德川家光诞生,才被召为乳母。至于她成为稻叶重通的养女之前相关的事迹,则一概不详。也有人暗中私语,说她老谋深算,只要当自己是叛臣的遗孤,便可隐瞒自己的身世之谜。不论真相为何,这名聪慧的女子肯定在幼年时代尝尽落魄之苦,才会造就她心机深沉的人生观。
  侍从悄悄人内,拜倒行礼。“大炊大人求见。”春日局颔首,旋即起身。最近刚完成的雄伟白书院,木香仍新,大炊头土井利胜在里头拍着扇子,一开一阖,望着外廊前方种满树木的庭园。乱世讲究武略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是需要治世智略的时代,幕府内的政治大权,有尽归这名老中[注2]一人之手的迹象。他的容貌魁伟,但神韵总带有一股飘然之气,能令他接触的人心情放松。
  春日局一坐在他面前,他立刻说道:“亚相大人愈来愈恣意妄为了。”声音相当响亮,毫不忌讳。亚相是骏河大纳言忠长、将军家光的弟弟,小他三岁,母亲同是崇源院浅井氏。少年时代,家光乳名“竹千代”,忠长则叫“国松”,这位弟弟集父母万般宠爱于一身。当时舆论认为竹千代总有一天会被废嫡,而由国松接任第三代将军。秀忠夫妇也曾公然对外提及此事。
  但最后的裁决者,却是人在骏府的德川家康;竹千代的乳母,亦即现今的春日局,在当时那几年所投注的心力,远非外人所能想像。春日局以其才智,深受家康礼遇,此事令浅井氏很不是滋味,而这也是她厌恶儿子竹千代的原因之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竟敢仗着前代将军的权势,耀武扬威,旁若无人!浅井氏始终心怀憎恨。妻子的情感自然也会感染丈夫秀忠。
  浅井氏原是淀君[注3]的妹妹,因为政治联姻才嫁入江户城。她与丈夫秀忠感情和睦,但很不讨家康欢心,而她也从未试着讨好家康。欠缺理智的女性,其阴沉的情感在大奥[注4]这个特殊世界里,变得更加扭曲,导致面对同样是亲生骨肉的两个孩子,对一方冷淡疏远,对另一方却又百般溺爱。春日局曾针对此事写下一份手札:
  大权现大人(家康)在世时之恩德,令人感念。崇源院(浅井氏)憎恨主君(家光),可谓深恶痛绝,而台德院(秀忠)亦然。在其策划由庶子(忠长)接任将军时,大权现大人于骏河听闻此事,旋即表示,若主君双亲对其如此深恶痛绝,不如将主君唤至骏河,当权现大人之子,日后担任第三代将军。
  就在主君即将前往骏河之际,权现大人却突然驾崩。然而,其意见传往江户,台德院及崇源院皆就此改变心意,不再为难主君。此外,权现大人曾清楚向土井大炊头交代遗言“若两人才干不分轩轻,(日后秀忠过世时)天下须交由家光掌理”。此无上厚恩,主君铭感五内,由衷感激,未曾稍忘。
  就这样,竹千代成为第三代将军家光,国松成为权大纳言亚相,封为骏、远、甲三国五十五万石大名,直至今日……
  土井利胜与春日局脑中,有一份冷澈坚定的意志:为了德川家,必须立刻树立第三代将军的绝对权威。一切都是为了德川家!在这样的意志下,家康杀了长男冈崎信康,放逐松平忠辉,处死自己的孙子越前少将忠直。而在家康辞世后的现在,这位曾一度被父母视为第三代将军继承人,天性聪敏的儿子,若是继续留他在人世,将会是个祸害。
  忠长没有野心和哥哥争夺天下,但他从小不管在哪方面,都和哥哥平起平坐,甚至比哥哥更受宠爱。即使到了现在,他对身为将军的哥哥还是抱持一样的态度。骏、远、甲三国,原是德川赖宣的领国,是秀忠强制将赖宣移往纪州,赐予忠长,但忠长还是向人坚称:“我身为弟弟,领有五畿内[注5]的领地,以大阪城为居城,是理所当然的事。”
  天下浪人充斥。大阪之役后,诸大名被撤藩者,细数如下:
  松平忠辉四十五万石。
  福岛正则四十九万八千石。
  田中忠政三十二万五千石。
  最上义俊五十七万石。
  本多上野介十五万五千石。
  松平忠直六十七万石。
  蒲生忠乡六十万石。
  这些被撤藩的大名,其底下的浪人们至今仍怀抱战国时代的美梦,心怀期待的武士们,手中的刀仍未生锈。忠长的存在就这群为数众多的浪人而言,显得魅力十足,这应该不是土井利胜和春日局自己疑神疑鬼。
  “亚相是怎样恣意妄为?”春日局面无表情地问道。
  “他让服侍多年的家臣和新雇用的武士持真刀比试,张贴缉捕密探的公告,还向家司鸟居淡路守咆哮,要他滚回江户。看在家臣们眼中,他的眼神、口吻,都益发显得疯狂。”
  “他从小就有疯狂的征兆了。”春日局目光冷漠,望向远方。
  那是忠长十二岁那年的事。他学习枪炮,进步神速。某日,他看西边城郭的外濠有野鸭群聚,立即冲向前,从桥上开枪射击,射中两只。他命侍臣拾回野鸭,拎着前去献给母亲。将军夫人大悦,将它熬煮成肉汤,给将军家的晚膳加菜。秀忠听闻这是国松射中的野鸭,非常满意,举杯饮酒,后来猛然想起,询问他是在哪里射击。
  国松说明是在桥上射击后,秀忠蹙起眉头:“这怎么行!这可是朝主城郭开枪啊。虽是无心之举,但不能推诿塞责。”结果,随行的三名侍臣切腹谢罪,忠长却仍若无其事地说道:“城堡本来就是盖来挡子弹和弓箭的。”春日局说他从小便有疯狂的征兆,指的便是此事。
  “不过,此事目前不急。”利胜以含糊的口吻说道。
  “对了。”春日局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此说道,“听说驹场野那四名柳生道场的人,遭人杀害。”
  “哦。”利胜定睛回望春日局。
  “最近要举行猎鹑,想必会引发一场轩然大波。”驹场野近年来被指定为将军家的狩猎场,春天在此猎雉,秋天则是猎鹑。不过,这两年多来时局不靖,一次也没办过。这次的猎鹑,特获家光同意,春日局率领大批大奥侍女,预备盛大举行。奉命担任警备任务的柳生道场,却传出年轻武士在准备时遭人斩杀的消息。
  “不如这次暂不举办,您觉得如何?”利胜提出忠告,但春日局回以一笑。
  “侍女们都很期待呢。还是举办吧。”
  “这样啊。但马守(柳生宗矩)应该会缉捕歹徒,不过,我也会想想办法。”
  “但马大人再过不久也会前来。”
  “嗯、嗯。柳生道场的人是帮得上忙,但也很可能成为敌人下手的目标。但马守自己得小心提防才是。”利胜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那么,我先告辞了。”语毕起身。看起来不像是多重要的会谈,但两人已将重要的内容告知彼此。利胜透露了骏河大纳言忠长的行径,想必春日局很快便会向家光通报,至于会如何处置,可能还会再等上一段时日。另外,关于春日局告知的驹场野事件,利胜应该也会调查凶手是否出自春日局的政敌。
  从双方的交谈中可以明白,利胜向各大名派出的密探,便是从柳生道场内厉害的剑客中精挑细选而来。但马守不光是担任将军家的剑术总教头,也担任政治上的“心腹”,暗地里承接探查诸国动向的困难任务。为了会见春日局,但马守柳生宗矩缓步走在大奥入口处,一面往内走,一面回想昨天道场发生的事:昨天心血来潮,本想指导一名高徒练剑,却在执起木刀的瞬间,微感晕眩。此事未曾有过——我已垂垂老矣!
  他当时全神贯注,不让对手及周遭门人察觉,但一回居室后,胸中顿时无限感慨,全身虚脱无力。他想起父亲石舟斋宗严。石舟斋于庆长十一年辞世,享寿八十岁,但当时他虽已年近古稀,却还能与宗矩过招,剑中蕴含壮烈的气势。庆长五年,石舟斋虽已年近七十五岁高龄,却能亲手逮捕背叛柳生家的家臣松田,只见他拔出腰间佩刀,以利落非常的刀法,一刀斩断松田的首级。
  晚年时,石舟斋是个平凡慈祥的白髯老翁,以和柳生庄的下人们闲聊作为惟一的娱乐,而且已远离书剑。但只要他凝聚心神,其森然剑气依旧能令观者为之一凛。他能一刀斩断松田的首级,可证明他二十年前的愤怒丝毫未减。柳生只拥有大和的蕞尔之地,所以势必得看准时运兴衰,逐利而行,用心维护家业。宗严为此可说是煞费苦心。
  永禄十一年,织田信长拥将军足利义昭,以破竹之势上京时,宗严马上通晓上意,入其麾下,被召往京都,任命为平定大和的先锋,后来他跟随筒井顺庆,大显身手。当然了,他期待自己的功劳能换来奖赏,但得到的,却是柳生领地惨遭没收,就此黯然退隐。只因家臣松田向筒井顺庆告密,说柳生暗藏私田,欺瞒上司,恣意胡为。
  当时父亲遭受责难,那怒不可抑的模样,宗矩至今仍历历在目。父亲从未显现如此激动的神色。在此等悲惨际遇下,宗严隐居改号石舟斋,剃发皈依,往后始终过着朴素的生活,直至终老。而今,但马守已年过六旬,才深知父亲是何等杰出的剑术家,心中无限景仰。剑禅如一,这是但马守传承自父亲的心法。反复钻研此道,达精妙境界,欲更上一层楼,得将内心置于物外,方能领悟剑法之真正奥秘——此乃剑禅如一的理论,为世人所熟知。
  换言之,但马守的剑法奥义“兵法家传书”第一义的“无刀之卷”,便是展现此道。但马守因为结识泽庵和尚,而更加坚信父亲传承的心法是正道,并极力阐扬此乃剑客的极致境界,毫不避讳。如今他却开始对此反省,真的能达到剑禅如一的境界吗?剑禅如一的理论已滔滔不绝地流向世间,四处蔓延,但这时候,最先提倡这套理论的但马守,心中却起了疑惑。
  这也是因为自从但马守担任将军家总教头后,日渐飞黄腾达,但回顾自己的作为,却令他暗自羞惭。身为一名剑术家,这是不该有的行径,但为了幕府,他一直昧着良心行事,这令他深感懊悔。这二十多年来,但马守在守护将军家的名义下,让自己、儿子和高徒们,去从事密探的悲惨任务。为了不让世人发现柳生一门担任密探的事,才如此极力主张剑禅如一的理论,不是吗?
  之所以无法断然否认“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但马守借由柳生一门的暗中运作,已除掉许多大名。倘若父亲尚在人世,不知道会怎么说。有时蓦然想到此事,便感到一阵寒意。持剑与人对峙,却意外感到晕眩的但马守,突然嫌弃起自己,心中黯然,这可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在白书院等候的春日局,完全没察觉但马守陷人质疑自我的懦弱心态中,她以对待自己人的严肃表情相迎。
  “但马大人,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春日局的口吻听来平淡,但当中却蕴含深层的含义。
  “是的,已将近二十五年了。当年您风采迷人。”但马守嘴里这么说,但却一脸沉重的神情,低头望向榻榻米上的一点。春日局定睛注视着他:“您那时候光是往我面前一坐,便散发出一股不知该说是剑气,还是剑客魂之类的气势,教人打从心底觉得惊骇。正因如此,一些难以启齿的无理请托,我反而能毫无顾忌地向您明说。”
  “您的意思是,我现在看起来年迈苍老是吗?”
  “不。我的意思是,您呈现出雄浑的沉稳风格,心思深远难测。女人上了年纪,便藏不住心事,男人则反而更不易让人窥探出心思。”这种口吻充满嘲讽,不过,但马守却松了口气。我难以掩饰的消沉模样,反被对方作了另一种解读。真该庆幸!但马守笑着道:“有事请尽管吩咐,我将全力以赴,以示忠心。”
  “我听说您有门徒在驹场野遭人斩杀……”
  “原来您已听闻。说来惭愧,至今仍不知是何人所为。”
  “猎鹑活动将照预定举行。”
  “这……”但马守承受春日局严厉的眼神,“我会加强警备。”
  “不……”这名老奸巨猾的女人摇了摇头:“那可能是憎恨我的人所做的挑衅。若真是如此,猎鹑当天,对方一定会现身取我性命。倒不如松懈警备,让对方靠近,您觉得如何?比起猎鹑,我觉得猎捕歹徒更为有趣。但马大人,请务必要生擒活捉。”但马守重重地颔首:“遵命。”不过,但马守心里明白,此事并非真如春日局所想。
  那四名刀下亡魂,全都是来自小野道场的门生。就在但马守接获报告的瞬间,他便在心中暗忖:两家门派的嫌隙,终于爆发流血冲突了。世人口中的“御流仪”,如今只剩柳生流,曾几何时,在人们的印象中,小野一刀流已不再是将军家的总教头。然而,小野一刀流也是“御流仪”,这是不争的事实。为何会有如此的差异?有些见多识广的人指出,但马守与小野次郎右卫门忠明的人格差异,正是原因所在。
  的确,忠明是名天才剑客,即使到了晚年,仍不改其孤傲不羁的行径。当时的剑客都认为,若是持剑对决,忠明比但马守略胜一筹。《明良洪范》[注6]亦有记载——某日,将军家欲试两人武艺,特命侍臣埋伏于走廊处,急召两人前来,待其通过时,以木刀袭击。但马守以扇子挡下一旁袭来的攻击,轻声说了一句“辛苦了”,就此通过。
  忠明则是在侍臣藏身的前方两公尺处猛然驻足,冷冷斥喝一声“荒唐儿戏”,旋即转身折返。殿内评断此事,得到的结论是——就武艺而言,洞烛机先的忠明技高一筹,但他未晋见将军便擅自离去,过于桀骜不驯,但马守的修养则远胜忠明。在俸禄和地位方面,柳生家与小野家自始便相差悬殊,忠明对此深感不满,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总而言之,忠明辞世后,小野道场益发显得冷清。
  遭人斩杀的,是背弃小野道场,改投靠柳生道场的门生。但马守会有这样的预感,也是想当然尔。经过半晌的沉默,春日局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我想,您派去骏府的门生们,个个都本领高强,不过,听说亚相贴出了缉捕奸细的告示……”但马守对这名发福的老女人微感厌恶。
  “我也听说亚相常因为一点小事而神经紧绷。德川家的人就是流着这种血。”身为臣属不该说的话,春日局却直言不讳。的确,有不少情况让人质疑德川家的血统是否带有疯狂的因子。先是家康的长子信康,他便是个例子。其母筑山夫人怨恨丈夫家康,密谋报复,在一旁唆使信康,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信康弃自己的妻子(织田信长之女德姬)于不顾,沉迷女色,最后甚至怀疑服侍德姬的随身侍女为密探,朝她大吼“你这个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的坏蛋!”
  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一路拖往德姬房间,当着德姬的面,拔出佩刀,刺穿侍女喉咙,朝她的脸不断践踏。此外,信康在庭苑设宴时,认为自京都请来的舞者所做的表演,侮辱他是一名武夫,为此大发雷霆,一箭射杀对方。还有,某次出外放鹰狩猎,归途遇见一名僧人,信康竟若无其事地说“今天猎物这么少,全都是因为遇见这名和尚”,用绳索套住僧人脖子,绑在马鞍上,策马疾驰,将他活活拖行至死。
  德姬将信康接受筑山夫人唆使,与武田胜赖勾结一事,通报给父亲信长知情,在书信中曾详述信康的此等恶行。家康最后葬送他最心爱的这名长男,也是出于无奈。信康切腹时,年仅二十一岁。结城秀康(德川家康的次男)也有很多违背伦常的脱序行径。秀康之子忠直,自恃武艺高强,与忠诚的家臣过招,认为对方故意让他获胜,愤而斩杀对方,此后干尽荒唐事。家康的六男上总介忠辉,也有不少离谱的行径,最后终究自取灭亡。现任第三代将军家光的行为,也常受这种疯狂血统的影响,让人看了替他担心。但马守见春日局如此露骨地直言此事,一时无言以对。
  “倘若您的门生有人被捕,您也不担心吗?”
  “我没教过他们如何招供……”但马守如此应道,避开春日局直视的目光。他觉得自己似乎从很久以前便很厌恶这个老女人。
  “既然但马大人如此明说,我也就不担心了……期待令郎们的好表现。”最后加上这么一句,这种说法更加令但马守感到不悦。长男十兵卫三严、次子宗冬、三男俊矩,都已在武者修行的名义下出外旅行。事实上,十兵卫人在九州岛,探查岛津家的动静;宗冬人在四国,俊矩人在奥州,各自都有密探的任务在身。
  “在下也老了。陪将军练剑,已略感无法负荷。或许也是将军剑技日益精纯的缘故吧……”但马守露出沉稳的笑容,行了一礼,就此起身离席。虽未曾向人提起,不过但马守心知肚明,家光毫无用剑的才能。只会用蛮力,甚至连剑技都不愿学习。自己只能适度陪家光舞刀弄剑。
  小野忠明则不是这么做。他曾公开说“既然将军想习剑,我何须忌惮”,毫不客气地出剑击向家光,使得家光从此再也不找忠明——身为一名武术家,忠明这样才是光明磊落,不卑躬屈节。但马守暗自认同他的做法,不过,又另有考虑:将军家成为剑术高手又有何用。家康将军常说,大将剑法与士卒剑法之分,在于大将剑法只须学习足以护身的胆识与智略,无须如同士卒剑法般,以杀敌为目的……身为教头,实在不必当真朝将军出剑。

  注1:德川三代将军家光的乳母。稻叶正成的妻子。家光得以继承将军之位,其功不可没,后来被赋予掌理大奥的大任,权势盛极一时。
  注2:幕府家臣中最高职务,相当于政务总理。
  注3:丰臣秀吉的侧室,名茶茶。
  注4:德川幕府将军的生母、正室、侧室和各女官的住处。
  注5:畿内五国:山城、大和、河内、和泉、摄津。
  注6:江户时期的历史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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