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化缘头佗渴语裴老大被开膛　显露武功乱葬岗梅三死剑下

 

2019-12-30 10:53:44   作者：东方白   来源：东方白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裴莉从不到护院住的院落去，他们的住处有二，一是前面第一进的东偏院，住了十个，一是最后一进的西偏院，也住了十个。
　　原因是这些人很下流两三个人在一起一定会谈女人。不过今天裴莉豁出去了，有些疑问她必须弄清。
　　她自小楼上看到一个人的侧影，很像前天刚到此地的陶一勺。她不愿相信这件事，却又信任自己的眼睛。
　　她不信的是，此人刚来时在悦来客栈行为粗卑，曾和柳浪冲突，无论如何他们不可能并肩有说有笑地进入这护院住的院落中。
　　这偏院有五间正屋，三间客厢，院中花木甚茂。在大厢房中传来了陶一勺的口音，道：“各位要听什么？‘藩金莲大闹葡萄架‘如何？”
　　似是李总管笑了起来，另有几人附和着笑。本应该都笑的，只是这种荤笑话没念过书的人还听不懂呢！
　　“这……这……”陶一勺道：“是不是太荤了些？”
　　只闻柳浪道：“陶老弟自管说下去，男女居屋，就是这么事儿，孔子删诗，不废关睢，这有什么关系？”
　　陶一勺道：“柳兄说得不错，干咱们这行护院最无聊，闲着也是闲着嘛，咳……咳！各位看过‘素娥篇’、‘肉蒲团’以及‘灯草和尚’没有？”
　　裴莉越听越恶心，她在这种家庭中长大，来来往往，三教九流，耳濡目染，自比一般家庭中的少女知道得多，她也听说过这几种脏话。
　　现在已经证明此人正是陶一勺，就不必再听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陶一勺怎么会在裴家作护院？又怎么会和柳浪称兄道弟，就像根本没有冲突过一样？
　　在此同时，秦鸥进入小洞天客栈，这也是一家规模小兼营饮食的小客栈，掌柜乔姣，廿郎当岁。司帐、堂倌一脚踢，颇有卓文君当炉的味道。
　　正因为这个小女人养眼，客人嘴皮上占点便宜她又不大在乎，店小设备烂，饮食也未必出名，上门的客人可不少。
　　此刻正是刚上灯不久的当口，乔姣在柜台内“唏哩哗啦”地拨算盘，这小女人还是样样都拿得起来。
　　秦鸥在靠窗的角落坐下来，乔姣立刻就上了一盘白斩鹅、一盘松花蛋和一壶二锅头。
　　秦鸥自盘下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陶一勺在此开房间找半掩门，梅三弄不知为什么找上了门。
　　秦鸥把纸条握成一团纳入袋内，仍在自斟自饮。他当然也在想梅三弄来此的事，几乎可以猜到梅找陶的动机。
　　秦鸥目前所考虑的是到不到时候？该不该采取断然手段？
　　大约盏茶工夫之后，秦鸥上了楼，轻击三掌又下来继续饮酒。
　　现在，梅三弄和陶一勺在一房间内低谈，梅三弄道：“陶老弟，我横看竖看，你不是个干护院的胚子，说实话，你是干啥的？”
　　“他奶奶的！就凭你梅三弄敢管大爷的事？”
　　“老弟，在这地盘上，不要说你这两套不怎么样，就是一号人物，最好也别逞能！”
　　“怎么样？梅三弄，是谁叫你来盘我的底呀？”
　　“都是在外面跑的，心照不宣。”
　　“噢！我明白了，是不是因为裴家死了个总管和大爷，又失踪了一个女人，就怀疑我陶一勺了？”
　　“有那么一点点。陶老弟，是真的假不了，是假的也真不了！现在你亮了底，梅某保证你没事儿，要是……”
　　“梅三弄，你他奶奶的有没有撒泡尿照一照？你也配来管这码子事儿？”
　　“陶老弟，我敢出头就一定配“好吧！咱们找个地方，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本以为像梅三弄这么窝囊的人绝不敢去，哪知他犹豫了一下，道：“陶老弟，我相信你知道我是一份善意，绝对不会欺负我梅三弄的，说吧！去哪里？”
　　“跟我走就是了……”陶一勺出屋，梅三弄跟出。他们自前门上了街，秦鸥当然看到了。
　　陶、梅二人站在一片乱葬岗内，假如这儿真有鬼的话，一定在冷眼旁观谁会变成他们的新邻居吧！
　　积雪未溶，天寒地冻，在这儿，梅三弄居然没有一丝瑟索之感，道：“陶老弟，在此绝对无人，可以说了吧？”
　　“你要我说什么？”
　　“你来此一定另有企图”
　　“你不妨先透露一点，会是什么企图？”
　　“小陶，你太滑了！”
　　“梅三弄，是裴老爷子派你来的吗？”
　　“应该是哈总督那边的意思……”
　　“好，就算如此吧！你算那头葱？够格吗？”
　　“小陶，我是一份好意呀“他奶奶的！你的皮紧了我就给你松。”伸手一试，差点被梅三弄扣住脉门。
　　“姓梅的，你装孬扮傻是一把手，差点走了眼哪！”
　　梅三弄一字一字地道：“小崽子，你真以为姓梅的是块尿泥，爱怎么捏就怎么捏？”
　　“这么说你是裴刚的杀手之一了？”
　　“这不是废话吗？”
　　“梅三弄，你想知道些什么？”
　　“你把来此的任务说出来。”
　　“你来找我，必然已知我为何而来，你如能点破，我绝对和盘托出，一字不留。”
　　“小崽子！你在我梅三弄面前耍骨头是班门弄斧，巫门鬼歌，我的耐心有限哪！”
　　“梅三弄，你为什么一点口风也不敢漏，却又要我说出你想知道的话呢？”
　　“因为你已是入了网的鱼，你得听我的——”轻功讲的是衣袂不飘，点尘不惊。梅三弄已到了陶一勺的面前了，他才知道不妙。
　　几乎又被扣住腕脉，陶一勺在“倒穿波”之下仍未脱险，不得不撤下十三节鞭。以攻为守，才疾退三步。
　　陶一勺惊魂甫定，自己和人家差多少心里已经有数。
　　“怎么样？小陶，动文动武你都不是个儿，非要我下煞手不成？”
　　陶一勺道：“好吧！我告诉你，我是来监视你们的。”
　　“监视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小子要我摘你的瓢儿不可吗？”
　　“慢来，慢来！梅三弄，你的主子执行任务不力，连遭不测，要是上面不派人来监视，会弄成什么样子？”
　　梅三弄冷峻地道：“小子，别再模棱两可，像嘴里含了浆糊，说清楚，你代表谁来监视我们的？”
　　陶一勺指指天空，然后反指指东方。梅三弄皱眉想了一阵子，他猜到天空暗示“太平天国”，东方暗指“东王”杨秀清。自天京解围，清军大帅向荣气死，太平军在几个能干的翼王，忠王及章王的统率下节节胜利。长江上游，从武汉到镇江，已变成了太平天国的运河。
　　东王三克武汉，功劳确实很大，威望无以复加。但也正因为如此，功高震王的历史又重演了。
　　因而陶一勺说是东王派他来监视的，并非没有可能。
　　梅三弄道：“小陶，要使我相信你是东王派来的，必须出示信物和连络暗语。”
　　陶一勺当然拿不出信物，也不知暗语，却道：“靠近一点我告诉你，法不传六耳。”
　　梅三弄一点也不忌惮，大步走近。陶一勺抖鞭猛攻，梅三弄空手应付，居然有攻有守，章法不乱。
　　陶一勺鞭上的造诣不凡，对付一个空手的人，三十多招未能占到上风，可见梅三弄多么会装熊了。
　　当梅三弄闪过一鞭，凌空下击而小陶收鞭回救已不及时另一条人影一泻而至，凌空接了梅三弄一掌。
　　“啪”地一声，同时翻落，来人落地桩步稳牢，梅三弄连退了三大步，道：“秦鸥，是你？”
　　秦鸥冷冷地道：“这恐怕并不太意外吧！”
　　梅三弄知道再装熊也办不到了，道：“不错，裴刚已开始注意你了，却没想到你们是一伙的。”
　　秦鸥道：“在外人来说，谁也想不到你这种颟顸无能的人居然是个高手。”
　　“过奖！”
　　“梅三弄，废放少说，你想死还是想活？”
　　“当然活着喘气比死了好些。”
　　“那就把太平天国的阴谋说出来。”
　　梅三弄阴阴一笑，道：“秦鸥，咱也都会装熊扮孬，甚至于你比我还高明，上当杀了那聋子师兄，居然还敢抱着尸体到裴宅去献功，而不怕裴刚杀你灭口，就凭这份胆气，梅某十分折服。”
　　秦鸥双目充血道：“裴刚本只有一个死刑，那件事又为他增加了一次死刑。梅三弄，看你的身手，绝不是个小角色，把信物拿出来。”
　　梅三弄道：“秦鸥，你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难道看不出满人统治汉人……”
　　“不必说教，满清入关，的确有过‘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屠杀事件，这也是大多数朝代开始时所难免的，但百余年来，几乎已被汉族文化同化。”
　　“秦鸥，你可能不知道太平天国的一片朝气，如翼王石达开的宏才大略，忠王的悍不畏死以及干王（天王堂弟洪仁轩）的佐治才能等，都显示不久的将来太平天国能一统天下。”
　　“你为什么没有说洪秀全已在深宫中沉迷酒色，东王杨秀清跋扈专横荒淫无度。因语言隔阂，特派人到两广去采罗秀童三千余人，尽行阉割，死去两千余人，然后再汰其大半，最后送到东王府供其淫乐的只有十七八人了？”
　　梅三弄真没想到，对方对这些事也如此清楚。
　　那边的情况的确如此，最初天王的妹妹洪宣娇是东王的宠爱，杨秀清又把第一位女状元传善祥金屋藏之，弄得乌烟瘴气。
　　不过梅三弄对那边仍有信心，道：“秦鸥，满清气数已尽，希望你能效良禽择木而栖，明哲保身……”
　　“梅三弄，两者最大的不同是，满清已接近接受了汉族伦理道德，太平天国信洋教，弃舍了固有的伦理道德。”
　　“秦鸥，你掂掂自己的份量够吗？”
　　秦鸥道：“梅三弄，我希望你及时反省，我给你一次机会。”
　　梅三弄回报的竟是链子刀，像流星类似，难使更难精，初练时常会伤到自己。可是梅三弄火候很纯，直时如棍似枪，软时如鞭却有长刀的功用。
　　梅三弄自然知道秦鸥的厉害，一出手就全力而为。
　　链刀把地上的残雪扫走，飞卷劲射，真正是玉龙空中斗，鳞甲满天飞。人在链中翻滚，精芒四射，忽大忽小，忽扁忽圆，吼啸、呜咽，声同鬼哭。
　　秦鸥在重重剑浪中弹跃，剑浪在刀芒中忽涨忽敛，涨时大得盖过刀芒，敛时人剑像一片纸自刀的隙缝中射进射出。
　　在秦鸥的感受上，此人比师兄张昱的流星剑凌厉多多，当然，聋哑之人在林中搏杀，那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梅三弄的感受如何呢？他相信这是今生遇上的最难缠的高手。
　　八十招过去，一边的陶一勺连连摇头，当今武林中，有几个能接秦鸥五十招的？
　　“呛”地一声，链刀脱手，飞出一丈之外。梅三弄大叫，道：“秦少侠在下可以接受你的招降……”
　　秦鸥本也以为梅三弄是个人才，杀之可惜，闻言急切中收回斜扫的一剑，但绝未想到“铮”地一声，三枚螺旋丧门钉分上中下三路暴射而出。
　　双方相距不过四步左右，可以说一射就到。
　　在兵不厌诈的立场来说，梅三弄也没有什么不对。
　　急切中剑点上面一枚，脚踢下面一枚，铁板桥火候精纯，中央一枚自腰间呼啸而过。
　　身子像不倒似的一偏立即弹回，绝对意外的是，仍有三枚在“铮铮”声中再次射出，而且全是下盘。
　　这一手至阴至毒，因为此刻力用尽，招已老，谁也无法移动脚步，加之三枚有先有后，回剑扫击也不能全部解围。
　　陶一勺不敢喊也不敢提示，这会影响秦鸥的注意力。却提鞭掠近以便驰援。
　　绝对想不到的事并非不能发生，秦鸥的身子居然拔起。这是因为他对梅三弄这人信心全失，步步为营，收敛铁板桥时在潜力上已作了保留。
　　身子斜拔而起，划个弧形然后如鹰隼直搏而下。
　　“嗷……”惨嗥声裂破了夜幕，长剑自梅三弄的后颈直贯而下，梅三弄居然还说了半句话：“不屈。”
　　尸身站了一会，头下脚上的秦鸥也在剑上竖了一会才落下来。是梅三弄临死不屈，抑是表示他死得不冤枉？已不可知。
　　在陶一勺来说，像看了一幕不真实的幻影。也像是作了个短暂的噩梦。
　　原野上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口鼻中冒出的白气，证明一切的存在。秦鸥拔下长剑，在尸衣上擦净污血还剑入鞘，道：“‘黑炭’，搜搜看。”
　　“对对，这小子身上一定有东西。”最后在梅三弄身上搜出了一面黑旗。旗长约五寸，宽三寸，用黑绢制成，上面绣了八条白龙。
　　“秦鸥，就是这个吧？”
　　“不错，这就是太平天国的信物，可惜未问出他们之间连络的暗语。”
　　“这小子真行，人前人后完全是两种风格，竟能视死如归。”
　　“当然，他们的士兵信洋教都十分狂热，他们信念坚定地说：死了和天父在一起，不死而胜了会和天王在一起享福。‘黑炭’，把旗子再放回他身上的原地方去。”
　　“为什么？”
　　“这表示杀他的人并非为了他们的秘密。当然，这么做也未必灵，至少我们已知道了他的身分。”
　　“我还要回裴家去？”
　　“当然，不过要机警些，随时会有杀身之祸。”
　　“下一步呢？”
　　“家师说，会有人在适当时指点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