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百足之虫
 
2020-04-17 22:33:37   执笔人:   来源:名家接龙   评论:0   点击:

  一行四人,到了和平东路电力公司的“福利餐厅”之中,路峰因与主持人极熟,遂设法获得一间与大众食客隔绝的小小静室。
  火锅备好,上等酸菜加进,切得飞薄的大盘白肉,和风味又嫩又香,颜色又红又艳的血肠,以及“拌三丝”、“羊羔”、‘冻肘花”等佳肴送来,韩飞便向路峰举杯!
  路峰笑道:“这儿的‘酸菜白肉血肠’,以及配菜、佐料,暨切肉刀法之好,与‘延吉街’的‘长白小馆’,允称‘台北二绝’!我们慢慢享受,虽然,尚吃不着东北另外的‘松江白鱼’、‘糟溜山鸡片’、‘白切驴肉’等几样特有美味,这顿晚饭,也必彼此尽欢!……”
  语音至此略顿,向任之重看一眼,含笑又道:“但我若不先给你们的任组长看点东西,纵然有满桌珍馐,他也必食难下咽,根本吃不出甚么味道!……”
  任之重苦笑道:“老班长,有‘锦囊妙计’,就请快传!有‘重要证物’,就请快现,别再卖关子了,我憋得好难过啊!……”
  路峰失笑道:“你也是‘老兵’嘛,怎不知道‘老兵’处理事务的比‘新兵’强胜之处,就是‘不慌不忙,有条有理’八字……”
  经路峰这样一加笑谑,任之重怎好意思再显急躁,只得带着一脸仍略有不太自然的“尴尬笑容”,故作从容的,执壶向路峰杯中斟酒。
  路峰也不再逗他,含笑说道:“刚才,我在你的‘组长室’中,发现一只制作得极为精巧,绝对是进口货的小型窃听器……”
  任之重精神一震,路峰又复笑道:“遂藉词要叨扰韩飞老弟一顿,彼此换个地方密谈……”
  任之重方一伸手,路峰摇头笑道:“我先想把‘东西’带来,一转念间,但又觉暂不打草惊蛇,且让对方以为‘探出机密’,其实,却是我们故意泄漏的‘山埃消息’,岂不更为有趣?……”
  任之重道:“那具‘小型窃听器’,是藏放何处?……”
  路峰答道:“对方像是满懂得一般人往往都有‘察远不察近’的心理,东西就装设在你这位‘组长大人’那张巨型座椅之下!”
  任之重双眉一挑,勃然叫道:“好,我知道这根‘新生莠草’是谁了?这次非……”
  “别发‘组长大人’的‘官威’!既已知道对方是谁,则不必耍‘狠’,只消发挥‘老兵’的“沉稳’特长便可,但将冷眼观螃蟹,看他‘横行到几时’,岂不是极为有趣之事?更何况,若不利用‘莠草’,安排‘香饵’,设法钓‘蛇’赶紧‘出洞’,则不单我们必每日均将‘心绪’牵制于‘响尾蛇’、‘黑巫术’的‘神秘阴影’之中,弄得寝食生疑,神魂颠倒!甚至于迁延时日,万一李强回来,于懵然无知下,当真被‘毒蛇’咬了一口,那才是一败涂地的‘天大笑话’!……”
  任之重烫了一段“血肠”,挟进口中,猛嚼出气,目注路峰,苦笑叫道:“老班长,我在公余时常出海‘钓鱼’,知道想钓甚么鱼,该用甚么饵!但如今我们所想钓的,是条精于用蛊、降头,甚至于会施展南美、西洋、中东‘黑巫术’的‘奇毒响尾蛇’,却该用甚么饵啊?……”
  路峰笑道:“常言道:‘树从根脚起,水由源处流”!对方这次胆敢挑战,主旨既是想杀李强,为‘赤嵌十三联’,尤其为‘赤嵌十三联’中的‘青竹丝’廖老四报仇,则陆红姑娘这位比原人更美,比原人更棒,比原人更难缠的‘李强身外化身’,自然便是‘吸引力’无与伦比的‘最好香饵’……”
  陆红淘气,故作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之状,顺手挟了几片“白肉”,入口解馋,微伸香舌叫道:“路师叔,别缺德啊!要拿我当作‘香饵’,挂在钩子上钓‘蛇’,那够多可怕嘛?”
  路峰失笑道:“你是极有名的‘红色闪电’,精点穴,擅飞刀,手上还戴了‘三才度厄环’,加强电力!那条‘响尾蛇’的眼睛若亮,不来上当便算它运气!否则,它若‘矛仇蔽智’,真把你当是李强,接近‘香饵’,不被你电得肚皮翻白,煮成一锅‘蛇汤’才怪?……”
  陆红失笑道:“路师叔,你真会刻薄人,把我说得好泼辣啊!这电力公司福利餐厅的‘雅座房间’中,不可能再被装了‘窃听器’,我情愿充当‘香饵’,但你也似乎应该先说出怎样利用‘莠草’,放出‘山埃讯息’,催‘蛇’啮人,我才好配合行动……”
  路峰笑道:“催‘蛇’啮人之策,不外两种,一是由任组长与上级暗中沟通,下道命令,派李强代表台湾刑事警察,去东南亚或东北亚友好国家开会,并顺道考察警政……”
  陆红抚掌赞道:“这是有效高招!既开会,又考察,时间决不会短!对方若‘蛇’性阴狠褊狭,急于报仇,极可能便会张开‘血口’,掣动‘响尾’,在我这‘假李强’的出国之前,恶狠狠的,想对我咬上一口!”
  路峰又道:“另一个方法,是制造适当理由,让你这‘假李强’受次‘重伤’,或是生场‘大病’,人在‘伤、病’之中,一切‘抗力’都自然减弱!换句话说,也就是替他们制造一个对方不宜错过的良好下手机会!似乎也颇可催促那条既号‘响尾蛇’,又可以称为‘黑巫师’的廖老三,赶紧从‘虚中套实’,使磁罐爆炸,毒虫复活,甚至于‘现身’亲手复仇,对你这‘假李强’,施展真正毒着!”
  陆红皱眉道:“蛇这种阴湿爬虫,本身已极可怕!再加上甚么‘爆炸’、‘降头’、‘黑巫术’等,真听得人汗毛立正、细胞跳舞,全身都会暗起‘鸡皮疙瘩’!……”
  任之重目注韩飞说道:“在诱得‘响尾蛇’现身,拔掉这条‘祸根’之前,陆红已不会以‘女装’出现,全是用李强的‘身外化身’形状,布置一切陷阱!你要负责通知组里所有同仁,不能于随意关怀中,泄漏这桩机密!至于利用‘莠草’,主动发布‘山埃讯息’方面,则由路老班长策划,我也遵他命令行事……”
  陆红突然“噗哧”一笑,向任之重叫道:“组长,你大概忘记被人在座椅下,装了‘灵敏度’极高的‘进口窃听器’,机密早就泄漏!对方已知所谓随师远行走的是‘真李强’,留下来的‘假李强’,却是‘陆红’!……”
  任之重“呀”了一声,双眉方蹙。
  陆红又复笑道:“不过,我认为‘青竹丝’廖老四吃我的亏太多,则‘响尾蛇’廖老三仇我之心,不会比仇李强稍弱!我们故作不知机密已泄,仍把这台‘假戏’,唱将下去,可能反令廖老三暗欣得计,早点现身下手,先拿陆红开刀示威,再静等李强回来,杀他为‘赤嵌十三联’报仇,岂不是大大胜利?”
  说至此处,看着路峰,嫣然一笑又道:“这一台戏,谁能唱得逼真,谁就掌握主动!真所谓:‘你有你的贼公计,我有我的状元才’!大家钩心斗角,必然花团锦簇,好看煞人!路师叔,你赞不赞成,我这种和廖老三互相唱戏,等待对方出台亮相,再见个真章的‘顽皮构想’?”
  路峰笑道:“这构想虽然有点顽皮,却并未越轨,仍在原来的计议之中!不过,由于我们在‘办公室’中的谈话,已被窃听,可能不是明天,便是后天,就会有‘新花样’!换句话说,必然好戏连台,够演,也够看呢!……”
  经过这一次“白肉血肠火锅”的秘密会议后,大家有了共识,一齐依照决议行事,但路峰所预料的第二只“七死磁罐”,果然又从“台东邮局”寄来。
  除了寄件地点,第一次是“枋寮”,第二次是“台东”,有所不同以外,其他的大小、重最,甚至于包装形态,都完全一样,绝无二致。
  “外型”相同,“内容”呢?只有打开来看!
  根据路峰的最初判断,认为对方只摆出一副施展“黑巫术”的态度,先用看来骇人的“无用废物”攻心,要等警方在连番细检、次次都空作紧张,渐生懈怠之念的三四次、五六次后,才会突然“化虚成实”,寄来一只不知怎样能使收件人,于拆视之下,或伤或死的“致命神秘凶物”!
  但由于发现内贼,情况已被窃听,则这种“判断”,便可能又起变化!
  对方倘知路峰江湖经验丰富,已加推理研究,认定前几次皆属“佯攻”,要等后几次上,才会有“真正杀手”?则极可能“将计就计”,攻人不备,在这“第二次寄来的包裹”之内,便放了具有“高度神秘性”的“特别东西”!
  故而,包裹才一寄到“刑事组”,任之重、路峰、陆红等人,便“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大家准备演戏!
  “组长室”既已成了可以对外“播音”的良好舞台,则“拆看包裹”之处,自然仍“故意”选择在这“组长室”内!
  包裹刚刚放在桌上,陆红便欲伸手……
  任之重叫道:“李强别急,要先等‘防爆专家’和‘防毒医师’,对包裹细加检验!”
  他这把“陆红”叫成“李强”之举,是“故意”说给座椅下的“窃听器”听!
  因为,这样方才会以为“窃听机密”未泄,自己这群人,尚毫无戒念,足以令他暗中笑掉大牙,暗自得意!
  陆红应声收手,故意以诧异语声,向任之重问道:“组长,路老班长不是业已研究分析过了,前几次的‘神秘包裹’,其意只在恐吓,乱人心神,怠人意念而已,里面不会有甚么摸不得,碰不得的东西……”
  任之重递过一瞥会心微笑说道:“老班长不是神仙,他虽作如此判断,我们还是尽量小心些好!至少也要等仔细查验过这来自‘台东’的‘第二个包裹’,才可看出‘人的苦心’和‘蛇的毒念’,有没有‘脉络相通’之处?……”
  陆红看了任之重的座椅一眼,故意叫道:“第一个包裹,寄自‘枋寮’,第二个包裹,寄自‘台东’,看来,第三个包裹,可能会是从‘花莲’寄发?组长,我们要不要利用‘八号分机’,把这种包裹的大笑、形状、重量,通知‘花莲方面’,要他们暗查‘邮局’,对于‘寄件人’注意、跟踪,甚至于予以逮捕?……”
  这时,防爆专家和防毒医师已到,任之重与众人早经决议,为求“演戏逼真”,并未把“家有内贼,暗泄机密”之事,告知这两位“专家”,暂时让他们蒙在鼓里!
  陆红话完,任之重点头笑道:“当然应该通知‘花莲’,甚或其他的第四次、第五次等的‘可能寄件地点’,要邮局方面加强注意!哦,防爆专家和防毒专家到了,你去打‘八号分机’,两位专家则请细细检查包裹……”
  那两位“专家”既不知情,对查验工作自然丝毫不敢怠慢,执行得十分彻底!
  但查验结果,有点出人意料?……
  防爆专家用“仪器”暨“经验”断定,包裹内绝无“金属”暨“爆炸”反应!
  那位防毒医师却双眉微蹙,面带诧色说道:“包裹外面,绝没有毒,但里面却不敢言!因为,我用‘听诊器’,听出了‘生命声息’……”
  韩飞一旁笑道:“大医师不要‘文诌诌’的好么?你所谓‘生命声息’,大概是指这包裹里面,还有‘活的东西’?”
  防毒医师点头笑道:“不错,内有‘活物’!但为数不多,究竟是甚么东西,我也没法仅凭一具‘听诊器’,便能大胆加以判断!”
  陆红秀眉双挑,一声冷笑说道:“大不了最多是条‘响尾蛇’吧?根本不必胡乱猜测,我且打开包裹,让大家看看就是……”
  这条足令须眉逊色,凶邪丧胆的“红色闪电”,“胆”虽“绝大”,“心”却“极细”,她虽听医师验过,外面无毒,仍并未大意得直接用手去解开包裹!
  她如今是“李强化身”,当然不作“女妆”,但威震群邪的“五柄飞刀”却仍插在“皮鞘”内,围于衣内,时刻不肯离身!
  说到“我且打开包裹,让大家看看便是……”之际,右手微探衣内,便取出一柄“飞刀”,把内盛“磁罐”那只“纸箱”上,所纵横包扎的“塑胶韧带”划断,顺手把箱盖一挑!
  “嗡嗡”连声,有三四点“乌光”,在纸箱盖儿,刚被挑开之际,便从箱内飞起!
  那位防毒医师,失声叫道:“是……是‘虎头蜂’……”
  他这“是虎头蜂”四字才出,目中便看见了四道“电闪寒光”,耳中也听得壁间所挂的一幅巨大油画的“木框”上,起了“夺,夺,夺,夺”四声“脆响”!
  始终镇定如常的路峰,知道那医师姓黄,向他含笑叫道:“黄医师,你不妨向画框上,仔细看看!据我推断,恐怕对方不会弄四只没甚么大了不起的‘虎头蜂’来,送给李强泡酒?”
  原来,纸箱中的四点“乌光”,才一飞起,陆红便手腕连翻,用快得不可思议的“闪电手法”,从手中,衣下,翻甩出四柄飞刀,奇准无比,一刀一个,硬把那四点“乌光”,全给钉在了油画木框之上!
  黄医师见“蜂儿”已被“飞刀”钉住,遂放胆走近一看,失声说道:“好大的‘黑蜂’,我……我从来还没见过,也没听过,看上去,定然‘尾针’极毒!”
  路峰笑道:“何仅黄医师没有见过,在场诸位,除了任组长曾于‘滇缅远征军’中……”
  一言提醒了任之重,不禁从座椅中惊得站起身形,失声叫道:“不……不……不可能吧?这里会有‘云南野人山’中特产,霸道凶毒无比的‘杀人蜂’么?”
  路峰向壁上伸手,要任之重自己去看,并含笑说道:“‘杀人蜂’的霸道厉害之处,在于数量极多,性格又悍不畏死!遇事时,千万只一拥而上,水浇不怕,火攻不退,无论人兽,谁也不敢惹它!否则,便难免放‘奇毒尾针’,活活螫死!廖老三生长‘苗疆’,性喜‘弄毒’,可能养了几只,带到台湾?但因气候关系,水土不服,无法加以繁殖,蜂儿的‘体力’、‘毒性’,自均日益削弱!便用飞刀,全给钉死在画框之上!多半替它‘绝了种’了!”
  任之重笑道:“毒蜂合该倒楣!它们为数既不太多,则陆红的‘闪电飞刀’便成了足以克制凶威的极为有效之物!”
  陆红见壁上“毒蜂”,均已死去不动,遂起下飞刀,擦拭干净,插回衣下鞘内。
  纸箱已开,毒蜂已死,箱中除了一只与上次同形同质的半尺大小磁罐以外,便别无他物。
  陆红暂不开罐,回头向黄医师笑道:“黄大医师,你且再用‘听诊器’来听一听吧!藏在纸箱内的‘活物’已除,这只小磁罐中,还有没有别的‘活物’?……”
  黄医师是‘防毒专家’,处事自极谨慎,不肯丝毫大意!他是先用“强力消毒药水”,向磁罐周围,都喷洒一遍以后,才把“听诊器”的“听筒”戴好,按向磁罐。
  陆红是机灵鬼,她根本用不着问,仅从黄医师的神色之上,便猜得出磁罐中,是何种情况。
  她留心注目之下,见黄医师静静听了一会儿,脸上神色,未起丝毫变化,便向路峰笑道:“路师叔,看来这磁罐之中,似乎相当平静,没有甚么花样?我真弄不懂那条‘响尾蛇’,鬼鬼祟祟地,究竟在耍些甚么心机?既然寄些‘干虫’、‘空罐’,想使我们松弛戒备之心,却又在纸箱中,加上几只未必能起得了多大作用的‘异种杀人蜂’,提醒我们应加强警觉,岂不是自相矛盾?……”
  黄医师的面色,虽无变化,路峰的面色却突然十分凝重起来,他两道眉头,深深聚皱,口中喃喃说道:“不错,有矛盾!但这‘矛盾’,不是‘疏忽所致’,而出于‘有意制造’,可见得‘矛盾之中,必有统一’!但……但甚么才是‘统一’?‘统一’又在何处?……”
  陆红正倾听路峰口中的喃喃倾诉,暗觉有趣之极,那位黄医师已从小磁罐上,取下听筒,向任之重苦笑说道:“组长,我敢担保,这只小磁罐中,不会再有任何活的东西!……”
  陆红见黄医师已断定内无活物,遂伸手去揭磁罐,黄医师也收了听诊器等物,回归他原来的座位。
  磁罐才揭,情况便又和上次不同!
  上次,罐中是既无恶物冲出,也无恶臭腾起!这次,却使陆红于伸手揭罐之际,嗅得一些“规划香味”!
  不过,这种“香味”极淡,淡到几乎“若有若无”程度!遂除了仅使伸手开罐,距离极近的陆红,鼻中微有感觉外,坐得较远的任之重、路峰、韩飞,以及两位专家,均毫无任何发现!
  陆红的身手强,智慧高,反应敏捷,但毕竟是位在台湾生长的妙龄女郎,经验方面,难于及得路峰那等“身经百战”的老到地步!
  对于骤然飞袭,来势汹汹的“杀人蜂”,她可以用苦功练就的“闪电飞刀”,一刀一个,统统立予克制!
  但对于鼻中所嗅得这片淡得似有似无的“桂花香味”,便完全忽略,根本没有在意!
  磁罐盖儿既揭,目光一注,便看见罐中仍和上次一样,有张“符箓黄纸”!
  这次,因有上次经验,任之重早就把那双象牙筷子取来,放在桌上。
  陆红用象牙筷子,刚把黄纸挟起,便看见纸下又和上次一样,有只“干瘪毒虫”!
  不过,上次是条“干瘪紫黑蜈蚣”,这次,却是条在台湾更少见的“蝎子”!
  由于台湾少见,形状陌生,陆红遂也并没有十分注意它究竟“干瘪”到甚么程度?
  她挟起黄纸,抖了一抖,打算把黄纸抖开,看看上面所画,突竟是甚么“巫术符箓”?“法老咒语”?抑或和上次一样,只写了七个“空心死字’,把其中的一个或两个,予以涂成黑色?
  谁知,黄纸才抖,陆红刚才于开罐时,所嗅得的那种“桂花香味”,突然加浓,并应以倍计算的,浓度增加不少!
  香度一浓,除近处立有感应外,连远处也有觉察!
  别人,不过微诧,路峰却立即高声大呼:“大家暂时停止呼吸,陆红快用‘三才度厄环’,刺指见血!……”
  但远方来的惊呼,总不会快于近方嗅觉!
  换句话说,陆红是先从鼻中嗅得“浓冽桂花香味”,路峰后发惊呼!
  浓香才一入鼻,陆红神思立昏,她那里还听得见路峰叫她赶紧用“三才度厄环”刺指见血之语!……
  神思一昏,人便软软仆倒,牙筷与黄纸齐落,一只右手,恰好伸进磁罐,按在罐底那只“蝎子”身上!
  这只“蝎子”,其实是“瘪而未死”!
  黄医师用听筒细听之时,它根本不会动弹,自然听不出任何声息!
  如今,一来覆盖在它身上的那张“符箓黄纸”,已被揭去,二来又有“桂花香味”的突然加浓刺激,这只“蝎子”,便有点蠢蠢欲动!
  加上事情凑巧,陆红神昏人仆,一只右手,恰好伸进磁罐,按向它的背上!
  “蝎子”又名“护背虫”,既有“攻击性”,更有“防卫本能”,它既感觉到有人侵袭要害,便把它的唯一武器“尾钩”竖起,保护背部!
  陆红不知是“倒楣”,抑或“幸运”,她右手才伸入“磁罐”,便被“蝎子”尾钩,在手背上,狠狠螫了一下!
  有经验,尝过这种滋味的人,没世都不会淡忘!“蝎螫”之痛,远超“蜂刺”,那“火辣辣”的味道,委实太不好受!
  陆红本已神昏,但右手既然奇痛,左手便自然一紧!
  这不是她突然又恢复神智,而是在受了突然强大刺激下的“自然反射”作用!
  以后呢?以后她内嗅‘桂花香”,外受“蝎尾螫”,人便完全昏晕!
  路峰早就开了窗户,利用冷气、电扇,驱散室中除了初从黄纸上抖散时,浓度稍高,如今已淡了不少的“桂花香味”,赶到桌边,察着陆红情况,并目注罐中那只如今又已恢复“干瘪形状”的“毒蝎”,不禁牙关暗咬,微微摇头!
  突然,他对黄医师高声叫道:“黄医师,陆姑娘内外中毒,赶快叫人准备担架,立刻送‘宏恩’,或‘中华开放医院’……”
  任之重听路峰这样一叫,不知事情严重到甚么地步,真有些慌了手脚!……
  但路峰说得不错,任之重也是“老兵”出身,“老兵”身经百战,差不多都有“慌而不乱”修养!
  任之重心中方有点“慌”,眼中却感应到“老班长”路峰所递过来的“神秘眼色”!
  这瞥“神秘眼色”,等于是“强力镇定剂”,任之重立刻压抑心情,先指挥众人,把陆红抬上担架,命韩飞护送,到达医院后,全神警戒,不许擅离,只消把病房号码电告,自己与路峰,在此稍事安排,随后就到!
  送走了昏迷不醒的陆红,路峰先把那只不知究竟还会不会再度复活的“毒蝎”,用牙筷挟紧,翻转肚皮一看,见肚皮下有“十二粒小小圆形红点”,不禁失声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只‘天牌’!陆红这次纵令侥倖不死,也必去半条小命!”
  可怜任之重心中刚刚略宽,又被这几句话儿,听得血液沸腾,不住心弦连震!
  路峰目注黄医师道:“黄大医师,麻烦你把‘蝎子’火化成灰,以永绝后患!‘磁罐’和‘符箓黄纸’,则仍像上次一样,暂时‘消毒封存’!大家请解散,照常上班,不可有丝毫慌乱!任组长则等韩飞电话来后,便和我赶去医院……”
  话才至此,电话已响,任之重去接电话,其余诸人也遵令解散!
  任之重接完电话,一面收拾公事皮包,提在手内,一面双眉微蹙地,向路峰问道:“老班长,你为何指定韩飞把陆红送去‘宏恩’或‘中华开放医院’,若论医疗设备,似乎仍是‘荣总’……”
  路峰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应低语音,接口笑道:“荣总高官满院,戒备森严,路又太远,我们去探病时,出入不方便啊?……”
  他不仅尽量压低语音,并还挤挤鼻子,又向任之重递过一瞥神秘眼色!
  任之重这才体会出路峰故意选择了“开放性的医院”一举,竟似含有以“病人”为饵的“诱敌”之意?遂暂时闭口不语!
  直等离开“组长室”,走出门外,上了汽车,路峰方又复笑道:“何况,‘宏恩’和‘中华’,位在‘仁爱路’、‘大安路’、‘东丰街’之间,比较热闹,精美小吃甚多,陆红与韩飞,若是‘嘴馋’,比较方便,何必硬要把他们送去‘天母’,关在‘荣总’受罪?”
  任之重听出路峰的语气轻松,心中又宽,含笑问道:“老班长这样说法,陆红不碍事么?我听说‘天牌蝎子’的‘尾钩’绝毒,往往能够螫死人呢?……”
  路峰笑道:“今天若换了真的李强,难免已死过两次!陆红则虽先嗅‘桂花毒瘴’,再受‘天牌蝎螫’,却没有多大关系!她左手上戴了她师傅诸葛宏所赐,吸饱了‘昆仑灵药汁液’的‘三才度厄环’啊!”
  任之重吓了一大跳道:“那是能令人‘中毒神昏’,并逐渐‘化血惨死’的,‘桂花瘴’么?我们似也嗅得‘桂花香味’,迄今仍未服药治疗,怎会也安然无事?……”
  路峰失笑道:“老弟请想想,廖老三虽生长苗疆,到台湾有多久了?纵或带来一些罕见毒物,因过份‘陈年’,威力必减,‘毒瘴、毒蝎’,情况都是一样!何况‘符箓黄纸’上所附的‘桂花毒瘴’,为数极微,必须人立极近,嗅入毒量稍重,才会略生作用!我们人在远处,刚有警觉,便即屏息,哪里会受到甚么重大损害?”
  任之重仍不放心说道:“陆红可站得近啊!她若不是‘中瘴神昏’,怎会好端端地,伸手入罐,极倒楣的,又被‘天牌蝎子’,螫了一下!”
  路峰道:“我赶到桌边,先察看她的左手,见她左手紧握,‘三才度厄环’业已刺指见血,便知事无大碍!陆红倒楣在前,丰收在后,她真是一员‘福将’!”
  任之重讶声道:“福将?你刚才说‘蝎螫’痛得很啊,她倒楣已属事实,却‘福’在何处?又甚么叫做‘丰收’?……”
  路峰微笑道:“那种‘桂花瘴’和‘天牌蝎’,两般都是‘绝毒’!但因‘陈年久置’,‘毒性’渐较缓和,再经‘三才度厄环’上的罕见‘昆仑圣药’,加以袪解消化,被陆红慢慢吸收,必然成为一种极有补益之物,变得对她‘体质’,发生大大助益!”
  任之重打破砂锅问到底:“老班长,多赐教一些好么?‘奇毒’被‘灵药’配合解化,会对陆红的‘体质’方面,产生甚么助益?”
  路峰笑道:“我的学问不够,无法详加分析!只根据经验,知道在此等情况下,极可能发生两种作用:一是使陆红的‘修为’‘内力’,越发加强!一是可能使她‘体质’生出变化,产生一种超越常人的‘抗毒能力’……”
  任之重听得作了个下意识的动作,他竟合掌当胸,念了声“佛号”祝道:“阿弥陀佛,但愿如此!陆红负责、勇敢、涉险的机会太多!若是真能具备超越常人的‘奇异抗毒体质’,对她真太有用了!……”
  路峰突然低低说了一声:“可惜……”
  任之重问道:“老班长可惜甚么?”
  路峰道:“我是可惜我的能力不够!倘若诸葛宏不曾远赴‘昆仑’!现在此处,则以他那身深厚修为,再和身边可能尚存贮的一两样灵药配合,绝对可以使陆红因祸得福,达到改变体质,加强‘抗毒能力’之望……”
  笑谈至此,已到“宏恩医院”,任之重因韩飞刚才在电话中说,病房没空,尚须略为等待,遂与路峰先至“住院组”,询问如今情况?
  “住院组”人员笑告,因病人身份特殊,并情况危急,已特别设法,为陆红腾出“病房”,而警方所延请的专门医师,也已来过,为陆红诊视完毕,刚刚离去不久!
  任之重心中‘咚咚”连跳,暗叫:“不妙!”
  因为,警方并未延聘甚么“专门医师”?则……
  路峰见任之重突然额间流汗,脸色大变!遂已知其意地,轻拍他肩膀叫道:“事情既已发生,急又何益?我们要镇定应付!任老弟,振作一些,先去病房看看!”
  任之重呻吟一声,口中喃喃说道:“老班长,你……你不是利用‘开放性医院’的出入便利,想拿陆红,作‘饵’诱敌么?恐……恐……恐怕没……没有料到,‘蛇儿’会来……来得这快!这……这是不是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经他这一嘟嚷,连路峰也被弄得心中忐忑起来,有些觉得是对方将机就计,抢了“先机”!情势可能不妙?
  任之重也知道自己这“是不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之语,说得太重!事情的变化,着实既太怪,又太快,不应该怪责到老班长路峰的头上!
  但话既出口,收不回来,一时之间,真想不出应该怎样对满面惭窘的路峰道歉?或加以安慰才好?……
  就在彼此尴尬之间,已到了陆红所住的病房之外。
  任之重才一敲门,房门立开,但韩飞却神色十分凝重的,手持警用手枪,对准着来客胸口!
  韩飞见是任之重,不禁惭愧得“呀”了一声,赶紧收了手枪,低头说:“组长,真……真对不起!韩飞处事慌张,应该自请处分!……”
  任之重微微一笑,摆手说道:“没关系,这是小事!何况警戒心略强,也是应有……”
  韩飞接口愧道:“冒犯失礼之事,虽然组长可以宽宏免究!但我把你特别约来,为陆诊视的‘医生’,也得罪了,却……”
  在韩飞发话之间,任之重与路峰,已双双目注病床,见陆红气息微呼,睡得极熟,仿佛别无异状,均不禁宽心略放。
  韩飞在语音微顿以后,又向任之重说道:“组长,下次若有这种类似情况,你最好先用电话,亲口通知一声,免得韩飞会一时糊涂,万一铸成大错,百死也难赎其罪!……”
  任之重伸手轻拍韩飞肩膀,长叹一声道:“韩飞,你组长虽然庸俗,却不糊涂!在这种各逞心机、神秘莫测的情况下,我若请来什么‘特约医生’,那有不用电话,对你先加通知之理?”
  韩飞全身一软,脚步立滞,向任之重失声问道:“组长,那……那位‘怪异医生’,竟……竟不是你……你所特约的么?”
  路峰见他们两人,都有点过份紧张,遂赶紧“画龙点睛”的含笑叫道:“任老弟,韩老弟,陆红既在病床上,睡得这样香酣沉稳,你们还过度紧张作啥?赶快保持镇定,放轻松些,先行了解经过,再加以仔细研究!……”
  说至此处,又转面对着一位刚想走近病房招呼的“护士”笑道:“护士小姐,这位是警局刑事组的任组长,请你把本病房病人的主治医师请来,我们有事请教!”
  那位“护士小姐”答应一声,到“护理室”去打电话,找寻主治医师。
  任之重经路峰这一安抚,稍为镇定,又看了陆红一眼,向韩飞皱眉问道:“韩飞,你说来过一位‘怪异医生’,他曾为陆红打针下药了么?所谓‘怪异’……”
  韩飞不等再问,便急急说道:“那医生‘白须白发’,年龄颇大,像个‘圣诞老人’?他来后,只问了问陆红神智昏迷经过,一未诊脉,二未打针,只硬喂陆红喝了一小瓶气味很香,据说是‘专解一切瘴毒’的‘绿色药汁’,便即匆匆离去,是否‘怪异’得与一般医师,不太一样!我还以为是由于我曾对他一再盘诘,惹得他有所不高兴呢?……”
  任之重听得那医生硬喂陆红喝了一小瓶“绿色药汁”,不禁眉峰又蹙,随口问道:“你曾对他盘诘?……”
  韩飞应声道:“他自称与组长是多年老友,并指出明天是组长的‘五十九岁’生日,要我转告组长,莫忘了请老朋友喝一杯‘寿酒’!我才减去了不少猜疑,没对他限制行动!……”
  路峰一旁笑道:“之重,事情真有点怪了!我和你,是甚么样的交情?一时之间,都未想起明天是你的‘五九花甲之庆’!但那立自抱奋勇,来喂陆红吃药的‘怪异医生’,却会知晓,并说得半点不错?……”
  任之重以手托额,苦笑说道:“奇怪!奇怪!真把我弄糊涂了……”
  就在他大感糊,有些“啼笑皆非”之际,陆红的“主治医师”,已被“护士小姐”,用电话追踪请到。
  任之重最近因得陆红、李强之助,连破奇案,传播媒体,争相报导,以致声名大振!
  故而,那位姓姜的主治医师,见了任之重后,连道“久仰”,并询间要护士小姐以电话追踪,把自己找来,有何紧急情况?
  任之重虽见陆红睡得香稳,似乎无甚异状?但既知道她曾经喝了那不知来历医生的一瓶莫名其妙的绿色药汁,总难免有点不放心地,向那姜姓主治医师笑道:“姜大医师,能不能请你仔细诊察一下,病人有无情况变化?有无特别危机?并指点指点应该加强注意之处——”
  这位“刑事组”组长大人的话儿说得相当客气,不料却碰了个大大钉子!
  姜姓主治医师走到病床前,向陆红细一端详,由护士帮忙,量了体温、血压,诊了脉搏,并以听诊器,听了内脏情况后,突然把脸儿一板,对任之重沉声说道:“任大组长,你们维护治安,功绩斐然,虽极堪赞美!但也不应该突然要考验医生,向医院方面,平白开甚玩笑?……”
  他是板着脸儿说话,有点声色俱厉,真把任之重弄得莫名其“土地堂”的,愕然呆在当地?
  路峰想打圆场,赶紧含笑说道:“姜大医师,你怎么会有‘警方’和你们‘院方’,在开玩笑的想法?”
  姜姓主治医师指着陆红,正色说道:“你们把陆小姐紧急送院,由我负责诊治之时,我就觉得她既没有‘病’也没有‘伤’,脏腑中,更没有‘毒’!只是在一种曾经生死搏斗先是过度疲劳,再复突然松弛,进入沉沉熟睡的‘自然状况’!根本用不着加以任何药物治疗,只消让她睡得越酣越久越好!……”
  任之重连连点头,与路峰对看一眼。
  姜医师又复说道:“如今,情况依然,除了她睡得更酣,体能仿佛比先前,格外弥沛以外,可说是既无变化,又无危机!我怎会不觉得警方是把一位‘根本没病’的‘病人’,送到医院里来,对我们考验考验,开开玩笑!”
  任之重虽不善口舌,态度却一向谦和,心知这次事件件,委实情屈在己,难怪那位可能一向都架子满大的主治医师,会认为被开玩笑,尊严受损,对自己发发脾气了。
  于是,他一面向那位姜医师,赔尽小心,说尽好话,一面命韩飞要院方结算一切帐款,为陆红办理出院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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