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0-04-17 22:29:28   执笔人：诸葛青云   来源：名家接龙   评论：0   点击：

　　王正与小金在“公馆”魔窟定计，章长年呢？……
　　不是他于库中盗款事发，受甚“法庭”、“公堂”之审，而是受他太太的“枕旁”审讯！
　　他太太发现章长年衣上的“口红”，和身上的“香味”，是起了“伤心”，再发现他公事皮包中竟有那么多的美金现款，再起了“疑心”？
　　“伤心”“疑心”交併，他太太不客气了，立刻先把美钞整好，收入公事皮包，再取杯冷水，泼在章长年的脸上！
　　章长年正在作“美梦”呢，但这一杯冷水，却足够把他既发财、又风流的美梦惊醒！
　　双眼才睁，伸手一抹满脸冷水，他太太便声音比冷水更冷的问道：“你衣服上有口红唇印，身上有‘NO5’的高级香水气味，真是好风流啊！……”
　　章长年知道漏了马脚，刚想饰词弥补，他太太的语音又由水变成了冰……
　　“公事皮包中居然有两万多美金现钞，这笔钜款，是从哪里来的？”
　　章长年这才知道连怀中禁抱的公事皮包，也已被太太搜过。
　　口红、香水的来路，他都正在乱动脑筋，想要饰词推诿，美金的来源，更怎敢轻易吐露？
　　章太太见他呆若木鸡，死不开口，不禁心中一酸，盈眶泪水，顿化成连串断线珍珠般，扑簌簌的滚下来……
　　章长年不是不肯开口，只是由于两万美金，数字太大，一时之间，编不出合情合理的适当搪塞理由……
　　章太太一声长叹，举手微拭眼泪，银牙暗咬说道：“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除了赋性风流以外，还有两种原因：一是社会复杂，有些酬酢，虽非本愿，也不得不避免得罪朋友，勉强略事周旋！二是太太操持家事，抚养儿女，青春已逝、人老珠黄，渐渐对丈夫失去了吸引之力！……故而，我对你的衣上口红、身上香味，决定不予追究，只检讨我自己，是否克尽妇道？并在你每天下班之前，照照镜子，梳梳头发，弄得象样一些，免得真成了‘黄脸婆’，慢慢被丈夫遗弃……”
　　这种合情合理的娓娓深谈效力，强于任何撒泼打滚的吵闹叫骂！
　　章长年听在耳内、惭在心中，自然而然的觉得对不起把家务操持得妥妥当当，把儿女教养得乖乖顺顺的好老婆，今后应该尽量与“月儿”疏远，甚至干脆断了来往……
　　但章太太下面还有话，她说：“中级公务员的收入，当然不能妄想住花园洋房、开自用名车，但青菜萝卜、粗菜淡饭，却绝对够过日子！我愿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却决不愿嫁贼随盗！口红、香味小究，两万多美金现钞的来龙去脉，却非给我交代不可！再不开口，我就去央行报告！……”
　　乖乖，最后一句话儿，正中要害，章长年若是条“蛇”，便被狠狠一棍，打在“七寸”部位！
　　他再也不敢像“六月蛤蜊”，死不开口的了，他慌忙向太太连声抱歉，陪尽好话，说明王正有条路子，可以和香港联线，买卖黄金、走私货物，利益相当钜大！反正自己在“央行业务局”内，保管美金现钞，暗暗挪用短期，根本神鬼不觉……
　　他太太不愿再听，立刻截断章长年的话头，正色说道：“我早就认定你这既同乡又同学的王正，名虽正而心不正，是个败类，决非益友，你却偏要和他往来，并似被他越教越坏！现在，不必多讲，大家作个结论，你若不和王正绝交，我就和你离婚！你若不把这些美钞送回业务局的公库，我就向央行告密……”
　　章长年一来理屈，二来心虚，当然向太太投降，并表示真诚，发了“若不与王正绝交，便不得好死！”重誓。
　　他太太叹道：“发誓又何必呢，你若‘不得好死’，对我有何好处？既肯听太太的劝，便是好丈夫，该上班了，我去热昨天便燉得酥透的‘冰糖莲子’，给你吃早点，你去亲亲孩子，他们已有好几天没看见你，老是在问爸爸！”
　　在章长年把太太亲自调燉得“美味冰糖莲子”，作为早点享用之际，章太太却走到巷口，叫了一辆三轮车。
　　这是“熟车”，章太太向住在离自己不远，算是邻居的车夫“阿福”，塞给他五元车资，要阿福务必把章长年送到“央行业务局”，看着他走进大门，章长年若是中途下车，或有何特殊花样，便请阿福立刻打个电话，告知自己！
　　打发走了丈夫，再为儿女们装便当，分派零用钱，打发他们上学……
　　忙碌之中，电话响了两次！
　　第一个电话，是三轮车夫阿福打来，报告已把章副理送到“央行业务局”，看着他走进大门，路上决没有出甚花样！
　　第二个电话竟是章长年打回家的，他向太太致谢，说东西业已放回原处，压力一消，身上无比轻松，心神十分愉快！
　　章太太听得高兴，再追一句，择友须慎，近墨者黑，应该想想从“练习生”升成‘副理”，十三年辛苦耕耘，得来不易，赶快和王正断交。
　　章长年请她放心，对太太郑重说明，今天晚上已约好王正，大家喝最后一杯“绝交酒”了。
　　章太太虽然觉得“绝交”就好，还要喝甚么“最后一杯绝交酒”，未免多余？但因想为丈夫留点尊严，给他面子，遂不加反对，连声赞许，并在电话中，给了章长年一个飞吻。
　　章长年并未撒谎，确实已把美钞，送回“公库”，并因年资颇久，人事熟悉，知道今天下午，上级可能会“清点公库”？
　　他放回“公库”的美钞中，由于对“月儿”馈赠，已少了“两百”，但这数字不大，章长年随便向同事调借，便从容弥补足额！
　　他的消息很准，下午才一上班，便有“央行稽查”，到“业务局”清点“公库”！
　　章长年已有准备，自然顺利过关，他的服务成绩，也再一次的，受到了上钑的例行嘉许！
　　他太感谢他太太了，假如没有昨夜今晨他太太的细心查究，和枕畔忠言，则两万多美金的亏空，和两百元美金不同，决非仓促之间，来得及加以弥补！如今，清点以下，破绽一露，他这好不容易才从“练习生”爬上来的“副理”，就甭想再干，最少是卷铺盖走路，甚至于移送法办！
　　章长年满腹惊心，暗呼侥倖之余，下班后，到“美而廉”和王正、小金等见面时，脸色自然不大好看！
　　王正是眉毛会动的人，一看章长年的脸色，便骇然问道：“长年，发生甚么事了，‘月儿’太刁了么，难道昨天仍不肯和你上床？……”
　　章长年道：“不会那么糗，她和我够交情了……”
　　王正笑道：“那就是和太太吵架，太概乍尝鲜味，与‘月儿’疯得忘形，有失检点，回家便露了马脚？”
　　章长年摇头道：“我太太相当贤慧，不管这些，她只是对你印象不好，要我和你‘绝交’！”
　　王正先笑道：“没关系，今天绝交，明天复交，这种游戏，我们搞过好多次了！自从我进‘招待所’时，倒过她一个‘小会’，她就对我没有好的印象！”
　　章长年正色道：“这次，她很认真，还逼得我发了誓，答应今天和你喝最后一杯‘绝交酒’……”
　　王正点头道：“对，去‘渝园’喝‘绝交酒’吧……在立刻要‘办大事’之前，我们也应该‘暂时绝交’，免得因彼此来往太密，留下甚么蛛丝马迹？”
　　章长年一面起身，付了咖啡帐，与王正、小金，离开“美而廉”，走向‘渝园’，一面心有余悸地，苦笑说道：“还敢‘办大事’么？今天我真好……险……”
　　王正不解追问，得悉“央行业务局”，已由上级稽查，刚刚清点“公库”以后，立向章长年连称“恭喜”！
　　章长年道：“这种‘嘉评’，只是没出‘纰漏’的例行公事而已，哪里值得……”
　　他的“恭喜”二字，尚未出口，王正便接着笑道：“当然要‘恭喜’啊！第一，我对‘公务’，不是‘外行’，今天既已刚刚例行清点，则下一次的‘例行清点’，最快也在‘一个星期’或十天半月以后，只要你把握最佳时机，赶快下手，时间方面，足够我们‘办大事’了……”
　　章长年知道王正所说，正是“例行情况”，不禁心中一动……
　　王正又道：“第二，今天你已与金事务长认识，只要他肯帮忙，你便可随意挪用库中公款！虽今上级稽查，天天‘清点’，也十分安全，决不会出甚‘纰漏’！”
　　章长年闻言，不禁对被王正介绍为走私轮船“事务长”的小金，看了一眼！这时，他们业已走到了“中华路”铁道边的“渝园”。
　　王正故意落后一步，让章长年先行进去点菜，自己对小金悄然说道：“如今刑事条子方面的领导人李葆初、刘戈青、冯丹田、罗仲铣等，全是‘特警班前期’，受过‘专业训练’的‘出群高手’，属下也人材杰出，既从‘小红’的事儿上，已发现条子对你注意，则我们动作必需快捷，钱一到手，立刻分散出国！故而，非限期使章长年上钩不可，你先和他敷衍，我再打个电话，把和他正在热络头上，极有影响力量的‘月儿’找来……”
　　小金颔首会意，走进“渝园”，向独自坐在雅座中的章长年笑道：“章副理，王主秘正在打个要紧电话，请你先行点菜，他有两瓶洋酒，存此处，叫伙计取来就是。”
　　章长年心中有事，并不注意吃喝，随口吩咐了几样菜肴，便向小金问道：“金事务长，王主秘说你有特殊神通，但不知……”
　　小金摇头笑道：“我能有甚么神通？只不过‘跑船’为业，时常来往各国，手上有十万八万的高级货色而已……”
　　语音顿处，又掏出他那“一百、五十、廿元、十元”等面额的四张美钞，先看看四座，见没有甚么扎眼人物，才向章长年递去。
　　章长年自然到手便知那是真钞，但见了小金这等神色，不禁愕然，压低语声问道：“这几张花旗票儿，虽是‘新的’，但好像没甚问题？……”
　　小金笑道：“货色高级的程度在此，这东西倘若在市面上大量使用，或许有甚意外？但在上级偶然清点时，必可发挥弥补数额的‘充抵’能力！”
　　章长年又翻覆着几次，着实惊奇这几张“假钞”的“逼真”程度，遂对小金悄道：“金事务长，这货色确极‘高级’，但不知价格方面，怎么算法？”
　　小金知他业已上钩，轩眉答道：“这是我朋友‘贾船长’的东西，货色极好，价钱也对自己人不会多要，就算‘五比一’吧！但章副理可能还不懂这一行的规矩，无论多好的交情，也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能赊欠，或是开‘支票’的。”
　　章长年点头道：“那是当然，我想请金事务长通知贾船长，替我准备‘十万’！”
　　小金毫无难色的点头答道：“十万可以，再多就没‘现货’了！我们后天一早开船，章副理请于明日黄昏以前，准备‘两万美钞’现金，由王主秘带你去贾船长的公馆之中，大家‘钱货两讫’！”
　　章长年一惊，目注小金问道：“一定明天就要……”
　　小金苦笑，把两手一摊道：“船期早定，没办法啊！下次再来‘台湾’，至少也在四五个月以后……”
　　话方至此，王正走了过来。
　　章长年道：“什么电话竟打了这长……”
　　王正接道：“是打给‘月儿’，叫她来吃‘川菜’，谁知她竟服了过量药物，被送去‘台大医院’洗胃！”
　　章长年惊得跳了起来问道：“服药过量？不会是‘安眠药’吧！……”
　　王正向他摆手：“不要太急！正是‘安眠药’，并吃了二十多粒！但‘台大医院’确有两把‘刷子’，及时‘洗胃’，人已无妨……”
　　章长年急道：“晓不晓得她服药过量的原因，为什么看不开呢？”
　　王正叹道：“查清楚了，有个华侨，看上‘月儿’，向‘白百合’的老板，塞了‘红包’！‘月儿’由于刚和你好，不肯就范，但又无法应付‘白百合’老板逼她偿还旧欠的强大压力，一时情急，遽想就此解脱……”
　　章长年想起昨夜的销魂恩情，心中一酸，目注王正问道：“月儿还在医院，抑或业已回家？你能不能替我给她一通电话？”
　　王正暗喜自己的说谎圆通，设计巧妙，立即点头说道：“她可能是回‘白百合’，向老板争论去了，你要我代你传什么话？”
　　章长年牙关一咬，毅然答道：“你叫她忍耐两天，莫作傻事！明天，我设法弄钱，后天我替她还债！……”
　　王正与小金互换一瞥目光，两人相当矜持的，均没有在脸上流露半丝喜怒神色！
　　这餐晚饭，草草结束，章长年既吃不下，王正也逼他早点回家，好对太太交代，免得因家庭勃谿，引起别的风波，甚至影响“大事”！
　　章长年于酒饭之间，心中一再考虑，终于觉得“长期盗款”的风险太大，决不可为，万一出了差错，非单前程尽毁，并害得妻子儿女们，今后伶仃孤苦，羞于见人！
　　但适才小金那四张假美钞，制作得委实太以精妙，再三细看，仍无丝毫破绽，自己若能弄上“十万”，随时可运用补抵，则公款被挪之举，一时决不会在上级的“例行稽查清点”下，露出马脚！
　　何况已决定不贪，只消在买卖黄金，走私货物上，一获利润，立将‘真钞”回库，帮助“月儿”脱离酒家老板，对她用债务控制的那笔款子，岂不便有了着落？
　　章长年权衡利害，决定明日下手弄险，但铁定只此一遭，只等公款归库，便仍作自己老老实的公务员，甚至与王正真的绝交，和“月儿”也不再往来，杜绝声色引诱！
　　谁知，知识和善行方面，虽然越多越好！恶事、歹路，却多行半步不得！
　　刑事警察总队长李葆初桌上的一具“红色电话”响了！
　　李总队长才一拿起话筒，陆红的娇脆语声，便在电话的另一端响起：“报告总队长，我是‘红色闪电’，‘小琉球’海边和岛上，每一寸可能暂时埋藏毒品的所在，都被我和‘现代大侠’李强给翻了过来，但土还是土，石还是石，没有半点‘红中、白板’的影子，我们这一次，可被那个‘小金’耍得惨了……”
　　李总队长笑了：“跑趟冤枉路儿，原在意料之中，但因若被毒品流入社会的影响，损害才大，我们身负治安重责，也就只能白跑，不能不跑，给他来个宁愿信其有了……”
　　陆红笑道：“总队长，我和李强不是怕白跑，而是怕对方用诡计调开治安力量之举，并非仅仅想整我们冤枉，会不会另有深心，想在北部图谋甚么重大犯罪刑案？”
　　李总队长用嘉许语调，向“话筒”笑道：“陆红，你确实不错，我们的想法，居然完全一致！我已下令弟兄们加强‘临检’，对各方面提高警觉！冯副总并已查出，‘小金’名叫‘金明时’，浙江温州人，曾冒称上海闻人‘金廷荪’之子，在西门一带活跃，有过欺诈、窃盗前科，是‘看守所’中常客……”
　　“我离开台北时，曾嘱咐孟香玲，对小金的一切行动，多加注意！但对方是老油条了，孟香玲似乎嫩了些？总队长最好……”
　　李总队长接道：“根据孟香玲的报告，金明时这几天不见人影，失了踪迹，着实颇有暧昧？你说‘白跑’，快回来吧，我请你和李强吃最名贵的‘松阪牛排’，作为慰劳！并大家动动脑筋，和罪徒们斗斗法吧！”
　　陆红和李强，以最快的速度，从“小琉球”赶回台北，当然，他们并不是馋得想吃李葆初总队长的“松阪牛排”，而是判断小金之设计支开自己，可能有其他犯罪企图，根据治安人员职责，最好能未雨绸缪，事先加以阻止！
　　可惜，判断十分正确，阻止太以困难！
　　一来，“犯罪行为”的范围太广，小金想犯罪是没错，但他究竟企图从哪一方面“犯罪”，却根本缺乏线索，无以揣测！
　　何况，王正十分机伶，他已命令小金“禁足”，非出门不可时，也先加以“化装”，等于在台北的茫茫人海之中，蓦然失去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