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断魂镖

2025-03-08 09:49:08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黄昏，西边那轮大金盘将几朵白云染成灿烂的金黄色，远近山林袅袅升起一片缥缈的淡淡烟霞，几只倦鸟从天上掠过，投向山林中……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敲破了这条荒无人烟的宁静古道。
　　马，很普通。人，也不太起眼。
　　他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体格相当健壮，五官也相当端正，但称不上“英俊”两字，尤其那身朴实无华的服装和那张古铜色的脸，他给人的印象与一般的马夫走卒差不多。但是，他背上却有一口刀！
　　他是武林人物！


　　“来了！来了！”
　　“是那傻小子？”
　　“正是！”
　　“好极了，他应该会发现路上那些血迹吧？”
　　“不错，他正在察看路上那些血迹，咱们设下的这个圈套可以成功了！”
　　他并不傻，他只是天性淳厚，直肠直肚，而且嫉恶如仇，好管闲事，碰上看不顺眼的事，他都要伸手管一管。
　　更可笑的是：当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从不顾虑对方的武功有多高，只要认定自己管得对，他会像一头蛮牛勇往直前，那怕碰得头破血流也不在乎！
　　所以有人称呼他为——傻侠！
　　现在，傻侠正在停马察看地上的一滩血迹，他从数十里外的镇上一路到此，这已是他发现的第二滩血迹，他仔细的看过路上的血迹，确定有人受伤，而且确定受伤者刚经过此处不久——唔，这人受伤很重，要是不赶快给他救治，一定会流血过多而死……于是，他举目前嘱，望向对面不远处的那片茂密的树林，断定受伤者必已遁入树林中，当即拍马向前赶过去。


　　“过来了！那傻小子过来了！”
　　“老三，快将那些狗血倒在身上！”
　　“不，先喝一口！”
　　“喝一口？”
　　“是呀！先喝一口，准备等一下吐血呀！”


　　傻侠一马纵至树林前面时，已听到树林里面传来搏斗喝叱声，听声音似有三个人在联手围攻一个人，他立即飘身下马，拔刀冲了进去。
　　不错，是三个彪形大汉在围攻一个青年！
　　那青年满身是血，正在浴血奋战，但因寡不敌众，情况已岌岌可危！
　　傻侠一见大喝道：“你那娘的三个兔崽子，三个打一个，你们要不要脸啊！”
　　“砰！”
　　就在此时，一个彪形大汉一拳击中那青年的胸口，那青年张口“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身子向后颠出数步，终于倒了下去。
　　傻侠怒不可遏，大吼一声，挥刀飞扑过去。
　　那三个彪形大汉一见有人赶到，不敢再打下去，一声“扯活！”便像三只耗子鼠窜入林，一转眼便逃得无影无踪。
　　傻侠本待追击，但见青年伤势极重，觉得先救人要紧，便趋至青年身边，急问道：“老兄，你还好吧？”
　　青年好像已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这时一动不动的平躺在地上，口中仍不断的流出血水，气若游丝的问道：“你……你是谁？”
　　傻侠答道：“我姓王，名叫天赐，你贵姓大名？跟那三人有甚么过节？”
　　青年两眼无神，微微嗡动嘴唇道：“原来……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傻……傻……傻侠王天赐？”
　　傻侠憨憨一笑，道：“不敢当得‘大名鼎鼎’四个字，我是屡战屡败，十次九输……”
　　青年道：“敝姓胡……单……单名一个……一个‘朔’字。”
　　王天赐道：“胡说？”
　　青年道：“不，是朔，朔日的朔。”
　　王天赐道：“原来是胡兄，那三人是谁？他们为何——对了，先别谈这些，我看胡兄内伤甚重，你还能够支持得住么？”
　　胡朔道：“不行了！我…恐怕不行了！我……我要死了！”
　　王天赐道：“别急，别急，小弟身上带着几颗治疗内伤的丸药，你先服下一颗看看。”
　　说着，即由怀中摸出一颗蜡売包装的丸药，捏破了蜡売，把丸药塞入胡朔的口中，叫他咬碎吞下。
　　胡朔依言服下了那颗丸药，面现感激道：“谢谢你了！不过……我内伤甚重，只怕……只怕要糟塌王兄的灵药呢！”
　　王天赐道：“胡兄快别这么说，你先不要说话，好好调息一会再说。”
　　胡朔依言闭目调息了一会，面上慢慢泛出一片苦笑，睁开眼睛道：“不成，我……我头好晕，我……我完了！”
　　王天赐道：“不会，小弟师门灵药相当有效，胡兄再歇一歇看吧。”
　　胡朔道：“不，乘着……乘着在下还有力气说话的时候……”
　　他说到这里，探手入怀取出个小盒子，递给王天赐道：“王兄，在下知……知道你为人正直，所以……在下想托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拒绝，好么？”
　　王天赐接过那小盒子，愕然道：“这是甚么东西？你要我做什么？”
　　胡朔道：“盒中之物是……是一只……一只白蟾蜍。”
　　王天赐一怔道：“白蟾蜍？”
　　胡朔道：“是的，白蟾蜍乃是……乃是稀世之宝，可……可治百毒，王兄没听人说过么？”
　　王天赐又露出他惯有的憨笑，答道：“小弟孤陋寡闻，确未听过此物。”
　　胡朔叹了口气道：“刚才……那三个家伙就是……就是想抢夺此物，要去领取百两黄金，幸好是王兄赶到……”
　　王天赐惊讶道：“领取百两黄金？这话怎么说？”
　　胡朔道：“说……说来一言难尽，王兄想必知道‘神州大侠凌宇’这位大侠客吧？”
　　王天赐吃了一惊，点头道：“当然知道，神州大侠凌老前辈是小弟最敬仰的一位人物，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侠客，川中诛三凶，湘北灭五寇，前年又在鲁北剑劈十八黑骑，黑道上的朋友对他真是闻名丧胆，小弟很想去拜访他，只因自惭形秽，是以不敢造次。”
　　胡朔露出一丝微笑道：“这么说，王兄……这次可以去拜……拜访他，仰瞻他风采了。”
　　“怎么说？”
　　“他有个么女叫凌玉蝶……”
　　“不错，她叫‘蝴蝶女侠’，名气也大得不得了呢！”
　　“三个月前凌玉蝶不慎遭到绿林朋友的暗算，中了一支‘五毒断魂镖’……”
　　“哦，有这种事？”
　　“是的，那‘五毒断魂镖’奇……奇毒无比！幸好她父亲深谙歧黄，用尽……用尽各种解药，暂时保住了她一条命，可是……可是凌姑娘一直昏迷不醒，至今已三月之久……”
　　“莫非这白蟾蜍能解凌姑娘之毒？”
　　“是的，凌大侠穷研医术，肯定必需一只白……白蟾蜍来合药方能救醒女儿，只是……这白蟾蜍乃稀世之物，可遇不可求，因此……因此凌大侠乃悬赏以求，说谁能送去一只……一只白蟾蜍，便愿致赠百两黄金，或者……或者……将他的女儿嫁给他。”
　　“小弟明白了，胡兄捕得这只白蟾蜍，打算送去给凌大侠合药，不幸却被贼人所知，因此他们便想抢夺胡兄的白蟾蜍去领取赏金？”
　　“正是，不过……在下无……无意领取那笔赏金，因为……因为凌大侠一生锄奸扶弱，也是在下最……最敬佩的人物，在下能有机会为他效劳，自认是最……最大的荣幸！”
　　王天赐听了很感动，连连点头道：“对！胡兄重义轻财，小弟太感动了！”
　　胡朔道：“那么，就请王兄替……替在下完成此事，立刻将此物送……送去凌云山庄交给凌大侠，好么？”
　　王天赐认为此事义不容辞，毫不考虑的点头道：“好，只是胡兄怎么办？”
　　胡朔苦笑道：“在下自知活……活不成了！此处距离凌云山庄只有十来里路，王兄先将白……白蟾蜍送去，然后再……再回来为在下收尸便了。”
　　王天赐道：“不，小弟将胡兄一起送去凌云山庄，凌大侠医术高明，必能挽回胡兄之命。”
　　胡朔又苦笑道：“不成，在下内伤极为严重，不……不能够移动身子，你……让我这样静静地躺着，或许……或许还可以多活一刻时，你快快带着白蟾蜍上路去吧！”
　　王天赐想想也是，于是将小盒子纳入怀中，起立道：“那么，小弟这就送去，至迟一个半时辰必赶回来救胡兄脱险！”
　　语毕，转身欲行。
　　胡朔忽然道：“慢着。”
　　王天赐转回问道：“胡兄还有甚么吩咐？”
　　胡朔默然半响，道：“我的想法改变了，要是……要是凌大侠要致赠你百两黄金，你便收下。”
　　王天赐一听，心中甚不舒服，道：“胡兄把小弟看差了，小弟虽是个穷小子，可也不是见利忘义之人！”
　　胡朔道：“不，我……我的意思是：当你返回此处时，我只怕已经死了……如果我能活下来，我绝不要那笔赏金，但如我……死了，我就需要它了。”
　　王天赐听不懂，问道：“胡兄这话甚么意思？”
　　胡朔说道：“我有妻儿，还有一位母亲，我若死了，他们……他们的生活便会陷入……陷入绝境，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王天赐明白了，点头道：“好，胡兄请将住址告诉小弟，万一胡兄或有不测，小弟一定将所有赏金送去交给令堂。”
　　胡朔道：“我……我家住石城县南的河口村，距此……只有三十多里，你去……河口村问起我的姓名，就……就可找到舍下。”
　　王天赐牢牢记下他说的地名，又问道：“万一小弟必须将赏金送去府上，胡兄有甚么要交代的？”
　　胡朔道：“请多多……劝慰家母不要伤心，也请转告拙荆，叫她……叫她好好把儿子教养成人，这就够了。”
　　王天赐点头应诺，掉头要走，忽又掏出一颗丸药，揑破蜡売塞入胡朔嘴里，说道：“胡兄似乎尚无大碍，你再服下这一颗，说不定小弟回来时，你已没事了。”
　　胡朔道：“谢谢，你快去吧！”
　　王天赐飞奔出林，跳上坐骑，拍马便向北方十里外的凌云山庄疾驰。


　　“呸！呸！呸！他个婊子养的！原来狗血的味道这样难闻……”
　　听得王天赐乘骑远去之后，胡朔立即一跳而起，连连的往地上吐口水。
　　与此同时，三个彪形大汉从黑暗的树林中爬了出来，正是刚才围攻胡朔的三个人！
　　其中一个看见胡朔连吐口水，不禁笑道：“萧风，你还抱怨甚么？这个主意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啊！”
　　原来他不叫胡朔，他叫萧风！
　　萧风也不禁笑道：“你们看我刚才表演得如何？”
　　另一个断眉大汉哈哈笑道：“太精彩了！有人说私生子较聪明，果然不错！”
　　萧风听了有些不高兴道：“老二，你干么老把‘私生子’三个字挂在嘴上？”
　　老二咧嘴一笑道：“这有何妨，你本来就是私生子嘛！”
　　第三个彪形大汉是个兔唇的，他接在老二后面嘻嘻笑道：“老三，说真格的，我们真佩服你，你这个计策太绝了。”
　　萧风面露得意之色，耸耸肩道：“我五毒断魂客萧风算无余策，任他是名满天下的凌宇老匹夫也要栽在我手裹！”
　　第一个说话的彪形大汉是他们四人中的老大，他听了哈哈大笑道：“这回你干得不错，不过说来说去，还是三个月前那一镖打得好。”
　　老二接口道：“是啊！搞不好等一会那傻小子真会将百两黄金叮叮当当的提回来呢！”
　　老四道：“不过我有些怀疑，当真那白蟾蜍能解五毒断魂镖之毒么？”
　　萧风道：“我的五毒断魂镖只有我自制的解药可解，不过凌老匹夫穷通古今医书，也许白蟾蜍确有解毒的功用，也未可知。”
　　老大笑道：“可是他一定做梦也没想到那只白蟾蜍已被你注入剧毒，凌老匹夫果真用它去合药，正好促使他女儿早日死亡！”
　　萧风又面露得色道：“嘿嘿，论武功，我萧风替他提鞋都不配，但若论机智，我萧风可以上比诸葛，下比…下比……”
　　老大道：“吴用！”
　　萧风道：“正是！正是！”
　　老二笑道：“你打了人家女儿一镖，如今拿一只有毒的白蟾蜍去毒杀他女儿，又赚他百两黄金，说的好听是智赛诸葛，说的难听是……”
　　老四接口道：“伤天害理！”
　　萧风不悦道：“喂！那百两黄金你们不想分了是不是？”
　　老四道：“不分也没关系，不过我倒要跟你说一句正经话……”
　　萧风沉着脸等他说下去。
　　老四道：“等一会那傻小子果真带来一百两黄金的赏金，我劝你拿十两金子去将你老婆赎回来，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吃老婆的软饭会叫人笑话的。”
　　萧风冷笑道：“哼！老四，你给我闭嘴！”
　　老大道：“老四，这档事你就不要再劝他了，他的情形我十分了解，将老婆赎回来没甚么用的。”
　　老四道：“为甚么没用？”
　　老大道：“他已经不能了。”
　　老四大奇，望着萧风惊问道：“真的么？老三，你怎么搅的呀？”
　　萧风气得面色发青，狠狠瞪了老大一眼道：“你们三人今天是怎么搅的，非要把我萧风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股脑儿抖出来不可么！”
　　老大哈哈笑道：“好！好！别说了！我看那傻小子要不了一个半时辰就会赶回来，咱们还是先去前头等他吧！”


　　已是深夜，古道上酒满月光，好像沉在大海中一样静谧……
　　蓦地，一片马蹄和车轮的声音远远响过来！
　　不久，一辆马车在月光下出现，驾车　的竟是假使王天赐！
　　“嗖！”
　　一支飞刀突从道旁树林中射出，打中那匹拖车的马，那匹马负创之下登时人立而起，希聿聿的嘶叫起来。
　　王天赐吃了一惊，赶紧拔刀跃下，横刀在胸，大喝道：“是哪个小毛贼暗箭伤人？给我滚出来！”
　　打出飞刀的人并未立刻现身。
　　王天赐又吼道：“你娘的藏头露尾，有胆的就滚出来呀！”
　　一个人悄然现身。
　　王天赐一见之下，顿时目瞪口呆道：“你…胡兄，原来是你……”
　　萧风笑道：“对不起，王兄，在下看错了，以为是那三个小毛贼。”
　　王天赐看了一眼那匹倒地的马，很不高兴道：“你把小弟的马打伤了！”
　　萧风连连拱手道：“实在对不起，在下一时没看清楚，不是故意的。”
　　王天赐打量着他，问道：“你没有事了？”
　　萧风笑道：“正是，王兄那两颗药真灵，你去没多久，在下就能站起来啦！”
　　他对于王天赐写着一辆马车回来甚感疑惑不解，接着便问他道：“事情办成了么？”
　　王天赐点头道：“办成了。”
　　萧风一指马车又问道：“这辆车子里面载着甚么东西呀？”
　　王天赐道：“赏金。”
　　萧风诧异道：“一百两黄金，提都可以提着走，干么需要一辆马车？”
　　王天赐说道：“凌大侠问我要金子还是银子，我觉得银子较为方便，于是他便折算成银子装了两大箱，还送了我一辆马车……”
　　他一边说一边走去车后，撩开篷布，指着车厢中的两个大箱，说道：“看，满满的两箱大元宝！”
　　萧风高兴地笑道：“王兄谢谢你！”
　　王天赐冷笑道：“谢甚么？这两箱大元宝如今已不是你该得的了！”
　　萧风怔道：“怎说不是我该得呢？”
　　王天赐道：“你自己说的，你说活了不要，死了才要，如今你既得不死，这两箱大元宝便该归我。”
　　萧风面上升起悍笑，目中也冒出杀气，道：“你这样打算么？”
　　王天赐点头道：“不错，白花花的两箱大元宝若是不要，我疯了？”
　　萧风悍笑道：“小子你猜我是谁？”
　　王天赐道：“你是胡朔。”
　　萧风道：“不，我叫五毒断魂客，凌玉蝶三个月前所中的那支五毒断魂镖就是我打的！”
　　王天赐一听此言立刻一刀砍去，大骂道：“原来如，你娘的真不是东西！”
　　萧风纵退寻丈，从怀中撒出一条练子枪，大笑道：“并肩子上啊！”
　　就与王天赐打了起来。
　　这时，老大、老二、老四便从道旁林中窜出，手上各举兵器，老大接上助战，老二和老四跳去车后，一人一箱，将两箱大元宝拖了出来。
　　他们迫不及待的将两个大箱子打开，要看看那白花花的大元宝，不料箱盖甫启，便觉眼前一花，继之咽喉一凉——
　　“哎啊！”两声惨叫，血光迸起，他们两人身形双双弹起再摔下，就不动了。
　　因为，他们的咽喉已被利刄割裂，登时了帐！
　　正在围攻王天赐的萧风和老大一听惨叫声，两人面色一变，老大顿足倒纵，想去看看发生了甚么事，那知双脚刚刚落地，一柄匕首已刺入了他的心窝——
　　“啊……”
　　老大双目一直，也倒了下去。
　　敢情箱中并无大元宝，而是躲着两个青年！这两个青年出手如电，一眨眼便解决了老二、老四和老大，然后一齐欺上还在与王天赐搏斗的萧风。
　　“姓萧的，快把解药交出来！”
　　萧风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发软，王天赐还没砍中他一刀，他就已经踉踉跄跄的倒退十几步！青年之如影随形紧蹑而上，飞起一脚将他踢倒，手中的匕首抵上了他的心窝，冷冷一笑道：“萧风，你这个下三滥，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萧风面如土色，全身发抖，颤声道：“饶命！饶命！请……请你们饶我一条命！我愿交出解药就是了！”
　　“拿出来！”
　　“是……”萧风乖乖的掏出解药，递给那青年，口中还不断的求饶。
　　王天赐走上前，像踢死狗般踢了他一下，笑道：“你一定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是么？告诉你：是你自己百密一疏，凌大侠只知他女儿中的是毒镖，并不知那是五毒断魂镖，要是你不说出五毒断魂镖五个字，你今天的诡计就得逞了！”
　　萧风哀求道：“小的知错了，请你们饶恕小的一次，小的身世坎坷，是……是个私生子，而且又是病在身，所以……”
　　那青年喝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你还想活啊！”
　　手上的匕首向前一送……

　　(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孤鹤”录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