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初探金川宫
2023-08-03 16:53:46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且说燕山郎见三骑人马瞬已奔到面前,细看老叟骑的是一头瘦骡儿,手持钓竿,后面两骑人马,马上的是二个少年男女,穿的很是古朴。他暗地一愣,那老叟已勒着骡儿,在他马前站着,含笑问道:“小娃儿,天气好哇!难得你这小小年纪,独个儿上道,看你定是从武都沿大路来的,老夫正要打听一个人,那是个穿长袍佩剑的汉子,年纪才过二十,算起来他今天应来到岷山的了,你在路上可曾遇见这个人么?”燕山郎见老叟说话还和善,心想刚才确曾遇见这个人,只不知这三个人是否找他来算帐?便道:“老丈认识这个人么?如果你们是他的朋友,我告诉你也不要紧。”

  燕山郎一答话,老叟便知他是个初出道儿的小子,不觉哈哈笑道:“好娃儿,你这么说,分明曾经碰着我的朋友了,让我告诉你吧:那人腰间挂上一口长剑,骑的是关东大马,我可说的对吗?”燕山郎道:“老丈说的对了,哪人的剑鞘射出黄光,灿的映目,大半天前,他已经赶在我的前头,老丈应该和他碰着的啊。”

  老叟回顾少年道:“哈布丹,我猜的对了,他定是转过小路,打算翻过羊角岭入青海去,如果我们不循大路赶来,便会和他碰着的了。”说罢对燕山郎点头进:“小娃儿,谢谢你相告,我们要赶路呢,你慢慢走啊!”三骑人马勒转马儿,一阵风的又奔回山坳里去了。

  燕山郎目送三人远去,才想到他们走的道路,正是自己要走的捷径。暗念他们怎么也知道抄这一条山路呢?这三人定是同线中人,只不知他们要找的汉子,又是什么来头的?原来燕山郎对这一带地形很熟,从羊角岭前往星宿海,这条小道很少人知道。当下对这几个人的行踪,暗暗放在心里。

  过两天,他已翻过羊角岭,抵达青海边境的一处小镇头,这里已是一往大道。瞥见一家客寓的马槽里,马群中有一头瘦骡子,认得是前天遇见那黑须老头儿乘的,连忙走开,到别处投宿,怎知一连问过两间小客寓,都说客人满了。燕山郎没法,牵马出到村口,见有一家卖酒的土屋,附近并没人家,正喜地方僻静,便向店主人求宿一宵。店主人是个老成人,见他是个小娃儿,便道:“小客官,我这里本来不留人宿的,你既找不到客寓,如果不嫌肮脏,小店后面有个小板阁,你可以打扫一下,胡乱躺过一宵吧。”燕山郎大喜,谢过店主,把马拴到屋后,走上板阁一看,底下便是喝酒的座头。当下草草打扫一下,回到楼下取些酒食,胡乱吃饱,便爬到阁上躺着。

  镇里一片静寂,酒铺门前风灯摇曳,射出暗淡的光影。客座里刚才还有两三个客人,这时都已散去。店主正把铺门掩上,忽地依的一响,似有人推门进来。那人带着沉重的关外口音道:“老板,时候还早呢,干么便关上门了?”那老店主忙道:“客官要喝酒么?这里夜后生意冷静,人手又少,难得有客人光临。往常一早便关上店门的了。”

  那人坐下之后,微微响了锵的一下,像解下他的佩剑。一边答那店主道:“若不喝酒,俺进来干什么?快打四斤茅台来,有什么下酒的东西,都拿出来吧!如果没有正宗贵州酿的,可有山西竹叶青吗?酒味虽然淡一点,也胜过喝冒牌货呢。”店主人笑道:“看客人这么年轻,对饮酒却是内行,敝店卖的酒,向来不混杂,不过,客人是独个儿喝么?”那人道:“你猜的对,大概你瞧我一打就是四斤吧,果然是约了朋友,请你多摆两副杯箸。”店主人应了一声,便去安排酒食。燕山郎年纪虽小,也是个走过江湖的人,这时从阁上的板隙窥看,灯光之下,瞧见那汉子有点面善,合目一想,立刻记起是路上首先碰着的穿满洲长袍汉子,不觉一怔。暗念后来遇见的黑须老叟向我问的,就是这个人,那老头儿不是说约了他面吗?今天真巧,刚才来到镇里,又瞧见老头儿乘的瘦骡,看来他要等的客人就是那老叟吧。

  这时店主人已把酒肉搬出,放在桌上,火炉烧着一锅水,把酒暖着。那人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铛的丢在桌上道:“老板,请你先把酒钱收下,俺还有话对你说呢。”店主人道:“客官未喝过酒,怎么便先会帐呢?”那人道:“你收下来吧,这锭银子够给你的酒钱么?”店主人笑道:“这里有多了,还要找给客官一钱银子呢。”那人道:“这算赏给你吧。俺要问你,店里还有别人么?”店主人略一迟疑,应道:“店里只小的一人,客官有何吩咐啊?”那人道:“一会俺的朋友到了,有点事商量,你最好把门关上,到后面等着,俺要走时,再来喊你。”店主人像是很不愿意,却又不不敢回绝,只道:“小的要侍候客官呢。”那人板了面孔道:“你怕俺会盗去你的酒罐子么?要是柜里有银子,你都拿回吧,省得你耽心。”说了拿起剑子在桌上一拍,自言自语的道:“这个年头,真的好人难做,俺见你年老,客气一点,这小小事情算得什么,有钱给你,还在处支吾,要是惹起小爷的性子,连几张破桌子也捣毁了,这才知道俺的手段。”

  那老者是个畏事的人,只得陪着笑道:“客官何必动气,小的没有说不可以呢。”刚说了两句,门外来了轻微的足音,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师哥,这地方再没人家了,只有这家卖酒的,老二怕在屋里呢。”那人听了,立刻把门推开道:“珠丽,俺在这里,快和大哥进来吧。”

  一刹那,门外走进二个少年男女,见了先前的汉子便道:“老二,这里果然僻静,附近也没人家,咱们几乎走过了。”说罢便盯了那店主一眼。先前的汉子便道:“老板,你到屋后去吧!不要偷听咱们说话,否则俺不会饶过你!”那老人已把柜台收拾一遍,便向屋后跑。那汉子一直望着他出了后院,然后把店门关上。低声道:“屋里再没别人了,不过说话还是放低一点好,免那老东西在后院听着。”

  燕山郎已瞧出那二个少年男女,就是路上随黑须老叟一起走的,他们今夜来此,端的为了商量什么?若果知道自己躲在板阁上,那时定会惹出来。只得屏息伏着,连动也敢一动。只听那汉子问道:“葛老爹怎不来呢?今天俺见了他,只说得几句话,他便使出眼色,制止不要说下去,难道俺干的勾当,外间已经晓到了?”那女子低声道:“和坤,我爹前几天路过峨嵋,冤家路窄,刚巧和了因老秃驴碰着,以为这番可以报却廿五年前的血仇,那知碰着祥云老妖赶到,还幸我爹知机,改约了因三月后再会,才能离去。”那叫和坤的人诧道:“原来葛老爹一去便碰了钉子,怪不得你们迟来了几天,累我在岷山等的焦急,后来路上接了你们的信才赶到这里来。”少年在旁问道:“二弟,上次你的信写的全是江湖背语,我只知你在卧虎屯得手了,大家都替你欢喜,这几年来,我正日夕耽心着,你究竟怎样干的?趁今夜没人,对我们再说一遍吧,要紧的还是你干的有没有破绽留下,须知那东西有很多武林朋友,万一有个人探得内幕,怕你今后寸步难行呢。”那叫和坤的人笑道:“葛老爹想的好计,这番干的神不知鬼不觉,你看!俺连这口黄龙宝剑也弄到手来了,如今等着要干的,就是下一步办法,所以要葛老爹前来,给俺一个进身之计。”燕山郎听的如堕五里雾中,不知他们说的什么。从他们的话里只知那穿满洲长袍的汉子名叫和坤,他可能化了五年的时光去害一个人,把这口宝剑弄到上手。暗念江湖里就是这样的黑吃黑,正是人心叵测,他们说的又不关自己的事,何必去管呢?

  燕山郎正想躺下,忽听那女子问道:“和坤,不要光在咱们面前吹牛,你在卧虎屯三年,究竟有没有露出你的来历,还不对我说出!”那叫和坤的人举起酒碗,一骨碌地喝下,边道:“说来话长了,让俺再喝一杯,然后对你们说吧。”

  看官们,这个满洲少年究是怎么的来历?让小子抽空略叙一笔。各位如果看过拙作“清宫剑影录”,对这事定然记得,原来当日满洲出了两个鼎鼎大名的剑客,一个叫那亚儿,一个叫亚密当,这二个的剑法,可说一时瑜亮,可是那亚儿命运不及亚密当,雍正登位后,他暗助十四阿哥允褆夺回皇位,行刺雍正,不料失手被擒。后来幸得王妃瓜尔佳玛泰妮把他救出天牢,又聊合神尼沙哈洛和昆仑七剑客劫法场,但雍正气运当红,早就探得消息,把一班侠士困在地雷阵中,那亚儿在危急关头,牺牲一己性命,投身火网,把药线压熄,救了一班武林朋友,因此提到那亚儿的名字,谁都说他是个伟大的英雄汉子。

  那亚儿死后,雍正派人到关外白银海追捕他的妻儿,当日昆仑七剑里的“粉面仙姑”白素嫦和“铁扇子”诸葛无,克日飞马出关,把那亚儿两个儿子救出,回到云南躲匿一时,那两个孩子,大的才三岁,小的还未满周岁。粉面仙姑的丈夫,是玉龙山的酋长,从此二个小孩就在云南山区里长大。

  昆仑七剑的大哥“金圈子”岳长虹,昔日和那亚儿闯进清宫,力敌亚密当,不料为亚密当的浑家花蝴蝶,暗射蝴蝶飞镖,岳长虹身受重伤,血洒丹墀,送了性命。六个盟弟誓要和大哥报仇,对亚密当恨之刺骨。可是雍正死后,亚密当便回到关外卧虎屯隐居。一过十年,六位剑客非老即死,只有七妹粉面仙姑还健在,这个女侠客原是云南苗族人,她收养了那亚儿二个儿子之后,从小苦心教孩子们练好武功,待他们长大之后,向亚密当报仇。那二个孩子,大的名叫“哈布丹”小的叫“哈和坤”,都生得聪明俊俏,逗人喜爱,有着那亚儿的坚韧吃苦精神。粉面仙姑的师傅是滇边隐士,名叫“点苍山樵”也是江湖散人之一,年已八十开外;和“碧琅钓叟”,“龙陵孤客”,当时号称滇边三隐士,练的同是外道玄功。

  粉面仙姑要造就二个孩子,将来好向亚密当报仇,便向师傅点苍山樵请教,刚好碧琅钓叟在座,听了不觉胸有成竹,因为他自己遁迹滇边,也是为了要替死了的妻子报仇。当下一口答允了粉面仙姑,愿把哈布丹兄弟二人收作弟子。过了几年,老隐士发觉哈布丹的性格,做事不够狠辣,反而他的弟弟和坤,生得堂堂相貌,机智过人,将来是有一番运会的。于是悉心教导,尽把平生绝技传授。瞬已十余年,和坤也长成十八岁,一天粉面仙姑到来,说到十四皇叔允褆已回到清宫,乾隆赐封他为诚亲王,宠信逾恒。碧琅钓叟听了,不觉计上心头,当下把哈和坤叫进来,说出一番计划,又命他除去哈字,改名“和坤”。即日替他治装,由粉面仙姑写一封亲笔信,着和坤带着,千里赴京,谒见诚亲王允褆。

  那时辽东大侠亚密当年已七十,夫人花蝴蝶已经逝世,他在卧虎屯的庄院里,正过着优闲的林泉生活。一天庄外来了一位满洲年轻人,说要见老侠,亚密当接过名刺一看,写着“年世侄满洲官学生和坤叩”一行字,暗念这小哥儿不知是谁家公子?他能够选取作官学生,定是满洲王孙贵胄,且召进来,问过一遍。原来满洲官学生,当日是贵胄子弟的骑射学校,进学的起码要上代有过一等军功,才有资格被选,毕业后多数派充皇帝侍从或禁宫侍卫,所以定要王族子弟才能入学。

  亚密当一见那少年,见他生得眉清目秀,气宇轩昂,先已欢喜几分。少年人三拜之后,袖里取出一封书,恭恭敬敬的呈上,却是诚亲王允褆的手书。书里略说皇上最近挑选侍从,内有宗人府子弟和坤,武功根底尚好,人甚聪慧,皇上拟加选拔,但见他年纪尚轻,特命前来拜见,如可造就,请予栽培,三年后再遣回京等语。亚密当是个忠肝义胆的人,见有允褆手书,又是乾隆意旨,当下便叫和坤留下。那少年人连忙伏下三叩,口称尊师。

  三年当中,亚密当把一手长白剑法传授给和坤,还教他绝顶轻功,和坤日夕侍在跟前,倒茶送水,数年如一日。怎知亚密当从此却一天坏过一天,长日神思仿佛,困倦欲眠,渐渐觉得气喘,请过不少大夫,都诊不出什么病源,只说他年老气衰,需要调补,自此卧床不起。不久又听到允褆逝世,更是怔忡不宁,过了半年,便一瞑不视。亚密当少年时服过千年人参,寿命本可延到百岁,又谁知他的死因,由于数年来和坤偷偷用萝葡和麦冬煎水,给他作面汤服下。萝葡可解人参的功效,麦冬饮火散阳,所以两年便元气大伤,这真是杀人不见血的方法。百余年后,林则徐之死,也是传说给仇人所暗贿厨子每天用麦冬粒煎水作饭汤,给他服下,林则徐是个胖子,服了不够半年便一病不起,这和本篇无关,不必细说。

  和坤在亚密当死后,诈作哭的死去活来,守孝四十九天,尽了门下弟子之礼,还在墓前住了三月,才离开卧虎屯,临行暗把早已打造好的一口赝剑换掉了亚密当的黄龙剑,一骑飞奔入关。他作的事,果然绝无留下破绽,连当日允褆的一封手书也是真的。允褆明知他是那亚儿的后裔,但想起那亚儿拿性命帮助过自己,以为和坤一心要拜亚密当为师,为自己满洲人效力,才会保荐他作官学生,半年后再写信给他往见亚密当,这也是允褆生前所料不及的。

  燕山郎匿在小板阁上,听见那满洲汉子说到如何毒杀了亚密当,盗走黄龙剑,如今特来向师尊葛老爹复命。燕山郎不觉切齿痛恨,心里道:“你这人连自己师傅也毒杀了,忒是狗彘不及,几曾见过有这样狠毒的人?”又想那二个男女也怕不是正派的江湖人,如果知道我躲在这里偷听,定会向我施出毒手,想了不觉毛管悚然。他究竟是个未成年的童子,这番又是初次独个儿出门,正想从通风穴爬到屋外,乘夜离开这小镇。就在这时,突觉下面沥的一响,燕山郎双目不期然的向下窥看,那酒铺的门本来关上的,这刹那已打开了,人影一幌,烛光下来了一个黑须老叟,目光闪烁,两支手各抓着一个人,拿着向地面一摔,那二个人当堂倒地不起。

  老头儿转身一拂衣袖,店门立即合上,却一点没有声响。燕山郎早已认得进来的就是那个骑瘦骡子的黑须老叟。暗念他这种闭门不响的本领,看来平平无奇,其实是一种上乘功夫。一眨眼,摔倒地上的二个,早已给那女子上前一脚按着。老头儿冷笑道:“珠丽,这二个狗子早就动不得,你不见么?他们已给你爹用‘弹指打穴’点倒了,哈哈!”燕山郎在板隙望去,那二个倒下的人果然双目瞪着,全身像僵直了一般,细看二人的面貌,一个小帽黑衣的矮小汉子,另一个毡笠布衲,作赶车夫打扮的人,下颔满是胡子,都不似是江湖黑道中人,不觉好生纳罕。

  那叫和坤的满洲少年,早已在老叟跟前躬身道:“师傅,你老人家怎么又来了?”老头儿指着倒地的二个人道:“那不是为着这二个狗子,他们刚才钉我们的梢子,为师的今天便发觉了,他们行动瞒不过我的眼睛,所以日里不许你再说下去,故意约定今夜来这里见面,他们便进圈套来了。”和坤道:“原来师傅早就瞧出他们是奸细,刚才怎样抓到的?”那叫珠丽的女子也道:“老爹爹啊!他们不像是鹰爪儿呢。”

  老头儿沉声道:“你还不信么?让我搜出他们的身子给你看,不过这二个东西怕不是一道儿来的。”说罢一手扯开那赶车夫的布衲,腰间果然藏着一口锋利的短刀,颈下悬一面铜牌。老叟拿着在灯下一看,口里道:“这东西是傅恒派出来的探子,因为乾隆不久便设立水陆擂台,命傅恒侦査各方武林人的举动,这斯见阿坤是满洲人,所以沿路钉着梢子,他跟踪下来还不要紧,最怕知道你从卧虎屯来的,那么,你将来的计划便糟了。”

  那女子跟着把另一个黑衣小帽的人,按着搜了一遍,忽见那人贴身缚着一个红布套子,内里藏着一封书,忙的递给老叟。老头儿一边看,一边低声念道:“留书已悉,你赶回金川,侍候飞凤临盆,替长缨延得血嗣,为师的也不见责,不过莫卧儿这妮子已返回黄河源,她自从得到龙猛练功口诀,武功大进,更有一口北极寒光剑,实未可轻视,何况她已探悉飞凤躲匿之处,如果也跟踪寻仇,那时飞凤性命危矣,徒儿一番心血,岂非白费,特着慧清带书前来,见信务须防备,庆云字示。”

  老叟念毕,便道:“这人是个尼姑,珠丽,你看是吗?”女子即时揭开那人的毡笠,果然露出光顶,再一摸喉头,没有喉骨,不禁道:“老爹猜的不错啊!那封书是谁个写的?”老叟望着满洲少年道:“和坤,你忒好运道,这封书对你有无限好处,你要进行第二步计划,都在这里了,倒楣的是这个尼姑,她来到镇上,瞧见了我们几人,思疑是钉她的梢子,所以行动闪缩,我也误会她是个奸细,把她从客寓的房间里抓来,想不到获得了一宗秘密……”另一少年哈布丹问道:“师傅,那个京里派来的鹰爪又是怎样擒来的?”老头儿道:“今天日里,我早就瞧见这斯在客寓门外逡巡,一指劲风,这东西便滚下来了。”三人听了都哈哈笑起来。

  和坤即时跪在老叟跟前道:“师傅,你老人家说这封书对徒儿有无限好处,未知是什么意思?”老头儿道:“你起来听我说,这封书是峨嵋山庆云仙子给她徒儿的,这门徒和司马长缨定有关系,才会回金川去侍候飞凤产子。飞凤是允褆的女儿,嫁给司马长缨这小子,如今已有了身孕,她定是怕反清武林人跟踪暗算,才躲匿起来……”老头儿说到这里,突然叫了一声“和坤!”那满洲少年慌忙应道:“师傅有何吩示?”老头儿便接下去道:“十四皇叔允褆是你的恩人,这番飞凤有难,我们要往金川宫一走,不过,为师的还有一件事差你兄弟二人去干的,今天你们先赶到黄河源的星宿海去,把那个十四岁的少林小妖女莫卧儿杀掉,替为师的出了前些时在雷神洞受挫的一口气,同时把她的龙猛练功口诀取回来,我和珠丽在金川城等你二人,不可有误!”

  二个少年连声应诺,那叫哈布丹的道:“原来那少林小妖女遁回星宿海,前次若不是了因这秃驴到来,师傅已把她抓起来了,我想这妖女也活该丧命,今天就有这么巧,庆云的一封书竟会落到师傅的手里。”

  燕山郎在阁上听到他们要杀莫卧儿,一时又惊又怒,但明知自己一个人,斗不过他们,所以不敢妄动。老叟吩咐已毕,便向和坤打个眼色,低声道:“拿二个狗男女到外边打发吧!干掉了即时掩埋,不可露出痕迹!”珠丽诧道:“老爹怎么要打发他们,这二个又不是我们的仇人!”老头儿双目一拢,一脸阴沉的道:“虽然不是我们的仇人,但那个傅恒派出来的奸细,若果让他知道咱们在此会面,将来回京报告,便对阿坤行动不利。至于这尼姑,就因那封书是一宗大秘密,我们拿到了,可让阿坤藉此进身清宫,正是千载一时之机,怎能不杀了尼姑灭口?一个人干事不彻底,留下一点祸根,后患便无穷,要干大事,就不能不毒辣,那能心软呢。”

  老叟说了,和坤便抓起昏倒地上的二人,拖出门外去,燕山郎眼看这二个给点了穴道的男女,就要丧命,心里十分难过,但想老叟的手段那么凶,立即不敢动,连呼吸也用手掩着口鼻,怕咳出声来。过了片刻,忽听屋后的门砰的一震,跟着来了脚步声。女子问道:“是谁?”有人应道:“师父,我回来了。”一刹那,那叫和坤的少年已走进来,手里还握着一口长剑,灿灿发光,老叟瞧着他道:“阿坤,你还打发了谁,怎么干多了一个呢?”和坤应谭:“师傅怎知道徒儿干了三个羊儿?”老叟道:“我一瞧你的剑便晓到了,你这口宝剑虽不蘸上血污,但剑锋留着揩擦过的暗影,分明是曾经剁过三度痕迹,所以知你多干了一个人。”和坤道:“师傅眼光忒厉害,徒儿连屋后院子里的店主人也干了,怕他窃听了我们的说话,所以刚才从后门进来。”老叟含笑道:“干得好!你们留着外人在屋里,隔墙有耳,怎能保他不偷听我们的秘密,杀了他是应该的。”

  燕山郎知道那老店主已经丧命,不觉惊的面青唇白,暗念如不快走,他们巡到阁上来,那时我还有命么?立刻抓回行囊,驮在背上,蛇行爬到通风穴口,轻身窜出,一势“蜻蜒点水”着了地,还幸外面屋旁是菜畦,脚下无声。他失魂落魄的展起轻功直纵,谁料一时不辨方向,竟跑回镇里去,看见客寓外的风灯,在寂夜里摇曳着,才吃了一惊。少年人灵机一动,暗念老叟的瘦骡儿快如闪电,定是一头日行千里的神骡,如今就拴在店后,为了赶到星宿海,告诉莫卧儿有人来杀她,何不盗出那骡儿,飞奔前去,也免得三人从后追来把我加害呢。

  他果然把瘦骡盗出,骑着离开小镇,路上风驰电掣一般,不上两天,已到了黄河源,瘦骡走在山头上,远望星宿海,水潭礁石满布,正喜不久便见着莫卧儿。忽然上空一声嗥鸣,投下一朵乌云,掠过地面,原来上面飞翔着一头金毛大鹰。那骡子听见鹰子嗥鸣,便竖直双耳,蓦地惊的四足腾起,一刹儿把燕山郎掀翻地止,那瘦骡便箭一般的窜进树林去了。等到他爬起来,跟踪走进林里,已没了那瘦骡儿的影子。他虽然懊丧,但已来到星宿海,当下便向水潭奔去。

  这时候,莫卧儿还未返回碧水潭,金眼神鹰这天正依期前往接她,所以燕山郎来到潭边,大叫几声,不见莫卧儿回应。心想:“她当日告诉我的,分明是这处黄河源头,为什么她会不在?”只得沿着潭边一找。夕阳西下,潭水低落,水中浮出几面大青石,石上刻着无数文字。他踏着礁石来到潭中一看,原来石上刻的是练功口诀,不过开头的一块石上,开始的十几行刻字,已经被削去了,已变作不完全的练功口诀,看了不觉暗暗纳罕。

  这一晚,他便在礁石上入睡,决心等候莫卧儿回来,告诉她有人前来加害。等到第一天,红日初出,潭水又复高涨,昨夜刻有口诀的青石已淹没水里。眼前一片宁静,忽听远处传来一阵蹄声,愈来愈近。燕山郎以为莫卧儿回来了。心里便想:“她见我远道来访,定必欢喜,不若躲起来唬她一下。”立刻躲进一面水崖之后。

  一刹那,崖顶飕的纵下一人,袍带飘风,手里一口黄光闪闪的宝剑。燕山郎当堂一愣,才知来的正是那个叫和坤的满洲少年。这时和坤双目扫出,望着一片汪洋的海面,看不见有人,便高声叫道:“莫卧儿小妖女,有种的快出来和你爷一见高下,干么要偷偷地躲起来。”他一边沿着岸边找去。燕山郎这时本可乘机溜走,但怕莫卧儿会受到暗算,又见和坤只一个到来,便伏着窥看他的行动。

  和坤找了半天,不见莫卧儿,便纵身来到礁石之上,一路搜索。不久便瞧见水下的几块青石,映着阳光,隐隐浮出刻着的字句。他蹲下身子看了一会,口里道:“原来练功口诀刻在这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燕山郎见他发现了龙猛真经口诀,想起当日在峨嵋山和莫卧儿见面,会听她说过前往密勒池盗经的故事。当下热血一冲,立刻提剑跃出。那知和坤耳目灵通,知道有人暗袭,等到燕山郎一剑剁来,他已窜到旁的石上,回头一望,不觉冷笑道:“哈哈,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儿,原来盗去神骡的就是你。”提剑一挡,几乎把燕山郎震落水中。就在这时,天空上嗥声又起,莫卧儿已回到碧水潭来了。究竟莫卧儿在援救燕山郎之后,行踪为何?下集便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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