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风剑再施威

 

2023-08-03 16:54:39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且说王妃阿丹，原是允褆昔年逃亡到叶尔羌部落时所娶的妻子，只生下飞凤一个女儿。当下看了和坤呈上手折，当堂气的晕倒。宫女慌忙进来把她救醒，阿丹见和坤还侍立在旁，便叫府里下人把他带到客店住下，一面吩咐备好暖轿入宫见驾。

　　和坤见阿丹入宫，便俯伏禀道：“小的昔日蒙王爷提拔，曾充官学生，受恩深重。此番前来告密，但求早日救出二格格，望福晋在皇上跟前，不要提及小的，以免皇上疑心小的借此进身。”王妃诧道：“若不说你前来告密，皇上如何肯信？”和坤道：“依小的意见，这事暂不可宣扬，免至打草惊蛇，那时恐怕救二格格不得。福晋入宫，只要对皇上禀告，已探得二格格下落，请暗中派几位大内高手同往，到时如此如此，自可把长缨夫妇的诡计揭破了。”

　　阿丹听了大喜，连忙上轿，进宫谒见乾隆去了。其实和坤不想此时进身清宫，另有他的阴谋，将来自有细表。话休烦絮，乾隆听了阿丹启奏，想起王雪莲往大小金川之日，曾赐她宝剑一口，限一年之内把飞凤寻得，今限期将到，音讯全无，反而王妃远在京中，尚能控悉女儿消息，心里不觉好生狐疑。便召周日青进来，告知此事，着即挑选大内剑手三人，护送阿丹前往大金川。

　　过了半月，王妃阿丹带着和坤，侍卫策零、金光祖、佟彩凤，兼程来到大金川。川陕总督岳鍾琪早已接到乾隆喻旨，亲在路上迎接，一行渡过金川河。只见河岸上站着几个奇形怪状的人，一齐躬身作礼，口称：“山野小民，听说王妃驾临，特来参谒！”岳鍾琪一看这几个人，不觉暗地一怔。前面站着的一个黑须老叟，竹笠布衲，手持钓竿；旁立是个黑面妇人，双目通红，梳了高髻；二人身后还有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二十之间，衣服异特，不像是汉人，知道来的定是江湖奇人怪客，连忙手按剑把，障身王妃马前喝道：“尔等是什么人？”

　　这时候，和坤偬偬来到阿丹以前，低声禀道：“福晋听禀，来谒的就是我的师傅葛木合，那妇人是崆峒山阴阳道姑，后面两个，是我的长兄哈布丹，和师妹葛珠丽，他们赶来迎接福晋，听候吩示。”阿丹喜道：“原来就是令师碧琅钓叟，你怎不早说。”一边说声：“免礼！”请四人来到马前相见。这下里把岳鍾琪看的好生纳罕，不知王妃怎会约了这些江湖奇客到来？暗念内中定有原因，但也不敢多问。

　　王妃瞧了岳鍾琪的神色，便道：“岳将军，这几位武林前辈是我约来见面的，如今我有话要和他们说，请将军先进城去，通知平川郡王，不必出城迎接了。”岳鍾琪何等乖巧，知道王妃这番带着这个满洲武士和坤到来，定有不平常的举动，连忙应过一声，带着亲随赶往金川城去了。

　　碧琅钓叟等到岳鍾琪离开，又请王妃屏退侍卫，远远站哨，不许有人走近。然后向阿丹禀告一遍，约定到时如何行事。王妃勉喻道：“这番得令徒报讯，还要劳动前辈相助，至感高情，俟二郡主脱出长缨囚禁，到时再酬大德。”跟着又问飞凤是否仍在可兰石窟之内。碧琅钓叟便把上次莫卧儿和燕山郎来到金川城，刚遇到飞凤产下孩子，长缨的妹妹玉仪道姑在旁照料。谁想莫卧儿闯进石窟，定要杀害飞凤，幸得王雪莲赶到，苦苦相劝，后来长缨便答应把孩子交给玉仪道姑，带回峨嵋山抚养，并将飞凤软禁起来，一五一十对阿丹细说—遍。

　　王妃阿丹不禁悲喜交集，她怒长缨忘恩负义，偏爱王雪莲，把自己女儿囚禁，伪报失踪。喜的是飞凤还在，而且养了孩子。当下又问葛木合，飞凤的精神病近况如何。碧琅钓叟道：“这一月来，老汉曾命甥女阴阳道姑，暗中保护二郡主，知道她脑病未痊，精神还是仿佛，不过……”说到这里，王妃焦急地道：“老前辈既知二郡主被禁所在，为什么不把她救出来呢？”碧琅钓叟微笑答道：“王妃明察，老汉若是早将二郡主救出，又怎能揭破司马长缨夫妇的罪行呢？何况二郡主至今尚未回复记忆，万一长缨推卸罪名，说二郡主是给老汉一班江湖人劫走，那时岂非有口难言，反令长缨夫妇有所藉口，把罪名卸得干干净净么？”王妃不觉点头道：“前辈说的有理，只要二郡主平安回来，迟早也不成问题。我最耽心的，还是她的脑病复发，自从她的爹死后，一直都在胡言乱语之中，精神没有好过，长缨夫妇才会这样肆无忌惮，怎不使我伤心呢。”说了不禁流下几行珠泪，掩面饮泣。

　　和坤见了，忙上前安慰道：“王妃不要伤心，我师傅在滇南修练多年，昔日得西域高僧传授一手阴阳大气功，可以把内气传导到别人身上，小的听说二郡主当年脑部创伤，曾得龙脑治疗，她的精神病时发时止，想是内气未得贯通，如果让我师傅施出大气传导，替二郡主治疗，或有复元之望呢。”阿丹听了，当堂转悲为喜，下马向碧琅钓叟作礼道：“若得前辈为小女治疗今生不忘大德。”碧琅钓叟慌忙俯伏道：“老汉能否救治二郡主，还要看看大清的气运，这几天一班反清的武林人士正在邛崃山上集合，倘二郡主精神回复，他们便注定要倒楣了。”

　　阿丹诧道：“前辈这话从何说起呢？”碧琅钓叟答道：“王妃不知，最近了因老秃驴亲自到了邛崃山，召集昔日加盟反清的十三位武林剑客，藉口举行吕四娘死后周年祭，在八腊庙商议，其实要逼使长缨起义反清，老汉探得，莫卧儿日前在金川宫住了些时，前天也代表长缨赶到八腊庙去了，老汉这番命和坤入京，请王妃到来，有意欲把这班人一网打尽。”阿丹便道：“前辈有心为大清歼除奸党，为什么不早说呢？如今且传喻岳将军，火速调取精兵前来，把他们拿住。”碧琅钓叟摇首道：“王妃未可打草惊蛇，这一班反清武林剑客，个个本领高强，不是这样容易便可拿获的，他们所畏的就是二郡主，王妃且依老汉之计，他们自然要投进罗网来了。”跟着便将一番计策说出，听的阿丹眉飞色舞。

　　忽见金川城三声炮响，城门打开。碧琅钓叟忙道：“城中派人出迎了，我们要迅速避开，王妃得依计行事。”一边向和坤打个眼色，嘱道：“你跟在王妃身旁，作是京里派来的侍卫，不可露出破绽！”说了和阴阳道姑幌身纵身纵开，葛珠丽、哈布丹跟在一起，瞬已闪身林里。

　　平川郡王司马长缨听见王妃阿丹突然来到金川城，不觉暗吃一惊。想起当日离京，阿丹已苦苦要跟来，后来费了一番唇舌，说出乾隆已限期寻得她的女儿，才打消此意，如今轻车简从来到金川，难道乾隆有密旨带来？想了立刻和王雪莲商议怎样应付。王雪莲道：“如今凤妹妹精神未复，我们把她关在石窟里，无非保护她的性命，如果王妃知道她在此，定要把她带回京里医治，那时一出金川城，恐怕要丧在反清武林人之手了。”长缨道：“妹妹说的是，只怕瞒不过王妃，给她探出，反为不美。”王雪莲安慰他道：“郡王不用过虑，阿凤躲在石窟，当初连我两夫妇也不晓，就算王妃探悉，我们最多受责便了，何况这事只有几人知道，王妃又怎样探出呢。”两口子商量过后，便匆匆离开宫城，带领大小官员到外城迎接。

　　这晚，金川城平川郡王府内，锦帐高悬，灯光照耀。司马长缨夫妇设筵为诚亲王妃阿丹洗尘。酒至半酣，王妃流目四盼，若有所触，竟然流下泪来。长缨惊惶地道：“阿娘为什么又伤心呢？刚才小婿不是向阿娘禀告，日前凤妹妹已有信托人带来，虽然不知道她的下落，但有了消息，自然人也平安，阿娘应该欢喜才是，何必悲泣，至伤玉体呢。”

　　阿丹拭泪道：“刚才你二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番我在路上得了一梦，很是奇怪，如今想起，不觉伤心。”王雪莲问道：“娘亲梦见了什么？梦境无凭，还是不要记起吧。”王雪莲当年堕崖失性，作了飞鸾郡主，所以仍称王妃作娘亲。阿丹听了道：“鸾儿问的正好，为娘的路上梦见你的二妹飞凤，从这里皇室地下出来，你道奇怪不呢？”阿丹说时，双目盯着长缨和王雪莲，瞧见二人当堂一悚，面色大变，旋即回复镇定。长缨强笑道：“阿娘定是思念凤妹过度，才会有此怪梦，凤又没有土遁之术。怎会从地下冒出？”王雪莲在旁嘻嘻地强笑，掩盖不安的神色。

　　谁料阿丹庄容道：“你二人怎说阿凤不在宫里？”长缨有点惊惶的道：“阿娘，如果凤妹在此，岂能瞒着阿娘，阿娘若是不信，可到宫里四处一搜。”阿丹起座道：“长缨，我不是信不过你们两口子，其实我也想看看金川皇宫的气派，你二人陪我到园里溜达一下吧。”

　　王雪莲才暗嘘一口气，立刻吩咐宫女备轿，阿丹摇手道：“不必乘轿，我们步行前往好了。”于是由长缨和王雪莲左右相扶，后随侍卫金光祖、佟彩凤，和王府里侍卫，一行人到园里。阿丹游览一遍，便说要到寝宫小憩。那里是鸾凤宫，东西两座高阁，是王雪莲和飞凤的寝室。长缨初时怕王妃真的晓到地下石窟的秘密，至此才觉放心。

　　这时大殿里，留着岳鍾琪、范时崇，和好些文武官员。王妃带来的侍卫策零、和坤，另外几十名武士都站在阶前。王妃离去之后，和坤立刻趋到岳鍾琪席前，递上一张纸。岳鍾琪看了，当堂一惊，只得起座道：“王妃有喻，在她未回席之前，所有殿里官员，都不得离座。”各人听了面面相觑，不知闷胡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殿外和坤、策零二人，早已命同来武士守在殿外，不许有人走出。一边带着几个亲随侍卫，便匆匆去了。

　　过了片刻，微闻一阵衣带风响，殿前簌的跃下几个人，岳鍾琪放眼一望，只见一个黑脸妇人，背着一个满装女子轻轻着地，跟着和坤、策零也一起跃下。那满装女子盖了绣帕，把头面全都遮上。岳鍾琪不免好生纳罕，这时黑面妇人把女子背到席上，轻轻放在靠椅里，回头瞧了岳鍾琪一眼，转身出殿，一幌身便纵上屋檐。和坤、策零跟着进来，吩咐宫女上前把女子扶着。殿里寂然无声，大小官员都不知是什么的一回事，只有岳鍾琪已猜中了几分，他一向恨司马长缨恃着飞凤的势力，和自己争权，不觉暗暗心快。

　　远远传来一阵笑声，侍卫传报王妃驾返。便见司马长缨、王雪莲二人，伴着阿丹回到殿上。长缨一眼瞧见座上多了一个面蒙绣帕的女子，当堂却步。王雪莲眼光锐利，心里已是卜卜的跳，暗牵一下长缨的衣袖，王妃已觉，左右拖着二人道：“你们替我招待这位不速的客人。”把二人扯到席前。长缨到这时候，暗叫一声：“不好！”不由得露出惊慌之色。王妃笑道：“如果我的梦是真的，阿凤已经从地下钻出来了，鸾儿，上前揭去她的绣帕，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的二妹妹。”

　　王雪莲手颤了，她虽然本领高强，但在这个环境里，谁也会感到惶惶不安的。她把绣帕一扯，赫然出现眼前的，正是二郡主飞凤。只见她面貌丰腴，肌肤红润，头上梳了满洲高髻，翠翘插鬓，眉目如画，可是双眼失神，呆若木鸡，望着各人痴笑。王妃上前抱着她，叫出一声：“我的儿！”已是泪下如雨，泣不成声。

　　长缨望了一眼他的妻子，知道这番秘密给人揭破了，自己因爱飞凤，把她软禁在可兰石窟内，如今反蒙不白之冤。又见阿丹哭的像个泪人一般，忙的和王雪莲一起跪下，不敢作声。忽见飞凤把王妃当胸揪着，圆睁双目道：“你夺去我的孩子，放在哪里？”阿丹蓦地给她一抓，吃了一惊，慌忙道：“凤儿，我是你的娘呢。”飞凤如何懂得，嚓的拉出腰间飞凤剑，扯着王妃一跃起座，疾如电掣。司马长缨王雪莲二人伏在地上，急起阻拦，已迟了一步，飞凤双足在桌上一点，早已飞身出到阶前。

　　策零和坤二人刚在殿外，见了也是一惊，立刻扑前救援。飞凤抓着她的娘，轻轻一矮身子，拧身扫出一腿，人影疾转，策零二人立刻飞摔出外。十几名武士慌了手足，一起涌上，想从她手里把王妃夺回来。怎知飞凤身形一摆，双手震出内劲，武士触到，便像滚倒冬瓜一般，纷纷仆跌。飞凤又是全身一拔，脱开各武士的包围，落到丹墀外站着。

　　这电火般的刹那，长缨和王雪莲展起“平步登云”轻功，箭一般的冲出殿外。王雪莲道：“阿凤，你的孩子在这里呢。”把长缨的帽子摘下，向她一拋。谁想飞凤这次却不傻，她一剑挥出，嚓的把红缨帽子剁落，哈哈笑道：“莫卧儿，你这妖女休想来骗我！”剑光一灿，长缨怕伤了阿丹，一手扯着王雪莲，叫她不要上前。

　　飞凤抱着她的娘，宝剑一抖，随身转动，映着灯影，打出一片银光，好像多时困在石窟里，未曾施展过她的宝剑，如今便舞个爽快似的。王妃刚才惊的昏去，给她转旋身子，吸进冷风，骤醒过来，瞧见这个样子，忙喊长缨二人不可走近。

　　丹墀外除了长缨夫妇之外，四边围着许多侍卫，大家瞠目结舌，都不敢上前。这样相持了约莫一顿饭时光，王雪莲喊道：“阿娘，你把她脑后的灵穴台点了，让她自己倒下来吧！”阿丹急道：“不行！她已是患了脑病的人，再点她的要穴，无异要她丧命呢。”王妃早年是叶尔羌部落的女英雄，武功很有根底。阿丹说过之后，便闭目伏在飞凤膊上，由她摆布。王雪莲本想暗里打出纯阴指功，把飞凤制服，但又怕指劲伤及王妃，一时思量无计。

　　就在这时，檐头上呼的一响，飞下一头像蝙蝠般的黑影，在飞凤头上打了一匝，利喙一伸，敛冀冲落。只听飞凤唷的叫了一声，翻身便倒，王妃也一同滚在阶上。王雪莲早已瞧出那黑影不是蝙蝠，而是一头绿毛鹦鹉，刚才啄了飞凤的手臂一嘴，飞凤立刻应声便栽，心里正在纳罕。檐头上又有人喋喋阴笑，穿了一袭绿袍，刚才的鹦鹉早已展翼飞回她的衣袖去。

　　长缨和王雪莲齐觉一怔，想上前挽起王妃。可是妇人比他们更快，衣袖一拂，先把飞凤抱起，一边扶着阿丹道：“贫道来迟，王妃受惊了。”阿丹急把飞凤夺过来，拥在怀里道：“我的儿，你怎么了？”怪妇人柔声答道：“王妃不必焦急，贫道只把她的麻穴截了，并没要紧。”阿丹才向怪妇人揖谢道：“今夜有劳仙姑驾临，救我母女出险，我想阿凤精神还复元，求仙姑暂留法驾，替阿凤治疗脑病，实在感恩不浅。”

　　怪妇人瞧了长缨夫妇一眼，低声道：“二郡主病势不轻，要她复元，还是把她带返京中，让贫道沿途照料，这样可望早日得痊。”阿丹又深深一拜道：“仙姑有命，敢不依从，小妇人今次奉了皇上喻旨，务要把阿凤寻获，带回京里，仙姑不弃，我们一同起程好了。”长缨夫妇至此，才恍然明白，这黑面妇人定是王妃约同前来金川城的。当下欲向王妃禀告，说外间武林人欲得飞凤而甘心，不要轻身离开金川城。可是暗地一想：这番自己不应蒙蔽乾隆，没有把飞凤的下落奏告，自己先已犯了欺君之罪，若再阻止，王妃自是不依。只有望了飞凤一眼，心里有无限的悲痛。其实长缨是痛爱飞凤的，但在王雪莲跟前，不敢露出悲容。当下便对王妃道：“请阿娘回宫，长缨有事禀告。”阿丹未答，怪妇人忽道：“贫道不敢在此打扰，王妃若要贫道照料二郡主，求命人打扫驿馆，让贫道和二郡主居住一起。”

　　阿丹知意，不觉对长缨冷笑道：“你们夫妇干的好事，今次若非我亲自到来，阿凤还不知给你们关至何时，才能和我见面。我念你二人平川有功，也不想即时拿你们回京去，将来奏禀皇上，发交王公大议处，如何加罪，看你二人的运气吧。”

　　长缨汗流夹背，欲辩无从；王雪莲觉得有怀莫白，只有掩面悲泣。王妃把岳鍾琪召来，命派人前往驿馆打扫一番。一边叫随行武士乘夜备马，一行移往驿馆下榻，司马长缨夫妇还苦苦挽留，给阿丹骂了一顿，二人默默无言，相送至驿馆门外。王妃便和阴阳道姑、飞凤，一同驻跸客舍，侍卫策零、和坤、金光祖、佟彩凤，领着一队京里随来武士，把守馆门，不必细表。

　　第二天，岳鍾琪一早到驿馆参谒，王妃吩咐调派八旗马兵一队，马车二辆，备于三天之后到驿馆候命。岳鍾琪禀道：“金川城外，便是江湖人出没之区，若果大队人马登程，更易引起叛徒注视，不若把二郡主暂时留下，待卑职调来八旗精兵，然后登程。”阿丹微笑道：“这事无须将军负责，我急于把二郡主接回京畿，就算路上危险，也有仙姑和四位待卫保护呢。”岳鍾琪见阿丹不受劝阻，也乐得卸责。

　　诚亲王妃带着飞凤郡主回京的消息，瞬已传到外间去。长缨夫妇几次到驿馆问安，都给王妃回绝。想闯门劝阻，又给和坤等奚落一番。王雪莲生气起来，索性躲在府中，连长缨也不许离开府门。瞬已到了第三天，驿馆门外，一早便来一队马军，禁止行人来往。王妃阿丹，和随侍宫女上了车；后面一辆，车厢两边，窗帷垂下，飞凤郡主给毡子裹着全身，由宫女升上车厢。一声号角，大队人马登程，策零、和坤、金光祖、佟彩凤，和几十名大内武士，把两辆车子围得铁桶似的，一路离开了金川城。

　　这时候，邛崃山上八腊庙，各派反清武林人正举行吕四娘和隐禅上人的周年祭。去年参加缔盟的十三剑客，有几个因路途遥远，没有依期赶及。其余的收到了因禅师的贴子，早就赶到八腊庙来。这些反清武林豪杰，就是神剑手李来风、鸳鸯脸上官云华、铁指观音云妙香、女侠红姑、西凉侠盗小飞龙、虬髯弟子沈鸿、吕梵姐。了因禅师的徒孙周复明、复汉兄弟，甘凤池的女儿甘碧，少林女弟子莫卧儿，连主祭了因禅师，无量山老仙姑郑祥云，恰是十三个人。没有赶来参加的，就是陈家汉、卓明珠，二人上次峨嵋山碰着王雪莲，知道乾隆不日要到江南，恐怕会到海宁陈家驻驿，因此偬偬赶回京去。还有少林派掌门高僧至善，没有回返通天河，苏洪光也去了别处，这二人都没赶来参加。

　　十三位武林人之中，年纪最轻的是莫卧儿，但她是少林派的女弟子，这番掌门人至善禅师没到来，她便是少林派的代表，论到武功，虽然辈份甚低，来头却是不小：她曾击伤过飞凤，又到布拉达宫骗取神鹰，最了不起的还是密勒池盗经的一回事，连和尚穷金罗汉也受过她的戏弄，所以了因和各派剑客，对她另眼相看。

　　祭礼举行的前一天，莫卧儿才从金川城赶到，原来她当日在毒龙岭碰着女侠甘碧，知道各派武林人在邛蛛山聚会，到期才偬偬赶来。司马长缨为了表明心志，托她带书呈上了因，书里略说：飞凤已软禁在金川宫，保证不会和各人作对，并请各派朋友不要前来金川把她杀害。这天祭礼开始，了因禅师，祥云仙姑二个武林前辈作了主祭，其余十一位剑客依次排列，祭礼完毕，由甘碧、莫卧儿为吕四娘及隐禅上人拈香叩拜，大家当天发誓，要替两位死者报仇。

　　晚上各侠士围坐殿上，饮过盟酒，自有一番热闹。第二天，祥云仙姑因约了师弟李云门，前往五台朝山，先向各人告别。了因和各侠士送至山下，甘碧想起上次给黑面妇人放出鹦哥啄伤了手臂，记恨心头，便借送祥云一程，下山打听消息。了因嘱道：“甘侄儿不可去得太久，各位朋友还留在庙里商量怎样挟逼司马长缨交出飞凤呢。”

　　郑祥云离去之后，余下了因禅师和十位剑客，留在八腊庙未走。这天大家正庙里闲谈，忽见甘碧偬偬进来，大叫一声：“我们报仇时候到了。”了因看她一脸风尘，知道她兼程赶回山上。忙道：“甘侄儿探到了什么消息？”甘碧呷了一碗茶，才道：“飞凤明天就要离开金川城，随阿丹王妃回京去了。”莫卧儿诧道：“甘姊姊，这话可真吗？想我几天前才从金川宫赶来，那时还没听到阿丹王妃来金川的消息。”甘碧瞪她一眼道：“那会是假！你受了长缨这狗子的骗了，他答应你把飞凤软禁可兰窟内，一方却飞马入京，请王妃带同大内侍卫策零、金光祖等赶来接飞凤回去，岳鍾琪这叛贼也来了，显然是早有计划的。”

　　莫卧儿听了，不禁大怒道：“若有此事，司马长缨两口子把我骗了，我誓要找他们算帐。”一按剑把，跃身起座，就要出门。了因禅师忙喊道：“小妮子不要急！且听甘侄儿说明原委，再作商议。”甘碧便把在金川城探得消息细说一遍。原来金川国好些官员，还是旧日国王莎罗奔的部属，吕四娘在日，藉这班人作耳目。吕四娘死后，便和甘碧暗通消息。

　　了因听毕道：“这事料不会假，不过王妃聘得阴阳妖婆前来，我相葛木合这一班人也来了。”甘碧知道了因日前在峨嵋山斗过碧琅钓叟，以为老禅师有点畏惧，便道：“师伯不宜放过这个报仇机会，若给飞凤回京，今后找她更难了。”了因不悦道：“我岂是畏惧葛木合，他是我的仇人，迟早要见面，我这样说，无非想约葛木合前来邛崃山，教你们路上截劫飞凤，这叫作调虎离山之计。”侄儿神剑手李来风忙上前道：“禅师想的好计，他怕葛木合护送飞凤，所以约他到邛崃山上相见，这样我们路上除掉飞凤，便少一顾虑了。”各侠士一齐拍掌，连称好计。了因道：“各位既赞同此计，谁个替送书葛木合呢？”李来风道：“我们今天便要下山，而且除了莫妹妹之外，没人认得碧琅钓叟。”说时望着莫卧儿。莫卧儿暗念：可恨长缨把我赚了，我要找他们夫妇质问，不如先往金川城一趟。便起来道：“小侄愿意送书。”了因问道：“你怎样探得葛木合的行踪？”莫卧儿道：“刚才甘姊姊说，王妃带来侍卫之中，有一个名叫和坤的满洲剑客，这斯正是葛木合的门徒，如果把信送给他，自然递到葛木合手里了。”了因点头道：“你忒聪明，那末，你送信之后，便赶出城外和各兄姊会合吧。”说毕，草草写了一封书，约碧琅钓叟即日前来八腊庙相见。莫卧儿收过书函，临行约定各侠士在城外五十里树林等候，便偬偬下山。

　　莫卧儿去后，李来风、上官云华、云妙香、邓红绡、小飞龙、甘碧、沈鸿、吕梵姐、周复明兄弟等十位剑客，草草束装，大家扮作马贩，穿上回人衣服，将要下山。李来风见了因独个儿留下，心里忽然一动，对了因道：“禅师一个人在此会见葛木合，须防暗算，不若叫复明兄弟留下相陪，在下才觉放心呢。”了因笑道：“你们去吧！难道我会死在葛木合手里！”说罢哈哈大笑。云妙香便道：“李兄不知，了因前辈的寒冰掌，已经回复往日一般厉害了，正等葛木合前来送命呢。”了因前些日子吃过王雪莲的纯阴指功，内功曾低落过一个时期，最近才练回往日一般的功力，所以云妙香叫李来风不必替老和尚耽心。

　　各侠士乘黄昏之前离开邛崃山，预计王妃阿丹一行车辆，第二天午前定会出城。一宿已过，第二天，各人择了城外五十里的树林埋伏。天将过年，还未见莫卧儿赶来，大家有点焦急。甘碧冷笑道：“我们十个人，难道少却了莫卧儿，便杀飞凤不得？”李来风知她和莫卧儿合不来，也就不再说。

　　太阳当空，远远一阵马蹄声响，尘头起处，已见一队人马护送着二辆马车奔来，前面一辆，黄伞高举，车里坐着王妃阿丹；后面的一辆，窗帘垂下，两旁守着四名侍卫。李来风低声道：“我们让过前面的一辆，不要放走了后面的，飞凤就躺在车里。”甘碧道：“李叔叔指挥各兄姊挡着那些奴才，不要给他们走近，让小侄把飞凤这贱人劫回八腊庙去，剜出她的心肝祭吕师姊。”

　　这时各侠士已是神情紧张，热血腾沸。李来风早已分配停当，带着沈鸿、梵姐、周复明兄弟，看见阿丹车辆走过，立刻大喊一声，剑光幌动，一齐杀出，把一队武士冲为两截。金光祖、佟彩凤、策零三人，连忙拔剑杀上，三口剑奔腾起落，杀出重围，保护着王妃落荒而走。甘碧见李来风把武士冲散，挡着后面车辆，不禁心花怒放，一声喊杀，和云妙香、上官云华、邓红绡、小飞龙，像五头猛虎下山，一刹那已扑到车前，鸳鸯脸一脚扫出，车厢砰的破开，那边小飞龙双戟一挑，把车子挑倒。甘碧持剑扑上，正想把飞凤抓着，那知车门震破，一个黑面妖妇如箭窜出，喋喋地笑出一声，声如枭鸣，神剑手加头一望，见车子破开，不见飞凤的影子，知道中计，不觉暗叫：“苦也！”

　　甘碧认得这黑面妇人，正是前番在金川河所见的妖妇，当堂一怔。怎知说时迟，那时快，黑面妇人衣袖一扬，飞出一头绿毛鹦鹉来；云妙香、上官云华，双剑如风剁出，给黑面妇人手里一根铁拐，迎风幌动，把两口剑嚓的震开。只听甘碧和红姑哎唷叫出一声，二人的背后已给鹦鹉啄了一下，朝天穴被点，浑身麻木，双剑锵的堕在地上。小飞龙见了，忙把双戟打出两晕银光，护着甘碧红姑。李来风知道来了劲敌，急把身形一拔，剑光起处，向黑面妇人冲落。这刹儿，阴阳道姑一根铁杖刚扫向小飞龙，给神剑手一记“云里除蛟”，嚓的把铁杖削去一截。妇人斜纵出外，李来风有名的神剑手，第二剑又到，快如风卷，剑锋直点她的胸膛。忽见上空呼的冲下一点黑影，疾如电掣，直向他的眼睛啄来。这时他的剑正在随身直点，双目不觉一眨，那东西离他双目已是两尺之遥。李来风暗叫一声：这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