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巧赚福安康
 
2023-08-03 17:02:16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话分两头,且说少林女侠莫卧儿,前次二探龙舟,在船楼上偷听到二个大内侍卫谈话,得悉乾隆已抵达杭州,不日游览西湖名胜。莫卧儿认为是千载一时之机,决意赶到西湖伺机动手。不料救出梅心美之后,在瓜州渡口趁船的刹儿,突然失却梅心美的踪迹。莫卧儿以为她上岸逃去,只得沿着江岸追寻,找了半天,仍是毫无朕兆。她心里便想:这妮子定是无面目回去见甘碧姊姊和燕山郎,所以登岸便匆匆逃去。又念过几天乾隆便要到西湖游览,俗语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时机怎能放过?不若先行赶到苏州,见着“神剑手”李来风一班人,看看他们有没有探到乾隆抵达西湖的消息,再作计较。

  莫卧儿到了苏州,按着李来风的约会的地点,找到寒山寺后面一条小村庄,果然见着甘碧,问起李来风和燕山郎行踪,才知李来风接获密报,知道金罗汉和太极手王崇明一起来了,已于前日到外面打探消息,至今还未归来;至于燕山郎,自从在郝家寨不告而行,一去便没了消息,大家正在替他耽心;其他同来的各侠士,也都纷纷到杭州住下,打听擂台的虛实去了。莫卧儿大失所望,她见不到李来风还不要紧,却连燕山郎也不在,不觉怅然如有所失。原来小姑娘芳心之中,早就爱上燕山郎,日前见他对梅心美依恋不舍,不禁生气,如今听说燕山郎一去没了消息,又不免有点着急。暗念如果燕山郎在这,还可以约他一同到西湖行刺乾隆,如今只见着甘碧,若是和她前往,两个女儿家上路,反会惹起人家注视,不若独个儿行事,教乾隆死在少林派的手里,也落得个千古留名。当下和甘碧周旋一番,只说要即日赶往杭州一行,这天又匆匆作别。

  莫卧儿这次行动,除了她独个儿之外,再没告诉过别个人,这固然是恃着艺高人胆大,同时也是平日爱好逞强,敢作敢为,她打算干一桩惊天动地的事,替少林派重振威名,却没想到跟在乾隆身旁的都是一流武技高手。这天她便赶到西湖,为着掩蔽外间人耳目,就在湖滨僻处一个小渔村借宿:这里有十几家渔户,靠岸而居,竹篱板屋,鸡犬相闻。住过一宵,莫卧儿便和几个打鱼姑娘打起交道来,其中一个名叫“珠娃”的,和她年纪一般大。朴实天真的渔姑,觉得莫卧儿性情豪爽,谈得十分投契。珠娃有一艘小艇,日常在湖里打些鱼虾,也送游人到湖岸各地去。莫卧儿为着讨好珠娃,便把京里带来的锦缎送赠珠娃,又向她借得一身渔姑衣服,一日间在艇上双双撑桨,细察虚实。

  怎知乾隆一连两天都没出来游湖,只见柳堤花坞之间,不时有蓝袍乌靴的大汉出没。莫卧儿知道这些生面游客,就是京里带来的大内巡检,暗念:“日间怎不见乾隆微服出来,难道他探悉外间有人对他不利?”心里不觉有点焦急。这天日影已斜,她和珠娃把艇撑到一处僻静的所在,那里是个山麓,一带枫林,反映着晚霞,倒影湖中,显得一片殷红,灿烂悦目。

  她们正把渔舟泊在岸边。忽地传来一声娇笑,出自岸上,原来枫林之下,一弯流水,小桥尽处,建有一所庄院,掩蔽在枫林之中,这时正有一个绿衣女子,在涧边钓鱼,身旁站着二个丫环,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刚才钓得一尾金鲫鱼,那女子急把钓竿举起,怎知鱼儿一挣,落在沙上,腾跃起来。那女子惊呼一声,喊丫环过来捕捉,可是鱼儿跃了几下,便跳进水中去了。

  这一声惊动了莫卧儿,她的眼光特别锐利,偶一看之下,当堂呆着,谁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绿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次渡河失踪的梅心美,她再不是往日一般梳上丫角髻,作女儿家打扮了,但见珠光宝气,云发高翘,身穿宫装,长裙扫地,变成一个风华绝代的命妇了。莫卧儿一怔之下,正想登岸相见。又听到一阵男笑声,隐约传来,莫卧儿急缩身船里,隔着帐蓬远远窥望,才知高阁之上,一扇琉璃格子窗门推开,帘里仿佛是个男子的影,嘻嘻地笑道:“鱼儿跳进水里去了!妹妹守候了大半天,连一尾也不上钓,还是回到阁上来吧!”那声音好生熟悉,但瞧不真他那人的面貌,就在这时,梅心美像是赌气似的,把钓竿一抛,穿花拂柳地转回屋里去了。

  莫卧儿又惊又气,想了一番,也猜不到梅心美会躲到这里来。日落西山,岸上已是一片阴暗,她悄悄地把艇撑进小溪,抬头一望,只见红墙外,嵌着一块青石,刻上“红叶山房”四字。心想:“原来这别庄是红叶山房,我看刚才那男子的口音,很似那小奸细福安康。莫非梅心美随他来到湖上躲起?”把艇棹回村里,心中思潮起落,一直等到夜色苍茫,乘珠娃不觉,才从茅舍里溜出,立即展起夜行轻功,向红叶山房奔去。

  谁料冤家路窄,这一晚福安康也觉得因连日伴着梅心美,没有到外边闲逛,果已闷得无聊。他对梅心美实在没有爱意,不过受了飞凤摆布,说乾隆要他如此这般行事,把梅心美占有,好教和尚穷投鼠忌器,见徒儿已作了清宫福晋,便不会再萌去志。福安康自是不敢违抗乾隆之命,但他的心里无日不记挂着莫卧儿,自来到西湖之后,又没空儿外出打听莫卧儿的下落,所以今夜决意到外间一走。晚餐之际,他和梅心美对酌,殷勤相劝,梅心美还以为情郎一番美意,多喝了几杯酒,谁知福安康暗把烈酒给她,不觉沉沉醉倒。福安康吩咐丫环小心侍候,便一溜烟的跑出来。

  事有凑巧,这时候莫卧儿刚好来到岸边,忽见夜色苍茫中,前面一条人影迎面奔来。那人个子不高,夜行轻功却是十分了得,连忙闪过树后躲着,展开夜行本领一望,那人是个公子哥儿打扮,锦袍小褂,把衣袂束起。星光之下,眉清目朗,唇若涂丹,这个不是康清是谁?立刻飕的掣剑出鞘,一个箭步窜出,挡着去路,觉声喝道:“小奸贼休走!姑娘找你多时了。”长剑一扬,寒风飒飒。

  福安康也好生机警,黑暗里树下人影一晃,他的双目早已瞧到。急把双足一锉,顿着身形,见是莫卧儿,带着又惊又喜的脸色,一步步的向着莫卧儿面身前走去。他像瞧不见莫卧儿手中宝剑,神色镇定,笑脸相迎,抱拳一躬道:“莫姊姊,我找得你真苦,上次姊姊再到龙舟,可惜小弟已离开船上,见不到姊姊。”他愈行愈近,剑锋就在他的眼前,相距不及一臂,只要莫卧儿把剑一抖,他便要身首分开。

  福安康这反常的举动,令到莫卧儿有点惊奇,同时听到了他的答话,心里又是气恼;不过莫卧儿充满了武林人的气质,福安康空着双手,并无半点敌意,她的剑无论如何也不想就此剁出去的。她冷笑一声道:“不要脸的东西!谁个是你的姊姊,前番你把梅心美劫去,当日若在龙船上碰到你,姑娘早就把把你一剑送西天,亏你今晚还有胆量相见!”她把剑一动,跟着喝声:“奸贼子,快把剑拉出鞘来!”福安康像是听不见一般,站着一点不动,陪着笑脸道:“姊姊不要生气,就算要把我杀掉,也待我把心事说毕,这才使我死得瞑目呢。”莫卧儿见福安康像是束手待毙,反而愣着。想起他平日眼明手快,动如脱兔。心里不禁纳罕,又怕他用计相赚,只得把剑一沉,退后两步道:“你这厮有话尽管说,不要施出诡计,须知姑娘不是梅心美一般好惹的。”福安康急的满脸通红的道:“我若有心赚姊姊,一会就吊在水里淹死,没命回去。”莫卧儿拿剑向他一指道:“不要多说废话,姑娘的剑没耐烦。”福安康道:“我怎样对待姊姊,难道你一点不知?”莫卧儿骂道:“你不提还可,你这小奸贼,前些时我几乎给你瞒过了,你两番救我,无非教我们不思疑你是清宫派出来的奸细便了,只可恨心美妹妹不长进,误信你的花言巧语,才会坠进你的魔掌,哼!福安康,本姑娘不是梅心美,不要在我跟前作此丑态了!”

  他一边骂,一边瞧着福安康,只见那小子额上滚落豆大的汗珠像急煞似的嚷道:“冤哉枉也!我若口是心非,哄骗姐姐,那么你就干脆一剑把我杀了,杀得痛快!”莫卧儿冷笑道:“谁个冤苦了你,你不是清宫贝子福安康吗?如今狐狸露出尾巴,还有什么可说!”她把剑锋一抖,嘶的一响,把福安康的头巾掀动起来。

  那小子动也不动,反把脖子伸出,像等待吃莫卧儿的剑,小姑娘心里好生诧异,要她这样一剑把福安康了结,实在难下得手,她不是心软,而是不想杀一个没抵抗的人,一边想起福安康确曾两番救自己的命,不觉把剑收回,沉声叱喝道:“哙!小奸贼!你要怎样,快抽剑出来,分个高下!”

  福安康忽地霍的掣剑在手,莫卧儿以为他禁不得一激,要和自己动手了,连忙后退一步,沉剑引臂,作势等待。突然来了锵的一声响,福安康已把剑抛去,坠地发声。他垂头及胸,幽幽的道:“我恨自己生长清宫,不能和你们交朋友,才化名康清骗你们。但我在未死之前要问姊姊一句话,难道因我是个清宫贝子就不能和你们相好?如果姊姊认为我托生在帝王之家是无可饶恕的罪行,那么,小弟再无话可说了,请你爽快地赐我一剑,她教我来世不再投生帝王之家,给我无辜带来一种罪恶吧!”

  他抬头望着莫卧儿,双目射出可怜的眼光,两眶流泪,使到后来铁石心肠的少林小女侠,不知是感动抑是同情,刚才怒气消了几分,只道:“你是罪有应得,谁叫你为虎作伥,和飞凤狼狈为奸,诱我们投进陷井,你的诡计,如何瞒得过我!”

  福安康忙道:“姊姊冤苦我了,我几时杀害过武林人?前些时我两番救出姊姊,回去受到皇上和二格格责骂,皇上勒令我把姊姊的行踪说出,但我始终没有说出实话,反而替你掩饰行藏,后来又逼我把梅心美骗来,软禁在红叶山房里,可是这都不是我的主意……”

  莫卧儿听的气恼万分,打断他的话儿,高声道:“不是你的主意,为什么又中途把她劫走!哼,好会狡辩!”福安康急道:“我怎能不干呢,皇上命二格格监视着我,要不干时,今后我便没法自由行动,要暗中相助姊姊也不行了,所以逼得在二格格指挥之下行事,其实我对梅心美没半点意思,今夜也是瞒过了她溜出来,打听姊姊的下落……”福安康想再说下去,莫卧儿当堂喝叫:“够了!不要在我跟前惺惺作态,如今心美妹妹何在?快把她交出来,那么本姑娘还可饶你一次。”福安康低头道:“刚才不是说,她被禁在红叶山房里么,可是她知道再无面目见着各位兄姊,发誓不回去的了。”莫卧儿不禁骂道:“放你的屁!分明是你胡说,心美妹妹落在你的魔手,还来措词骗我,真的可杀!”一时怒气又起,谁想福安康扑通一响,全身跪倒地上,颤声道:“她姊姊,你杀吧!我愿死在你的剑锋下,却不愿蒙上骗你的罪名,我福安康无日不想念着姊姊,若有虚言,今夜便死在刀枪之下,死了也得不到全尸……”

  莫卧儿听的作出呕心的样子,掩耳喝道:“住口!好狗子,你不觉肉麻,也污了本姑娘的耳朵!再说下去,勿怨姑娘杀了你这手无寸铁之人!梅心美在那里,快带我往找她。”福安康听道:“她就在红叶山房,离此不过数里,我可以引姊姊前往,但不能同你进去,露出破绽。”说毕站起来,满面羞惭,像给莫卧儿骂的不敢正视。他也不敢拾回丢掉的佩剑,伸手向远处遥指道:“那边就是红叶山房!姊姊跟我走吧!”

  莫卧儿心里暗念:这小子满肚诡计,莫非红叶山房里有埋伏?不要中了他人圈套。又想今夜虽不杀他,也难把他放走,何况是自投罗网,错过时机,无异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不若先把他抓起来,然后再到红叶山房把梅心美救出。想了一遍,忽又暗叫不行,这番自己独个儿追踪梅心美,没个人同行,双手单拳,就算拿着福安康,把他禁在那里是好?

  福安康见她迟疑不走,便催促道:“姊姊还不想走,要等谁来?难道不相信我的话?”莫卧儿有意使他安心,应道:“我今次独个儿前来西湖,有谁可等,我只是想,你这人口甜舌滑,诡计多端,刚才对我说的话,难保不是口蜜腹剑,诱我投进陷井,所以迟迟不走。”

  福安康刚才对莫卧儿吐露爱意,表明心迹,这时以为莫卧儿芳心已为所动,适才的话,不过是女儿家恐怕他言不由衷,不觉喜的心花怒放,忙道:“姊姊不信,难道要我剖心给你看吗?小弟自从妙峰山上遇到姊姊,便深深仰慕姊姊的才能,无时无刻不惦念的姊姊,我知道自己生长清宮,身为王子,但不能阻止我爱姊姊的心情,更不能改变我的意志。只要姊姊明白我福安康矢诚相爱,出自真心,那么我愿意此生此世拜倒石榴裙下,永作不二之臣。姊姊要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就算姊姊要我福安康的命儿,我也愿意双手奉上呢。”

  这个口甜舌滑的小贝勒,开口姊姊,闭口姊姊,叫得怪亲热的,也像念书一般,把他平日哄骗梅心美的话全都搬过来。怎知莫卧儿不是梅心美,她的肚里正盘算着怎样把福安康生擒,又不想伤他的性命,小姑娘眉儿一皱,计上心头,暗念:我今次独个儿出来,虽则没人作伴,但我可以利用珠娃的小渔舟,待把小奸贼抓起之后,暂时困在舟中,随水飘浮,又那里有人晓得。主意已定,忙的强作娇羞,低头“咭”的笑了一声,低声道:“你骗我,我也不会要你的命儿呢!勿个哄我欢喜。”语声出自喉头,像娇羞无限,却字字清脆。

  福安康看见莫卧儿娇滴滴地说出“我也不会要你的命呢”一句话,羞颜答答,和适才冷若冰霜的样子判若云泥,一时喜不自胜,心想:“她究竟是个姑娘儿,自要矜持一点,刚才不过假惺惺作态罢了,日前和我厮混了许多时,难道没情的,如今她终于承认爱我了。”一边想,一边忙道:“好姊姊,我福安康说话句句出自衷心,如有骗你,那就天也不容,雷火……”

  他那句“雷火轰顶”还没说出口,莫卧儿已走过来一把掩着他的嘴巴道:“勿了,我不要你发誓!”她停了一停,把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福安康,似怨含嗔的接下去道:“不过,你虽说不是哄我欢喜,为什么你又把心美妹妹污辱了,那你不是欺骗她么?这教我怎能不思疑。”

  福安康一面听,心里一边急,恨不能一口气吐出心事,说自己真心真意的爱她,这次他讨了梅心美作福晋,无非受了乾隆和飞凤的压迫。但他这时正给莫卧儿身上传来的一缕女儿香迷着心窍,竟然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双眼只是望着莫卧儿,像要表示心中的诚恳,许久叹出一声道:“我也晓到这是不对的,刚才我不是说,皇上逼着我这样干,凤姑姑又在旁监督,叫我怎能不依,其实,我对她绝无一点情意,我时刻记在心中的,只有你的影……”

  莫卧儿又不许他说下去,忙道:“够了,你的好处,就是满口油腔滑调,总会骗人,如今你已讨了心美妹妹,就算对我说得天花龙凤一般的好,我也不会十分相信的了,除非……”

  她又停着不说,急的福安康满面通红,问道:“好姊姊,除非怎么样?我福安康已说过,连性命也可牺牲,还有什么干不到的。”莫卧儿作嗔道:“呸,开口性命,闭口性命,你究竟有几条命儿?要是我对你不好,你是清宫贝子,又作了过多的坏事,武林人谁个不想把你杀掉,刚才我只要一剑便可把你了结呢,老实说,你若是想我对你好,要先回答我一句话,心美妹妹如今已身受沾污,那末你怎样把她处置呢?”一句话问的福安康瞪了双目,心里一边想:“我若说把心美撵走,那又不成,她会说我有始无终,心肠太狠,不如反问她,想我怎样发落。”其实莫卧儿这时,心中早已气恼交集,又觉福安康可怜可笑。她非不知福安康真的受她,但自己心中只有个燕山郎,怎会移情到一个清宫贝子身上去?她知道福安康机智过人,若不虚与委蛇,用一番说话使他相信,那就今夜不能实行自己的计划,二人沉默一下之后,福安康重重地抖了一口气道:“姊姊,我这次所作所为既是被逼的,那你也晓到我心中的苦恼,我真的想不出怎样把她发落才好,好姊姊,你有什么妙计,我福安康无不依从。”

  莫卧儿幽怨地哼出一声道:“俗语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既有计骗她到手,为什么没计把她打发,竟向我来求教,忒是笑话。”福安康瞧小姑娘的神色,不是真的动怒,知道她不过欲擒先纵,这一番言词,无非女子表示醋意,其实他已是成竹在胸。当下连忙央求道:“好姊姊,日前我们路上同行,知道姊姊足智多谋,是个女诸葛,这番你定有主意,为什么不肯对我说呢。”他急的几乎又再跪下,只见莫卧儿微笑不语。

  小奸贼低头一想,不觉恍然明白,当堂笑自己迷了心窍,今夜莫卧儿到来,一见面便追问梅心美下落,她不是前来救梅心美的么?何以总想不起。连忙作出笑容道:“我见了姊姊,一时忘形,我真的愚昧不过,只要把心美交姊姊,便了一百了,何消什么发落呢,好!如今让我指引你前往红叶山房的所在。”

  莫卧儿迟疑道:“我就是耽心你又来弄计,我不上的当呢,除非你一起和我进入红叶山房去。”莫卧儿因听过福安康刚才说:他可以引她劫取梅心美,但不能一同回返山房,以免露出破绽,告诉飞凤姑姑,那时我可不得了。”莫卧儿作色道:“那叫我怎能相信你,万一你这个是陷井,那时我岂不是作了瓮中之鳖?”

  福安康急道:“那会!我又不知姊姊今夜到来,若有此心,我福安康他日定必刀剑穿肠而死。”莫卧儿道:“不要胡乱发誓了,我不能不防备,就算你没此心,飞凤那丫头的爪牙四布,若果探悉我到红叶山房去,就会布下圈套来,让我落网的,想想实在危险不过呢。”

  莫卧儿说的一番道理,更使福安康难再辩驳,只道:“姊姊相信我吧,有我在你身旁,保证没事的。”莫卧儿生气地道:“你总是花言巧语,如今要你一同前往,为什么又推三推四的,还说不是哄我!”福安康急道:“我实在不能和姊姊一起前去,除了这样,姊姊要我干什么,定不推迟。”莫卧儿望了他一眼,低头想了一想,犹疑地道:“你肯不肯守在这里,直到我把心美救出,再来见你,这样才令我放心呢。”

  福安康大喜,以为莫卧儿原谅他的苦衷,连忙点头道:“怎不可以,但是你还未晓到红叶山房的所在啊。”莫卧儿答道:“这有何难,西湖一带名胜地方,昔日我都逛过了,你只要说出从那条堤岸走,那有找不到之理。”福安康已是满心欢喜,当下再不多说,立刻蹲身地上,随手拾起一枚小石子,在泥土上面草草画出地形,一边指给莫卧儿看,教她沿着小天竺山麓,走到湖滨僻处,满目枫林的港汊,便是红叶山房的所在。

  其实莫卧儿日间早已到过红叶山房,这时无非骗福安康相信不疑,好得施行第二步计划。于是诈作聚精会神地听下去,又问过庄里通道一遍,直到福安康说毕,才道:“我想信你说的都是真话,如今天时不早,我要赶着去干了。”福安康本待要她逗留多一会儿,好得倾吐心曲,但无词可以藉口,当下见莫卧儿要走,反觉依依不舍,说道:“姊姊救出梅心美,早些来此见面。”

  谁料莫卧儿走不几步,忽转身过来道:“不行!以前你冒名康清,骗得我深信不疑,你从来作事诸多诡秘,如今竟然愿意独个儿在此等候,莫非又是骗我的。”她满面惊疑之色,双目望着福安康,作出不信任的神色。福安康当堂一愣,暗念人说女子多疑,端的不错。一时急的顿足道:“姊姊为何总是这么的说,我守在这里等你回来,让你明白我没骗你,谁料反惹起你的疑心,教我怎样辩才好啊!”

  莫卧儿道:“你有两条腿,谁个留得住你呢。”福安康已明白她的意思,分明怕自己逃去。急道:“那末,你要我怎样才相信?”莫卧儿知道他已迷了几分理智,乘机道:“我要你走不得,一定要等到我回来,万一我着了人家的圈套,那时你也要枯守在这里。”

  福安康何等聪明,耳里一听,便明白莫卧儿要用点穴功夫封闭他的穴道,让他僵在这里动不得,直到她回来为止。心里便想:嘻!我岂会惧怕你的点穴,你这丫头也忒多疑了。当下忙作笑道:“姊姊,既怕我走,那末可以把我的穴道封闭,让我动不得,这样你可安心了吧。”

  莫卧儿当堂笑的云发摇摇,娇声道:“你果是聪明不过,连我的心事也猜出,福哥儿,这样你能答应吗?”福安康见莫卧儿叫他的福哥儿,早已全身舒快,如饮醇醪。也笑着道:“就算等你三天三夜,饿着肚子,我也甘心情愿的,何况你不上一个时辰便要回来,又有什么不可。”说毕向树林里一指,低声道:“那树荫下一片幽静,我便在那里相候,姊姊动手吧!”一边扯着莫卧儿的衣袖,要她一起向前走。

  小姑娘知道,今夜小奸贼已中了自己的计,便随他走到柳林深处,悄悄的道:“福哥儿,夜深如水啊,你不后悔么?不过,我也很快的便会把心美妹妹救出来的了,就算吃点苦儿,也不会多久的。”福安康耳听娇声,心头凉快,挺胸道:“性命也可给你,吃点苦儿算什么,想你也不会教我久候的。”一边叫莫卧儿动手,还道:“我好久便想看你的闭穴手法,是那一派功夫呢。”

  这时深宵露冷,湖畔夜风,虽在初春,犹是拂面发寒。莫卧儿伴在福安康身旁,觉得阵阵暖气从他体里送出,如对薰笼,还以为他是个壮男,血气旺盛,故而遍体发热,当下漫不为意,挽着他的手笑道:“我只把你的灵枢穴封了,手足活动不得,坐着便不觉得苦,我赶着回来便是。”一时暗运纤指,把龙猛真经口决捏着,三三运行,劲透指尖,暗叫一声“着!”她的龙猛弹指爪疾向福安康骨下扎落,只见那哥双目一闭,当堂全身软瘫,卜冬一声倒下。

  莫卧儿冷笑一声“作孽的东西!”她本来挽着福安康的手臂,这时搀也不搀,让他滚倒地上。原来莫卧儿自从偷上密勒池,盗取龙猛真经,后来把经文刻到碧水石上,日夕苦练,终把真经要决练成,今番是初次试用龙猛弹指爪,深入玄关,等闲派别不能轻易解穴。她知道福安康中了龙猛功,就等如死去一般,只剩着呼吸,其余五官知觉,四肢活动,都已暂时停歇。

  福安康平日足智多谋,人小鬼大,大名的刁钻,这番莫卧儿要点他的穴道,难道他会这么的傻,真的任人宰割么?原来这小灵精有恃无恐,他当初跟密宗女侠王雪莲学技,那时王雪莲坠崖失性,作了飞鸾郡主,没有十足本事传授给他,但后来乾隆秘密遣他到天山拜在猿女孟丽丝门下,猿女眷念前朝恩宠,苦心把福发康教导,传授绝技,福安康便得天山派的真传,练成一种混元气功,和密宗的三昧气功相似,从体里迸发,透出体外,劲力包围全身,像一层薄薄霞雾,眼看不见,但刀箭暗器接近时,便会给气劲冲落,伤他不得。这混元气功还有一种妙用,就是在体里结成一重障阻,如同铁壁一般,把重要穴道全部遮蔽,武林人称作“气壁”,这本领和铁布衫,金钟罩大有分别,铁布衫是外功,表现在皮肤上,初如钢铁,刀枪不入,惟是“气壁”则在皮肉里面,结成一重屏障,把穴道关节掩没,所以叫作“气壁”,这“气壁”是混元气功的上乘本领。福安康姐然心爱莫卧儿,但也晓得她是反清十三剑的台柱,目前在郝家寨已吃过了一次亏,今夜万一反脸无情,不念自己日前救命之恩,那时岂不作了她的俘虏,因此当莫卧儿说要把他的灵枢穴道闭时,早已暗地施出混无气功,把全身穴道重重遮蔽。当时夜风生寒,莫卧儿站在他的身旁,觉得阵阵暖气从这小子身上透出,如对薰笼,正是福安康运起气功,热浪渗出,可是莫卧儿却没想到,还以为福安康正当血气旺盛之年,便会有这种表现。

  其实莫卧儿也留意着福安康有无弄诈,她在未发出龙猛弹指功,便挽着福安康的臂膀,故作成亲热的样子,暗试他有无暗运金钟罩体一类功夫来抵御自己的点穴。可是福安康臂上像平常一般,不觉异样,才暗暗肚一口气,以为他真的迷了心窍,甘心给自己点穴,又怎知小灵精体内,早已布下一层铁壁呢。

  这时福安康倒在树下了,莫卧儿还不放心,上前试探一下,在他的肩膊上一捏,若在别人,如果还是清醒,定然有了反应,全身便会一耸。但福安康像已死去一般毫没动静,看他胸腹,只有微微起伏,除了还有呼吸之外,便全无知觉了,莫卧儿作出胜利的微笑,蓦地伸出纤足,把福安康全身踢转,几乎俯仆地上,也是无动弹,连手足也不见伸缩,活像一具受刑的尸骸。

  她知道福安康已中了自己的计,看看天时,已近三鼓,心想:我不能把他放在这儿,西湖地面,近日满布便衣巡检,万一给鹰爪儿探得,岂不枉花一番心血?想罢立刻解下福安康的腰带,在他肢膈下一裹,驮在背上,毫不费点气力。当下拔开双足,向着僻静的渔村奔去。

  那个渔家女珠娃,在村里睡的正酣,忽觉有人把她推醒,小姑娘一惊而起,黑暗中,张眼一望,仿佛是莫卧儿,不禁惊道:“姊姊还沒有睡吗?夜深了,有何要事?看你似还未就枕的。”

  莫卧儿只催她“她快起来!”珠娃想把油灯燃着,莫卧儿急道:“勿要!不要惊醒你的爹!我有紧急的事,求妹妹帮个忙。”珠娃性子爽快,有点像男子汉。她果真没有燃上灯光,低声问道:“究竟有何要事?”莫卧儿道:“不瞒妹妹说,我今次来到西湖,实在是追踪一个仇家,这人和我有杀师之仇,今夜我已把他拿着,可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干,妹妹能否替我看守着他呢?”

  渔家女听的很是惊愕,但旋即镇定过来,带点钦慰的神色问道:“原来姊姊拿着仇人,真的可喜啊!干么不早些对我说,让我助你一臂呢,如今仇人在那里?”莫卧儿想不到珠娃绝无惊惶之态,忙道:“好妹妹,你忒是个明白人,分出好歹,也好胆量,如今我已把仇人放在你的渔舟里,特地回来请你请你帮个大忙,替我打着渔舟,不要给别人找到,我还要赶着去救出一个人呢。妹妹你会害怕么?”

  珠娃这时才晓到莫卧儿是一位江湖女侠,更是倾倒,急道:“不害怕,可惜我不懂武技,怕看管你的仇人不得咧。”莫卧儿道:“莫怕!我已把那厮的穴道点了,他像死去了一般,全无知觉,你只要在舟里打着桨,找湖边僻处躲着,不久我便会赶回来的了。”珠娃点了点头,再没说话,一面草草披衣,反催着莫卧儿快走。

  渔村房舍分隔,珠娃的爹睡在隔邻屋子,二人轻轻掩上屋门,外面就是河干。天上一片昏黑,水声潺潺,二人下到小舟。珠娃定眼一望,小船舱里果然躺着一人,服装饰华丽,是个公子哥儿打扮,已给蓑衣盖了身子,像死人般躺着,珠娃低声道:“姊姊,这人一定作恶多端,是个恃势凌人的官中狗子,我们平日也给官里人欺惯了,今回姊姊替我们泄点鸟气。”

  莫卧儿便道:“他不特是个官里坏人呢,还把我的妹妹抢去了,要讨作他的小老婆,我如今就是赶着前往把她救出。”

  珠娃解开双桨,答道:“事不宜迟,姊姊快去吧!这里我有分寸的,天明之前,我在昨天那一带僻静港湾等着,姊姊前往可要当心啊!”莫卧儿点了点头,轻轻纵身上岸,一刹那已没在黑暗当中,珠娃望着她的影子,眨眼消失,似乎十分羡慕她的本领。

  莫卧儿此去红叶山房,结果遭遇如何,按下慢表,且说梅心美自晋见乾隆皇帝之后,得封为福晋,心中有点安慰。这几天来福安康果然日夕在红叶山房里陪伴着她,形影不离,有说有笑,梅心美不觉芳心喜悦,以为箇郎情重,甘伴石榴裙下,那天初夜不告而别,不过乾隆有事召见,才会匆匆起程,不觉怨自己多疑。这几天,她对福安康服侍无微不至,嘘寒问暖,推衾送枕,婉转投怀,想不到燕好不上几天,突然来了晴天霹雳。

  这一晚,梅心美和福安康燕昵一番,沉沉入寐。未交二鼓,窗外夜风一卷,吹动窗帘,拍的一声响把梅心美惊醒,张眼一望,红灯如醉,帘幕深沉,反映罗帐之内,影只形单,福安康已不知何去。她不禁一惊,急起来关上窗门,当她站在窗前一望,红叶山房外冷清清的,河干寂静,小桥流水,涓涓入耳,瞥见大路上远处一条黑影,正在向前飞纵,轻功一起一落,转眼消失。梅心美也是武技内行人,她展起夜视一看,已分辨出那黑影是福安康,身形步法,丝毫不爽,回眸细视,福安康的睡袍更丢在一旁,架上的外衣早不见了。

  福安康分明穿衣出外去了,夜静更阑,他往何处去?令到梅心美疑团满腹,女子生性便多疑,已怕丈夫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梅心美一气之下,决定追踪前往看个究竟,正想匆匆更衣,可是室里全都是满装,当下只好把福安康的一身夜行衣穿上,用黑巾遮了半脸,抓着一柄佩剑,回头吹灭宫灯,出到楼栏,乘外面守卫不觉,轻轻一势飞云小提纵,越过矮墙,沿着黑暗角落走出大路,风一般的向前追赶。

  那当儿,福安康正碰着莫卧儿,初时莫卧儿要杀他,后来却转了念头,决意把他生擒作为人质。但想不到隔墙不耳。梅心美沿路施展听音本领,夜静无人,林内语声,远远随风传到她的耳里,立刻放轻脚步,偷偷绕到树林暗处,伏着一听,正是福安康的口音,和他说话的是个女子。梅心美又惊又怒,静耳细听,原来那女子是莫卧儿,正在质问福安康把自己骗到那里去。

  梅心美知道莫卧儿那天因自己路上逃脱,追踪到来,不觉内心惭愧,暗念莫姊姊千辛万苦把我从龙船上救出,谁料我受了福安康的引诱,中途便离开于她,今天我已给福安康沾污了身子,还有何面目见她呢?想到自己背弃师训,腼颜事仇,不觉吊下几点珠泪来。

  就在这时,听到福安康向莫卧儿软语乞怜,肉麻不过,还说:自从妙峰山相见,便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她。后来又说:只要莫卧儿明白他的心,甘愿作不二之臣,就是连性命也可奉上。

  这些话,梅心美已经听过了,想不到他今天又在莫卧儿面前大献殷勤。梅心美一气非同小可,一个女子,听见丈夫向别个女人求爱,她的心情是怎样,大家都可以想像得出的。梅心美打个像耳里雷,又如冷水浇背。一时双眼冒火,但还极力的按捺着,一方安慰着自己,暗道:“看他日来对我不像是如此没情的,莫非他要向莫卧儿弄计,且听下去再作道理。”她心里忐忑不宁,按着怒火,细听下去。忽听莫卧儿道:“你说不是哄我欢喜,为什么又把心美妹妹污辱了呢?那你不是欺骗她么?”福安康听了当堂丑态百出,嘻皮笑脸地答道:“皇上和凤姑姑逼着要我这样干,不能不依的,其实我对她绝无一点情意……”跟着又道:“今夜我也是瞒着了她,出来打听姊姊下落的。”

  梅心美不听犹可,一听当堂如万箭攒心,几乎不相信这话出自福发康之口,一时目眦欲裂,一手按着剑把,就想拉剑跃出,一剑把福安康杀掉。世间上,爱情的反面就是痛恨,痛恨到极时便成仇,对付仇人自然是动杀机,梅心美深爱福安康,甘心背师绝友,受人唾骂,为他牺牲,却想不到福安康欺骗了自己,从前情爱,无非戴上假面具,他真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不过她在盛怒当中,还有一点理智;当下细看莫卧儿的举动,似有心捉弄福安康的。她知道莫卧儿平日不苟言笑,如果对福安康有意思,那末日前路上同行,就应打得火一般的热才是,何待今天才对福安康假以词色?想到这里,不觉暗道:“小奸贼!不要想坏了你的心肠吧!莫姊姊岂像我那么的软弱,会受你的哄骗,瞧你这狗子就要进入她的圈套了,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不久你便晓到苦头的了。”

  梅心美想的不错,她和莫卧儿是金兰姊妹,莫卧儿个性坚强,是反淸十三剑中的激烈份子,岂会爱上一个仇人?今夜她不杀福安康,定然要设计把他生擒,作为要挟清帝放出周家兄弟的人质,那末,好戏还在后头,且看福安康如何坠进她的彀中,那时再向福安康报复未迟。

  若在平时,梅心美见着福安康受骗,前途危险,不管对方是谁,她定会出来指斥对方,但如今却是幸灾乐祸地,抱着城头上观火的心理,静观其变,作为发泄心头的怒火。于是放开剑把,重重地吸过几口新鲜空气,醒醒脑颅,屏息一旁不动。

  莫卧儿也料不到梅心美会跟踪到来窃听,观出今夜秘密。

  不久她用龙猛弹指内功把福安康点倒,冷笑一笑,背起福安康便走。这一幕都入到梅心美的眼底,不觉欣喜自己所料不差,又听莫卧儿刚才说:要到红叶山房救出自己,她的心中真的惊怒哀乐一齐交集,惊的是今夜看到这一桩奇事,福安康竟然会中计;怒的是福安康欺骗了自己;哀的是自己身已沾污,无面目再见盟友;乐的便是福安康已中计,自己可以伺机向他复仇。她呆呆地看着莫卧儿背起福安康,向着湖岸飞奔,这一路并非前往红叶山房的方向。心里又念:她把福安康背到那里去呢?我要向那狗子报仇,这个时机不可失。想了立刻把蒙面黑巾整理一下,轻轻走出树林,望着前面黑影暗暗在后钉梢。

  莫卧儿曾练过龙猛功,虽然背着福安康,夜行轻功还是风驰电掣一般快,使梅心美跟踪得非常吃力。正当她折入一道小山窝,蓦地一阵山风卷来,把她面上的黑巾吹起。梅心美连忙转身抓着,草草缚上,阻延了一息儿,不料就在这时,背后来了轻微风响,是夜行人的衣带风声,那人大概不知道自己在山窝里停留了片刻,以为已进了山窝,正在一起一落的赶来。

  梅心美一惊,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背后还有人钉自己的梢,这个夜行人是谁,难道是清宫里的鹰爪?立刻将身一滚,在山边草丛伏着。瞬息之间,果然来了一条高大的黑影,一阵风的掠过面前,瞬已去远。山窝里黑暗,她又躲正草丛里,一瞥之下,只见那人穿上玄裳黑巾,是个年青汉子装束,却瞧不出他的面目。

  她庆幸没有给那人发觉,刚才是否钉梢自己,抑是跟踪莫卧儿?这是一个谜。但猜想中,那人不像是宫中鹰爪。日来西湖地面,自有不少武林高手出没,这个人或者是同线朋友,也未可料。想了一番,决定继续追踪。她这时已是怒火如焚,恨不得把福安康痛骂一番,然后亲手把他了结,好泄心头之忿。

  梅心美路上阻延了片刻,便没法追上莫卧儿,也是福安康福运大,命不该绝,否则当莫卧儿把他放在渔舟上,转身在渔村唤醒珠娃出来的一段时刻,若给梅心美找到船上,早就把福安康杀了。如今且按下慢表。

  且说福安康给莫卧儿放在珠娃的小渔船上,这小子后悔了,为什么呢?他怎会乖乖地让莫卧儿封闭穴道,任由摆布,因此早就暗地运起孟丽丝传授的混元气功,裹着内骨,以为莫卧儿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未也能冲破他的气功,直达穴门,怎知一山还有一山高,莫卧儿的指穴功夫是学自龙猛真经,这种天竺派的“弹指功”,又叫作“一指禅”,是佛家最厉害的手法,真是无坚不破,无孔不入,福安康的混元气功终给莫卧儿的指劲渗透灵枢穴被点,全身麻木,动弹不得,若是别个武林人,便连五官也失去感觉,如同死去一般,但福安康武功根基好,又用混元气护体,当下只有身躯四肢活动不得,其余五官知觉还如常活动着,没有受到影响。所以他后悔了,后悔不该任由莫卧儿摆布,如今活动不得,无异肉在俎上,任由宰割,如何是好?

  惟有将计就计,诈作身倒栽地上,全无知觉。他听着莫卧儿的冷笑声,骂他“作孽的东西”,又给莫卧儿的纤足踢得在树下翻滚。他依旧忍耐着,动也不动,只有丝丝气息,果然连莫卧儿也赚倒蒙蔽。

  福安康此际能否逃出莫卧儿的美人计?这一番明争暗斗谁个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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