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回　难兄弟索上斗轻功

2025-03-03 15:29:02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陷流沙枭雄临末日　聚天池义士庆凯旋

　　且说“铁马神功”史云程，这人热衷名利，好大喜功，自从给他探得平西王吴三桂作反的密札后，立刻通知齐齐哈尔总兵围捕雅克山各叛徒，自己还放心不下，除了派人把孟彪兄妹“盯梢”外，还带了两个武士赶往雅克山。
　　雅克山就在贝尔池东北四百余里，近在呼伦镇南部，索伦之北，是兴安岭西部的一个山岭。
　　史云程走了一天，迎头遇见他派去盯梢那两个暗捕，忙问跟踪孟彪的情形，那两人跪在地上，说道：“小的给那两个狗男女骗过了。”
　　史云程一听，怒火上冲，拿马鞭乱抽一顿，才骂道：“没用的狗才，怎样给人家赚到的。”
　　那手下禀道：“小的一直跟踪到将近雅克山，已近黄昏，他们下马进树林子里，那女的像要解手。
　　“一会，小的见两骑马奔出树林，便策马追上，走了一程，天已入黑，只见两匹马停在路旁，上前一看，原来马上缚着两个稻草人，穿上那狗男女的衣帽，怪不得马儿走得那么快。
　　“小的那时已经知道受骗了，赶回树林搜索，已失了两个狗男女的踪迹。”
　　史云程愈听愈气，飞身上马，带着两个随行武士，展开四蹄，赶往雅克山。
　　当他们赶到雅克山口，齐齐哈尔的总兵已带了五百名马队札下营寨，岭后是索伦镇守备营把守着。
　　总兵萨哈图上前见过史云程，报告从午间便已把山岭重重围着，没见有一个人走出。
　　史云程见时间将晚，立刻下令搜山，前山后山一共千余名马队，一声号令，冲上岭去。
　　史云程展开轻功，走在前头。那知抵达岭上，山寨里空无一人，一部木盖的寨门和望楼，早已焚毁，像已退走多日。
　　史云程心知不妙，仍着萨总兵搜索，一面焚烧山林，结果只有一群野兽窜出来，连人影也找不到一个。
　　史云程暗暗叫苦，心想：“这番中计了，贝尔池一定有事发生。”
　　愈想愈觉不妥，即时飞马就道，三人沿途向驿站换取马匹，第二天还未过午，他们已回到哈尔哈河岸大草原，远望甘珠寺就在眼前。
　　当他走过甘珠寺一看，吓的当堂一愕，原来一座壮丽巍峨的大寺，内部已给大火焚毁，断梁残壁，还冒起火烟，一阵焦臭气味，看情形还是昨天焚烧的。
　　他下马走进寺来，到处乱砖断瓦，多年心血一旦毁了，不禁心伤，细想这番定是天池怪侠的诡计。
　　他察勘一会，不特知客僧千崖失了踪，就连其他的手下也见不到一个。
　　于是带着两个武士上马直向贝尔池，心急似箭，马不停蹄，不够两个时辰，已赶到湖岸。
　　时正初夏，湖水涨满了，一片碧波，忽然面前芦苇丛中，窜出一个人来，跪在马前。
　　史云程忙把宝剑出鞘，一看那人，却是掌管水牢的钱能。只见他衣服残破，满身血污，哭倒在地。
　　史云程勒马喝道：“钱能！怎么你会在此？城里怎样？快说！”
　　钱能一面哭一面说道：“总爷，城里这回不得了，总爷去了第二天，便有一队人攻进围城来，他们个个本领高强，杀的我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来的都被捆上了，关到牢里。还幸小的从暗渠爬出，千辛万苦，才逃得性命。”
　　史云程像受到雷轰脑子，冷水浇头。他在马上晃了几晃，才问道：“钱能，你说的可真？难道皇上派来的十四位武士，都没些用处？”
　　钱能把头撞到地上，禀道：“总爷，小的句句都是真话，那十四位侍卫大人死去大半了；几个鬼仓全被攻破，犯人都放了出来。”
　　史云程听了，脑子一阵昏乱，出不得声。跟随马后的两个武士也瞠目结舌，只得上前禀道：“云大人，我们回城里看看再说罢！”
　　史云程究竟处事老练，临危镇定。
　　他下马喝了几口冷水，立刻撕下一幅衣襟，从怀里取出玉印来，在匣里蘸上红珠盖了上去；命同来的一个武士，飞马赶到呼伦镇交给守备常庆德，调拨兵马前来救援，限期两天内赶到，那武士应命去了。
　　史云程便问钱能道：“钱能，你能够找到渡湖的小木筏吗？”
　　钱能忙道：“小的就是偷到了一艘羊皮筏，才能逃出。”
　　说了立即进芦苇深处，涉足下水，推出一具羊皮筏来。
　　史云程更不说话，乘了马匹，跃下羊皮筏，那武士也跟着下来，钱能拿起竹篙，一撑离岸，换过木桨，直向湖心掉去。
　　史云程望着围城子，果然四边滩上，所有瞭望哨都静悄悄地，城门吊桥也放下，城上碉堡没个人影，更不见有讯号发出，知道钱能说的不虚，他正在悔恨离开黑狱，忽然觉到钱能把羊皮筏掉到浅水那边，忙问道：“钱能，你怎么掉到这边来？”
　　钱能答道：“总爷，湖水涨了，木筏冲到这边。”
　　史云程拔剑在手，说道：“使不得！这处下边是流沙！”
　　说时，只见钱能骨冬一声，抓着木桨掉进水里，口里还喊道：“总爷，快来救我！”喊了两声，连人没进水里去了。
　　史云程正在心里盘算，暗念：“他好端端的怎么掉下去？唔！这事古怪。”
　　那时羊皮木筏在水里打转，史云程视线忽地触到一样东西，城楼上有一根飞索悬空横过湖面，这处刚是湖面最狭之处，那根绳子横过湖面直引到对岸，刚才没有注意看到。
　　这一根飞索像是四川栈道横过峡谷的绳桥，那地土人坐在筐子里缘绳飞渡的。
　　他看看索子离湖面不过丈多高，可以跃起抓着。
　　这时，湖上浅水之处，远远有一艘木筏掉过来，筏上的人是个学究模样的先生。
　　史云程认得是别了多年的黄面客宗流，心里虽然突兀，但口里仍然呼道：“来的是呼和贤弟吗？”
　　只听那人应道：“大哥，是我呢！”
　　就在那时，史云程骤觉羊皮筏的木板一动，身旁那个武士当堂跌下湖里。定睛一看，筏上的木板已推开两块，下面空着一个舱子，原来是夹层的。
　　那里有一个人露出半身，正是钱能，刚才推开木板的就是他。
　　史云程怒气上冲，提剑向钱能剁去。
　　瞬眼间水里又冒出另一个人：看来五十多年纪，身材高大，像一条大鱼般，哗啦一声跃到筏上来，一剑把史云程挡着。
　　一霎间黄面客宗流的木筏撑近，钱能从水里把武士擒起，泗近木筏去，宗流一竹篙把两人都钩上去，武士已淹得半死。
　　史云程一面和那大汉交手，一面向宗流喊道：“二弟，你也前来和我作对吗？”
　　宗流笑了一声答道：“我双方都不帮，看你们兄弟打架不好吗！”
　　史云程心里一惊，细想：“面前的难道就是天池怪侠？可是宗流却说我们是兄弟打架……”
　　这时对方展开长白山剑法，气势如虹，上下翻腾，若在别人，早已招架不住。
　　但史云程究竟是行龙卧虎派一时无两的高手，他手里的又是峨嵋山历代传下来的宝剑。
　　比起王云龙手里的青锋剑并没逊色。当下他忙着招架，连刚才的想念也打断了。
　　他把劲功放到剑锋，只听活活声响，剑风透出，连近处的湖水都起了微波，黄面客宗流在另一艘筏上，看到了史云程武功那样超卓，不禁暗暗替他惋惜。
　　这时史云程把天池怪侠的攻势压着，念头又起，他想：“这几十年来，我知道有个同母兄弟叫王云龙，多年没法探得下落。如果面前的就是我那兄弟的话，那么，他就是天池怪侠，而天池怪侠就是王云龙了。”
　　原来天池怪侠的名字，关外的人没有一个不知，但他本来叫做王云龙，那就只有武林里几个最接近的人物才晓得，所以当初孟氏三英也要经过一番查探，才明白天池怪侠就是王云龙，史云程当然没法知得清楚。
　　那时史云程疑心大起，把脸贴着来势一圈，两人一分都向后退。史云程乘机提剑当胸，问道：“且住！你可是王云龙？”
　　面前的汉子一睁丹凤眼，应道：“俺就是王云龙，是你的哥哥，数十年来你眼睛里已没有我了，难道到这时才会相认！”
　　史云程放低语气，说道：“我何尝不想念你，只是环境不许可相认。”
　　王云龙怒道：“放你的屁！当初离开峨嵋山时，你师傅升宵道人便吩咐你要来天池见我了，那知你却到云南去，把你师兄孟叶和莲华僧加害。畜牲！这时不用多说，快些束手受缚，我才会作你是个兄弟。”
　　说了一剑“白蛇吐信”刺过来。
　　史云程正值满肚子牢骚，那会就这样屈服，他把剑向上一撩，应道：“我干我的，和你有什么相干，却眼红我势位高，帮人家来欺负自己人了，须知我手里峨嵋剑认不得你是兄弟。”
　　一剑紧过一剑，劲度如万马奔腾，招法狠毒，前后左右，都是剑影，天池怪侠渐渐处在劣势。
　　宗流说过两方都不帮助，这时眼看天池危险万分，只有暗暗着急。
　　史云程也有几分念在手足之情，几次有机会攻击天池，都不忍下手。
　　突然天池怪侠一声怪叫，向上一纵，这是长白派最出色的冲霄绝技，瞬已窜起丈高，顶上刚好是飞索悬空横过之处。
　　天池一手攀着绳索，翻身到飞索上站着，好似今时马戏班的走飞索一般。
　　史云程那甘示弱，他也运起平生急纵本领，一点变足，凌空便起，刚攀到飞索，也是打一个觔斗，站到索上。
　　两人在飞索上又交手起来，这种功夫，比打“梅花椿”更难十倍，倘非练了几十年轻身功夫，定会跌下来。
　　黄面客宗流在羊皮筏上，看到那根飞索在半空里摇摆幌动，惊险万分。
　　天池和史云程大家借着上下腾跳来定着身子。两人正在蜻蜓点水一般，剑来剑往，围城上飞索的一端，又有一个人走前来，史云程回眼一望，是个老尼姑，手里挥动铁禅杖，转瞬走近，只见天池怪侠叫道：“静因大师，你来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打下湖里去！”
　　史云程暗暗吃惊，晓得来的是名闯江湖的青龙会掌印静因，这个老师姑谁都不敢惹，但他艺高人胆大，并不气馁，大声喝道：“你们一窝子都是狐群狗党，我史云程难道怕你们合伙儿送死不成？”
　　老尼听了当堂圆睁双目，把禅杖抡起回答天池道：“王当家，你且停手，让我来收拾这无义的狗子。”
　　这句话马上激起了史云程的怒火，忙在绳上走动，迎将上来。
　　看官，这是天池和静因的诡计，要赚史云程走近湖心去的。
　　因为湖心有一片流沙地带，刚才天池和史云程交手之处，离开流沙，就算掉进水里，也因水浅淹他不到，所以骗他走近湖面的流沙地带来。
　　史云程刚走得一半，忽然湖畔射出两度白光，闪电一般，飕的一声便到。
　　说时迟，那时快，两柄飞刀向飞索横戳而过，那根索子中间一段，当堂断开，这一段正是史云程站着的，立刻连人跌进湖里。
　　静因和天池跟着也堕进水中，他两人距史云程跌下处有两丈开外，已离开流沙，水深没有过顶，岸边芦苇丛中，立刻有小船掉出，把两人载回岸上去。
　　史云程却跌进流沙上面，虽然湖水只有半尺深，但底下尽是淤积浮泥，愈陷愈深。
　　宗流依照双剑风的计划，吩咐钱能把木筏撑开，他背了行囊，飞身纵到湖里，一边把囊里贮着的木板片投进水里，展开八步赶蝉绝顶轻功，一步一步的滑走。
　　这一带流沙，除了宗流和王春明两人练过八步赶蝉，可以滑行之外，别人陷进，定会全身沉下。
　　史云程渐渐没入流沙，他晓得定会丧命，只能伸出头来，向宗流招手，喊道：“二弟，快来救我！”
　　那知宗流面色一沉，应道：“老大，我往年把你救起，留待武林人责骂，说我把一个无义的人留在世间，作害群之马。今次我却没有这厚脸子，再受人怨了。”
　　这时史云程正在拚命地挣扎着，那知愈用力便愈沉下得快，看看就要没顶，只有央求黄面客宗流救他。
　　宗流一面在湖面展起“八步赶蝉”轻功，滑着两头走。
　　史云程见央求失望，流沙已把口鼻都淹没了，不禁堕下几点泪来，样子十分可怜。
　　宗流见了便道：“也好，我和你究竟一场结义，如今眼看你就要丧命，难道连吩咐几句后事的时间也没有，待我暂时把你拖起来，你有什么未了的事，就好快说，免你死也不得闭目。”
　　这番话本来句句刺在他的心头，但濒了生死关头，怎还理得，只有微微把头一动。宗流立即取出一根索子来，对准史云程抛出，活结刚套在他的脖子上，宗流跟着牵牛似的一拖，把史云程半身拉出水面。
　　史云程连忙双手抓着绳子，想藉势脱开了流沙。
　　宗流喝道：“老奸贼，你休想这样轻易便脱得出来，你如再攀着绳子的话，休怪我放手。”
　　一面说一面将绳子放松，沉在水里，那绳子没有人牵引着，史云程渐渐沉到淤泥里去。
　　史云程知道取巧不得，口里忙喊道：“二弟，切不要松手，我不攀着绳子便了，你要我怎样，为兄没有不依的。”
　　果然放开了手，宗流才复牵着绳子，等史云程暂时露出头来呼吸，不再没下。
　　那时天池怪侠和静因乘了木筏掉过来，他两人刚才也是一同掉进水里的，不过掉处不是流沙，水深仅没膝，所以能够走回岸上。
　　宗流见他们掉近，也跃上了木筏，向史云程说道：“老大，现在你兄弟来到了，且听他怎样把你处置。”
　　那知天池怪侠还是余怒未息，听了便答宗流道：“道兄，你拉着这厮干什么，留着这个反复无义的人，他起来后便连你也杀掉了，还是由他沉下去罢。”
　　宗流做好做歹的又对史云程道：“老大你听了，连你兄弟都着我不要救你，你想想怎办的好？”
　　史云程哭丧着脸，对天池恳道：“哥哥，我如今知错了，请你念一念骨肉之情，饶我一次罢。”
　　说了举出手来作揖。宗流防他缘绳子起来，又把绳子放到水里。
　　只听天池骂史云程道：“畜牲，你现在识得哥哥了吗，刚才你还想取我的性命呢，我不再受你骗了。你这人一生作孽不少，气死师傅升宵道人，残害同门，用穿云掌暗算了凌空长老；还作了魔王鹰爪，就算你是我的儿子，今天我也要杀你了，才可以向天下武林中人交代。”
　　史云程给天池骂得良心发现，竟哭起来，说：“哥哥，我现时悔已无及，只求各位恕我既往，乞得残命，此后我便遁迹山林，永不复出，算是埋头忏悔，哥哥便替小弟求点人情罢。”
　　天池怪侠听了，望着静因老尼，意思是听她出意见。静因用禅杖指着史云程，说道：“老衲不能相信你的说话，除非你自己把身体弄残废了，不会再用你的本领来害人，我才相信。”
　　史云程听静因说要将他弄成残废，虽然有点畏惧，但想想终较丧命的好，于是连连点头应道：“这都依得，只要各位能饶我一命便了。”
　　宗流见史云程已经屈服，便对各人说道：“老大的武功现在一时无两，如果弄残废了也替武林失去一个名手可惜。现在小弟带来一种药物，任谁人服下去，一年内定会丧命的，不过有一种解药可用，只要到期前吃下去，便可不死。
　　“但那药毒仍然终身存着，除非每年都服过解药，这就一生都可以平安。这种奇药从前由黑山八俊向俄罗斯人购得，用来给加盟的人服下，防范那些中途变志的人，这最厉害不过。不如就叫老大吃下去，大家便可安心了。”
　　静因点头应道：“这样也好。”
　　天池便向史云程道：“那么，你听到了吗？你愿不愿意吃，我们不勉强你，但要当机立断，不要拖延下去，希望有人将你救援。”
　　史云程没奈何，只得答应。宗流也忒乖巧，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内里贮满药液。
　　他略把绳子拉动，史云程半身出水，跟着把瓶子抛过去说道：“接着！”
　　史云程果然双手接过。静因说道：“你当着我们面前服下去罢！”
　　史云程打开封口，仰首一饮而尽，还把空瓶子举起，张开了口，给各人看过，像饮酒时干杯一般，宗流见到，心里却暗暗好笑。
　　天池和宗流这才把史云程拖出流沙，放到筏上，看史云程时，已浑身没气力。他们把木筏撑回滩上，只见围城里走出众人来，正是王春明兄弟、孟氏三英、袁无愁父女、洪成栋、花自芳、孟彪三兄妹和陈兴明等一众侠士，其中孟彪、丽娜先日假扮送信专使赚史云程，如今也返来了。
　　当下见史云程已屈服，都感到安慰。
　　史云程换过了衣服，便对各侠士道：“刚才我派那武士去请救兵，大概后天便要到来了，大家还须打点离开这里。”
　　各人听了，忙聚集商议撤走方法。
　　史云程道：“我带着你们一道走，本来最好不过，但怕会启人疑窦。我身上有玉印章一枚，盖在文书上便可通过各处关隘，守卒不致阻拦。”
　　双剑凤孟嫦听了，忙发出号令。着把狱里检出来的衣物，分发原日各囚徒，分成六批，扮作采参客帮，到长白山天池集合。又命洪成栋点存金银珠宝全数列册，装进车里；这一批金宝原是史云程多年聚敛的财富，藏在铁夹机关里，所以火烧不到。
　　双剑凤派王春明兄弟、袁无愁、孟彪、洪成栋、陈兴明等六人，先领各队人马启程。
　　天池怪侠吩咐史云程扮作病人，躺在车上，一面将史云程的玉印盖了几张文书，分发各队人马；然后偕同黄面客宗流、静因、袁纤云、孟刚、孟强、孟嫦、拉娜、花自芳等，连史云程共十一人，作了殿后。
　　临行把湖滩上的黑狱放了一把火，烧得映水通红，又把拿到跟史云程回来的武士缚了，放在路旁，等人救援。
　　这才离开贝尔湖，浩浩荡荡，向长白山进发，果然沿路关隘，看到通行文书，都没留难。
　　书中交代，这次赚史云程到湖里流沙的计划，早就布置好的，当日由作内应的钱能露面，诱史云程上到羊皮筏，筏上布了双层舱板，底下透进水里。
　　天池预早伏在舱板下面，钱能掉落水后，潜水回到木筏底下，把舱板推开，天池便一跃而出。
　　那两柄飞剑是洪成栋所发，他一早伏在围城上，看看史云程走近流沙，便发出飞剑把绳子割断，这是他平生有名的飞刀绝技。
　　看官们，如果你们怀疑到史云程的武功那样出色，怎么会乖乖地便屈服呢？难道不怕他又变心吗？
　　还有的就是各侠士花了多大的辛苦，才把他陷到流沙里，怎么又不把他杀却，还肯留回他的性命？这两点让作书人抽空儿解释一下罢。
　　原来世界上任何具有专长的人，都常常因他的专长累了性命，所谓“猎狗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中亡。”
　　捕蛇者终死于蛇咬，猎虎者终会丧生虎口，制造炸药的也常会炸去了肢体。
　　且看今天善泳的人，倘遇到了抽筋或是陷在水里漩涡，任你是世界游泳冠军，也难免不遭没顶的危险。
　　试问一个人到了这生死关头，如果有人会把他救出险境，那时要他答应什么，除了取他性命之外，恐怕都会毫不迟疑地答允。
　　史云程就是在类似这情形之下，何况他以前试过一次陷进流沙，当过没顶的辛苦，这个弱点给天池怪侠等人抓着了，所以不由得他不屈服。
　　至于史云程事后会不会反复变心，把各侠士杀害？固然是服了宗流给他的毒药，但这个也不是主因，他大可在毒未发之前，把各人除去，报复一下仇恨。
　　但他也何尝不深深想过，当他在甘珠寺偷看到孟彪伪造那封吴三桂作反的文书，便已飞马密奏康熙皇帝知道，这时吴三桂实在还未叛变，史云程算是欺君之罪。
　　往日欺君的罪是了不起的，从前史云程已经犯过换姓名的欺君罪，怎能一而再呢？
　　其次是乱报军情，调动齐齐哈尔总兵包围雅克山，以致这番黑狱被人攻破，纵走所有囚犯，没一件不是足以杀头的。
　　因此史云程也想过了，事到如今，不由他不死心塌地服从天池怪侠的摆布，这样还保得一条性命。
　　别一方面，各侠士能够宽容过他，没有把他杀害，是为了当初天池怪客多次不肯下山相助，无非是因他和史云程有手足关系，及到泰山碧云祠里，王崇明亲耳听顺治说过，要将来拿到史云程，交回他手里惩治，这才同意遣天池跟崇明一道前往攻取黑狱。
　　王崇明自然把经过向各人报告，无形中有了条件，天池才参加行动，所以定要保留史云程的性命，其中都是有原因的。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不日众侠士已返到长白山上天池，沿途人马无损，同来几百个被救出狱的志士，这次无异逃出了鬼门关，经过多日的休养，身体已恢复八九。
　　天池着他们在山上的伐木建造房子，暂时栖身，一时小天池畔，人马喧嘶，十分热闹。
　　那数百志士当中，班加是王崇明的师弟。其余还有很多出名的英雄豪杰，江湖好汉，都是因反抗满清而遭拘禁的，难以一一数出。
　　天池怪侠王云龙见各批人马到齐，当晚便宰牛杀豕，庆祝奏捷。
　　这次事件都因史云程暗设黑狱而起，因此要史云程在席上向一众英雄志士敬酒赔罪，王云龙伴着他轮流到各席把盏，各人都看在天池怪侠面上，也不根究既往。
　　宴罢后各人同到天池的聚义厅上来，这是王云龙自小跟师傅王略习武的地方，后来王略去世，天池便建了一所聚义厅，改名“纪恩堂”，意思是纪念王略的抚养教育大恩。
　　那时十八个侠士，分坐在厅上十六把交椅，正中是王云龙、静因、宗流，论武林上地位和年纪都是最长。厅下两边靠壁，每边摆上一张椅子，坐着史云程和班加。
　　各人入座未暖，只见班加忽地走到王崇明跟前，倏的跪下，纵声大哭起来。
　　崇明吓的一跳，忙把班加扶起，说道：“师弟，为什么这样？这里有很多前辈尊长，有事起来再说。”
　　班加还是不肯起来，他回过身指着史云程，对崇明哭诉道：“师兄，那厮累得我好苦，他把师傅杀了，陷我做了不义之人，后来又逼我把师兄的藏玉块偷去，我没有办到，便骗我到黑狱去，把我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幽灵，倘如不是各位前辈救出，我便终身成了鬼物了。师兄，这番切不可放过这厮，好替师傅报仇。”
　　班加说时，双眼瞪着史云程，咬牙切齿。
　　王崇明给班加提到师傅凌空长老的死，也一时眼中冒火，抚着佩剑，正想开言。
　　只见座上天池怪侠先开言说道：“各位道兄，不是在下因为骨肉之情，要把史云程回护。刚才班加兄弟所说，虽然是史云程不应这样做，但俗语说：牛不喝水怎按得牛头低，倘班加兄弟当日不是贪财起意，那么就未必会引狼入室。今天便不能把责任诿过一方去。未知各位道兄认为在下说的对吗？”
　　双剑凤孟嫦见天池动气，又见崇明还是露出不服气的样子。忙起身说道：“在座各位前辈，我孟嫦是局外人，但当日情形却无意中看到，那时班加兄弟确是守在长老的房门外，同谋两字，怎样也推诿不得，这是最公道的话。”
　　老尼静因看到局面有点僵，忙把禅杖在地上响了两下，当堂大家静下来；老尼说道：“我们今天为什么会一起来到这里聚义？就是为着史云程，那么他的所作所为，自然没有一件不抵杀的。
　　“可是以往的事我们都答应饶恕了，他也在我们面前认过了错，痛改前非，这样以前的事便一笔勾消，不必再提。须知我们武林人最重信义，同时也要有容人的度量。
　　“凌空长老是我的师兄，在老衲来说，断不会不记着的，但这次贝尔湖上，史云程已当我们面前发誓，如今一同坐在聚义厅里，还计较什么？
　　“倘若崇明和班加两人还没甘心，我可以告诉你，当日我师兄就是不死于史云程穿云掌下，他已是病危，也延不到几天，这事崇明岂不清楚？史云程这样把他断了气，死得不觉辛苦，那么我们就算了罢。”
　　静因说到这里，又把禅杖指着班加，说道：“班加，我是你师傅的同门，有权对你说几句话，你以后非洗心革面不可，你以往的所作所为，是武林人的耻辱，但你终归自食其报，可见因果随来。今后你就跟着崇明。重新学过为人之道，否则你将来还有行差踏错的日子。”
　　这一番话，把班加说得哑口无言，满面通红，走回座里不敢出声。
　　崇明见静因说得光明正大，也不敢多言。
　　正是：是非公论　义正词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