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23 20:16:27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奔雷刀”李霸清清粗哑的喉咙,把个毛森森的大脸庞往王老十的胖而红的脸前一凑,问:“告诉我是谁发现这十二道弯中,沉有一船金砖的?”
  王老十两手又在他那红脸上一揉搓,这才缓缓抬头,说:“我可以回答你问的所有问题,就像你刚才说的,我是没有选择余地的,不过我有些不甘心,也许在我觉得太过窝囊的时候,说不定我会一时想不开,一头撞死在这囚室中,所以,我在回答你的问话之前,我要先弄弄清楚,你们究竟是什么来路?又怎么会知道我王老十今天会到这十二道弯来?还有,就是崔家堡那方面的船呢?”
  实际上,在王老十的心中,最主要的还是要问,崔家堡的船为什么不来?否则,以他的万寿山庄快船,加上崔家堡的船,足可以与这幽灵般的船一拼。
  哈哈一笑,“奔雷刀”李霸道:“我的王大庄主,我还没有问你呢!你却一连问了我三个问题,也罢,为了以后我问话的时候,讨你的爽快,我就约略地回答你问的三个问题。”
  李霸又清清沙哑的喉咙,这才缓缓地说:“我们是一艘半海盗船,你知道什么叫半海盗船吗?“李霸神秘地一笑,接道:“就是半偷不偷,半抢不抢的一船追魂使者。”看着王老十一脸迷惘的样子,李霸有些得意,嘿嘿一笑,又道:“干脆!我再说得明白些,我们是一群专门偷那些偷人的人,也专门抢那些抢人的人。”
  “可是我王老十并未偷人,更没有抢人,而你们却一而再地找到我头上来。”
  李霸重重地一哼,食指暴伸,几乎点到王老十的鼻尖上,咬着牙,说:“你说你没偷没抢,那你一而再地领船到这十二道弯来,干啥?”
  王老十一愣,但他却抗辩道:“我们是来捞水中沉船,难道这就是偷?也算抢?”
  “捞什么船?可是一船金砖?”
  听到金砖,王老十心中“扑嗵”一跳,一种贪心的人,应有的反应。
  “我老实告诉你大庄主,那是有主儿的,韦师领着我们这些人,出生入死,转战南北,虽说是败了,可是咱们沉到这十二道弯的一船金砖,是要准备东山再起的时候用的,而我们就是守在这儿的一群韦师部下。”
  “这么说来,你们原来是一群红毛子啊!”
  “现在你才想通,可就有些晚了!”
  “可是君山崔家堡怎么没有来,三头六面说好了四月十六日大家在洞庭十二道弯会合的,怎么没见他们来?”
  “君山崔大胡子那个王八蛋,是个老狐狸,他怕再上当,碰上我们,可能从十二道弯的另一头,想溜进去,不过他再也不会想到,另一边也有我们一艘同样的船守着,如果我算计得不错,不出两天,崔大胡子就会同你在此做邻居。”
  “我还是不懂,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王老十与崔家堡合作,来打捞那一船金砖?”
  “也好叫你心里有个数儿,也不知谁的嘴巴露了口风,把韦师的这艘装载有金砖的沉船给说了出去。害得我常年领着这艘船,苦守在这儿,不过当今之世,真正能有实力来打捞这些金砖的人,大概不出那么三五家,而最具实力的,也就是你那万寿山庄与崔大胡子两家,所以我们早就在你们这两处,设下了暗桩,你想,你们的行动,我们会不知道吗?”
  于是,王老十惊愣了,也沉默了,连自己庄上都有了奸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而在一层木板之隔的另一大舱中,“快刀”张不凡笑着对马长江、马亮与苟不同小声说:“谁说咱们李霸是粗人,他那毛森森的脑袋,可灵光得很呢?”
  苟不同一竖大拇指,、笑道:“寨主!这叫做强将手下无弱兵!”
  于是,四个人相对地笑了,而另一边,“奔雷刀”李霸也在呵呵笑,而且笑得很开心,他大概很满意自己捏造的一篇相当生动的故事,当然,他是从王老十脸上充满着痛苦表情中,看出来的。
  “奔雷刀”李霸笑过以后,这才沉声问道:“王庄主,你问了三个问题,我却回了你四个答案,这一下你是有得赚的,有赚的人,应该是满足的人,如今,总该答应我的问题了吧!”
  “你问吧!”
  “谁告诉你这十二道弯中沉有金砖?”
  “崔大胡子!”
  “该死的崔大胡子。”李霸咬牙切齿,但心中却在笑,又问:“刚才你说是三头六面,显然的,除了你与崔大胡子之外,还有另一家,那会是谁?”
  “鸡公山飞虎寨的张不凡。”
  “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他又凭什么插上一脚?”
  “消息由他亲自传送,有道是,见一面分一半,他既然知道有这码子事,你想会少了他一份吗?”
  “噢!那他怎么没有来?”
  “一群旱鸭子,来也等于没有来!”王老十有些生气。
  而李霸却几乎憋不住地笑出来。
  于是,他一整脸色,又问,“如今你已是我们的阶下囚,笼中鸟,你想不想见见你的家人再死?”
  “我想见,但却还不想死!”
  “既然你还不想死,你总得有活命的条件,我问你,你王大庄主的赎命条件是什么?”
  “放我走人,从此我不再来这十二道弯捞金砖,杀我的人、毁我的船这笔帐,我王老十也不再追究。”
  “呸!”李霸脸色一沉,还真像替关公老爷扛大刀的那个黑脸周仓。
  只听他一指王老十,喝道:“我只提醒你一句话,老子只那么大砍刀一挥,谁又能找上我们来为你报仇雪恨,你到了这个节骨眼,还摆你大庄主的威风,我看你这一身细嫩肉,不掉下两块,你是不甘心。”
  王老十一怔,立即又道:“难道你们还想敲我一笔再放人不成!”
  “你以为把你留下来当猪养?”
  “穿云燕”王老十心中那份激怒,真是无以复加,但他知道,眼前亏能躲,就尽量地躲,决不能事情没解决,先找一顿苦头吃。
  于是,他连连苦笑,问:“你说吧!你们要打算怎样?”
  “好!”李霸双手一拍,得意地说:“你大庄主不愧是雄霸一方的人物,可真够干脆的,你干脆,就能争取到我的好感,只要我对你一有好感,你这条命就算保住了,如果你再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我敢在你王大庄主面前拍胸脯保证,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拿他的脑瓜子赔你。”
  红毛子就是红毛子,与盗匪何异?王老十这时候也只有认了,否则,这群红毛子保不准会拿他王老十的脑瓜子来祭他们的天王上帝。
  “好吧!你可以谈谈你们的条件,不过,我王老十说句老实话,如果你们要是狮子大开口,我就只有一死的份了,这一点,你们也得斟酌着办。”
  李霸豹眼一瞪,沉声说:“我们提出的条件,当然是十分合理,如果在合理的情况下,而遭到你王大庄主以死不从,我们也不会后悔,因为我会在一夜之间,杀尽你那皇宫式的大万寿庄去,然后来个鸡犬不留,说不定我还会叫手下来个掘地三尺,你大庄主什么样的东西,多少的宝物,全都给你搬上船,高兴的话,再加上一把火,烧你一个片瓦不存,然后……”
  “好啦!”王老十有些歇斯底里地叫:“你们这些红毛子是怎么失败的,上天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的凶残,遭天谴,尚不知悔改,就算你们再想成事,也必被人们唾弃的。”
  “怎么?你怕啦!我还可以告诉你,有一天我这条船上没有菜饭,船上的人下钩钓鱼,又没有饵,你猜我们用什么做饵?”李霸看着王老十迷惘的眼神,又道:“我们杀了一个人,就把他身上的肉,一点一点地挂在钩子上,他娘的,还真管用,那一回钓的鱼,又肥又大,全船吃了七八天还有得剩呢!”
  王老十直想作呕,而他原也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死在他手中的人物,也不算少,如今听了面前这个“红毛子”的一席话,心里也不由发了毛。
  “算啦!你也别吓唬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都已望六的年纪了,可不是被吓大的,说吧!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突听李霸仰天哈哈一笑,说:“来人哪!拿秤来!”
  于是囚栅打开一个洞,从洞中爬入三个人,其中一人手中,还真的拿了一管秤。
  囚栅中四个人一站,还真有些挤。
  就听李霸在栅外说:“把王大庄主捆起来,公平地用秤秤一下,不能多,也不准少,看看王大庄主是多大的重量,我再说一遍,如果秤不准,小心我把你们的脑袋敲烂。”
  于是,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个王老十捆了个结实,然后两人抬着,一人用秤。
  就见那三个大汉,还真是秤了个仔细,秤尾翘一点,秤锤急忙向外放,秤尾低一点,秤锤又急急的往内拉,还真是好一阵折腾,把个“穿云燕”王老十,简直就当成了猪肉一般,秤斤论两起来。
  万寿山庄庄主,武林中的一方霸主,那曾受过这种污辱,如果不是拖家带眷,怕祸延子孙,王老十还真想找机会一拼,至少弄他几个垫背的。
  他心念及此,还真是好一声长叹,如今可真尝到了“为儿女折腰”的味道。
  “禀告将军,重量是八十一斤八两八钱八。”
  “有那么重吗?”
  “一丝不差!”
  “好!松绑!你们都退回去!”
  望着王老十一脸的迷惘之色,“奔雷刀”李霸笑道:“大庄主究竟还是养尊处优的,个头没有我高,可是体重却比我重了一斤八两八钱八。”
  只见李霸又低低地,但很具威胁性地说:“你要想求得平安,更求得你那万寿山庄平安,除了准备一万两银子之外,另外再加上黄金八十一斤八两八钱八,王大庄主,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王老十两眼都直了,脸上的红颜色也更加红中透紫,因为在他的额头上,几根青筋,都快被他挤到脸蛋上了。
  “你们好狠,这简直就是掳人勒索嘛!”
  “谁说我们这是掳人勒索,我们是杀人要银,你不是想捞金砖吗?那就先下点本钱出来吧!”
  “反正是你捏住我王老十的脖子,你怎么说,我王老十只有听的份,不过……”
  “不过什么?”李霸往前凑。
  “我希望价码能少一点,我勒紧裤子往外吐,也得有东西吐才行,如果我是个空架子,你就是把我挤扁,也是于事无补。”
  李霸一听,哈哈笑道:“成!你说怎么个少法?”
  “金银各去一半,你们见钱后立即放人,如何?”
  王老十说完,就等着李霸的表示了。
  “我的大庄主,丑话我可要说在前头,咱们是一分钱一分货,你出多少钱,我送多少货,这……你可懂吧!”
  “干脆!你大将军就明说吧!”王老十似是豁上了。
  “好!真不愧是‘名’庄之主,那我也就真的直说了,要不然你还会笑我不够诚意呢!”李霸又清理了一下沙哑的喉咙.又道,“是这么的!如果你希望少算些金子,那也成,我就叫人从你这身肥嫩的肉上下刀,割下几块,照秤秤,有多少算多少,流的血重量,也算我的,如果你想少算些银子,那更可以,我就等着找上你那万寿山庄,在你老婆身上割,咱们定论斤计两,银货两讫,临了还是那句行话,童叟无欺。”
  有生以来,王老十第一次面现煞白,他并非是怕的,而是气得煞白,他有着被愚弄的感觉,差一点没有把集在心口的一股子血腥味,吐了出来。
  “娘的!说了半天,你竟拿我王老十穷开起心来,敢情是只准你大将军漫天叫价,而不准我上当的人就地还钱啊!”王老十气得手在抖颤。
  “不二价!”李霸也一瞪眼。
  “好吧!我王老十认啦!”
  李霸一听,心里一喜,急问:“大庄主你再明确地说一遍,要知道,生意不成仁义在,这笔交易你可要多考虑才是!”
  “考虑个屁!我有打折的余地吗?筹码全捏在你手里,而且又是死死地捏住不放,我清楚得很,只有任你们来摆布了。”
  “别说得那么难听,怎么样?敢情你是答应了?”
  “不答应难道等着挨宰?”
  其实,王老十也想得对,人死了就算天底下所有的黄金都是你一人的,那又有什么用,丰都城又没有银楼钱庄,再多也没有用,倒不如保住老命,再说,如果自己的命保得住,老婆儿女的命也就保住了,就算将来报此被愚弄的“大仇”,也须要有命才行啊!
  也就在这时候,就听李霸高声叫道:“给庄主拾掇个睡铺,先让庄主好好养养神。”一面又低声对王老十说:“王大庄主,你先歇着,东西一到我船上,你就算再世为人了,到了那个时候,你愿意再活多久,那就随你高兴!”
  王老十还真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怒瞪着远去的李霸,那样子还真想咬李霸一口,看看他的肉是酸的,还是成的。
  且不说王老十七窍生烟地躺在囚棚的一张棉被上,再说李霸转身进入前面大舱中,只见“快刀”张不凡一手正拿出一只斟满酒的杯子,对李霸说:“行!不愧是我张不凡的一员大将,先喝了这杯酒润润喉。”
  “快刀”张不凡笑着.有些洋洋自得地说:“我这个小小的寨主,平日里并未教你们,怎么我那一套全都叫你们学去了。”微一点头,又道:“我也只叫你开价万两银子,你却又另加八十一斤八两八钱的金子,你这不是死敲我老丈人吗?”
  李霸放下酒杯,得意地说:“寨主,我看准那老小子拿得出来,看他那种干脆的样子,我还后悔开价太低了呢!”
  于是,“快刀”张不凡笑了,当然,飞虎寨四大武士也相继地笑了。
  不多久,在囚栅中的王老十也笑了,不过他是在梦中笑的,因为他梦见十二道弯的水中,捞出了一船金砖,当然,一个人在梦中能梦到那么多的金砖,当然会笑起来,不过王老十并未笑醒,因为他太疲倦了,同时身上还带着伤痕,再笑也笑不醒。
  又是一天过去了,世上多少的人为纷争,并未因一天的过去而平息,相反的,却又带来更多的纷争,如果人们不为求生而制造出许多愚蠢的纷争,那么人与天上的神仙何异?
  晨雾很浓,但晨雾中,却有一个骑马的人,看样子是连夜赶路的。
  只见他坐在马背上,往碎石岸外的洞庭湖面,而适时地,在雾影中,露出了“快刀”张不凡的那艘怪船。
  当然,船上的张不凡,也已看到了岸上的人。
  他,瘦柳高个,蓝长衫,那不正是他的飞虎寨师爷郭亮,还会是谁?他来的好快,难道他在中途设有联络站?他怎么没有说?当然,他可以不必说。
  于是,“快刀”张不凡乘着划子,来到了石岸上。
  “禀寨主,我已遣人回去照办寨主所交办的事,我想如今计划进入紧要关头,特提前赶来。”“神算子”郭亮站在马旁说。
  “你来得正好。”一面从怀中取出两封信,外带一块玉制而雕刻精细的鼻烟壶,又道:“一封信,你送到君山崔家堡,就说寨中有事,办完了我就赶回崔家堡,怎么说法,你见机行事;另一封信,加上这个鼻烟壶,一定要送到万寿山庄的王老十老婆手上,并将人马备好。记住,你要押着一万两银子,八十一斤八两八钱八的金子,回山寨,这可是咱们折腾了好几个月的成果,你要好生地守着。”
  “神算子”郭亮哈哈一笑,说:“寨主!你放宽心,这事难不倒我,金银绝少不了一分就是。”
  于是,“快刀”张不凡望着郭亮骑马而去,他才又折回大帆船上。
  且说“神算子”郭亮,怀中揣着两封信,首先就赶到君山的崔家堡,他才刚刚在崔家堡的堡门下马,眼前人影一闪,崔大小姐轻叫着冲过来。
  “哟!是军师你来了!快到大厅上坐。”
  “神算子”郭亮一看是寨主的宝贝夫人,立刻哭丧着脸,说:“属下郭亮,参见夫人!”
  “好了!不用多礼了!快请大厅上坐!”崔小倩还真的透着高兴。
  却是“神算子”郭亮随手入怀,摸出一封信,往崔小倩手中一递,说:“见到夫人,就如同见到堡主,这封信还请夫人转呈崔堡主,山寨事急,属下万万不能耽误,我得马上赶回去!”一面,“神算子”郭亮调转马头,闪身一跃,人已坐在马背上。
  崔小倩一看情形,抢前一步,一把拉住丝缰,急急地说:“快告诉我,山寨出了什么事了?不凡他人呢?”
  “神算子”郭亮在马上一欠身,又道:“寨主人已回山寨,他特别交待,等山寨上事情一了,马上就来接夫人回山寨,寨主信上也可能说得明白,就是请夫人暂时替他担任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
  “什么工作?”崔小倩神情一紧。
  “是三方面合作的事,要崔堡主一定要按三一三剩一的,大家均分。”
  “分什么?”崔小倩的尖下巴,挺得好高,而眼睛不大,却又睁得溜圆。
  “神算子”郭亮心中还真好笑,敢情到现在,面前这个糊涂蛋尚不知寨主在忙些什么。
  于是,他立刻小声说:“那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山寨上往后要过好日子,就全仗那批财宝,夫人,你可要在老太爷面前使把劲,出点力,往后我们寨主也会打心眼里感激你的。”
  “可是,你总不能不进去吃些东西再走吧!”
  “夫人,你想想!如果我们做为属下的,把自己的享乐,摆在办正事的上面,怎么还能算是对山寨忠心,如果在平时,不要说属下一定进堡,甚至还要大吃大喝个三天三夜,也是打心眼里祈求的事。”
  “我本来是想同你一起回山寨的,可是不凡却偏偏交待我在此等着分财宝,我只好这就去找我爹了!”
  “对!夫人!办正事要紧,要过安逸日子,往后有的是时候,可是如果事情办砸了,山寨上几百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一面,“神算子”郭亮缓缓地把丝缰从崔小倩手中收回,两手一抱拳,说:“夫人!属下告辞了。”
  也不等崔小倩再问什么,“神算子”郭亮一抖丝缰,那马已弹起四蹄,如飞一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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