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赌狂设局

 

2020-04-13 17:37:26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伞儿和林子走出树林。
　　她不知道林子会把她带到哪里去。她不愿意走。她用那虎乳、豹乳、鹿乳喂这小娃儿林乐儿，他不愿吃虎乳，也不大愿意吃豹乳，最愿意吃鹿乳。
　　林子突然道：“你要让他吃虎乳。”
　　老人咧咧嘴：“你要让他吃虎乳，你以为虎乳那么容易吃的么？”
　　伞儿蘸了一点儿尝尝。她从没吃过虎乳，但虎乳没什么味道，只是有一点儿腥膻。
　　林子仍盯着老人：“我小时，吃的是狼乳。”
　　老人看看他，笑了，笑得很慈祥：“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狼崽子！”
　　林子竟然也笑一笑，不过他的笑很生硬，象不会笑。


　　伞儿问道：“咱们去哪里？”
　　林子不回答。
　　他只是在前面走。
　　伞儿又问了一遍：“喂，我问你，去哪儿？”
　　林子回过了头，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再讲一句话，我就把你扔在林子里。”
　　果然，伞儿再也不敢讲话了。
　　她从没一个人呆在树林里。


　　林子遇见了两个猎人。
　　林子问道：“想不想赚二两银子？”
　　当然想，打几只兔子，弄一条鹿，也不过就是那么三四两银子，有时还是赊卖。
　　有现成的二两银子好赚，为什么不赚？
　　林子道：“搭一个抬杠，把她抬下山去，进了镇子，给你们二两银子。”
　　马上伞儿就坐上了抬杠。
　　砍两根树干，中间用树皮捆成网，人坐上去，腿从网眼里耷拉下来，两人一抬就走。
　　这样走得很快。
　　天没黑，就进了镇。
　　猎人问：“抬到哪儿？”
　　林子冷冷答道：“就这儿。”
　　猎人接过二两银子，抓起那抬杠走了。
　　伞儿格格笑：“看他们乐的，连那破抬杠都没舍得丢。难道还会遇上人要他们抬上山不成？”
　　林子盯着她：“你不知道的事儿千万别自作聪明。上山赶山拿鹿的人不空手，从山上拿下来的东西，明天带着上山，这是运气，也是规矩。”
　　伞儿噎住了，用她那一双大眼睛狠狠地剜了他几眼。


　　他们进了赌场。
　　这里是小镇的赌场，叫“跳三跳”。
　　跳三跳，是说你一掏银子，往桌上一放，心跳；你再掷骰子，骰子跳；最后骰子跳完了，就该银子跳了。
　　不知最后一跳是往庄家那里跳，还是往你怀里跳。
　　一个赌家盯住林子看：“女人进场，家当赔光，你让她出去！”林子冷冷道：“她不跟你赌。”
　　赌家道：“她跟谁赌？”
　　林子道：“我找赌王。”
　　赌家眼睛发亮，知道遇上了一个善赌的阔家。他盯住林子，很羡慕地瞧他：“你找哪个赌王？哪一家赌场可都是有一个赌王。”林子冷冷道：“别讲废话。我要找刚刚赢遍北九省，赌遍天下无敌手的赌王。”
　　赌家不讲话了，只努努嘴，让林子和伞儿进后院。
　　后院有三进，一直到最后一进，才见到了一个人。
　　这是个小老头儿，他颏下只有一点儿胡须，胡须一共是九根，很长，因为只有九根，所以就算不上是一绺。
　　偏偏这九根胡须又生得很软，就既不威风也不庄重，反倒显得很是好笑。
　　他头发束成了一束，但用一块吸水的洇布包着，据说这块布可以吸走额头上的汗珠。
　　小老头儿的手指很长，筋筋瘦瘦的，象一支鸡爪，两只脚丫上的脚趾也很瘦，光着脚，穿一条短裤。
　　小老头儿坐在炕上，正在掷骰子。
　　他用十二粒骰子，左手掷三粒，右手掷三粒，左脚趾掷三粒，右脚趾也掷三粒。
　　他掷得很快。
　　“差六点，差六点，咳，左手左脚输了，又输了。打！好打啊……”
　　他用右手打左手，同时用右趾象女人手一样的掐左脚，把左手打得通红，把左脚也掐得通红。
　　伞儿惊呆了。
　　她从来没见到过脚比手灵巧的人，可眼前见到了，这小老头儿的脚比手更好使。
　　小老头儿仍不抬头看他们二人。
　　林子道：“你是北九省的赌王？”
　　赌王头也未抬：“我不是，难道你是？”
　　林子道：“我来找赌王问一件事儿。”
　　赌王脸上露出了失望：“我以为你想找我赌，如果你和我赌，我只用两只脚同你掷骰子，你看好不好？”
　　林子摇摇头：“你的脚比我手灵巧。”
　　赌王的脸上是深深的失望：“你们都不同我赌，我有什么意思？”
　　他很没意思，确实很没意思，因为他超过了所有的赌徒，没人可以比得上他。
　　他是赌王，就不是赌徒了，就象是一只凤凰，再也不能在鸡群里混。
　　林子冷冷的脸上没表情：“我同你赌，但有条件。”
　　赌王很兴奋，哆嗦着鸡爪子似的手：“好，你说，你说！”
　　林子道：“第一，我不同你赌，你用狗也行，用啥都行，但我不跟你赌。第二，你赌输了，一定得回答我的问话。”
　　赌王道：“好，好，只要肯赌就成。你输了怎么办？”
　　林子道：“河北卢春，知道么？我可以让他同你一赌。”
　　赌王乐地一跳：“你这是真话？”
　　林子道：“当然。”
　　赌王道：“我这个赌王当得也太勉强，北九省的赌人中，还有一个赌痴没和我赌过，我怎么能自称赌王？你若能让卢春同我赌，干什么我都答应你。”


　　两个人就开始赌。
　　林子静静地坐在赌王对面。
　　伞儿惊奇地看着赌王。他不用手，不用脚，用什么同林子赌？赌王嘻嘻笑：“有办法。”
　　赌王叭叭拍了两下手。
　　从屋子里走出一只猴子，猴子的手里抱着一只鸭子。
　　猴子很敏捷，一跳跳到炕上，坐好，把鸭子放在对面。
　　赌王很得意：“一只猴子，一只鸭子，你用哪一个？让他们替咱俩赌一赌，好不好？”
　　伞儿惊讶极了，看着这两只动物，它们怎么赌？难道赌王让猴子和鸭子赛跑，爬树凫水，吃东西？
　　林子看着猴子和鸭子，问道：“怎样赌？”
　　赌王笑了：“你以为我这个赌王只会自己用手用脚掷骰子？我这鸭子和猴子也都会掷骰子。”
　　伞儿惊得张大了嘴巴。
　　猴子可能会掷骰子，鸭子如何掷骰子？这可是头一回听说。伞儿觉得很新奇，也很好玩。
　　赌王问：“你要点大还是点小？”
　　赌时掷骰子，有时以大点为先，有时以小点为先。
　　林子道：“大点。”
　　赌王道：“让你先选，你要猴子还是要鸭子？”
　　伞儿心中一乐，林子自然会要猴子，猴子一定比鸭子强。
　　再说鸭子怎么掷骰子？它用那蹼去拨，还是用爪去掷？它那笨笨呵呵的样子，能掷什么骰子？用鸭子掷，一定会输，他先要了猴子，必定会赢。
　　但林子一句话又出她意外：“我要鸭子。”
　　赌王冷冷一笑道：“我可告诉你，猴子比鸭子灵。论起掷骰子来，猴子会玩鬼，鸭子不会。你选用鸭子，肯定输。”
　　林子慢慢道：“我用鸭子。”


　　谁见过这样的赌博：一只猴子和一只鸭子掷骰子。
　　林子问：“谁先？”
　　林子不动声色，他把三粒骰子放在鸭子前。
　　这鸭子一见骰子，竟也象赌徒一样兴奋起来：“呷——呷——呷——。”
　　叫了三声，用扁扁的长嘴巴咬起三粒骰子，往桌子上一掷。
　　三粒骰子滚成了三三二，点儿不算大。
　　猴子自然比鸭子更灵性，它一点儿也不叫，只是看鸭子的骰子点儿，它似乎明白点儿是三三二，冲那三粒骰子点了三下头，又点了三下头，再点两次头，就回头去看赌王。
　　赌王笑了：“畜生，快掷，你要是赢了这鸭子，我可以赏你栗子！”
　　猴子很喜欢吃栗子。
　　猴子马上抓起了骰子，它眼睛咕噜噜转，在想它要不要捣鬼。赌王一喝道：“不许捣鬼，快掷！”
　　猴子爪刚要伸出去。
　　林子突然吱吱喳喳地叫唤几声。
　　猴子怔怔地看着林子，然后用劲地点点头。
　　猴子手里的骰子出手了。
　　它的手放得很低，几乎是把三粒骰子直接放到了炕上。
　　这三粒骰子是三个一，一一一。


　　赌王很沮丧。
　　他不明白猴子为什么栗子也不要了，也得作弊。
　　但他答应了林子，只好回答林子的问话。
　　林子就问。
　　“咩——咩——咩——。”林子学了三声羊叫。
　　赌王一愣，这是什么问话，三声羊叫也算问话么？
　　但他是赌王，是经过大风大浪，见过世面的赌王，所以他不动声色，只是看着、林子。
　　林子偏偏又问他一句：“这是什么叫？”
　　赌王沉着脸道：“这是羊叫。”
　　伞儿的脸竟有些光彩了，她很激动，看着林子。
　　林子的脸色仍然很冷：“这只羊一叫，在浴桶里坐着的人就浑身失血，血都流到桶里去了……”
　　赌王眼里有了些光彩，但这光彩又在一点点黯淡下去，他忽然挺直了身子，一双眼极有神，炯炯地瞪着林子：“那只羊怎么叫？叫了几回？”
　　“咩——咩——咩——三声，两次。”
　　赌王象在沉思。
　　“这是一只三月羊，它只叫两回，第一回是告诉人们给它一些草，第二回就是埋怨了，它埋怨人们不关心它，它会饿死。”
　　林子道：“不知是一只羊，还是一群羊？”
　　赌王道：“当然是一只，你以为十二属相中有一群羊么？羊一只，狗也只有一只，马也只有一匹，他们叫‘十二天下’。”
　　林子道：“是只公羊还是只母羊？”
　　赌王摇摇头：“不知道。就是知道了，我也不会再告诉你了。”


　　林子转身要走。
　　赌王喊住他。
　　林子回头，冷冷看着赌王。
　　赌王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讲不讲都行。”
　　林子凝立不动，他等着赌王，等他讲出这件事来。
　　赌王问：“你对那猴子吱吱叫些什么？”
　　林子一怔，慢慢答道：“我只是告诉它，你要给它的栗子都是些被虫子蛀空的，味道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