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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下一绝
 
2020-04-13 19:39:3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凤凰城里有几家名酒楼,很多有钱人乐意光顾这些酒楼。
  这些酒楼生意很好,从早到晚,满面油光的人在这里吃喝,吆喝声,划拳声不断。
  这是忙碌生意。
  但也有很轻闲的小馆儿。
  譬如说徐大嘴的狗肉馆儿。

×      ×      ×

  徐大嘴的嘴不大。
  叫他大嘴,是因为他答应别人要求时很快,你要徐大嘴帮忙,没等你把话讲完,他那个“行”字已经吐口了。
  徐大嘴的狗肉馆在很深很深的巷子里。
  徐大嘴的狗肉馆很有名。
  因为徐大嘴的狗肉馆很有名,所以到这里来的人都守规矩。
  徐大嘴的规矩很怪,规矩有三条。
  第一,来徐大嘴狗肉馆的人不能衣着光鲜,不能象个阔佬儿,吃狗肉付帐时一定要给碎银子,哪怕给一堆铜钱儿也行,但不能掏出一锭大银来付帐。如果那样,你准会被徐大嘴骂个狗血喷头。
  徐大嘴不乐意见有钱人,他说他一见有钱人就心难受,尽管他自己也很有钱。第二,来徐大嘴店里吃狗肉的人不能多讲话。因为徐大嘴店里的人对你也不讲话,只是向你一笑,要付帐时都用手指比划。而且人人一样,都是一盘狗肉,一碗汤,多了不收,少了不补。你要再吃肉再喝汤只好等明日。
  这样一来,讲话岂不是多余?
  所以来店里的人都只静静地吃喝,没一个人大声吵嚷。
  第三,来店里吃狗肉的人得受得住徐大嘴骂人,他越见人多就越生气,说这世道太坏,人不如狗,人吃狗实在不如狗吃人。如果狗吃人肉,他就杀人喂狗。
  如果徐大嘴一骂,你生气回嘴,就再也没狗肉可吃了。徐大嘴会把你赶出去。而且他记性特别好,会让你这辈子吃不上他的狗肉,喝不上他的狗肉汤。
  虽然徐大嘴有多么多毛病,来徐大嘴这里吃狗肉的人还是很多。
  当官的来吃,把轿子停在胡同外面,在轿子里匆匆换上旧衣衫,旧鞋,打扮成个平民模样。一边换还一边骂徐大嘴,拿折腾老爷不当回事。但骂归骂,一想到徐大嘴的狗肉,腿象有根线牵着似的,直奔徐大嘴那狗肉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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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大嘴的狗肉是天下一绝。
  徐大嘴一天只杀一条狗,这条狗是十天前买来的。
  买下这条狗后,徐大嘴就每天喂它香料,给它酒喝。
  狗不会喝酒,但徐大嘴有办法,他喂了三天后,狗一见酒瓶子就会乐得直点头。
  然后徐大嘴就派人遛狗。
  狗喝过了酒,就在院子里遛,不快走,快走窜血急。也不慢遛,遛慢了没什么效用,只是用人牵着,不缓不急地遛,遛上一个时辰,再回来喂它香料,喂它酒喝。
  直到第五天起,香料便越喂越硬,熟的换成生的,越喂越少。狗饿急了,便给它喝酒。
  第十天早晨杀狗。
  徐大嘴杀狗的方法也很特别。
  他先在大锅中装满酒。酒是香料酒,便有酒香料香飘溢出去,在巷子里曲折来回,全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徐大嘴又杀狗了。
  徐大嘴让人在锅下放上了柴。
  酒便慢慢温热起来。
  狗被牵了来,又在身上抹了药。
  一会儿狗身上的毛便掉光了。奇怪的是狗掉光毛还不死,也居然不怕冷,瞪着双醉眼看人。
  徐大嘴在这屠狗锅边设了一个灵牌。
  灵牌上写着“狗祖狗宗之位”。
  灵牌前放了些祭品。
  这是真的设祭,自然就有四晕八素,也有酒。
  徐大嘴杀狗之前,就跪在地上向这面灵牌告祭:“人间什么最可亲,不是亲爹不是女人,不是金不是银,狗和人才最相亲。世人只杀狗,没人肯杀人,杀人的反有罪,杀狗的不受贫。颠倒了天理没人伦……”
  徐大嘴一边祭狗一边骂自己不该杀狗该去杀人。
  但他从不杀人,只是杀狗,而且每天杀一只狗。
  祭奠完了,徐大嘴照例向这一只狗叹一口气,把它牵过来,再喂上一瓶老酒。
  狗喝过了酒,就醉得不能动了。
  徐大嘴这才把狗放在锅里,用文火慢慢煮它。
  煮到五六成熟时,徐大嘴就把狗捞出来,放到那二十年未换过的狗肉汤锅里炖。
  这锅一直要到天黑时,才开。
  开锅时,便是徐大嘴的狗肉馆开张的时辰。
  从酉时至夜半,是狗肉馆的开张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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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巷之中,总有许多人在徘徊。
  这些人不是寻找赌场,也不是在等待女人,他们在等徐大嘴的狗肉馆开张,等徐大嘴的徒弟把那一只破旧得不能再破的饭馆幌子挂出来。
  他们一见那幌子挂上,就匆匆忙忙奔狗肉馆去,去吃徐大嘴的狗肉。
  一碗肉,一碗汤,还可以要一瓶酒,一碗饭。
  有坐着吃的,也有站着吃的。有匆匆忙忙,三口五口就把肉吃了,也有细嚼慢咽,吃得斯文的。
  徐大嘴常常在人吃得最高兴最快活的时候开始骂,骂的仍是那几句老话:人不如狗。
  没人敢答讪,不管是什么人,没人敢对徐大嘴的骂声回话。
  可今天不同了,坐在座上的人有五六个是江湖上的人物,还有一两个分明就是当今的官员,那举止做派没一处不带着儒雅之气。
  徐大嘴不管这些,他照骂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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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猛然喝了一声彩:“好!骂得好!”
  这一声彩把人都喊愣了。
  徐大嘴脸色一沉:“谁?”
  就有一个人抬起了头:“是我。”
  徐大嘴道:“是你喊好?”
  那人笑得很亲切:“当然是我。”
  徐大嘴问道:“你也说人不如狗?”
  那人笑得格格响,这笑声中分明很有内力,“当然人不如狗。”徐大嘴有点愣了,他不知怎么办才好。他骂了十多年人不如狗,这十多年来吃狗肉的人也都不吱声,任由他骂,不管是不是人不如狗,十年无人吱声,也叫徐大嘴骂得嘴壮。人不是确不如狗么?人模狗样的,偏偏好吃狗肉。现在有人认可了他的话,这人可不象那些低头吃肉,闷头喝汤的人,吃得香喝得辣心里却骂他徐大嘴的娘,他也承认人不如狗。
  可徐大嘴看他也有些不大善诚。
  徐大嘴看看他,这人穿一身黑衣服,脚蹬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背上背一个布套,里面显是勾戟一类的兵器。这人的手指很粗很短,显然也是个武林人物。
  徐大嘴突兀一问:“你是不是人?”
  这一问问得很刁,如果答他是人,那么他也就不如狗了。如果他答他不是人。
  他连人也不是,那他又会是什么?这一问该一下子难住了那人。
  谁知那人答得很快:“我不是人。”
  旁边那两个官员模样的人听毕竟噗哧一笑,这人真也糊涂,怎么竟然不再承认自己是人?
  徐大嘴也一怔,但又问:“你不是人,你是什么?”
  那人答道:“我是狗。”
  旁边那两个官员笑得前仰后合,他们活了偌大年纪,虽然一辈子在上司面前做狗,但也从未想过一想,认为自己象只狗。而这个男人竟然能一口认定自己就是狗。这让他们听了很快活,也很开心。那两个官员已经忍不住了,放声哈哈大笑。
  世上真有这种人,放着好好的人不做,竟愿意做一只狗?这人肯定有毛病。
  那边有两个江湖人物听他自己说自己是狗,马上脸变了色,想起身悄悄溜出店去。
  这自称是狗的男人只向那两人盯了一眼,那两人就乖乖地坐下,连头也不敢抬。
  徐大嘴突然不讲话了。他不再骂人,知道他再一句也骂不出了。不继续骂,他肯定会塌台,但塌台也不骂了,他宁可塌台了。
  他毕竟一边看着人的脸色,一边骂人,十多年了,骂也骂出了经验。

×      ×      ×

  那男人很诚恳,他站了起来,用凛凛目光在店内四外张望一次,又慢吞吞地说:“我确实是只狗。”
  他那样子很郑重,好象要认认真真同说他不是一只狗的人好好搿扯搿扯,好好分辨一下,让那人也心悦诚服地认定他不是人而是一条狗。他那神态好象只要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便会扑上去。
  没人吱声。
  徐大嘴不吱声。
  其他的人也知道有些不妙,也只是呆呆地看着这男人。
  这男人走到那两个官员桌边,坐下。
  两个官员的笑意还留在脸上,但也有一丝紧张,那笑模样就十分尴尬。
  这男人笑着问:“你笑什么?”
  那两个人讲不出话来。
  当然不能说是在笑你,当然不能说是在笑狗,当然不能说这人是疯子,认为自己是一条狗。
  无话可说。
  那男人一叹,问道:“你属什么?”
  那官员道:“属鸡。”
  男人一笑,声音格格响,这声响弄得这两个官员脸色苍白,浑身震得难受。
  “你属鸡,真不错。你呢?”
  这个官员似乎才想起来了他自己。他……他怎么竟也属狗。
  他想撒谎,但他又没撒谎:“属狗。”
  那男人又轻轻一叹,象放了心:“你也属狗?你可不是一条好狗,顶多也只是一只赖皮狗。不象我,我是一只好狗,十二天下的唯一一条好狗。”
  那官员没听懂,徐大嘴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
  那男人对这属鸡的官员道:“你说,狗饿急了时,吃不吃鸡?”他的手倏地抓过去,抓起了那官员的一只胳膊。
  他象在赞叹:“你这只手可真白净,不知道要盘剥老百姓多少银子才能保养成这样?”
  那只手被他用粗短的手指抚摸着,在咔咔响。
  那官员脸抽搐起来,痛苦使他的脸扭曲得很难看。
  男人把他的手放在桌上,又去抚摸他的胳膊,一直摸到他的肩胛,他象是一个多情的女人抚摸情郎。
  那官员放声一吼道:“你……你……我是通判……”
  通判是宋时的州官之一,是知州都监之下的一名要员,那人原来是凤凰城内的通判大人。
  但这男人笑嘻嘻地对这官员道:“通判大人,想你平时肯定喜欢有狗替你拍拍吹吹,一路吹打了。你看我这手段,侍候大人是不是够尽心尽力的?”
  一边那官员见这男人抚摸通判大人的手,竟然以为他是好习飞之乐,就嘻嘻笑不以为然。待得见这男人一路摸上去,通判大人那胳膊象被剔没了骨头,软软地瘫成了一堆肉放在桌上,这才大吃一惊,吓得屁滚尿流。
  这男人好半天才抚摸过了通判。
  经他这么一抚摸,通判大人半死不活,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那男人回头来对这官员一笑道:“大人也是通判么?”
  这官员头摇得象拨浪鼓:“不,不,不,我是知州,我是知州。”那男人一笑道:“哎呀,原来是父母官大人,真是失敬了失敬了。”
  这州官竟牙齿咯咯响起来。
  他说了一句话,还吞吞吐吐:“我……我也是狗,我属狗,是狗。”
  那男人笑了:“大人何必当真,大人应该属龙属虎属鸡,最起码也该属个兔子什么的,为什么要属狗呢?”
  那大人点头如啄米:“我是属狗,是属狗。”
  男人脸色一变:“我专门杀属狗的,你不知道么?”
  叭——,他手一伸,倏地由官员的咽喉探进去。这一拳探得很猛,手就从脖颈后伸出手指,向回一捞一扯,扯断了筋,扯断了气管和脉血管。
  头象一堆乱麻,歪在一边。
  知州死了。
  “别动!”
  没人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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