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百兽舞图

 

2020-04-13 22:30:0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牟熊一个人坐在秘室内。
　　门外有冤头儿、苦头儿、憨头儿三人轮流为他护法。
　　他决心呆在秘室内苦修。
　　他不光有野心，他也肯下功夫，他的功夫已臻一流。
　　但他不满足，他要让天下英雄人人畏惧他。
　　他拿到了“百兽舞”的图谱。
　　“百兽舞”，一种很独特的武技。一人腾飞攻敌，双手两足竟可以变化成四个不同兽式，左手如用狐爪，右手即可用做豹抓，左足同时用做兔蹬，右腿可做虎扫。这四下齐施，哪一下击中敌手便可变为实招，如右腿扫中敌手，使其余三招变虚，只一条右腿变实，一声虎啸，人犹如变成一只虎。更奇的是四肢八变，逢生变十六，再变为三十二式，式式诡黠，让人防不胜防。
　　但“百兽舞”也多兽性，一旦动手，学百兽之残杀，吟百兽之啸吼，恍惚之中自己已成非人，变成野兽。人若无坚定心性，便入兽伦，不再成性情中人。


　　牟熊面对“百兽舞”图谱。
　　他要习这百兽舞，要用“百兽舞”绝技去斗天下武林高手，杀戮降服，让北方武林的丐帮俯首贴耳。
　　他一定要熟习这“百兽舞”。


　　牟熊翻开图谱，认真研习。
　　他看得眼花缭乱，渐渐就啸吼声声，嘶嘶厉吼，声音极为惨烈。他在一招一式习练。
　　他浸入了“百兽舞”中境地，俨然已无人形，只类野兽。


　　他不知道何时，面前竟然蹲坐一人。
　　这人极为瘦削，手指很长，手还在抖，穿一件邋遢长袍，很薄，人就呵呵显冷。更怪的是，这人左腋下藏一只鸭子，右肩上站一只猴儿。猴子与鸭子都没一点儿声响，圆瞪着兽眼望牟熊。
　　牟熊心头一凉：“门口的冤头儿哪里去了？怎么竟让这么一个邋遢化子进了秘室？”
　　牟熊喝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能进这里？你难道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么？”
　　那人竟然一笑，说道：“规矩，规矩？天下怕没有人比我更懂规矩了。没有规矩，人怎么赌？人不赌，还活得有什么趣儿？”
　　牟熊看着他，恍悟道：“你是赌王，赌遍北九省，名动天下的赌王？”
　　赌王笑了：“对，对，北九省无敌手的赌王。”


　　牟熊心中暗暗吃惊。
　　他不知道赌王的功夫如何，只知道他的赌技功参造化，已经以了神乎其神的地步。北九省的赌徒们都想同赌王争锋，但没有一个人能胜过赌王，赌王的赌技天下闻名。
　　赌王的功夫如何？怕也不会太弱，否则他决不可能无声无息就把冤头儿放倒，悄悄进了他的秘室。
　　赌王来这里干什么？


　　赌王大马金刀地坐在牟熊对面。
　　赌王在对牟熊笑。
　　他笑得很宽宏，象长者看一个做事不周的孩子。
　　“你在练‘百兽舞’？”
　　牟熊看看赌王，他点点头。他知道赌王看见了他那练式，也知道他刚刚在练“百兽舞”。


　　赌王道：“我特地赶来，是想劝你，别练这‘百兽舞’了。你这人贪心很重，练了‘百兽舞’，对武林对自己都没什么好处。”
　　牟熊脸色铁青。
　　他恨，他恨那些江湖上乱管闲事的人，恨这些人总愿意告诉他这么做对，那么做好，从来也不想让他自己任由性情去做。
　　牟熊声音冰冷：“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赌王道：“你不必非听我的，但我劝你听我的。”
　　牟熊道：“我不听你的，又会怎么样？”
　　赌王道：“我可以告诉你，我与你交手三个回合，就可以把你这本‘百兽舞’图谱抢到手。你信不信？”
　　牟熊冷笑，他不信。就是大侠宋超亲自来，也不会在三个回合中把他的图谱抢去。
　　赌王道：“好，你不信，咱们就试一试。”


　　牟熊把图谱卷好，藏在怀里。
　　他感觉到图谱的珍重，感觉到了它在怀里的存在。
　　他静静站着，他心里满是杀机。
　　他决心杀死这个赌王。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他想阻挡牟熊，就必须死。
　　赌王一叹道：“动手之前，杀气盈人，这可不是气量高者所为。”牟熊冷冷答道：“气量在于胸，人未动手，你哪里去找气量？”赌王一叹道：“好，那就试试看。”


　　赌王一伸手，鸭子落在地上，奇的是突然堕地，鸭子也不叫上一声。又一松臂，猴子也跳在地上。
　　赌王身形一飘，人已经来到牟熊面前。
　　牟熊心里早有戒备。他也不敢托大，自以为自己有惊人技艺而不把赌王放在眼里。他心里早已盘算妥当，只要能三招过去，不被赌王拿去图谱，就挫了这个赌王的锐气，那时再徐图制服他不迟。主意已定，便先是一手护胸，一掌轻轻击去。
　　这一掌很轻，象在轻轻拍着婴儿。
　　但赌王并不轻视他这一掌，大摔碑手与绵掌功夫，轻视不得，赌王身子一闪，一个肘沉，出掌，点肋，当牟熊回手一护时，赌王人就象飘絮一般，飞了出去。
　　赌王手里拿着牟熊怀里的那一本“百兽舞”图谱。
　　牟熊只觉出胸前一空。
　　图谱已经落在赌王手里。
　　牟熊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赌王轻轻一笑道：“这本图谱是我的一个故人的。她留下这本图谱，原本是为了让后人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种不世奇功，叫做‘百兽舞’。但她也知道，人有人性，兽有兽伦，所以一再劝戒世人勿以兽性淹滞人伦，以堕入兽欲而万劫不复。你这人贪心多，类兽；心狠邪，类兽；又私欲强，类兽；又杀气重，类兽。所以这一本图谱不该落在你的手里。”
　　牟熊一句话也讲不出。
　　他想不到，想不到他身居秘室之中，却能无声无息闯进来这个赌王。他更想不到，赌王一出手便从他怀里掏出这本“百兽舞”图谱。他不想丢弃这本图谱，他费尽心机得到它就是要学会它，用“百兽舞”功夫再加上寂寞剑剑法在江湖上称雄。他怎么会放弃这本图谱？
　　但图谱已经落在赌王手里，他怎么拿得回来？
　　他只好好言央求，劝赌王罢手。
　　牟熊一揖赔笑道：“好，既是赌王如此说了，我便依你之言，学此图谱之后，不去江湖上逞雄就是。”急切心情溢于言表。
　　他想，无论怎样，说上几句好话，如果赌王肯放手便罢，否则，他再翻脸不迟。
　　赌王一笑道：“叫我怎么相信你？你这人同丐帮六劈头为自家兄弟，都不念情谊，狠心杀戮，想把他们全都杀光为快，更何况对于我这个糟老头子？”
　　牟熊笑道：“赌王言重了，我同丐帮六劈头之间，原是丐帮兄弟之间的事儿，劈头兄弟要反出丐帮，我不得不为丐帮大局着想。这件事还望赌王相信我……再说，这‘百兽舞’图谱原本就是我师父鱼漂儿传下的技艺，如今丐帮正逢危难，不得不临难练它，但愿赌王能明白我的心意才好。”赌王道：“你讲得好倒是好，但我却不相信你，因为你这个人很难让人相信。”
　　牟熊凛然道：“只要赌王肯还我图谱，牟熊愿听赌王吩咐。”赌王道：“不还，不还，我把这图谱还给正主去。”
　　牟熊冷笑道：“赌王侵入人室，动手夺人图谱，还说要还什么正主，这不明摆着是要欺人么？”
　　赌王一笑道：“欺人就欺人，你又能怎么样？”
　　牟熊道：“我不会怎么样，但赌王也休想轻易走出这间秘室。”赌王一愣，他见牟熊在冷笑。
　　一回头，身后站着苦头儿、冤头儿、还有憨头儿。
　　三个人都冷冷面对着他。


　　赌王一笑道：“你以为你们这三四个人就可以制得住我么？”苦头儿道：“为什么不试一试？”
　　赌王道：“好！”
　　赌王身子一飘，人便在三人之间飘飞了一次。
　　他贴在苦头儿身前，苦头儿出手了两次，但两次以指代笔点穴，都嘶嘶落空。
　　憨头儿见人形飘来，即便出拳，他的少林神拳极快，出手也狠，但只是叭叭叭三拳击去，带起一阵罡风。冤头儿是这三人中火气最大的，她刚刚被赌王点倒在门口，若不是苦头儿有些知觉，来替她解穴，她至今还躺在秘室门口。所以她一出手便用小擒拿手飞快扳、扣、折、捏，一连出手四式，但也着着落空，赌王在她面前一飞闪过。


　　苦头儿、冤头儿、憨头儿三个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们头一次明白，如果赌王要真与他们动手，他们极可能不明不白地一出手被制。
　　赌王一笑道：“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牟熊在赌王飞身闪动时，看到了赌王的可怕。
　　赌王的步法极怪，看上去脚步动得很慢，但身形又闪得极快，让他几乎看都看不清。
　　牟熊心中一急一冷，他已经知道，凭他与苦头儿三人，实在无法阻得住赌王。
　　但正在这时，牟熊看见了猴子和鸭子。
　　猴子也知情急，正抱着鸭子向赌王身边悄悄靠近。
　　牟熊身形一动，似要飞向赌王。
　　见牟熊向赌王一拼，苦头儿、冤头儿、憨头儿三人便一齐扑向赌王。
　　他们希望能一击成功。
　　但苦头儿三人这一回算错了。
　　等他们在人向赌王一扑时，牟熊的身子在空中便旋转了一下，折向左边，一扑扑至猴子面前，他一手抓住猴子，一手握住鸭子，身子向后疾退。
　　牟熊把最后一注押在这猴子和鸭子身上。
　　也恰在这时，苦头儿、冤头儿、憨头儿三人都被赌王甩开。
　　冤头儿用劲最大，所以也伤得最重，手臂脱臼，人摔在墙角，站不起来。憨头儿被扔在门口，苦头儿倒在地上。
　　赌王冲向牟熊。
　　牟熊一吼道：“别动！动我就捏死你这猴子和鸭子！”


　　没人知道赌王拿这猴子和鸭子有多看重。
　　赌王带着鸭子和猴子会遍天下嗜赌之人。
　　他认为这猴子和鸭子比世上一切赌徒都更可爱。
　　他愿意和猴子、鸭子活在一起。
　　牟熊也隐隐知道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不顾一切一扑，把猴子鸭子抓到手里。
　　猴子在他手里很不舒服，就吱吱叽叽地乱叫。鸭子也嘎嘎地叫起来。
　　苦头儿三个人心中不以为然，认定牟熊这一举实在荒唐。赌王是什么人？他会认定这猴子、鸭子会比“百兽舞”图谱晚重要？他会为了一只猴子一只鸭子而放弃这一本武林中人人垂涎三尺的绝技“百兽舞”？
　　牟熊可有信心。
　　他看到赌王犹疑了，他看到了赌王眼里的不忍。
　　赌王不愿放弃他这一只猴子和鸭子。


　　牟熊又说道：“如果你不放下‘百兽舞’图谱，我就让人在这秘室外生火，把你和我一起烧死在这里。”
　　赌王的眼睛仍然在看着猴子和鸭子。
　　没有人知道赌王训练这一只会赌的猴子和训练一只会赌的鸭子花了多少心血。
　　赌王决不会放弃他的猴子和鸭子。
　　“好，我扔下这本图谱。”
　　赌王把“百兽舞”图谱扔在地上。
　　苦头儿把它拾起来，交与牟熊。
　　牟熊放上猴子，让它先回去，回赌王那里。猴子竟然不走，只是吱吱叽叽地叫着，看着牟熊另一只手里的鸭子。
　　牟熊把鸭子也放在地上，把“百兽舞”图谱揣入怀里。
　　猴子抱起鸭子，向赌王走去。
　　赌王抱起猴子：“牟熊，我为了鱼漂儿，也为了救你，才要拿走这本图谱。看来，你的命运定了，你要入魔道，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境了。”　赌王身子一闪，人已经站在门口。
　　牟熊不动，苦头儿三人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