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壮士一去不复返

2021-05-14 12:09:2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马聪的右手握着刀子。
　　“江非，莫顾左右而言他，只一句话，要鱼漂儿还是要你的武功？”
　　江非看看鱼漂儿，不讲话。
　　马聪道：“江非，我只在心中数三个数，就动手。”
　　江非一叹道：“我不愿意！”
　　这话说得很响。


　　其实，何必再问？鱼漂儿和马聪早就知道他不会愿意。
　　鱼漂儿突然很想念离玉。如果是离玉，他会怎么样？他会只是淡淡一笑，甚至都懒得去回答这个马聪。江非是江非，他毕竟不是离玉。
　　人总想唱“风萧萧兮易水寒”，但一想到“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便有人不再唱了，所以从古至今，情痴几何？英雄几何？江非是江非，江非再也不是壮士。
　　马聪一笑道：“所以你这种人会活得很快活，日子会过得很好。虽然你会为鱼漂儿哀伤那么几天，但你永远不会像我，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觉。”
　　江非默然无语，他闭上了眼睛。
　　马聪冷冷一笑：“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杀了你。因为我一见你这种假惺惺的壮士，我心里就难受……”
　　马聪匕首一挥，向江非心窝刺去。
　　这一刺很快。


　　但这一刺没能刺下去。
　　他听到了一种声音在响，响得很快。马上他的肩上便一麻，浑身就没了气力。
　　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唐林。是那个匆匆忙忙走蜀道要回家去的唐林。
　　马聪道：“你不怕死？”
　　唐林如今没回到家，取不到解药，他必死无疑。
　　就有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咭咭在笑：“他怎么会死？有我唐小妹在这里，他怎么会死？他要死了，谁给我讲这关东的新鲜事儿？”
　　进来的竟是一个小小的十来岁的女孩儿。
　　她又叹了一口气：“你不如叫我唐二十三的好，因为这些日子我就不知道我还是不是唐小妹了。如果我婶生了个男孩，我就还是唐小妹，如果她生了个女孩儿呢？她就叫唐小妹了。是不是？”
　　她这是在问马聪。
　　马聪倒霉透了，他怎么会有心思来答这种问题？
　　马聪只好念叨着：“唉，医不好，医不好，医不好，医不好了。”
　　谁知道马聪有几次念叨过四遍医不好？他平时是不是只说两次？如果他一回念叨四次医不好，看来那情形一定会很糟很糟。
　　唐小妹过来看着鱼漂儿。
　　鱼漂儿一笑：“你好，谢谢你。”
　　唐小妹道：“大哥说你会对我说谢谢，但不会对他说。他说得可真对。你真漂亮，难怪他总夸你。可他说你很有本事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怪狼狈的……”
　　小孩儿快语，倒弄得鱼漂儿脸儿通红。
　　马聪败得很惨。但他一句话也不讲，只是坐下来，等待。
　　唐林看着他：“想不到你还会有这一手，你让我回鱼漂儿身边，就是这么个心思。”
　　马聪一叹：“不错。”
　　唐林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马聪道：“我算错了，我见你匆匆回四川，以为你怕死，以为你……”
　　唐林也一叹，人总是算错。可医不好马聪不该算错，他给别人算的时候，不是很少出错么？
　　唐林道：“你的解药在哪里？”
　　马聪一笑道：“解药，你是说什么解药？是给你的解药？还是给江非、鱼漂儿的解药？”
　　唐林一愣，想问他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马上身子一动，因为这时传来了暗器破空声。
　　有人放暗器，而且这暗器颇为凌利。
　　“啪——”，暗器走空了，打破了什么东西，爆了一团烟尘。
　　这是马聪刚才曾握在手里的那一个球状物。
　　烟尘飘飞得很快。
　　唐林和唐三妹马上跌坐在地上。


　　走进来一个人，这个人是丐帮的劈头老大。
　　丐帮六劈头不是全被马聪给迷住了么？怎么这劈头老大反而走了进来？
　　鱼漂儿看见了他，眼睛里马上就有了痛苦之色。
　　果然有人帮马聪。但想不到是劈头老大。劈头老大爱钱财，也爱珠宝。爱这两样东西的人自然很容易被收买。
　　他笑了，笑得很卑顺：“怎么处置这些人？”
　　马聪又站了起来。
　　他很神气。因为他又赢了。
　　他总是不会算错。他为别人算时就不错，轮到了他自己，更是算得精细。他怎么会弄错？
　　他像一个很威严的主子：“你把那五个人怎么样了？”
　　劈头老大面有难色：“他们……他们总还是我的兄弟，所以……”
　　马聪一挥手道：“好，就放过了他们。他们那一点儿本事，有什么要紧？”
　　马聪看看这些人，忽然下令道：“把这唐林唐小妹，还有这个江非都杀了，只留下那个鱼漂儿就是了……”
　　劈头老大应道：“是。”
　　他走向鱼漂儿。他不敢看鱼漂儿。
　　他要先点了鱼漂儿的穴道，让她昏睡过去，他才好杀人。他不能让鱼漂儿眼睁睁地看他杀人，他怕。
　　他出手点向鱼漂儿的穴道，这是昏睡穴。
　　她要昏睡过去再一醒来，她只是马聪嘴边的羊羔，而这世上就没了唐林、唐小妹和江非。
　　这时，一直不出声不讲话的唐小妹忽然喊起来：“吴智，吴智，白衣吴智，你怎么还不来啊？他要杀我了，他要杀我大哥了……”
　　吴智？
　　鱼漂儿眼突然一亮。
　　那个吴智，在三尸手正要搏杀她时突然从天而降的吴智？他来了？
　　绝不会，他那一次是飘然而去，他不会再来的。唐小妹只是孩子的梦幻吧？
　　马聪和劈头老大可变了脸色。
　　他们嗅到了花香，花的奇香，同时他们也听到了一声长笑。
　　一个白衣人静静地站在鱼漂儿面前。
　　“鱼漂儿，别来可好？”
　　鱼漂儿竟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见了大人，声音也哽咽：
　　“不好，师兄，一点也不好……”


　　一切都过去了。
　　江非死了。他是得了解药，才起身赴死的。
　　他服过了解药，一一看着众人。
　　唐小妹不看他，唐林只冷冷地瞅他，吴智冲他笑，鱼漂儿闭上眼不瞅他。
　　他受不了，他受不了这个。他们放他走，像要放走一只误入陷阱的狐狸。
　　他恨唐林的冰冷。
　　他更恨吴智的笑，那笑像看一个痴呆儿。
　　他最恨鱼漂儿闭眼不看他。
　　他抓起了匕首。马聪用这匕首威胁过他。
　　江非道：“鱼漂儿，咱们朋友一场，你答应我，把我的死法告诉家父。”
　　鱼漂儿仍闭着眼，点点头。
　　她不劝，他知道劝不动江非，世上任何人都劝不动江非。
　　江非环视一圈，突然吼道：“你们别这样看我，要你为一个女人挑断脚筋，成为残废，你也不会干！你们凭什么这样看我？”
　　唐林突然冷冷一句：“要是她喜欢我，我干！”
　　他真的会干。
　　吴智仍在笑：“如果你是个男人，你就娶她才是，干嘛让别人挑断你的脚筋？你连脚筋都护不住，用什么去保护你心爱的女人？”
　　也许这一句话才说得他心灰意冷。
　　江非把匕首割在腕上。他笑着，冷笑而死。
　　匕首割得很深，像剁在腕上一样，立着。
　　血就一点点流尽了。


　　马聪和劈头老大也没了。
　　世上再也没有人总对别人说医不好了。
　　江湖上没了医不好这个人，岂不是有很多染有沉疴之人会很失望？但又有许多人会因为没有医不好“指点迷津”，就不会再掀起大大小小的风波了。
　　不知是福是祸。
　　劈头老大自尽了。他死时告诉劈头五兄弟，千万别说他出卖了丐帮，给他这一点面子，他来世做牛做马也要偿还。
　　鱼漂儿答应了他。
　　但丐帮人见到了丧仪，劈头五兄弟虽然服了丧，但都只在灵前一揖，而且总筐头儿鱼漂儿没来赴丧。


　　从那一夜起，鱼漂儿就又不见客了。连唐小妹和唐林、吴智都不见。
　　吴智又飘然不知所终。
　　唐小妹和唐林站在院子里，看她那一盏夜灯。
　　唐小妹道：“她一个人？”
　　唐林道：“她一个人。”
　　唐小妹问：“她不是很寂寞么？”
　　唐林道：“所以她叫寂寞剑。”
　　唐小妹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唐林一笑，笑得很淡，很苦：“她不想见我。”
　　“她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
　　唐小妹看着大哥，看着这个她很敬佩的大哥，轻轻说道：“你头一回说对她的事儿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