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无知与草草

 

2021-05-14 12:50:36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她看着这个男人。
　　可惜，他只是长了个人样子，只能去偷偷人家的琴，成不了大器。
　　她认定这是个没什么能为的读书人，不是读书人能那么傻么？不是读书人能那样呆么？在人家屋里偷东西，还拿出来一张琴摆在桌上，做弹琴的样子？
　　读书人都成不了什么大事。
　　她决定同他分手。
　　月亮很圆。圆圆的月亮照着这站在小巷中的两个夜游人。
　　“你可以回家去了，你今晚没偷到琴，也很累了。”她仍在笑。
　　他痴痴地看着她，看得她也有点疑惑了，她也看看自己：她有什么地方值得让这个傻书生呆呆地看？
　　他忽然一叹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她猛地沉下了脸：“你胡说什么？我不是人，是什么？”
　　这白衣公子突然神神叨叨地念叨起来。
　　“你是个仙子啊，你是个仙子，你是天上的仙子。不然你怎么会穿这样的衣服，怎会有这样的打扮？怎么会有这么美？多谢仙子搭救了我。”
　　他又毕恭毕敬地向她打躬作揖。
　　她突然觉得他很可笑，能让人笑得很轻松。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轻松毕竟比郁闷要好得多。
　　她突然想到，她如果带着这个痴痴傻傻的书生一路去关东，她一定不会很寂寞。她为什么不收他做一个仆人，一个供她取乐子轻松心境的仆人？
　　她为自己这决定而快活。
　　但他是不是身怀武功？是不是有那么一点本事？
　　她忽然出其不意地出掌拍击在他肩上。
　　如果他有武功，他一定会有反应。但掌已拍击在他肩上了，他仍然向她痴痴迷迷地笑。
　　她的手一松，只是轻轻地摁在他肩头上。
　　他仍在笑，不知她这一拍一松之间，他已经死过了一次了。
　　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嘻嘻傻笑，看着她：“我叫无知。”
　　无知？这是个什么名字？
　　他的脸上忽然有了愤然怒色：“我只是好读书，经史子集无所不晓，琴棋书画触类旁通。有这样的学识，即使不懂这市井典故、人中纠葛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偏偏叫我无知。你说这可恨不可恨？”
　　她仍在笑：“你都不知道什么？”
　　他一叹，好半天才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不过不知道衣服是布做成的，饭得用米煮，还不知道衣服脏了得用水洗……”
　　她忽然嘻嘻而笑，笑得很开心。
　　这是个很奇怪的男人，也是一个很傻很傻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你根本用不着戒备他。这样的男人才会做贼不慌，竟然在人家屋里坐下来，操琴抚弦在练习指法。
　　她笑得很开心。
　　他怔怔地看她，说道：“你这个仙子好漂亮啊……”
　　她笑得更快活了。
　　大凡南方苗彝之人，因未与北方都市之人相融，所以便少一些孔孟之陋习，而多一点山野之朴素。这女孩子一再听他说她美貌，不但不以为怪，而且心中颇为喜悦。这全是因为她一则是苗女，喜欢男人夸赞自己，便心中快活。二则因为这男人只是个痴呆书生，这也让她没有什么芥蒂之心。
　　她笑道：“我叫蓝苗。蓝蓝的苗儿，像春天地里的苗儿。”
　　他拍手道：“好名字，好名字！不过不对不对。”
　　她惊愕地问：“有什么不对？”
　　他说道：“诗中说苗儿是绿的，你这怎么是蓝的，不对不对。”
　　蓝苗在笑：“你怎么这样傻？绿草小的时候，颜色自然很淡，太淡了，不就蓝了么？”
　　他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
　　他念叨着：“蓝苗，蓝苗，这名字很好听，你应该叫草草，我以后就叫你草草。好不好？因为你这个蓝苗，蓝也是草，苗也是草，就是草草。”
　　她笑了：“随便你叫，只要你不叫我仙子就好了。”
　　他问：“你去哪儿？”
　　她笑道：“去关东。”
　　他眼珠子睁得很大：“长白山？就是《山海经》中所说的那个不成山？你可不可以带我去？”
　　她笑道：“你妻子会找你的，你家里人会找你的。”
　　他疑惑道：“我妻子，谁是我妻子？我只有一个人。不过还有阿花，我走了，它也就走了，我要回去了，它也就回去了。”
　　她有点疑惑，问道：“阿花？阿花是谁？”
　　他叹道：“我养的一只小猫。”


　　她决定带无知走。
　　他可以为她解闷。另外她一个人走路，也太惹眼。和他一起走，也不会让别人太起疑心，她要去寻丐帮，丐帮也可能在小心提防着她。
　　她叫他无知。
　　他叫她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