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白衣翩翩公子谁

 

2021-05-14 12:49:4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蓝苗一个人向关东走去。
　　她决心最后会一会那个寂寞剑鱼漂儿。
　　她心里妒火燃烧，认定那个瘤子讲的是实话，如果那个人讲的是实话，就是离玉真的喜欢上了鱼漂儿。她漂亮么？她美么？她比自己还强？蓝苗自诩她是两广第一美人，她知道因为她漂亮，才有离玉娘想要她做儿媳之想。鱼漂儿能美到哪里去？她不过是一个北方女人罢了，而且北方女人大都是很粗野，很无礼，很肮脏，很讨人厌的。她们皮肤也粗，她们讲话也大声豪气的。这样的女人离玉怎么会喜欢？离玉应该喜欢文静、娴雅的女孩子，至少她应该清秀、俏丽，不然有什么可爱之处？
　　蓝苗想，万一她要见到这个鱼漂儿，要用尽手段，用她的千般毒法百种辣招对付她，弄得她不死不活。
　　她还是要像离玉一样，一路上挑丐帮六个分舵，杀他一百余人。
　　她要让那些人流血、死亡，让丐帮上下人惊惧不安。


　　丐帮凤凰城分舵内，有一个小小柴屋似的屋子。这里是鱼漂儿常居之地。
　　鱼漂儿早已不在这里了，她回长白山去了，回到丐帮总舵那里去了。
　　这里没人，但这大空院是丐帮凤凰城分舵的巢穴，自然是守卫森严。
　　这时突然来了一个人，进了屋，在静静的月夜之中看着这小屋。
　　小屋很熟悉，他慢慢地从一边走至另一边。
　　他在想那日惊天动地的一变？他是在想从这儿寻找一点儿去日的回忆与温馨？
　　他不点灯。
　　他在摸，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没有摸到什么，他只好去凳子上坐下。
　　看来这个人很有些怪，他像是个夜半而入的窃贼。但他如果是一个窃贼，肯定是一个再大胆不过的窃贼，因为他竟然从墙上摘下琴套，把满是灰尘的琴套摘掉，把一张琴轻轻地摆在桌案上。
　　他似乎很陶醉于音律，因为他竟然能坐在案边，像沉浸入美音妙律之中，双手似在柔抚曼挑，但琴并没有奏出音韵来。
　　看来他虽然有些呆，却没有忘记他这是梁上君子入他人室。
　　噗哧一声轻笑，这笑很轻柔，似乎是女孩子发出来的。
　　这马上让这人手足无措。他惊呆了，像在行窃时被人抓住，像正在自诉衷肠而被人发现了心事。他又呆又怔，站在那里没一点儿动作。


　　这时，从屋角走出来一个女孩子。
　　这女孩子很漂亮，透过月夜隙光，可以看出这是个奇异的女子。
　　她不类北人，穿一件很好的但也嫌太火爆的布衣，这布衣像是一块布被漫漫一剪而成，被她披上的，双肩披发如垂瀑，一直垂到了腰际。她的两眼很亮，在静夜中很深很黑。她的脸很白，又透出些笑吟吟的暖意。她穿的裙子太短了，虽然是八月流火的日子，北方的夜也仍有一点儿寒凉，她穿这么薄薄的一件小裙简直就是太有点不雅了。
　　但她在笑，一种发现了小偷时的快意的笑。
　　她发现，世上竟然也有和她一样在夜里睡不着觉的人，也和她一样对这灰尘满屋的小柴房一样的地方感兴趣的人。这让她觉得又可笑又可气。可笑是她认为这有点太巧合了，可气是因为她觉得这男人有点痴傻。
　　这男人居然也目光炯炯，像一个大眼贼。
　　他盯着她，他那神色竟然马上因为看清了她而变得没了一点儿慌乱。他是因为她是素不相识的而少了那一点儿惧怕？还是因为他也猜知了她的来意而心里感到了坦然？
　　她仍在笑。
　　她笑得很坦荡，只有化外的女人才会这样胸无芥蒂地笑：“你是谁？来干什么？”
　　白衣公子也一笑：“你是谁？来干什么？”
　　她仍在笑，让人以为她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快活无邪的小女孩儿：“我听说这儿是丐帮分舵，还有人说这里是他们总筐头住的地方，我就来了。你说，丐帮总筐头是不是该很有钱啊，要不然她至少该有几串项链啦珠串啦什么的放在这儿，那样我可就不白来了。”
　　说着，她还为自己叹了一口气，听她叹气，像一个千般无奈才做一次恶作剧的好孩子。
　　白衣公子笑了：“我听说这个丐帮总筐头有一张很好的焦尾琴，是弄玉萧史之琴。你知道弄玉么？”
　　女孩子摇摇头，弄玉是谁？她可从来没听说过。如果弄玉是武林中的高手，她应该知道才对。
　　她笑道：“原来你是来偷人家琴的？怪不得你在这屋子里东找找，西翻翻，原来是在找这张琴哪。”
　　白衣公子一叹道：“可我看了，这决不是那一张焦尾琴。那一张琴是无价之宝，而这一张，你花一点儿银子在街市上准可以买得到。”
　　她笑了，笑出了两点浅浅的酒涡儿：“这么说你没偷到？这可好，这可好，好极了……”
　　白衣公子一叹道：“这有什么好？”
　　她说道：“你和我一样来偷人家的东西，你没偷到，而我却可以偷到，你说这好不好？”
　　白衣公子道：“你怎么知道你一定偷得到这些项链珠串什么的？”
　　她问：“你知不知道，她是这北方三十八万丐帮徒众的总筐头？”
　　他有些傻，问道：“那又怎么样？”
　　她有点不耐烦：“那她一定很有钱啊。她一定有些珠宝，有钱能干什么？女孩子又不会像男人那样买个臭铺子，盖个破酒楼什么的，她只好买一点珠宝项链珠串什么的，放在这里，而且她每住过的地方都放一点儿，当她去哪儿一住，用起来就很方便。”
　　白衣公子叹道：“这话听来很有道理。”
　　她说道：“不是很有道理，而是根本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说完，人身形飞动，在屋子里绕走了一圈。
　　她果然不愧是此中老手，她身形一转，屋子里的所有箱箧匣柜都被她打开了。
　　这一回该白衣公子笑了，他笑得很是得意。
　　“你看，这可好，这可好，这可好极了……”
　　她很沮丧，因为她又看错了一次这个寂寞剑。
　　她不爱珠饰，那她肯定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可以不戴不用这些玩艺儿，但她们一定会有，会放在她这个自以为很安全的小屋内。她是武林中人，武林中人决不会带着珠饰走江湖的。因为那既累赘又惹眼还很麻烦。
　　她突然问白衣公子：“这个鱼漂儿她长得漂亮不漂亮？”
　　白衣公子随口应道：“当然漂亮。”
　　“漂亮她为什么不打扮？”
　　白衣公子被她这句话问住了，他看着这个女人，道：“你长得漂亮不漂亮？漂亮。漂亮为什么不打扮？因为你太漂亮了，所以用不着打扮。”
　　他像明白她的心思，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说道她自己漂亮，所以才自问自答的。当然他很满意自己的自问自答，他因为满意，脸上才有了这很怪的笑模样。
　　她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的鼻子很挺，他的眉毛很黑，他的一双眼睛又深又亮。
　　他很漂亮。
　　他好像比离玉更漂亮。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贼，是一个专偷人家女孩子雅琴的贼。


　　既然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他们就该走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屋子。
　　他们想纵墙飞过去。
　　正巧这时，走过来五六个大汉，每人都持刀佩剑，提灯而过。
　　她就想冲出去。
　　他用手死死扯住她。他的手在抖。
　　她暗暗好笑。这么胆小的男人，也敢来丐帮分舵偷东西，这可是个奇迹。她虽然是生在两广之地的蛮夷之人，但她毕竟是个姑娘，被男人这样拉住手，像要靠她仗胆似的，这让她心中滋味一甜。
　　她突然决定今夜不在这宅院里杀人了，省得让这个男人心惊胆战。她等待那些巡夜人走过去，用力提身，一纵而起。
　　她对她自己很满意，她原以为她带着这个胆小的男人跃不上这么高的墙的，但正好刚刚飞到了墙上。
　　她站在了墙上，这个男人脚一跐，还要滑跌下去。
　　但她扯住了他，带他飞出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