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寂寞者无剑

 

2021-05-14 12:52:4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十六骑在丐帮总舵门前下马。
　　留下四人看守马匹，十二人向丐帮总舵走去。
　　丐帮总舵，也就是一大套连绵不绝的稀稀落落的院落。
　　院内有数十大汉把守。
　　十二人长驱直入。
　　杀人，溅血，斩旗，直入厅堂之内。
　　丐帮五劈头坐厅堂之上。
　　但正中的椅子空着。
　　十二人缓缓走入厅堂。
　　离身剑道：“在下从两广来，不远万里，为的是一睹寂寞剑的风采，不知她在哪里？”
　　劈头老二道：“你想见寂寞剑，自然得先杀死丐帮五劈头，不然你怎么能走进去？”
　　离身剑冷冷一笑道：“好！那就见识见识丐帮劈头的本事。”
　　离身剑回头一顾，便有一个胖胖的人站了出来“我叫离宰，来会会丐帮高手。”
　　劈头老六一跃而起，走向离宰。
　　劈头老六道：“你是离家的什么人？”
　　离宰肃然一揖道：“离宰，离家的家仆。”
　　劈头老六道：“既是奴才，何必前来送死？”
　　离宰道：“老六，我只要出手五招，便可让你立刻身死。”
　　劈头老六自然不会相信。
　　离宰猝然出招，这一招招式平平，似乎只是一般的“九花掌”。
　　九花掌，创自北派不嗔和尚，和尚看长白山成五色，又加以人之四色，合为九花掌。因不嗔和尚武功亦不是惊世骇俗之辈，这九花掌也就平平，无十分惊妙之处。
　　劈头老六转身一旋，回了一招“查拳”。
　　第二掌是佛家般若掌，这一掌是“佛云可渡”。渡即普渡众生，但人有可渡不可渡者，佛云可渡，便是有缘了。这一掌直出，拍击可渡者额头，曰当头一击，可使人猛醒，不再执迷。劈头老六像蝉蜕，身子一纵，人便飘退了出去。
　　第三掌是八卦掌，这一掌是回手旋风，抱臂成圆，又缓缓由胸前出掌。这一掌成风成势，便把劈头老六的一势“气吞山河”双拳击散，使他又向后飞退几步。
　　劈头老六一上手，便被三招逼退，几上又退，全然无功。这让他十分恼怒。他身子一纵，便欲用一式拳脚，拳是“长拳出河”，脚是“豹尾一剪”。
　　这一式极猛，又快，拳脚带风，呼啸而上但离宰也只是把左手掌变了变，先是劈，后变推。劈得慢，推得快。这一掌已出，便觑到了空门之处，直劈向劈头老六的前胸。
　　老六只好生生地缩回了腿，把拳硬拉回去。
　　离宰乘老六没立稳，左手出掌，向空中一劈，这一劈便使空中无穴来风，噼啪作响。他右手凝定，慢慢向老六击出一掌。
　　老六眼看着这掌要拍在自己身上，却无法退后。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掌拍在身上。
　　掌未拍上身，他已经冷冷地打了一个寒噤。
　　劈头老六心一冷，自知必死。


　　“叭——”，一掌击实。
　　离宰一愣，这一掌并未击在老六身上，这掌拍在一个人的臂上。
　　离宰面前站了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子。
　　这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但看她脸庞，又知她经历了许多困厄艰难，她也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女人。
　　这女孩子很漂亮。
　　她冷冷地看定离宰：“寒冰掌如果击向人身要穴，这是不是会要人命？”
　　离身剑看着她。她就是鱼漂儿？他心中一悚，他知道了唐林的话不假。离玉会爱上这么一个女孩子的，她不仅光艳照人，而且有一种淡淡的愁郁。她眉黛不展，关山紧锁，像有无限闲愁。她那样子十分娴雅，像是一个幽怨深闺中的少女。她身为三十八万众的丐帮总筐头儿，却浑身无一点戾气，无一点霸气，无一点火气。这样子的女孩儿离玉在两广见不到。他肯定会一见痴迷。
　　离身剑心中暗暗一叹。
　　他轻轻移步，脚下无痕。
　　“来者可是寂寞剑？“
　　她启齿一笑：“鱼漂儿。”
　　离身剑道：“两广离身剑，特来拜会。关于犬子离玉之死，不知寂寞剑何以教我？”
　　鱼漂儿喃喃道：“离玉，离玉……”
　　她似乎又有一页心事被人掀动，心中便又生波澜。
　　“你是离玉之父？”
　　离身剑点点头。
　　鱼漂儿轻轻一叹道：“死人比活人快活……”
　　离身剑冷冷一笑道：“既是如此，总筐头儿为什么不死？”
　　鱼漂儿静静地看着离身剑：“你以为人可以找得到理由，能好好地去死么？这很难……”
　　离身剑道：“这并不难，我可以成全你。”
　　离身剑浑身一阵杀气，直逼向鱼漂儿。
　　金漂儿被这杀气冲得向后退了两步。
　　离身剑道：“你的寂寞剑呢？”
　　鱼漂儿一叹：“寂寞者无剑。”
　　离身剑一惊。寂寞者无剑？是说剑因人寂寞而闲置，还是说寂寞者已深悟剑道，无剑亦有剑，无剑亦是剑？
　　但他不知道鱼漂儿此话中的含义。
　　离身剑道：“我曾经败在寂寞剑下，所以敬重此剑，但这剑杀我儿子，又让我生仇恨之心。我剑一离身，便成杀伐，你亮寂寞剑好了。”
　　话说完，一声剑响，剑如匹练，人随剑飞。
　　离身剑。


　　鱼漂儿并未出剑。
　　因为空中没有那闪烁的彩虹。
　　鱼漂儿只是在离身剑的剑光下游走，她想避过离身剑的致命一击。
　　但这不是一般的剑手，这是离身剑。
　　离身剑心中愈来愈气，愈来愈恨。她不屑出剑，她不屑向离身剑出剑。他决定好好羞辱她一番。
　　一剑刺去，挑去了鱼漂儿的头钗，她的头发便一飘如飞，散成飞天利箭。她身子在剑下飞舞，堪堪遇险，又险险地躲过，飞身而出。
　　离身剑是快剑。他叭叭急出，几剑便在她肩上刺出几点血花。血出不多，又濡染白色罗衫，便如在胸前肩上沁点点梅花。但奇的是这几剑没刺中鱼漂儿的穴道。
　　离身剑是只想羞辱羞辱鱼漂儿，他并不想马上刺中她的穴道。
　　他要好好羞辱她，最后杀死她。
　　丐帮五劈头原以为鱼漂儿出剑对敌，至少可以与这离身剑一较胜负。但不知为什么鱼漂儿竟然不出手掣剑，而只是赤手空拳在离身剑下游走，这显然很是凶险。五劈头一齐声吼，要冲向离身剑。
　　五个白衣人拦住了他们。这一封恰恰封死了他们冲向鱼漂儿的去路。
　　“离宗。”
　　“离宣。”
　　“离宽。”
　　“离安。”
　　“离实。”
　　丐帮五劈头知鱼漂儿此时极是危险，她即使这会儿想出剑，已是不可能。她失了先手，又屡屡受伤遇险，如不上去攻离身剑，她绝无缓手余地，只好受死了。
　　但无论五劈头向哪里走，都被五个白衣人拦住，封死了他们的去路。


　　“叭——”，离身剑一抖。
　　鱼漂儿已被刺中穴道，软软地坐在地上。
　　离身剑尖正指着她的咽喉。
　　鱼漂儿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她不看离身剑，她始终不看离身剑一眼。
　　“你为什么不出剑？”
　　鱼漂儿道：“一出已悔，怎能再出？”
　　离身剑冷冷一笑道：“唐林告诉我，离身剑离玉是自己刺死自己的，你是不是也要这样告诉我？”
　　鱼漂儿摇摇头。
　　“是我杀了他。”
　　“离玉临死时，他说了什么？”
　　鱼漂儿闭着双眼，泪水长流：
　　“剑离身实苦，情是一点毒。”
　　离身剑的手一抖，他这一剑刺不下去了。


　　忽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人。
　　这人也一身白衣。身形奇快，一躲一闪便冲入了室内。
　　中年尼姑迎上去击了一掌，这掌攻其胸。可那人斜斜出手，疾点中年尼姑肩井穴。中年尼姑身子一让，不让他点到。这白衣人竟身子一纵，在空中如鹰击隼飞，落在离身剑面前。
　　离身剑不离鱼漂儿咽喉。
　　“你是谁？”
　　“白衣吴智。”
　　鱼漂儿不看他，也知道是白衣吴智。为什么她一遇险境，就总会有这个神鬼不测的师兄？他能出神奇之策，能有通天澈地之能。但她快活么？她喜欢吴智这智心和狡黠么？她喜欢让她的师兄吴智像一个大侠士一样天天来救助她么？她和他是很能知心么？
　　吴智可没想这些。
　　他只看到了那柄剑，那柄离身剑，此时这剑尖正指向鱼漂儿的咽喉。
　　吴智突然大笑。
　　“笑什么？”
　　吴智道：“我本来以为能看到一场好杀，离身剑是江南第一剑，寂寞剑是江北第一高手。谁知道竟然是离身剑一人舞剑，寂寞剑从不出手，这才让离身剑赢了。这可真让天下人耻笑了！”
　　离身剑冷笑道：“久闻江北有一个专会花言巧语的人，这人叫白衣吴智，是不是你？”
　　吴智笑道：“正是吴智。”
　　离身剑道：“我已制服了寂寞剑在此，这里又没有你的事，走开！”
　　吴智竟哈哈大笑起来。
　　“你制住了寂寞剑？你制住了寂寞剑？好叫天下人耻笑。请问，你见到了寂寞剑没有？你见到了剑么？你见到了寂寞剑那一道彩虹了么？人家剑也不曾出手，你就杀了人，还可以对天下人扬言说你制住了寂寞剑？离玉啊离玉，可怜了你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离身剑脸色一白：“这干离玉何事？”
　　吴智一笑道：“能以情殉死，是离玉的痴；又能用剑激人以生，是离玉的狂；更能以死殉剑，是离玉的怨；再能以堂堂正正待人待剑，是离玉的怒。痴狂怨怒成英才，可惜离玉死了。离玉一死，托丐帮将这剑与话捎与你。不想半路被钟子楚和六君子截杀，再带剑去见你。不知他们下了什么说辞，能让你哀绖快骑奔来关东寻仇？离玉不惜以死激励寂寞剑，你却要用这同一柄剑杀死她。这是不是有点好笑？”
　　离身剑道：“如果离玉是死在自己剑下，我也有点心安。可你这柄寂寞剑，是不是仍是大侠米离那一柄，这总该让我开开眼界才好。”
　　鱼漂儿不抬头，她唯求一死，不愿试剑。
　　吴智道：“你为何不撤去此剑，让她细细思量一次才好？”
　　离身剑一忖，便轻轻向外一飘。
　　剑已入鞘。
　　吴智道：“师妹可好？”
　　鱼漂儿眼珠子睁得很大，泪水又在长流：“不好，师兄，一点也不好。”
　　吴智一叹道：“你不该早早去做筐头儿，但你又该去做。你做三十八万众的筐头，死了三尸手，退了六君子，无数黑道枭雄不能再做恶事。这就救了无数人的性命。这有什么不好？你成为寂寞剑，米离虽死，剑气长存，人人但知有寂寞剑在，千家万户便不寂寞。这又有什么不好？你该爱离玉，但离玉也偏狭，宁愿一挑分舵，杀丐帮人来引你注目，最后以死殉情。这是离玉之情，不是寂寞剑之情。如果你死在离身剑下，既对不住米离，也对不住离玉。所以，为什么不告诉米离，你仍是寂寞剑？为什么不告诉离玉，他爱你，为你而死，死得也很值得？你要这样一死，愧对丐帮三十八万众，也愧对米离、离玉！”
　　鱼漂儿冷汗已出，她似从梦中惊醒。
　　她轻轻说道：“多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