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鱼漂儿绝情

 

2021-05-14 12:54:2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吴智浑身很冷，冷得抖成了一团。
　　他静静地坐在山洞里。
　　他在等待，等待这一阵子难以忍受的哆嗦。过了这一阵儿，他就会又有了气力，就可以又去寻找食物了。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很可怜。
　　蓝苗站在他面前：“你为什么不回到鱼漂儿那里去？我才知道你原来对她有那么多的温情。既是如此，你为什么不对她讲。但你可千万别让她看到你这副可怜的样儿，那可不是你白衣吴智，而是一个傻瓜无知。是不是？”
　　吴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他恨她，如果没有她那一番诱惑，他应该能够抵得住那铁线蛇毒的。但后来她依人小鸟似的靠在他身上，向他呢喃耳语，让他失去了功力，就使铁线蛇毒深深浸入血液，又巡行身躯之中。这让他十分仇恨她。
　　但她怎么竟会猜知了他的心事？她是不是真的见过鱼漂儿？
　　蓝苗笑着，突然说道：“我把她带来了，你是不是见一见她，和她说几句话才好？”
　　她身子一闪，人已经没了踪影。


　　真的是鱼漂儿，是她。
　　他从那地上的影子，从那轻盈的脚步声中就知道是她来了
　　“师兄……”
　　她说了两个字。
　　吴智看看她，又有一股狷傲与冷峻来到了他心头。他冷冷地看她，不做一语。
　　他自然不能把心事写在脸上。
　　鱼漂儿知道他在静夜闯入凤凰城分舵么？知道他在那儿抚琴凝思么？她不会知道，她眼前的影子太高了，那是米离与离玉，两个在她面前殒落的星星。
　　吴智道：“你来做什么？”
　　鱼漂儿道：“谢谢师兄，为丐帮赴难。也多谢师兄，几次援手救我。”
　　吴智一笑，没有说话。当鱼漂儿不讲话时，他盼鱼漂儿讲话，当鱼漂儿说这谢字时，他才知道二人差得很远很远。这一声谢谢使他与她显得极为疏远。
　　吴智道：“也没什么可谢的。我只不过想试一试这铁线蛇毒是不是可以受得住。当年花仙师父告诉我，这毒可御。却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没有成功。”
　　鱼漂儿看着吴智。她蓦然想到，这男人同她很生疏，又很亲近。生疏的是，在她的头脑里只有米离、离玉，而绝没有这个吴智，他那样子，他那言语笑貌都看去生疏。亲近的是，她知道她与他是玉面狐狸陆灵生的弟子，是师兄妹。
　　鱼漂儿突然冷冷说道：“师兄，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也当是我求你。”
　　吴智点点头道：“好，你说。”
　　鱼漂儿道：“我们丐帮几次受窘，都靠的是师兄巧计救我，但丐帮三十八万众，却也不乏能行之士，师兄今后就不必操心丐帮的事儿了，让我自己去处理它。你看好不好？”
　　吴智点点头，神色黯然。
　　鱼漂儿道：“我不说师兄也知道，丐帮的名声日渐衰落，这当然也与我这总筐头儿有关，如果师兄让我去闯，怕也还能闯得过去。师兄你看如何？”
　　吴智有什么话可说？
　　鱼漂儿转身走出洞去。走得很快。


　　吴智低着头，像已沉睡。
　　蓝苗站在他身边。
　　吴智抬头看了看她。
　　“你为什么不笑？”
　　蓝苗不解地看他：“我笑什么？”
　　吴智道：“笑我，笑我自作多情，笑我自以为是，笑我傻瓜一个。笑啊，笑啊！你知道我的心思，是不是？你为什么把她找来，是因为我还没哆嗦够么？还是我这人没一丁点儿可爱之处？你为什么不讲话？你说呀！”
　　蓝苗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心里其实乐开了花：你还要不要装成个痴人呆样儿了？你还想不想做一个傻瓜笨蛋了？你和蓝苗姑娘装痴卖傻，可你也上了蓝苗姑娘的当了。
　　蓝苗把他的头放在膝上：“你何必那么刚强？我以为你是花仙妙灵和玉面狐狸陆灵生的得意弟子，就不怕铁线蛇毒。早知道你也怕这蛇毒，我何必要你受这毒苦？”
　　吴智的头放在蓝苗的膝上，放在她那很坚实的腿上。他又觉得心跳得很厉害了。这个蓝苗，是个不羞不遮的女孩儿。
　　蓝苗喃喃道：“你和我去两广吧？那里有一泡泉水，叫瘟泉，我亲眼见到被铁线蛇咬伤的鹿在瘟泉水里洗浴。那水很毒，好人下去洗浴，只要一个时辰皮肤就会变得黑黑的。你中了铁线蛇的毒，你一定要去洗浴。”
　　吴智摇了摇头。
　　蓝苗凄伤地一笑。
　　她把吴智放倒在地上。吴智没一丝儿气力，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蓝苗。
　　蓝苗道：“我要和你一起去洗这瘟泉。”
　　吴智一笑道：“你又没铁线蛇毒攻心入血，你又没被蛇毒折磨得不成人样儿，你何必要去？”
　　蓝苗道：“我为什么没有？”
　　她蓦然伸手，从毒口袋中抓出铁线蛇，手抠它七寸，让它受痛。蛇左右挣不脱，只好也在她左臂上咬了一口。
　　她把蛇放入口袋之中。
　　她双手搂紧吴智：“我也和你一样了，对不对？也让情毒攻心，也让我哆嗦不止，那时你和我就一起跳进瘟泉，一起去洗浴，一起死，也一起活。”
　　吴智说什么？他遇上了这个大胆泼辣的女孩子。他已根本没有一句话可说。


　　她坐在凤凰城内的丐帮分舵小屋内。
　　明烛烧静夜。
　　她取下琴，把它轻轻放置在桌上。
　　她想再弹唱一曲《将进酒》。
　　但她没有弹成。
　　她突然看见了桌上灰尘中有一双手影。
　　这是她的手影，每逢弹琴，她一定先将双手十指的第二个指关节放在桌案边。只有大拇指放第一个关节处。
　　她把手轻轻放在灰影上。
　　不对，这不是她的手，她的手没这么大。
　　吴智，白衣吴智！
　　她的心疼了一下。怎么会又想起了他？会不会是她心中恍惚有些惦念他，才这样去想？
　　鱼漂儿叫人来问。
　　没人来过，甚至没人来扫过。
　　她又看见了另一边桌角上有个压痕。
　　这是一个人坐在那儿的压痕。
　　那是个女人，坐成很宽的护臀影的女人。而且……布摺有痕迹，她穿着很短的裙子。
　　鱼漂儿闭上了眼，她不愿再看。
　　鱼漂儿这时只是不自禁地反复念叨那两句话：
　　“剑离身实苦，
　　情是一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