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二顾于野

 

2021-05-14 13:49:2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鱼漂儿是二十岁的女孩子，她绝对不能天天坐在她的那间小屋里，她要出去走一走。她每隔一个月左右，要去外面逛一逛。
　　这一逛，可能去北方各地，去看看那儿的丐帮分舵，也可能去看看名山大川，游玩游玩。她一个人逛时，很沉静，像一个大家女人，很谙事干练的大家女子。
　　她这一回不是去逛名山大川，而是沿着七秀峰向长白山里去。她进山也无事可做，就只是像个闲得难受的女孩子，在逛。
　　她白天忙着走，夜里就住店，也不顾那些男人们诧异的目光、艳羡的目光直盯在她身上。
　　她已经进了山。
　　这天晚上，无店可住，她就住在一座破庙里。
　　她生着了一堆火，一个人在看着这堆火出神。她是不是在想米离？想与米离行走时那日日夜夜？她是不是在想离玉？想离玉那惊心动魄的一刺？
　　传来了马嘶声。
　　这马是那匹瘦马，是米离的马，叫狗东西。没人惹它，狗东西不会叫的。鱼漂儿入了庙，只是把狗东西的缰绳搭在马颈上，让它随意去吃草。
　　有人想盗马不成？
　　果然有人在扯马。马不服勒，那人看来有几分蛮力，先是远远扯住马缰，让马盘旋咆哮挣扯不开，又一点点儿收束住马缰，让马头扯摁在肋下，马挣扎喘息也不能逃逸。
　　它身边还有三个男人，都站住，冷冷地看着鱼漂儿。
　　鱼漂儿道：“如果你想扯走我的马，那可是白费气力了，即或是你骑上了它，它也会甩了你，跑回来。”
　　一个男人冷笑道：“咱们不光要你的马，还想要你这个人，如果你这个人乖乖跟咱们走，马不也有了么？”
　　另一个男人也笑道：“好，好，好主意！不知你愿意不愿意？你遇上了咱们四个人，就算走了运，咱们黑水四鹰向来眼光极佳，宝马美人咱们照单全收。”
　　鱼漂儿笑道：“你们叫黑水四英？还是黑水四鹰？是英雄，还是老鹰？”
　　扯马的那人叫道：“自然是老鹰。我是秃头鹰。那个瘦子叫细毛鹰，这个胖点儿的叫水鹰，那个高个儿的叫长脚鹰。”
　　鱼漂儿一叹道：“好像这里都是一些扁毛畜生了，是不是？”
　　三头鹰都围住鱼漂儿，齐欲动手。
　　细毛鹰道：“你是谁？看样子也练过几天功夫，不然也不敢在咱们黑水四鹰面前逞能！？”
　　鱼漂儿坐在地上，用一根树枝儿拨火，像没听见这三个人的话。
　　水鹰冷笑道：“看样子你能拿大，以为咱们黑水四鹰制服不了你？”
　　鱼漂儿仍神情落寞地看着篝火，突然轻轻一叹：“我以为进了山，就可以平静过几天日子，谁知道也会有这么多麻烦。”
　　长脚鹰冷冷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问她话，还不如来问我。”
　　就有人答了一句。从庙外轻轻飘进来一个人，这个人是一身白衣，满面笑容。
　　水鹰见这人轻功不凡，人又如玉树临风，卓然不群，就心中暗暗吃惊。看来有了这个男人，这女孩和宝马就不那么容易到手了。
　　这男人一进庙里，鱼漂儿也没抬头，但她知道来人是谁，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
　　“你是谁？”
　　这白衣人一笑：“放开狗东西！”
　　秃头鹰一听大怒：“你敢骂我？”
　　白衣人笑了，鱼漂儿也扑哧一笑。
　　白衣人笑得很开心：“你是不是狗东西我可不管，我要你放开这匹马，这匹马叫狗东西。”
　　鱼漂儿笑了，狗东西这名字叫得好。
　　秃头鹰马上放了手，像刚才是抓在火炭上。另外三个围着鱼漂儿的人也马上向外一跳，他们的目光中有了恐惧。
　　狗东西？狗东西不是寂寞剑的马么？难道她就是寂寞剑？她就是丐帮三十八万众的总筐头鱼漂儿？她就是“百兽舞”的传人鱼漂儿？
　　白衣人笑得快活：“你们可以把马牵走，但千万别让她拔出剑来，因为你一见到她那柄剑，你以后就得永远和荒山野坟在一起，那样很不妙，你会很寂寞的。你也千万别让她伸出手指头和手掌来，因为那可能是龙形、鹿蹬、鹤爪、豹钳，像一百种野兽呢。你会知道那是什么？不会知道。”
　　四鹰突然面如死灰。
　　他们也真荒唐！既然敢单骑孤身入山，这女人就一定功夫不凡。她不是鱼漂儿，也得是个于姥姥、俏女人明珠来或是花仙妙灵这样的人物。而这几号人物他们谁也惹不起。
　　他们黑水四鹰净干些黑道上的买卖。
　　他们这一次要走走不得，动手又不敢动，这让白衣人很是好笑。
　　他轻轻一叹道：“可也是的，江湖上多少人物一听见寂寞剑的名头，就吓得动也不敢动，走也不敢走。你们就别惹她了，你们黑水四鹰一齐来惹我，好不好？如果你们能胜得我一招半式，你们便可以逃命去。”
　　四鹰心情一松。
　　他们怕寂寞剑，他们也猜知了这男人的话不错，这个一脸落寞神情的女孩子一定是寂寞剑，只有寂寞剑才会这样神情落寞，无喜无忧。他们别说同寂寞剑动手，就是让他们跑也不敢跑，北方第一名剑寂寞剑在，他们哪敢轻举妄动？但这个男人是谁？他虽然轻功不错，毕竟不像寂寞剑那样有名，而且他也可能会败在黑水四鹰的攻势之下。
　　他们看看鱼漂儿，鱼漂儿脸色未变，只是拨火。
　　细毛鹰道：“敢问这位公子大名？在下或许愿意同公子比试比试。”
　　白衣人笑道：“在下乃凤凰域凤凰镖局局主凤白丁。”
　　黑水四鹰一震，知道这人是北方武林中有名人物，也是不好相与的人。但又一想，无论这凤白丁如何厉害，也决不能与破三尸手，战离身剑之寂寞剑相比，就答言道：“好，既然凤镖主给黑水四鹰一个面子，咱们就勉强从命。”
　　他们站在凤白丁身边。


　　鱼漂儿身子突然一长，人已经站在了四人中间。
　　四人已成包围之势，竟都不知鱼漂儿是从哪儿闪进来的。细毛鹰、秃头鹰、长脚鹰、水鹰都以为是从自己身侧闪过去了鱼漂儿，而且不知是自己左侧还是右侧。
　　他们的脸上有了惊惧之色。
　　鱼漂儿道：“你们四人原想杀我抓我，带走我的马，所以这事儿与凤局主无关。我想，你们还是把我抓走吧。”
　　她轻轻一叹。似在叹自寂寞剑米离之后，天下再也没有豪杰之士如燕山五杰那样可以弃恶从善了。这黑水四鹰行事怯懦，哪有一点豪气？
　　黑水四鹰以为她这一句话在讥讽四人，长脚鹰一紧张，竟然马上跪倒：“望寂寞剑成全小人们，小人们再也不敢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了。”
　　其余三人一见长脚鹰跪下了，也不由跪下磕头。
　　鱼漂儿神色甚是寂寞。这只是一群小人，和视死如归的燕山五杰有天壤之别。
　　凤白丁道：“总筐头儿希望你们少干一点坏事儿……”
　　四人点头：“是是是，少干坏事。”
　　凤白丁道：“你们滚吧。”
　　四个人如逢大赦，马上溜走。


　　鱼漂儿又坐在篝火边，仍是神情落寞。
　　凤白丁坐下来，为篝火添柴。
　　“你来做什么？”
　　凤白丁一笑：“我也想进山玩玩。做了几年局主，忙活计，竟然把春天忘了，忘了满山有杜鹃。如今有闲，就出来走一走。看来，人还是该忙里偷闲啊。”
　　鱼漂儿看看他，不讲话。
　　她不知讲什么好。她知道这个凤白丁，他对自己有些暗暗倾慕。为了能救她，凤白丁不惜破坏了他自己的三条规矩，加入金钱令，又帮丐帮破了金钱令，这就惹恼了黑道人物。他们扬言要给凤白丁一点儿好看，闹得那些求保的大户、官府也不敢劳动凤凰镖局了。镖局的日子清淡，镖师与趟子手平时又不富裕，凤凰镖局的日子就很难过了。可凤凰镖局局主凤白丁不在镖局主事，却撵来长白山里，跟鱼漂儿逛山景，在这儿围篝火，大谈什么春天杜鹃。
　　鱼漂儿知他心思。但她不能问，江湖之上，义气为先，他救了她，除了义气，达有情谊，这些她都不能去问。
　　凤白丁道：“你这个人做事，一味儿独断专行。如此下去，你丐帮也不会有什么大起色。”
　　鱼漂儿一惊，忙问道：“我怎么独断专行？”
　　凤白丁道：“你身为丐帮总筐头儿，想必养成了这一个习惯，凡事都由你一个人争先，凡有事则你一个人去努力做。这样子也无可非议，因为你是丐帮之首。但你知不知道，做头脑者应善驭四肢，四肢不动只头脑动作，那不也只是一个瘫子？你与我在一起，我既与这黑水四鹰理论，你如不愿，就可以一开始就声言。我决不会强自出头，那样岂不是自找没趣？可我与四鹰要动手，你才出头而来，这是不是有些伤人情面？”
　　鱼漂儿见他极认真，心中暗暗吃惊。他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事，不能把这得得失失看得淡泊些？她本以为这个舍生取义的汉子是一个坦坦荡荡的大丈夫，谁知也这么婆婆妈妈。
　　鱼漂儿心里失望，但她脸上没有什么神情，道：“请凤局主原谅鱼漂儿虑事不周。”
　　凤白丁见她吃惊的神情，心中暗笑。
　　他知道他该这么做。一个女孩子，如果天天以天下事为己任，那对于别人可能是幸福，对她自己则永远该是一个悲剧。
　　凤白丁不想让她承受这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