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顾于室

 

2021-05-14 13:48:5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凤白丁是凤凰镖局的局主，他手下有十几位很得力的镖师，他的镖局日子很旺。这倒不是他的镖局打下了威风，而是他这人交友极广，黑道白道的朋友对他都很敬重。
　　但他坏了他自己的规矩——
　　一、不介入武林人之纷争，纠葛；
　　二、不助人杀人劫钱谋财；
　　三、不入武林帮派。
　　他在柳荫庄一下水助鱼漂儿，就坏了第一第二两条规矩。他在助鱼漂儿之前，又入了金钱令。这就坏了所有规矩了。
　　做别的营生可以不讲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可干这个营生，保镖开局的，就坏不得这规矩。坏了规矩，你的日子就没法儿过。
　　已经有三个月没人来求凤凰镖局护镖了。
　　镖局镖师们闲着，每日闲聊、喝酒、赌钱。
　　镖局的日子很拮据。


　　这天，凤白丁一人单骑，来到丐帮凤凰城分舵。他说他想求见鱼漂儿。
　　一个老人告诉他，鱼漂儿谁也不见。
　　凤白丁点点头，坐在院内，同这老人闲聊。
　　老人是丐帮的老资格了，他是看着鱼漂儿长大的。
　　老人叹气道：“一个好好的孩子，有说有笑的，人也聪明，也快活，偏让她当什么总筐头？三十八万人的吃喝拉撒，都撂在她身上，生把一个孩子弄得像个老头。”
　　凤白丁点头。
　　老人说道：“照理说她爹俞波儿没了，就不该用她。用她做总筐头儿，岂不是笑话？但是用了，也干得还好。就是说在女人谷里见了一个师父，那人是什么‘百兽舞’，就再也不正眼看男人了。出来又见了那个米离，说是寂寞剑。两个人又喝酒来又弹琴，最后又弄剑。那个米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人也不错。结果他也死了，就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后来有一个小伙子，叫离身剑的，他为了她，不惜杀咱们丐帮人，挑咱们六家分舵，你想这还了得？要我说，他如果想和她好，来找她就是了，为什么要杀人？”
　　凤白丁一叹道：“高处不胜寒。”
　　老人道：“什么寒？反正她这孩子，也够怪的了。如今是茶饭无心，整天那样坐着，不知想些什么。”
　　这时，鱼漂儿屋内琴鸣。
　　老人道：“她又要弹那一曲喝酒的什么诗了，她一弹这个，我就浑身软绵绵的，没劲儿。”
　　室内的鱼漂儿轻轻曼弹，人随琴韵而歌。仍是一曲《将进酒》。
　　凤白丁和老人倾听，听她弹毕这一曲《将进酒》。
　　他头一回听人能将这一曲慷慨激昂、旷达豪放之词唱成这样悲怆凄凉，回肠荡气的。她心中有什么块垒不能浇平？她有什么悲哀不能自解？她为什么总要唱这一曲《将进酒》？这是为米离而唱还是为离玉而唱？她唱这曲子时，是不是已经泪水长流？
　　凤白丁突然对老人道：“老人家，如果我能劝得她开心些，能笑一笑，能多吃上几口饭，你让不让我进去？”
　　老人看看他，想了好久，才说道：“好，你去吧，男人总给她带来苦恼，但愿你不会。”


　　凤白丁进了屋。
　　鱼漂儿看见他，只是点了点头。
　　凤白丁坐下，用男人的眼光看这间小屋。
　　这小屋太素太朴，让人觉得这不像是女人住的屋子。屋内连一面菱镜也没有，只有一桌一床，还有一大排装书箧的柜子，柜子里满是书匣。
　　这就是二十岁女孩儿的书室么？这是二十岁女孩的居室么？他心中有一点儿惊讶。
　　鱼漂儿请他坐。
　　做什么？
　　喝酒。喝女儿红。喝酒是一种好方法，当你不想同别人讲话时，便可以拿出酒杯来，两个人一递一杯地喝酒，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也没有说话的工夫了，这样岂不是很好？
　　凤白丁呷了一口酒，道：“我喝不惯女儿红，给我换一瓶北方的老白干。”
　　鱼漂儿喊老人为凤白丁换酒。
　　她想去抓这老白干酒瓶，她说道：“我也来喝这老白干。”
　　凤白丁神色一肃，抓起酒瓶不给她，他冷静而言道：“你是女孩儿，为什么要喝这老白干？这是男人喝的酒。你如果能饮，我饮一瓶老白干，你喝一瓶女儿红，这是不是很公平？”
　　鱼漂儿怔住了，她似乎忘记了她是个女人。
　　可是，米离未把她当成女人，只是让她成为了寂寞剑，离玉未把她当成女人，只当成了他的偶像。如今，这个凤白丁竟然冷静地告诉她这一句话：她是一个女人。
　　女人的含义是什么？女人就该由男人照顾，女人就该有漂亮的衣饰，女人就该为悦己者容，女人就该生儿育女？还是只是女人就该喝女儿红？
　　鱼漂儿道：“好，我就喝女儿红。”
　　凤白丁道：“我能不能问你一句话？”
　　鱼漂儿道：问吧。”
　　凤白丁道：“你抚琴曲，从来所有的调子都是这样哀伤么？”
　　鱼漂儿一笑道：“我已经一年来不抚别的曲子了，只抚这一曲《将进酒》，我喜欢它。”
　　凤白丁也笑道：“即或是喜欢，也不可能一年多只抚一曲。久而久之，这曲子就缠而绵，熟而软了，你弹一曲《将进酒》，不是酒吟松风，剑行侠客的太白公，只是像那个凄凄惨惨的薛涛了。”
　　鱼漂儿一惊，看着凤白丁。
　　凤白丁酒意微醺：“家传凤凰双旗，也就学了一点雅兴，棋琴书画都会那么一点儿，能弹到姑娘这般清韵是不能了，但也勉强可以奏出一曲来，不知可不可以借姑娘琴来一奏？”
　　鱼漂儿点头。
　　凤白丁人如莽夫，行去沉步，站在那一张琴前，道：“琴也很是平常。”
　　鱼漂儿道：“琴是故友，何谈贵贱？”
　　凤白丁一笑：“好，我就来献丑了。”


　　凤白丁抚琴静坐，也能弹出曲韵来。
　　他的琴音与鱼漂儿大不相同。
　　他弹的是唐代诗人王昌龄的《塞上曲》与《塞下曲》。
　　凤白丁的琴弹得没鱼漂儿好，但一股悲壮之气，豪迈之情从琴韵中出，而凤白丁的声音浑厚，回荡不绝，有让人振奋，欲与风沙共老，愿与日月争辉之心。
　　他放下琴道：“姑娘，我想有许多曲子可弹的，姑娘何必只弹那一首？”
　　鱼漂儿只笑一笑，也不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