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闻讯

 

2021-05-14 14:05:42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蓝苗把鱼漂儿背出来，向宅院墙一纵，人便飞出了院子。她把鱼漂儿放在车上，车上有一口棺材。
　　蓝苗给鱼漂儿化了妆，让她变成了一具中年妇女的死尸。这是两辆好车，是蓝苗弄来的车，她算计得很周到。
　　她务必在两个月内回到两广。


　　蓝苗和赶车汉子晓行夜宿。
　　走了三百里路，来到了关东人进关的大路上。
　　夜里，他们宿在一座破庙里。
　　马车放在庙廊下，三个大汉把这口棺材抬至庙内。
　　四个人点起了篝火，在这里过夜。
　　他们抬着一口棺材，自然没法儿逢镇住店，遇城过宿，但这也是蓝苗的精明之处。她知道这北方之地，处处都是丐帮的辖地，稍有不慎，他们必然会发觉蓝苗这一行人带的是他们被迷昏的总筐头儿。
　　蓝苗心里已经满足幸福与快活。她不愿意杀人伤人，她只想把鱼漂儿好好带至吴智面前，让吴郎快活高兴。
　　晚风习习，夏夜清凉，在野外过夜也是个好办法。
　　但习习晚风之中，吹来了疾骤的马蹄声响。
　　蓝苗细听听，一共有十五个人，骑乘着十五匹快马向这里奔来。
　　蓝苗一怔，向三个大汉喁喁耳语半天，她才隐身在颓败的庙像之后。


　　马上就冲进来了人，人吼声大，马嘶声强，庙内顿时就热闹起来了。
　　“这是谁的马车？”一个人喝问。
　　蓝苗的人匆匆跑出，连连打揖：“是小的们，是小的们。”
　　那人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大汉躬身答道：“送棺材，送棺材去江南。”
　　那人奇道：“送棺材？棺材在哪儿？”
　　“在庙里。”
　　人就都进了庙。
　　有人道：“大哥，咱们只好在这里过夜了。咱们把这口棺材弄出去，好不好？”
　　大汉们道：“不知大爷们到这儿来。如果知道，决不把这棺材抬到庙里，让大爷们觉得晦气。小人们这就抬，这就把它抬出去。”
　　三个大汉忙去抬棺材。
　　一个声音很威严：“等一等！”那人又对人下令道：“老三，你去看看这棺材，别有什么蹊跷。”
　　有人就打开了棺材盖看了看，又合上了。
　　那人道：“大哥，没什么东西，只是一个死去的中年女人。”
　　“抬走吧！”
　　三个大汉把棺材抬了出去。他们也再不敢进庙来，只好在庙外生一堆火，拢火取暖，以消长夜。
　　这十五个人中有五人去外面警戒，十个人坐下来就火饮酒。
　　有人问：“大哥，不知总筐头她老人家召集咱们去凤凰城做什么？”
　　那个威严的声音道：“听说是要改咱们丐帮的规矩。她要把咱们丐帮老祖宗立下的规矩都改了，这还了得？”
　　一个吞吞吐吐的声音道：“总筐头儿在北方也是大有名望之人，她杀了三尸手，又败了离身剑，让咱们丐帮大有光彩。听说她年纪轻轻，就很能干了，也许这一次她想让丐帮在江湖上威名大震，那也说不定。”
　　那个大哥冷笑道：“邬老三，就你这人心实。听说她这一回想改的是，把丐帮之人都用起来，让所有的人都干活吃饭。不用‘庆口’，不用‘脏口’，也不用什么‘靠死扇儿的’和那些‘劈头’，如果是这样，邬老三你就再也没有丐帮内的快活待遇了。你不会天天像个大爷似的，过得快快乐乐的了，说句心里话，在丐帮内，除了讨乞的那几日，一年之内，连筐头儿也不如你邬老三这劈头的日子好过呀。”
　　邬老三的声音也坚定起来：“大哥，你这话细想想也有道理。但你未做过劈头，就不知道做劈头的苦楚。哪有人天天什么也不用算计，只坐着等死的。天下人做什么事儿不好，偏偏一个七尺汉子要杀死自己，你想做劈头的人是不是很苦？”
　　那大哥道：“人是不是苦，这也难向人道及。照你这一说，荆轲英雄，岂不也苦？他说一句：美哉女人臂！人家燕太子就把那臂剁了下来送他。他要什么没有？最后他自然也就是得死了。我想，他死得一定没什么遗憾。”
　　邬老三道：“大哥说荆轲，倒叫我惭愧了。荆轲是人物，他为的是燕国的一国利益，去刺秦王，可我们为的是什么，是为了一些一天无所事事的懒汉，去向人家讨乞。好教大哥知道，去年我去讨乞的徐家，那老爷子上吊死了，一家败落。就因为我们拿走了他家一年的钱粮……说来好生惭愧……”
　　那大哥道：“那有什么？不是他死，便是我们丐帮几千口人，甚至更多人饥馁，你有什么办法，难道要兄弟们饿死不成？”
　　邬老三闷闷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
　　庙像后的蓝苗心里暗暗吃惊。这又是丐帮一家或几家分舵的人，是去赴凤凰城里的丐帮筐头儿聚会的。她想到，还是该稳稳当当地走，千万别让他们认出了鱼漂儿。那样她无论怎样也无法把鱼漂儿带回两广了。
　　可棺材内的鱼漂儿也十分焦急。她知道这些人是去奔赴丐帮大会的。她被蓝苗毒倒，浑身没一丁点儿气力，不知道她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她走了，那丐帮之会怎么办？
　　那大哥道：“邬老三，好教你知道，我们北方丐帮又有了新的喜讯儿，承蒙江南武林中最为声名盛隆的一位武林前辈关照，我们丐帮如果反了鱼漂儿，就可以依附在他老人家门下。这样我们岂不都衣锦玉食了么？我知道他老人家的功夫天下少有敌手，连鱼漂儿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老人家已经联络了咱们丐帮的三十七处分舵，准备这一次在丐帮大会上一举推翻鱼漂儿，让她孤立无援，那时他老人家自会把她杀掉。咱们丐帮人的好日子就要来了，那时你也能痛痛快快地在江湖上行走，免得当这个劈头，天天担惊受怕。”
　　邬老三道：“大哥这些话可都当真？”
　　那大哥笑道：“为什么不真？又不是我一个人，你问问谢兄弟，刘筐头儿，曲筐头儿，便知我纯是一片肺腑之言。”
　　邬老三冷笑道：“丐帮兴旺，全在于总筐头的勉力支撑，你们为什么要叛她？还要看着外人杀她？丐帮再不济，也强于做人家的奴才。你们不做快快活活的乞丐，偏要去做人家的奴才，这又有什么好？”
　　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这么说你是宁愿做乞丐，也不愿做奴才的了？”
　　邬老三道：“正是。”
　　那阴恻恻的声音道：“好！”
　　就听见一片慌乱。
　　邬老三道：“曲筐头儿，你为什么用毒蛇咬我？”
　　那阴恻恻的声音道：“好告诉你一声，连我曲绪，还有刘冬忠兄弟，都跟你熊勤大哥一路，跟了那位老人家，咱们这一次去凤凰城，就是要杀死鱼漂儿，把丐帮拿过来，另起炉灶，干一番大事业。你反对这么干，就只好死了。”
　　邬老三显然是蛇毒发作，他的声音喑哑，还颤抖：“好，好，你们别自找苦吃，你们聚众叛逆，总筐头她……她老人家也不会饶过你们！”
　　那大哥道：“邬老三，曲绪兄弟的这条蛇，咬你一口，你也是知道厉害的了。你准活不过两个时辰去，念你在丐帮和大家兄弟一场，就让你留个全尸就是了。咱们走，急着赶路吧！”
　　十五骑仍是十五骑，只不过有了一匹空骑，被一个乞丐牵扯着，一齐向关东进发。
　　此时，天已大亮。


　　蓝苗走了出来，她看着这个邬老三。
　　邬老三眉心处已发青，口不能言。
　　蓝苗道：“你是丐帮中人？”
　　邬老三眨眨眼睛。
　　蓝苗又问：“想把这些人的事告诉你们总筐头鱼漂儿么？”
　　邬老三眨眨眼睛，这一次眨得很快。
　　蓝苗就笑了一笑。
　　她是个善良女子，自从跟吴智成亲之后，她就更不愿伤人了。她看着邬老三的伤势，知他是受了蝮蛇之毒，因他平日也曾弄过毒，所以还不曾马上死掉。蓝苗对大汉们道：“把那棺材抬进来，扶她起来。”
　　三个大汉把棺材抬了进来。他们打开棺材盖，把躺在棺材里的鱼漂儿扶了起来。
　　他们给鱼漂儿嗅解药。
　　鱼漂儿浑身开始能活动了，只是疲软无力，不能与人动手过招。
　　蓝苗道：“邬老三，我看你是一个汉子，我给你服下这蝮蛇之毒的解药，吃过了药，你自己告诉你们总筐头鱼漂儿这一切，好不好？”
　　邬老三心里道：“你以为那么容易？现在凤凰城里到处都是丐帮一百零八家分舵的人，他们满街晃，你怎么能走到鱼漂儿面前？恐怕不等你走上前，就被人家杀死了。但他又想，反正已是一死，如果被毒死也是死了一回，莫如求这位姑娘一救，自己赶去凤凰城报讯儿。天可怜见，如果有了机会让他去见到了总筐头儿，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向她讲明，要她别被这三十七家丐帮分舵的筐头挟持，被他们杀死。那时丐帮好好的基业岂不是又被毁于一旦？
　　于是他泪水哗哗流，向蓝苗不停地眨眼。
　　蓝苗知邬老三的心意。
　　她从怀里掏出毒口袋。见了这毒口袋，她还心里悄悄一乐。自从上次见到吴智，给吴智服毒之后，她再也没用过这毒口袋。如今要用这毒口袋救下两个人，鱼漂儿和这邬老三的命，这让她十分快活。
　　她给邬老三喂了一些白色粉末儿。
　　然后她又看着鱼漂儿。
　　鱼漂儿盯着邬老三，她有许多话要问，但她得等，得等邬老三的毒解去之后。
　　好一会儿。邬老三哇哇狂吐，吐了一地秽物。
　　他好了，虽然有一点虚弱，但人已经很清醒，也慢慢恢复了力气。
　　蓝苗道：“这个女人就是你们丐帮总舵的总筐头鱼漂儿，你有事可以向她讲明。”
　　邬老三心里疑惑，盯住鱼漂儿不讲话，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道：“姑娘错了。咱们丐帮总筐头儿是貌若天仙、武技高强的绝世高手，但她年纪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决不是这副模样。邬老三有幸，曾在岗上一战三尸手时目睹过总筐头的神采。”
　　蓝苗道：“当然不错。”
　　她走过去，揭去鱼漂儿脸上的人皮面罩。
　　果然是一个花容月貌的鱼漂儿。
　　邬老三马上扑通跪倒，说道：“真的是总筐头在上，幽州分舵劈头邬老三给总筐头磕头了。”
　　鱼漂儿点点头，也不讲话，她只是焦急地看着蓝苗，目光中有一丝哀恳之意。
　　蓝苗明白鱼漂儿的心意。
　　蓝苗问道：“你是不是想回凤凰城？”
　　鱼漂儿点点头。
　　蓝苗一笑道：“好，我就陪你回去。”
　　鱼漂儿摇摇头。
　　蓝苗道：“我陪你回去，处理完这些丐帮的事儿，咱们再一块回两广去见吴郎。如果那时我毒不倒你，我就先毒死我自己，让你去找吴郎好了。”
　　蓝苗说完，咯咯大笑。在蓝苗看来，这些事都极简单。
　　鱼漂儿叹一口气，她知道她劝不动这个任性的苗家姑娘。
　　蓝苗派一个大汉回两广去，让他捎信告知吴智，就说蓝苗来找鱼漂儿去两广作客，但鱼漂儿忙碌，所以蓝苗也在这儿陪她，约一个月后一齐回两广，告诉吴智别太挂牵。
　　鱼漂儿这才展颜一笑，道：“你这打扮不行，丐帮大江分舵的人会吃了你。”
　　蓝苗也嘻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