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壮士断臂

 

2021-06-06 16:28:58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莫奴生与须跋正要吃那猴脑，忽地隔桌那齐眉杨走来，对他两人说道：“对不住，本店的猴脑都被人包下了，都被那位小姐包下了。”
　　须跋恨声道：“什么？我要吃，她包下了，她能吃几只？这明明是与我作对！”
　　他怒喝一声，举拳便打。齐眉杨也不惧他，出拳便应。两人一拳交过，齐眉杨暗暗叫苦，原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但须跋也知道，一打起来，再哪里能吃得到猴脑？正要大打出手，忽地痴娘儿笑了，她回头对莫奴生一礼，说道：“不知道要称呼莫大哥，还是要叫姐夫？”
　　莫奴生一见是倩倩，就大叫道：“别打了，是自己人！”
　　须跋一听得是自己人，便收拳而退，那齐眉杨正觉难缠，便也一松。莫奴生说道：“倩倩，你怎么在此？青青在哪里？”
　　倩倩自是不知青青正在卓书处受苦，她抿嘴一笑，说道：“你与姐姐不在一起？”
　　她也只是知道青青带着孩子出走，不在唐门。
　　莫奴生黯然道：“我也知道她走出唐门，去了哪里，我也不知。我这里也正找她。”
　　倩倩说道：“你们要去哪里？”
　　须跋看看莫奴生，莫奴生看看须跋，莫奴生道：“说与你听，也没什么，我要去找那个耶律重恩算账。”
　　倩倩忽地心里有些酸楚，泪水就流出来了。她再想着答罕，想着那一夜她竟做了耶律重恩的女人，心内滋昧，实在难说。她轻声说道：“我离开了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莫奴生正要再问，须跋递一眼色，莫奴生便不敢再问。
　　秀茗一见他们神色沉重，竟无话再说，便大声说道：“对了，你们再也不能吃那猴脑了，这些小猴子被小姐包下来了，都放生去了。”
　　须跋低声说道：“不吃就不吃，莫非我好意吃那个不成？”
　　秀茗大声道：“你看样子是一个和尚，怎么什么都敢吃？”
　　须跋瞪她一眼，吓得秀茗不敢再说。
　　莫奴生说道：“本来我该带着孩子，但我国难家仇在身，便不得不把孩子托付与青青，但愿她无事才好。
　　倩倩无语，她念着青青，但此时更黯然神伤的是她自己。
　　她怎么会糊涂做了耶律重恩的女人，莫非她真个与耶律重恩该有那一段冤孽债么？
　　莫奴生说道：“既是不能吃猴脑，我们便不吃了，赶去找耶律重恩。”
　　倩倩欲语又止。莫奴生也看出了异样，便问她道：“倩倩，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
　　痴娘儿一笑，说道：“我忘了告诉你，答罕离开了耶律重恩，我也离开了那里。”
　　莫奴生看她在此，也知道她离开了耶律重恩，他心内一松，若是在耶律重恩那里见到了倩倩，他还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痴娘儿说道：“耶律重恩没有珠宝，那大辽国珍藏珠宝的事儿是假的。”
　　须跋恨声道：“怪不得，他那么急忙要去春灭人国，原来是真缺银子。”
　　莫奴生说道：“派人去告诉扎德布的旧部，看来要重复黑汗，也并非不能。”
　　须跋出去，对着一个汉子说说，那汉子顺着楼梯咯咯跑下去。
　　莫奴生说道：“珍重！”
　　痴娘儿也说道：“珍重！”
　　痴娘儿再无一点儿嘻态，她神色郑重。
　　待得莫奴生走远了，齐眉杨说道：“痴儿，我头一次见你真面目。”
　　痴娘儿一笑低下了头，她原来是好人家的女儿啊。
　　耶律重恩决定再对大宋进攻，如果只是他一军深入，会有些可怕。卓书在他的右翼，粘拔恩在他的左翼，他们该给大宋以重创的。
　　他命令全军拔营而去，逼近城池。
　　这是均州城。
　　城上的宋军顽强抵抗，他们高喝道：“辽人是猪狗！辽人是猪狗！夺人城池，杀人无算，杀光辽人，报我血仇！”
　　耶律重恩攻了几次，也攻不下，看看天晚，他令大军结营，点起篝火。
　　中军帐内，他一人独坐。
　　如果他能与红顶天在一起，好好议一议如何进军，也是好的。他的手下虽说有十八人是皇族，他们也称他是主人，称他是大王，与他并不同心。
　　要是倩倩在也好啊。虽说他那一夜误与倩倩相交，但他不悔，他喜欢倩倩。如果让男人从心底里说他喜欢唐门三姐妹的哪一个，他真的很喜欢倩倩。倩倩风流，而且是一个很有识见的女人。
　　她为什么要恨自己？可她既是不喜欢自己，何必去睡自己的婚床？她不知道睡在那里的女人就意味着她的身体乃至于她的一切都属于那个男人吗？她既是睡在那里，就是耶律重恩的女人，从那时起，她就是耶律重恩的女人，她自己做的，怎么能恨别人？
　　但她走了，红顶天也走了，剩他一人好苦凄。
　　他再想起了唐思思，思思也是一个很有趣的女孩子，她在哪里？如果她在，她会对耶律重恩说什么？
　　夜三更了，巡夜的军卒敲更，更敲得耶律重恩心凉。
　　蓦地，一阵风从他的身后吹起。
　　耶律重恩只是身子一侧，一只金钹从他的脖旁过去，嗖地一凉，他的脖颈受伤，流血了。他怒吼一声：“谁？！”
　　唰地一刀，那刀法是很精妙的，无破绽的一刀！
　　耶律重恩本来躲不过这一刀，他手边正有与红顶天饮交杯酒的那一只酒杯，他用手中的酒杯迎上去。
　　酒杯碎了，碎出一片梦幻似的光来，他再身子一闪。那银铍再冲出，正削在他的肩头上！
　　他忽地心情沉重，似乎活不过今晚了，须跋与莫奴生两人有备而来，只欲取他的性命。
　　耶律重恩长啸一声，这啸声是告诉营内的十八皇族，他有急难。
　　须跋不待他再啸，双钱一击，双龙夺目，直抢他双眼！莫奴生的刀划向他的身侧，一劈面至！
　　他根本躲不过两人的夹击！
　　他只好身子一偏，硬受莫奴生一刀，哗地血光进飞，他出拳击向须跋，那一只银铍飞天而起！
　　耶律重恩看他双钹只剩下了一片，便飞身而上，欺近须跋。
　　他对付须跋，不敢去理莫奴生，莫奴生会砍死他，而须跋会把他的骨头全都打碎！
　　他一拳正击在须跋的胸前！
　　须跋太急切了，他急于杀死耶律重恩，急于削掉他的头，便不顾自己，这一拳打得他哇地吐血。
　　莫奴生见状大惊，叫道：“国师！”
　　须跋闷声一喝：“杀了他！”
　　再飞一钱，那一钱正插在耶律重恩的肩头，莫奴生一刀砍去，却砍一个空。
　　正在此时，忽听得豁拉一声响亮，那帐便落，三人全都落在帐内。須跋去抓耶律重恩，耶律重恩看势不妙，他用力拔，拔出他肩头的金钱，划开帐幕，冲天而起！
　　他的气力不够，身子在空中正飞，莫奴生也飞身面起，在空中刀轻轻划了一个弧，把他砍翻在地！
　　此时有耶律重恩的援兵放箭，莫奴生身上中了三四箭，他扯起须跋，叫道：“走！”
　　须跋再中箭，身体在空中一栽，便倒在地上。他叫道：“你走，你走！”
　　须跋再复挺起，吼叫声声，冲入那箭手群中，一抓一掷，一扯一撕，不是抓裂了人的咽喉，便是抓破了人的脑袋，只是一会儿，便抓死了十几个。
　　那些箭手看他凶猛，便都后退，一边不停地向他身上射箭。
　　须跋的身上如刺猬！一篷箭杆在他的身上，他吼叫道：“莫奴生，你走啊，你欠我一条命！”
　　莫奴生飞身而起，他知道再也救不了须跋了，他大吼道：“我早晚要灭了你们西辽！”
　　莫奴生飞身走了，他也是身中了几箭。那年轻人叫道：“莫走了莫奴生，抓住他，杀了他！”
　　几百铁骑去追莫奴生了。只剩下了须跋与耶律重恩。
　　两人都身受重伤，躺在地上，都喘息着。须跋说道：“你个狗娘养的，做一个什么耶律公子有多好，偏要做什么西辽王，你得死了！”
　　耶律重恩受了重伤，他说道：“你是什么狗屁国师，你那个黑汗国早就亡了，你死去吧！”
　　须跋大声道：“你们没有什么狗屁珠宝，你们只是一群穷光蛋！你们要完了，孤军深入大宋，你们完了！”
　　须跋再咳了几口，一口血憋在嗓里，一口气咕噜不上来，倒地大喘。
　　耶律重恩怕他再说什么关于珠宝的事，他拿起那一只金，霍地插在须跋的脖颈上！
　　溅血，溅血！
　　耶律重恩伏地大嘴，说道：“你想与我西辽王斗，今生是不能了！”他哈哈大笑起来。
　　莫奴生奔得很快，他觉得后背的那一支箭对他不利，那一支箭射得有些深，他一奔跑，那箭便刺痛。如果是平时，他必得拔出那一支箭来，才能再走。但此时不行了，他已是听到了马蹄声。那是西辽王的铁骑，他们是罗布泊里的勇士，是世上最善追踪的人。他们如果追上了莫奴生，他只能一死！
　　莫奴生跑得飞快，他在那些铁骑追近时，心里念叨：不能死，不能死，不能倒下，只有我一个人在。
　　他忽地看到了一片树林，他拚死冲人那一片树林。
　　天大亮了，但树林里有浓雾。
　　如果他们不冲进来，让他有片刻的喘息，他就又复是一头凶猛的野兽了。
　　但他们不愿，他们分成十几组人，分头搜索莫奴生。
　　莫奴生抓来一枝木棍，咬在嘴里。他狠命一拔，把那一支箭拔出，他痛得几乎要昏过去。但他再醒来，又急急地包扎。他扯下了一条衣袖，包在他的后背上。如果一动，那条衣袖也会掉落。但他顾不得了，只能这么包一下。
　　他忽地想到了他的两个孩子，在两个孩子的隐约身影里，闪着唐青青那顾盼有情的目光。她在盼着他呢，他怎么能把两个孩子一塞给她，便走了呢？如今她在哪里？
　　他提刀在手，已是听得到有一组人的脚步声了，脚步声是小心的，他们的手里都提着剑与刀。
　　莫奴生闪向一旁。他身体靠在树上，树是可靠的，不会出卖他。
　　他等着，屏息等待。
　　一组人本来有十几人，但到了这里，一个勇士指指一旁，示意他们去另一处搜，另一个勇士点头。只剩下五个人了。
　　莫奴生能看得清他们五人的脸面，他们的脸在树间一闪一闪。
　　他只有一眨眼的时间，他不能飞刀面出，那五个人里有一人叫出，他便是一死。
　　如在平时，他的刀决不会出错。但此时他身受重伤，他能五刀齐出，让他们不吐一声吗？
　　他冲出去了！一刀，再一刀，两个勇士的头在地上跳。第三个出刀，直砍他，不及叫喊，刀便折回，直插在自己的肚子上！
　　第四个看着，急忙回身，他迈出了步，想着吐声叫喊。但他叫不出来了，他的后颈插入一根树枝，一根足以使他嘴不上气来的树枝。他倒下了，看着第五个伙伴。
　　第五个人最有时机，但他呆了，他决想不到一连四击，都是一击致命。他想叫，但他张大了口，一呆。
　　他的口再也闭不上了，莫奴生的手边有一条枝子，那折断的树枝如箭一飞，直插在那人张大的嘴里。
　　另一组听到了异样，他们赶来了，看到了倒地的三具死尸与两个仍在活着，但活得很艰难的弟兄。
　　他们张大了嘴，气不够用，脸胀得紫红。
　　两个勇士把住脖颈后的枝子，另一个用刀一砍，啊一声怪叫，树枝折了，再用力一扯，扯出树枝，人也昏死过去。
　　由两人带着那人走了，他们得回去，赶回去救他。
　　再看这一个，早就断气了，他是憋死的。
　　六个人再找，他们这一次更小心了。
　　六个人不分先后，成一面向前搜。
　　他们知道莫奴生就在附近。他们轻声地嘘，互相招呼。
　　忽地，一人大道：“我中刀了！”
　　原来他的脖颈正扯在一条藤索上，他不知底里，以为是莫奴生来杀他，便是大叫。那五个一回头，不由得发笑。
　　正看时，唰地一刀，划破了一人的肚肠！那人倒下了，另一个回头，叫道：“在这里！”
　　他的头也跳离了身体。第三个与第四个一齐出剑出刀！他们的刀与剑忽地在空中变了方向，直划向对方的体内！两人眼看着对方，自己的兵器直插在对方的体内，两人哼叫着，倒下了。
　　第六个人逃走，叫道：“他在这里，他在这……”
　　声音没了，他的头贴在树上，斜贴着，头上插一根枝子。
　　他被活活钉在树上，他的脑袋在树上钉着，身子还动啊动的，一直在动……
　　有一组人听到了喊声，他们扑来了，他们一共是一十二人。
　　赶到了此处，看到了一地死尸。
　　忽地，扑扑箭响，原来莫奴生得了一筒弩箭，一射十人，倒下了十人，都是射在咽喉！那两人急着要走，莫奴生的刀比人快！
　　看到了树林里的死尸，那上百勇士都无声。他们是守在大漠里的勇士，谁也不会有他们那精力与体力。但十几人一时便完了，再一组又是十二人，死了二十来人。
　　一人低声叫道：“撤！”
　　他们慢慢向回走，他们走得慢极了，因为不知道那个危险的莫奴生藏在哪里，他们不得不防。
　　忽地听到了叫喊声，那头领叫道：“快，不好！”
　　他们飞身冲出树林，看到了一地马尸。莫奴生的手很快，他把那系在一起的马匹全都砍下了头。二百多骑，只是眨眼间便全都断了头。
　　他们很恐怖，不知道恐怖的西辽勇士很是害怕，他们知道，他们是与一个恶魔打交道。
　　看守马匹的五名勇士也死在刀下。
　　一刀划开了两人的肚腹！
　　他们不敢再等，如果真的等在这里，一个受伤的莫奴生也会杀死他们全部。
　　那年轻的皇族看着众人，从众人的眼光里看出了惧怕，他轻声说道：“回去！”
　　他们走了，只剩下了一片树林与一地的马尸。
　　莫奴生此时真的不行了，他躺在树林里，倒在地上，他昏过去了，一睡就是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