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陵王

 

2021-05-18 10:38:4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金陵故都，化金戈铁马为泥土，掩帝王将相为白骨，留一个粉妆玉琢的世界，存一个喧喧嚷嚷的石头城。
　　金陵有王家。
　　王家是大族，族谱有三百六十六页。王家的谱系很杂，每一页上排满了横横竖竖的格子。王家同许多大族一样，每过十二辈便重新排过，这十二个辈字是洪蒙初开人渐成才济世达仁。天下只有王家家族才有十二辈人皆碰头的，在偌大一个金陵城内，有一个王洪寿，这人只有三十岁，也有一个王仁兴，也三十岁，可王洪寿按族谱排字，却是这王仁兴的十二辈排头的祖宗。
　　王家家族老不老？
　　有一本天下人都读过的书上说一句的俗话：“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这个金陵王，就是大族王家。
　　王家大族中，有一支最富，就是所说的金陵王。
　　金陵王富到什么程度？只知道金陵王家小儿过汤饼生日，金陵城里的每人都吃过了饼，你可以进金陵城内的每一家饭店吃饼，每一只饼上都写着“麟儿庆兴”。只知道这个麟儿叫王渐，他老爹为儿子起名字，请了金陵城内十五个饱学大儒，翻书寻典，叫遍了天下喜庆文字，也没叫得成一个令老子满意的名字，叫王渐大吧，不如王渐天，但天又不好，天也不如大大。叫王渐一吧，一者履地盖天也，天地之覆，是为大。但这个一也不大，又因叫“渐一”颇有不思旺子旺孙之想，就不叫这个渐一。最后，想不出来，只好叫王渐。
　　王渐长到了十六岁。
　　王渐生得漂亮，面如傅粉，脸如满月，人如玉树，神似潘郎。王渐没什么东西没有的，宝马十几匹，名剑三四口，文从金陵大儒潘琅、沈颂、徐由风，武从少林善因大师、峨嵋云风师太、武当风火道人，真是磨砚立千言挥剑斩三军的角色。
　　可是，这么一个翩翩公子，却有一样儿毛病。
　　他性子弱，文静，象女孩儿。
　　他除了挥剑之时象个男人，其它时刻都象个女孩子。
　　王渐会绣花，且绣花成癖。
　　王渐绣的花，鱼会游，水会动，荷飘香，马能嘶。
　　金陵大户人家的小姐，皆以能得王渐的绣织为幸，挂着看，抚着想，竟能茶饭不思，夜不能眠。
　　王渐的绣织无价，最近的一次是上个月，一片女孩的锦襦，在绸缎庄里卖八百两银子一块，大户人家的小姐争抢，最后被金陵大户钱小姐用八百两金子买去。
　　王渐会种花，王渐的花园内好花无数。南人花圃中的名种他都会种，且花经他手一抚，便活。金陵人称他“活花魁”。专有人爬进王家花园，偷他的名花。王渐会很多很多女孩儿的巧活儿，王府里的丫头仆人暗里说道：“公子除了不会生孩子，女孩儿家的活儿全会。”王家的老爷夫人叹气，还吵，因为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可是这一个儿子偏偏不象儿子。
　　老爷王宗人叹气：“都怪你，小时总给他穿花衣服，缀香荷包，围一群丫头，把个儿子弄得没了阳性……”
　　夫人也不示弱：“还是你王家种儿不兴，你王家三代单传，没一辈兴旺过。有儿子就不错了，不然你再讨小，再生一个来我看看？”王宗人不语了，他知道他没这个能耐。
　　吵来吵去不吵了，因为他们毕竟还有个儿子。尽管他不象儿子，尽管他会干女孩儿喜干的那些事儿，但他毕竟是儿子，这没一点错处。
　　但老两口总是闷闷不乐。
　　这一天吵完了，老夫人突然一拍大腿，笑道：“这不吵糊涂了？三代单传可不一定四代也单传哪。”
　　王宗人老爷也一乐，也拍大腿：“对呀，给他成家，给他成家，生儿子，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
　　就决定给王渐王公子娶媳妇。
　　老爷和夫人想了三天三夜。
　　想到了钱家小姐。
　　钱家是金陵城唯一可以与王家媲美的大户。就是钱家小姐用八百两金子买了王渐一幅织绣的。钱家小姐如果听说王渐可以娶她，一定会马上乐昏过去。钱家小姐是美女，是那种纤弱文雅的美女。王夫人又想了三天三夜，觉得不妥，她不想让王渐娶钱家小姐。王宗人老爷不解她意，问道：“那女孩子人好，又会武功，又擅丹青，说是手泽工笔没骨花卉，市面上竟相争购呢。”
　　说时，王老爷又叹一口气，因为他想到人家说的“金陵二绝金陵二绝是：钱小姐的画，王公子的绣织。
　　宁肯被人打一百个耳光，王老爷也愿让这二绝换过来，变成：王公子的画，钱小姐的绣织。
　　钱小姐已经打算好了，从她拿到第一片王渐的绣织时起，就决心嫁给王渐，她现在已经收藏有整整一箱子王渐的绣织了。
　　王渐这些年也一共就织了两箱子绣织，除了自己留的那么几片，其余的大半落到了钱小姐的箱子里。
　　钱小姐发过誓：绝不让王渐的绣织落到别的女孩儿的手里。她不能想象别的女孩用又惊又喜的眼光看这绣织，她不能容忍别的女孩去用纤纤玉手抚摸绣织，因为她认定这绣织就是王渐，抚摸绣织就是抚摸王渐，她不允许别人抚摸王渐，因为她早几年就认定了，王渐只属于她。
　　可王夫人觉得，钱小姐做儿媳并不合适。钱小姐太瘦了，她不要一个弱不禁风的儿媳，她要的是一个能生下许许多多王家儿孙的女人。
　　王宗人老爷拍手赞同道：“对！”
　　就不想这个钱小姐。
　　王宗人老爷倒是有个主意：“我想可以去关东求亲……”
　　关东？王夫人跳了起来。
　　关东关家，也象金陵王家一样，是天下首富。
　　关家有女儿，叫关娇娇。王宗人老爷头十年闯关东时见过，唇红齿白，是个美人胚子，这女孩儿如今也长大了，有十四五岁，也可以给王渐说做媳妇。
　　王渐找个关东女儿做媳妇，王夫人心有不甘。说关东人脏，说关东人懒，说关东人大咧，讲话声音大，说关东人十七八岁的女孩都叼一只大烟袋吸。王夫人一听，觉得能吓死人。“不行，不行。”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老爷只说了一句：“关东女孩血脉足，能生娃儿。”
　　王夫人眼睛马上睁开了，着哇，能生娃，这第一要紧的事，怎么忘了。可王夫人答应之后还是有一个条件：“不管怎么样，那女孩要是叼烟袋可不行……”
　　王宗人老爷点头大笑道：“好，好，这一条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