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敬如宾一人忙

 

2021-05-18 11:21:19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长白山下，飞瀑边。
　　茅屋后有一个石洞。
　　夜里，有一个人慢慢走向那石洞。
　　这是一个女人，她手里提着灯，她走得很快。她进了石洞。
　　她喊一声：“我来啦！”
　　这一声喊满心愉悦，满是柔情密意。
　　她轻轻推开门，走进了屋。
　　石洞屋内很是整洁，却又布置得簇新。
　　人乍然入室，恍惚会以为这里是新房。石凳石桌都蒙上了新布，床前有鸳鸯流苏帐子，桌上有红丝纱罩灯，烛是粗似女儿臂的红烛，烧得通亮。石桌上有一张玉石的棋盘，棋子亦是白玉，黑玉做成的，棋盘上有残棋。
　　进屋的女人是那个名动江湖的疯婆婆。
　　她竟然穿一身红纱，披着围帔，笑意盈盈地说道：“陆郎，我来了，给你送晚饭。”
　　她对面石桌上坐着的那个人，宛然正是陆逸翁。
　　陆逸翁不答话，端坐不动。
　　“陆郎，宛君给你送饭来了。”
　　她仍在笑，窃窃而笑，象一个新婚女子那样羞羞涩涩地笑。
　　她脚步轻盈，落地无声。
　　她手很麻俐，把菜一一放在石桌上。
　　“这是川菜油抱红心，这是关东油嫩豆腐，还有炒豆皮。吃呀，陆郎，这都是你爱吃的菜……”
　　她又顺手给陆逸翁斟上了一杯酒。
　　“喝吧，陆郎，三十多年了，你不曾见过我，是不是啊？”
　　她的脸上有了醉颜。
　　其实她秀色未改，只是在江湖上名声太大，才在三十年前被人叫做毒疯婆婆。
　　“陆郎，咱们还是继续下棋吧，你胃口不好，不愿意多吃东西。”她几下就把饭菜装到了篮子里，把那一块玉石棋盘端了过来。她窃窃而笑道：“陆郎，你是不是记得，这块棋盘，当年要送你做婚礼，你还不要呢。你说，一张棋盘，二人对弈，你送予我，我与谁弈棋去？我说你与你的妻子……去下。你苦苦一笑道：她不会下棋。我当时一愣，真想问你她都会干些什么，但我见你神色不悦，就没问你。我怕你不高兴啊。我当时为了遮掩，就急急忙忙说了一句：那你就自己左手与右手下，好不好？陆郎，你以后时常左手与右手下棋么？”
　　她有些动情了，轻轻抚摸着陆逸翁的肩。
　　夜深了，石洞里有些冷。
　　毒疯婆婆宽衣解带，轻轻将陆逸翁抱起，放在床上。
　　她解下流苏鸳帐。
　　“陆郎，你冷不冷？你若是冷，我就抱着你，好不好？”她的声音十分温柔。
　　没听见陆逸翁的答话，就听见她轻声叹息，她又慢慢说道：“陆朗，自从那一夜之后，我……好想你。我知道你也想我。可你不如我那么想你。你是个好人。我不是个好人，我不该弄那毒害你，我当时只想，我已经身中毒害，哪能让你也中毒？你说你情愿，可我告诉你，我不情愿。而且……而且我们会没有孩子。你犹豫了，好半天，你才说，天下的人多的是，为什么就我们一定要孩子？我知道你不是真心话，你想要一个孩子，很想要一个孩子。我早年为什么弄毒？我不弄毒，我会给你生二十个孩子，十个儿子和十个女儿。那时该有多好？我跑了，给你留下一张字条，再也没见你。你等了五年，才和她结了婚。你想我是不是？不然你为什么只要了一个儿子？你后也不知道那个毒疯婆婆是我，对不对？我想你，我好想你，所以我不断地吃毒药，服毒物。既然已对陆郎说我已服毒而死，可为什么不死，我恨自己不死，就拚命服毒，一心想死。可死过去又活过来，我想我还可能见到你，陆郎。我在江湖上行走，做事象疯子一样。我专找那怨女旷男，让他们成亲。用剑逼着他们成亲。于是江湖称我第一毒，第二疯。后来你才找到了我……”
　　鸳帐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哀叹，这一声叹，在叹时光流逝如许。
　　她就又娓娓诉说：“后来你就听说了毒疯婆婆，后来你就找这个毒疯婆婆。你绝不会以为是我，你一见到我那天都呆了，两个人站了一刻钟，有多少话要说？你只说了一句：是你？我也只说了一句：是我。然后就呆呆地站着。那天我简直是傻了，什么话也说不出，直看着你慢慢走了，走得很远很远的。从见你那一天起，我再也没杀过人……”
　　鸳帐中传来了轻轻的啜泣声。
　　她又轻轻地说：“你为什么见了面，不叫我宛君？你为什么又不上来轻轻吻一下我的头发？我没让你做别的，是不是？我又没伤害你的妻子，对不对？她好善良么？你那神色告诉了我，她好善良，于是你便不能欺她，不能欺心，只好欺我。好人儿，是不是人们都伤害自己最亲的人？是不是人们对自己最亲的人不能容情？一辈子都亏负她？”
　　石洞静静悄悄，只有蜡烛烧淌许多烛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