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一棋定华山

 

2022-10-10 10:33:5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淳于风看着岳劲，他没料到那个唐思会心思如此缜密。
　　她拿下了武当，再击败少林。
　　如今她再来华山，显然来意不善。
　　岳劲道：“我们不出华山，看她能把那毒送到华山上来么？”
　　华山上有水，只是没粮。
　　岳劲黯然道：“要是华山上有粮就好了。”
　　淳于风一叹：“有粮也不行，我们总不能龟缩在华山，那也太让江湖人士笑话。”
　　他说道：“唐门此时气盛，我们华山派不是她们的对手，她们只来了一群女人，显是另有埋伏，我看不去不行了，我便走一遭。”
　　岳劲大声道：“不行，师兄，她的手段极毒，你也听说过武当的乌生道长被她毒得不能动，只能坐在车上，生不如死。她还弄一种叫做什么‘快乐抻仙’的毒药，毒得人一点儿气力也使不出来，任由她摆布，这人的雄心，就是要独霸武林。”
　　淳于风说道：“我去会她，华山派总不能不见唐门掌门，说出去，这事儿让人见笑。”
　　众弟子一听，都是热血沸腾，就与唐门一拼，至多是一死，众弟子叫道：“掌门，我们就去与她一战！”
　　淳于风问岳劲：“师弟，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会她？”
　　岳劲豪气满胸，说道：“师兄要与她一拼，死战一次。”
　　淳于风大笑，说道：“你错了，你错了！”
　　岳劲与众弟子都是愕然。
　　洋于风肃然，看着众弟子，说道：“她来华山，摆棋示威，不是想杀死华山派的人，是想屈我之兵，想让我服她。我便见机行事，能治服她，有什么不可？”
　　岳劲要说话，淳于风止住了他。
　　他再说：“华山派比崆峒派远，她不去崆峒来华山，一定是崆峒有变。或是崆峒服膺了她，或是崆峒也遭了毒手，你们小心些，要见机行事。”


　　唐思听着古筝，那古曲散散漫漫，直冲山中飘去。
　　她心思不属，蓦地她从那古曲里想到了那个柳双，心道：“不知道那个柳双在哪里，他见了我，会不会有一些欢喜？他从前总是那么笑，笑得怪怪的。他的心思是不是像我一般聪敏？那个傻丫头月儿可是便宜了，能天天与他在一起，女孩子能同他那种男人在一起，一定是很快乐。我那件事儿做得对不对？我把他们撮合到了一处，我就是天大的傻瓜了。可我派月儿是杀他，月儿那丫头喜欢他，她不会动手杀他。就是杀不死他，也让他恨月儿，不让他喜欢月儿，这件事儿做来并不难。
　　蓦地，她有一些吃惊：她怎么了？她不是与那崆峒派的吴星雨有过誓约么？她不是与他宁愿一心，结成秦晋之好么？她怎么能再想着那个微微笑着的柳双？她不能再想那个柳双了，那个柳双不是她的心上人，只有那个吴星雨才是一个好男人。
　　“不做孙仲谋，宁为稻粱谋”，她不能只做一个女人，不做天下人仰慕的英雄。


　　忽地，唐星儿来到了她面前来了：“来了，来了一个大胡子的男人。”
　　果然来了那华山派的掌门淳于风。他飘然大袖，一直来到了唐思面前。
　　淳于风有六十来岁，仙风道骨，十分不俗，他的样子确是风度翩翩，一眼看去，真有过人聪敏。
　　淳于风大笑道：“唐掌门一来，便开了先河，占亭遨棋，声过古人。从此陈抟赢棋的威风不能独占了。”
　　唐思笑笑，说道：“淳于掌门的大驾果然难请，幸会，幸会。”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淳于风心道：原来是这么一个小姑娘，传说中她做了那么多的大事，平武当，屈少林，毒天下，做下的事事件件，都是足以让江湖人侧目，这么名气大的一个人，竟是一个小姑娘，也想不到会她如此美艳。
　　那唐思心道：看不出他竟是这么一个雅人，如果他不是一个老人，年轻时定是美貌俊少，引无数佳人夜梦不寐。
　　两人一笑，互道倾慕。
　　两个在棋亭上坐定。
　　淳于风笑道：“唐姑娘是一个雅人，听得筝鸣，稳坐棋亭，雅心不小。”
　　唐思笑说：“专等淳于掌门，倾心静待。”
　　两人说得客客气气，那一旁的小丫头唐星纳闷了：他们说了半天话，尽说些废话，是什么意思？
　　唐思说道：“我伏了武当，攻下少林，再与崆峒约定互不相犯，如今五大门派只有华山、峨嵋两派，得我专门来访了。”
　　华山派掌门淳于风肃然道：“唐掌门威风，已听师弟说过，只是华山派从来做事简约，怕不能令掌门快意。”
　　唐思与淳于风的对话文绉绉，令唐门的姑娘们大是忍俊不禁。众人都强忍笑意，只有那唐星忽地笑起来，咯咯笑声顿时在华山上响起。
　　淳于风还能不语，那岳劲反是吃不住了，他喝道：“两家掌门说话，你笑什么？”
　　那唐星乐道：“他们说的……说的是什么话？说得真吃力，哈哈哈！”
　　她还是大笑。
　　连唐思与淳于风也笑了。
　　人说话费力，岂不是人家难受，自己也难受么？
　　所有的人都是大笑。
　　淳于风说道：“那小丫头反是比我更直率，有话直说吧。”
　　唐思也笑，她说：“一局棋定输赢。”
　　淳于风说道：“输什么？赢什么？”
　　唐思目光炯炯：“赢的可随你意，输了便不可下华山。”
　　淳于风大笑，他掀髯而笑，说道：“唐姑娘，你是不是想错了？要说用毒，你可以胜得老夫，要说你唐门杀人，或许会比华山派更厉害，可说到下棋，你怕不是老夫的对手吧？”
　　唐思笑笑，说道：“我是唐门掌门，说话令出如山。如果我一局输了，任凭华山派来去，我唐门与华山派不相干涉。就是在江湖上，我唐门的人见了华山派的弟子，也得绕路而行，决不当面碰撞。如果我赢了，除非再有人胜了我的棋，不然华山派不得下山参与武林纷争，只能静静呆在华山上。”
　　一番话说得淳于风也是沉吟起来。
　　如果华山派不下山参与武林中事，就是要华山派不论是非，袖手旁观。那时就是武林名门正派都是受了荼毒，他们也不得插手。这事却是万万不能。
　　但如果胜了，她唐门怎么办？
　　唐思斩钉截铁：“如果你胜了我，唐门再与武林中人纷争，只要遇上了华山派，唐门便退。”
　　淳于风心中一动。
　　那是给了华山派一个机会，天下第一毒家唐门若是一见华山派便退，那岂不是给武林同道一个大好时机么？
　　淳于风大笑，说道：“老夫来了赌兴了，唐姑娘的豪赌，引得老夫兴致大发。姑娘可知道从前在这亭子里，太祖皇帝弄错了，以为华山不是他自己的，便掉以轻心，一局输掉了华山？这棋亭可不是好去处，莫非你以为会胜得我么？”
　　唐思笑笑，文文静静地说道：“我一定会胜你。”


　　人都到了亭子下，静等一局棋止。
　　风不动，草不摇，华山如梦。
　　棋亭里，摆下了一局棋。
　　唐思落子，静静稳稳。
　　淳于风落子，平平常常。
　　两人下了一百二十手。
　　唐思说道：“淳于掌门执白，心无挂碍，大气如华山，出入若云岫，实在叫人佩服。”
　　淳于风一叹，说道：“我如是知道姑娘如此棋艺，我便不会让先了。”
　　两人再下了几子，淳于风的眼睛直盯着那棋，神思有些恍惚。
　　他心道：我看她煞子，竟是大有古风。看来她的棋力比我更胜一筹，我看错了她，我失算了，原来以为我的棋术能胜得了她，岂知她的本事更大？她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如此好的棋艺？如果我输了，华山派岂不是在这次武林争端里，不入江湖，便一失再失了么？不待得华山派出山，便给人屈兵，再也无法走出华山。我岂不是千古的罪人？
　　他想来想去，想到江湖中名门正派给唐门杀得苦时，华山派竟不能躬逢其盛，也不能出山去助各大门派，一想到各大门派正在受唐门屠杀，他们的弟子会大声叫骂华山派，大声叫骂他淳于风。他不由嗓内一甜，喉头一腥，哇地一口吐出血来。


　　一口血喷得桌上棋乱。
　　黑黑白白洒满碧血，点染如花。
　　所有华山派人都在亭下，忽地看到掌门的身子一栽欲倒，皆是大惊。
　　那岳劲抢上前来，叫道：“师兄，师兄！”
　　淳于风苦笑道：“难啊，难啊，是不是武林劫数，是不是武林劫数啊？！”
　　唐思看着淳于凤，说道：“淳于掌门不能清心，这一局棋你赢不了啦。”
　　淳于风颓然道：“我输了。”
　　他站起来，说道：“唐姑娘，我想不到你的棋艺如此过人，我输与你了。我答应你，今日起，华山派再不出山，直至有人胜得唐姑娘！”
　　淳于风说话时，心里黯然神伤，他心道：我是华山派棋艺最佳的人，除了我，华山派再也无一个会下棋的人了。就是他会下，谁能胜得了我？要胜这个唐姑娘真个是难了。
　　他心里万念俱灰，一想到竟是由他吐口，说出华山派不再出山的决定，他心内竟是如刀绞痛。
　　唐思说道：“我与淳于掌门是公平竟争，如今是我胜了，华山派淳于掌门决定不再出山，就是江湖风波再大，华山派也不会去理。相信淳于掌门的话会作数的。”
　　淳于风回头，对着岳劲说道：“师弟，我们走吧。”


　　暮色苍茫，看着在暮色里走回去的淳于风，那唐思的心里也不十分好受，她心道：华山派是一大名派，看来他难受这委屈，他是一个心性高傲的人，说不定他会一死。
　　唐星说道：“你胜了他，他会再也不出山么？”
　　唐思叹息说道：“他是一个高人，我差一点儿就要败了，再下几步，说不定我会输与他。”
　　唐星的眼睛眨巴眨巴，她不明白，既是再下几步，淳于风就会胜，他为什么没胜，反而吐血了？
　　唐思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无有近忧，心内焦愁。
　　她说道：“华山派的事儿完了，告诉唐日，让他的人撤走，直去峨嵋。”
　　唐思心道：但愿我不栽在峨嵋的手上，那儿的人都是女人，女人执事，说不定会有聪慧的人，那可就难对付了。


　　华山派的所有弟子都聚在堂上，淳于风说道：“今日事，是我所料不及，不知道她的棋艺也那么好。”
　　岳劲忽地说道：“师兄，我们真的输了。”
　　淳于风看他，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岳劲说道：“师兄，你心性高傲，你的棋艺也是天下难寻，但唐姑娘确实棋艺也高，我们不光会败在她的毒器下，我们也败在她的棋艺下，我们怎么不服？”
　　淳于风叹息道：“我服，只是我不能服，华山派绝不可不理天下事。”
　　岳劲说道：“我们只有一法儿，那就是找一个棋艺比她更高的人，再与她下棋。”
　　淳于风叹一口气，说道：“谈何容易。”
　　确实，淳于风的棋艺，本来就是天下难寻。再找一个比他更高的高手，哪里去寻？
　　淳于风说道：“还有一法儿……”
　　众弟子看着他，静等他说话。
　　淳于风轻声说道：“我一死，华山派自可毁约！”
　　岳劲与众弟子都是跪下，叫道：“不可，不可！”
　　岳劲说道：“好，师兄愿意死，我先一死便了！”
　　他横剑便欲自尽！
　　淳于风手快，一把夺下他的剑，他一叹道：“何必如此，这样做，对华山派有什么好处？”
　　岳劲大声道：“你记着，你要自尽，我们都陪你！”
　　所有弟子都是应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