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独山

 

2022-10-10 11:29:1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蜀中唐门的后山是禁地，从来没有人敢私自闯来。
　　就是唐门的亲近弟子，也决不敢来这里。
　　说是后山，其实不是一座山，只是一个小小的有方圆二十丈左右的山包。
　　这地方叫做“独山”。
　　唐门的弟子都知道，独山是唐门最秘密的地方。
　　唐门弟子，除了掌门，很少有人能进得去独山。
　　但独山里肯定有人在，那些人也是唐门的弟子，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走出来过，他们的一生都是在独山度过的。
　　唐思虽是做了掌门，但她从来不曾到独山去过。
　　因为没有人带她去，她便不曾去过。


　　唐思走到了唐门的门口，再回头看看，她能看到独山，也能看到唐门的正中心，那里正是她住过的房子。
　　她要走了，她再也不做唐门的人了。
　　忽地有人当头拦住了她的去路。
　　拦住她的是唐门三老。
　　妙手刀说道：“思姑娘，你要去哪里？”
　　矮子笑笑，说道：“小丫头想溜？你想走，哪里有那么容易？”
　　瘦子说道：“你做了唐门的掌门，只能不死不休。别说是你，就是大哥他也得死在掌门的座椅上。”
　　唐思说道：“唐门的掌门已经有了，你们难道不知道？”
　　矮子大笑，他笑哈哈道：“原来唐门又有了新掌门？”
　　妙手刀喝斥他道：“别笑！”
　　矮子果然不笑了，他正色看着唐思，说道：“我们六兄弟，只有我是老四，我大哥死时托付给我的事，怎么会再有新变故了？”
　　唐思淡淡一笑，说道：“我也不愿意再做唐门的掌门了，你们就让他干好了。”
　　妙手刀冷冷道：“你说你不愿意做，你便不做？唐门的掌门真的那么好做么？”
　　瘦者说道：“思儿，我告诉你，你其实不是别人，你正是大哥的女儿，从前大哥在外，娶了一个小女人，他怕大嫂。如果他把那小女人领回了家，大嫂会用心机毒死她的，大哥便托我们带你。你后来到了唐门，也不算是正支的人。你是大哥的骨肉，这一点儿却是不假。你知道不知道，除了大哥，哪里能有人能生出像你一般冰雪聪明的女儿？”
　　唐思的心活了，她心里想：原来我是老太爷的女儿，我比那几个人的辈份都不差，我不是六老爷子的孙辈，我只是他哥哥的亲骨肉……
　　她心里波澜四起，表面却很平静，她说道：“我不是唐门的掌门，我只是一个傀儡。”
　　妙手刀大声道：“带她走，让她看看独山！”


　　独山，独山，对于唐门弟子有多少诱惑力？
　　从前的唐门弟一走出去，人们便问唐门的毒秘。
　　他们问起独山，唐门的弟子都不知道，有的被人杀死，还是不知道独山是怎么回事。
　　他在倒下时，人追问他：“独山在哪里？”
　　他会说：“在唐门。”
　　再追问：“在什么地方？”
　　他只好说：“不知道。”


　　妙手刀与矮子三人带着唐思，他们两个挟着唐思，三人齐纵，一齐来到了唐门后山。
　　这就是独山。
　　唐思心里忐忑，她知道，除了唐门的近亲弟子在独山呆上一辈子的，就只有唐门的掌门能来去独山。
　　他是唐门的掌门，她也是第一回来独山。
　　到了那一块小山包下，妙手刀说：“敲门！”
　　便拿出一支小小的针刺来，看得出那针是特制的，他把那针打在地上，唰地打入去。便听得久久后有一声炸响。
　　地面有人问道：“是谁？”
　　矮子说道：“四太爷！”
　　原来只有那个矮子才是独山的领袖。
　　他一声答过，地下轧轧响了，从地上开出一扇小门来。
　　四人走进去了。
　　原来独山不是山，而是一个地洞。一进入那洞，竟是很大，越走越宽，一直走进去，便见出里面还有树木在种着。
　　原来那正中的孔上透着光的是一个大洞，洞里是越下越宽的地下城。
　　唐思四人到了那大石壁前。从那里走出四个老人。
　　这四个老人比矮子他们三人可是老多了。
　　当头的一个问道：“是谁？”
　　矮子答道：“是大哥的女儿。”
　　那老者笑了，上前来摸一摸唐思，说：“原来是一个好女娃子。”
　　另一个老人道：“老大那小子有福，竟有这么大的女儿呢。”
　　他们让唐思四人进了洞。
　　再进几层，便看到了一群人在那洞里烧火，水哗哗在地下流，流过他们的膝头。
　　矮子说道：“这里便是唐门制造暗器的地方。你看看吧。”
　　唐思看到了铁相思刺，看到了胖肿子瓜，也看到了路倒虫，看到了毒针，她知道那是唐门的暗器，但不知道原来它来自这里。
　　一排排暗器都是摆在桌上，等着他们戴着鹿皮手套给它们淬毒。一个个被夹起来放在那毒罐里。
　　毒水便哗哗响，一拿出来，便是绿油油的颜色了。


　　一个老者坐在一张石桌前。
　　他听到了来人，不动，也不回头。
　　矮子说：“这是你九爷爷，他本来是你爷爷那一辈最聪明的人，他后来来到了独山，三十年再没出去过，他现在正在制一种新暗器，叫做‘生死恋虫’。这种暗器一飞出，成对成双，径取人头，一左一右，飞得正是两厢，很难提防。”
　　妙手刀也轻声说：“你九爷爷制它，已经用了三十年。”
　　三十年如一，在这洞里天天对着一种暗器？
　　妙手刀很肃然，说道：“唐门在江湖上不败，是因为他有过人的地方。单说这暗器，江湖上再也没人能制得出唐门这些暗器。你九爷爷头十年能听得见这暗器的叫声，后十年能看得见暗器的飞行，最后十年他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了……”
　　唐思看着妙手刀，她不知道为什么。
　　妙手刀的眼里有泪，他说：“他愿意看不见，便刺瞎了双眼。他要听不见，便刺聋了他自己的耳朵。”
　　这就是唐门的人，就是唐门的秘密么？


　　再过去了一处，看到了足足有六七十人在那里试暗器。暗器在空中飞，他们试过了，再拿回来，再试，一直到试好了，便包在鹿皮革囊内。
　　妙刀手说道：“到了这里，暗器便可以出门了，到了唐门的弟子手里，便可以带到江湖上去了。有人看到了唐门暗器，知道它厉害非凡，但他也想不到有多少唐门弟子为了它，一生的幸福快乐都没了。”
　　矮子豪气长吟道：
　　“少年子弟江湖老，
　　一生一世死不休！”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种暗器成名，唐门老了多少弟子？


　　再走便走进了一间大大的房子。
　　这房子非同一般，一看便知道不是寻常用的，原来它高得太高了，足足有平常的房间的三倍高。
　　周围看看，竟是有许多的人坐在那里。细看看，那些人都是静静坐着不动，原来都是死人。
　　唐思看着那死人，她不怕。
　　妙手刀看她一点儿也不怕，笑了一笑，很是佩服她。
　　他说道：“这里的都是唐门的掌门。自从我们第一代掌门唐生天始，如今已经是三十二代，只有三个人没了尸体，一个是第十六代掌门唐雪，她是你一样的女孩儿，她走出了唐门，再无影踪。估计是被人害了。再就是前四代的唐德僖，他死在万丈崖下，没了尸骨。最后一个便是从前只做过一时掌门的大少奶奶。剩下的所有掌门人没有一个不在这里。”
　　走到了最后，那矮子说道：“大哥，我们带明儿来看你来了。”
　　唐思心里想着：他怎么叫我明儿？
　　矮子说道：“你是叫唐明儿，你是唐胖儿的妹妹。”
　　唐思说道：“他不是唐胖儿。”
　　矮子说道：“我知道，我说的那个唐胖儿是你六叔的那个神胖子。”
　　唐明儿心道：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
　　矮子指着排最后的老太爷的尸体，对唐明儿说道：“跪下给你爹叩头。”
　　唐明儿心道：原来老太爷是我爹，怪不得他叫我做掌门。
　　她跪下，咚咚给老太爷叩三个响头。
　　她心里委屈都是涌出，眼里便流出泪来了。
　　矮子说道：“你看看我们唐门，在江湖上，立志屈服各大门派。你知道他们从前也欺负过我们唐门，如今我们也得欺负欺负他们了，你说对不对？”
　　唐明儿说道：“我对不起爹。”
　　妙手刀说道：“我与你爹是不出五服的兄弟，我排行老二，但你爹死后我便是他们的大哥。你知道不知道？”
　　唐明儿给他跪下，称大叔。
　　妙手刀说道：“长幼有序，是我们唐门的排名之道。从前我们唐门也做过一次排名，那是在少奶奶当政的时候，谁的武功强，便是大哥。后来看出，那只能让我们骨肉自残，我们唐门想在江湖上称雄，骨肉自残怎么能行？”
　　矮子说道：“后来我们唐门便立了一个规矩，只要有老大在，便是老大当政。我们唐门就是你当政，这事儿不容他人插手。”
　　唐明儿幽幽地问：“不知道六……六叔他是什么意思？”
　　妙手刀说道：“他想当老大，他想做掌门，但他做不成了，如果他要做，便是由老四做，也轮不到他，他便想要他的儿子做。”
　　唐明儿想到了那一个司马昭的故事。
　　妙手刀说：“你为什么要嫁与那柳双？”
　　唐明儿说道：“我喜欢他……”
　　妙手刀大声喝道：“不行，你就是真喜欢他也不行，看看九爷爷，你看到了什么？”
　　唐明儿知道她得回答：“为唐门献身。”
　　矮子大声一叹，说道：“对，你是唐门的人，你还不幸做了唐门的掌门，你只能为唐门一死，毒死世上的许多人，你自己死后也被浸过，坐在这里，一生一世与唐门在一处。”
　　唐明儿看着那些坐在墙边的掌门，她心里百种滋味儿都齐上心头，她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妙手刀说道：“当着你爹，你说一句，如果你不愿意做唐门掌门，我们三个便处死你在这里。如果你愿意做，我们便帮你。”
　　唐明儿笑笑，她想起了那个柳双，她恨他，她不制柳双于死地，怎么报得了她的仇？
　　她还恨那个六老爷子，没有他，唐思怎么会变成一个唐明儿？
　　她说道：“我要做掌门，我是爹的女儿，我是爹亲手教的，是不是？”
　　妙手刀大笑，说道：“好，好，果然是唐门的好掌门，看看你九爷爷，便知道唐门在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儿！”


　　唐明儿和他们三个走出了那间大房子，她心里也不舒服，好在死后才到这里，也就不想它了。
　　唐明儿心道：我在江湖上，得再掀起风云，因为我是老太爷的女儿，因为我是唐门的后代。我要宰了那个柳双，让他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我还要把那个任慈制于死地，我要杀的人很多，我不能轻易便罢手。
　　她走出独山。再看唐门，那灯光密布的镇子便是唐门。
　　妙手刀叹道：“如果我们不再制毒，我们在江湖上便会死在人手，这一个大大的镇子，几万人、十几万人便会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