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也算一毒

 

2022-10-10 11:34:09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蜀中近路，有一个桑镇。
　　桑镇的人都是平民，早睡早起的平民，他们每日都想着他们的柴米油盐，再也不会有什么发财的梦想。
　　镇子里没有很有钱的财主。
　　镇边的小小平房里，住着一个阿梦。
　　阿梦是一个老实人，一回在路上拣了一个包包儿，他就守在那路边，一直等到了那失主来领，那失主还怕他要一些好处，便诬他偷了那失主的二十两银子。
　　镇里的人火了，拿出叉子、火棍把那失主打跑了。
　　但阿梦只是笑，人家诬他偷了银子，他也只是笑。
　　镇子里的好多人看好阿梦，请他去做活。但也有人想着他是一个残废，无法干重活，只好请他看看场子什么的，给他一些吃的，再给他几件衣服。
　　阿梦从来不挑剔，给什么要什么，不给就不要。
　　人都说阿梦是一个好人，镇子里的人甚至找了一个女人，来给阿梦做媳妇儿。
　　阿梦这一回急了，他不要，他挥手，用那一只左手乱挥，告诉人，他一生都不找女人。
　　阿梦在镇子里活得很好，他如果真的有了一点儿钱，他就会在那镇子里的小酒店里坐坐。
　　阿梦坐在酒店里，也知道他是没钱的，一定坐在最破的那一张桌上。
　　偏巧这一天，阿梦坐在小酒店里。来了一群人，都是江湖人，看去很有威风的。
　　他们落座了，便叫店主人快拿酒来。
　　看看四外没人，只有一个残废在那儿坐着喝酒，坐在中间的那个人便说道：“我们这一回去，就是要拣一点儿便宜。”众人听他说。
　　他说道：“说来唐门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我们也不能跟着四大门派瞎跑。我们总得见机行事，如果唐门胜了，我们再与唐门和好。如果四大门派胜了，我们便也去攻唐门。”
　　一个人说道：“掌门，我们总不能两家齐攻啊。”
　　那人斥道：“你知道什么，我们如看唐门胜了，就帮唐门，唐门的掌门与我有约……”
　　说话声便渐渐低下去了。
　　再听得有人说话，声音便压得极低，听也听不了。
　　忽地，那个坐在正中的人看坐在桌旁的阿梦，他的眼睛直盯着，问道：“那个人是谁？”
　　众人说道：“那是一个残废！”
　　那人说道：“未必吧？”
　　他来到了阿梦眼前，他问道：“你是谁？”
　　阿梦张开了眼，这是一双布满眼屎的眼睛。
　　那人看着阿梦，说道：“我看你像极了我的一个熟人。”
　　阿梦像是傻子，问道：“我像谁？”
　　那人一声喝道：“唐日，天下第一杀手唐日！”
　　阿梦咧嘴笑笑，说道：“糖日，什么糖？”
　　众弟子来劝道：“掌门，看他模样，也不像是一个高手，再说唐日有胳膊有腿的，他哪里像是唐日？”
　　众人再坐下喝酒，说了一阵子话，他们讲的，无非是那些四大门派的人如何进攻唐门。
　　有的说唐门这一下子会完蛋。有的说，看来四大门派也不会是唐门的对手，他们或许会铩羽唐门。


　　他们走了。
　　那阿梦也站起来了，他也跟在那些人的身后走。
　　有人叫住了他：“阿梦，喝醉了啊，怎么不回家？”
　　阿梦如梦方醒，他说道：“是啊，怎么不回家？怎么不回家？怎么不回家啊……啊？”
　　阿梦慢慢吞吞回他的小土屋去了。
　　阿梦当晚失踪了。


　　崆峒派到了蜀中，便化整为零了，他们不想让四大门派知道他们到了蜀中，也不想让唐门知道他们来了。
　　他们白天躲在各处店里，喝酒玩乐。到了晚上，便有人去探听各大门派的消息。
　　说是四大门派已经到了蜀中，只待得过几日，便会去攻唐门了。
　　两个崆峒派的弟子在讲四大门派的好处，他们讲，如果四大门派胜了，他们崆峒派可就不妙了。莫不如唐门胜了，他们崆峒派还会领袖五大门派。
　　说着，那个弟子道：“如果崆峒派领袖群雄，我便威风了，我至少可以在各大门派间做一个信使。我到时便叫：‘华山派接令！’他们听便罢，不听便格杀勿论！”
　　另一个弟子醉意十分，大笑道：“就你这个样子，也能做信使？你那一点儿本事，一遇到了四大派的人，你能说出话来么？”
　　这弟子正色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你以为那些当官的都很行么？告诉你，有一个当官的，他当官得他老婆教他。他在前面做官，他老婆在后面教他，他才官运亨通啊，一直做到了四品黄堂呢。”
　　那个弟子大笑道：“好，你也做做四品黄堂。”
　　突地，那两个弟子都觉得口干舌躁，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再看他们，开始流泪了，一把泪水一把鼻涕，身子也软成了一堆。
　　过了一会儿，两人竟是倒在地上，再也无气。
　　店里的人忙乱成一团。
　　无人发觉，在众人忙乱一气时，那阿梦走了，他慢慢走出了小店。


　　吴星雨看看那死去的弟子，舌尖是黑的，显是中了人家的毒。他喝道：“在哪里中毒的？”
　　那几个弟子说道：“他们两人在小酒店里喝酒，不等喝完，人便中了毒，再也不能苏醒。”
　　吴星雨大声道：“这是唐门的毒，六老爷子与我有约，决不会下毒害我，难道会是她的人干的？”
　　他想起了唐明儿，心里便有些心寒。
　　那一夜她飞身去救柳双，听说救得了柳双，带走了他与那关东七雄。
　　六老爷子会不会对他示以薄惩？唐明儿会不会一心杀他？他对众弟子喝道：“小心防备，如是有人来毒，不管他是谁，都杀了他！”


　　崆桐派弟子都是战战兢兢，他们再也不敢单独行动，一群人聚在破庙里。
　　到了夜里，风呼呼吹着，不胜其寒。
　　有人叫道：“卖酒嘞，卖酒嘞！”
　　众人看时，竟是一个挑着米酒的小贩。
　　一个弟子大叫道：“来酒，来酒！”
　　小贩到了屋内，那几个弟子便来抢酒喝。
　　一个弟子忽地叫道：“别动！”
　　他冷笑道：“莫不是有毒的？”
　　那卖酒的冷笑：“是有毒的，有毒的，你别喝。”
　　那弟子说道：“你自己先喝上一碗，如是没毒，我们再喝。你喝的那碗便算是我们的，好不好？”
　　小贩心道：哪里有这种怪人，请小贩喝酒？
　　小贩喝了一碗。那些弟子一见小贩喝来无事，便全都抢酒喝。
　　待得小贩走远了，忽地一个第子流泪了，他叫道：“完了，快，快，这酒有毒，有毒！”
　　所有的弟子都流泪，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能说话，人人无法吐言。
　　再过了一会儿，二十余个弟子都成了一地尸体。


　　吴星雨气极了，他把所有的弟子都聚到了一处，也不怕那唐门与四大门派得知，他心道：如是四大门派来讨伐我，我便与他们一战，也强似这么不明不白被毒。
　　吴星雨躺着，一夜不寐，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一次崆峒派有些不祥。
　　他迷迷糊糊正要入睡，忽地看到了一个人慢慢向庙墙爬来。那人的身子很笨，竟是爬得很慢，手也不好用。
　　他心道：看来这是一个乞丐。
　　但看那人到了破庙前，竟是微微斜身躺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吹管来。
　　吴星雨大惊，心道：原来是下毒的人到了！
　　不待那人吹毒，他便大吼一声，身子一飞，剑便横过去！
　　一剑削手。
　　吴星雨削出了一声“啊”的惨叫，那人滚着，像一只球般滚出去。
　　吴星雨忙叫弟子点灯来看。只见那人没了双臂，兀自在地上挣扎。
　　吴星雨喝道：“你是谁？你是唐门的人么？”
　　那人不吐口。
　　吴星雨再看看他，忽地说道：“我早就看出你是唐日，你是唐日，像一条没了脊梁骨的唐日！”
　　唐日一听得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宇，不由得大骂道：“你个混蛋，你想坏我唐门的大事，我宰了你，也不足惜！”
　　吴星雨挥剑，一剑刺在他的脸上，说道：“唐门的人都是偷鸡摸狗的么，怎么尽干这种事儿？”
　　有人应声说道：“是么？你看唐门就是偷鸡摸狗之辈？”


　　走出来的是唐明儿，那个从他身旁跑走的唐明儿。
　　她的身后跟着许多的唐门人。有唐门三老，有许多的唐门弟子。
　　唐明儿看着唐日，眼里也泪盈盈，她说道：“唐日，唐日，你怎么弄成了这样儿？”
　　唐日笑笑，似乎在他身上又恢复了豪气，他大声道：“是那个唐胖儿毒我。”
　　唐门弟子看着他，都是默然无语。
　　妙手刀大声道：“唐日，我带你去唐门，向他讨一个公道！”
　　吴星雨冷冷道：“我崆峒派死了人，向谁讨公道？唐日不能走，必得偿我血债！”
　　妙手刀突然仰头大笑，说道：“真是大大怪事，竟然有人要对我说公道？你要唐日的命，不如来要我的，好不好？”
　　吴星雨气得直哼，他知道他惹不起妙手刀，但要他咽下这一气，他又不甘，他吼道：“我要跟你们唐门拼了！”
　　唐明儿看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儿，不由得心下生出恻隐之心，她心道：我好歹与他做过一场夫妻，如今总不能看着他死在妙手刀的手下。
　　她轻声说道：“星雨，我看你还是走开的好，惹了我叔叔，对你有什么好？”
　　吴星雨看看她，再看看妙手刀，指着唐日恨道：“别再叫我看见你！”
　　他一跺脚，带着他的人走了。
　　唐明儿看着唐日，她轻轻抚摸着唐日的手臂，说道：“你疼不疼？”
　　唐日是一个硬汉子，此时得她轻轻一问，竟是流泪出来。
　　妙手刀说道：“我们要向唐胖儿讨一个公道！”
　　矮子说道：“他们杀了那么多的江湖人，江湖人必是最恨唐门。如今他们已是众矢之的，我们也跟着倒霉，一路上有许多人想杀我们。”
　　唐日心道：原来我一心想不让唐门受劫，看来做不到了，这一场血劫，必不能免。
　　一想到他失去了一条臂，再坏了一只手，竟是不能使唐门得益，不由得黯然。
　　唐明儿流泪了，她说道：“唐日，我知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了，唐门一向做事，很少积德。我这一次要行些善事，一定不让他们毁了唐门。”
　　唐日声音嘶哑，说道：“那样最好。”
　　要知道唐门也有几万无辜，他们如死在这一场兵燹中，岂不是大大遗憾？
　　要是惹起了独山的人也出来与武林人争斗，更是会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苦雨。
　　唐明儿说道：“四叔，我不愿再让唐门在江湖上为恶了，不知四叔能不能帮我？”
　　矮子看看妙手刀，妙手刀笑笑，说道：“唐门在江湖上向来没太好的名声，如果你做掌门得了好名声，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也就沾了一点儿光了。”
　　说罢几人大笑。
　　唐明儿叫来了一个唐门弟子，说道：“你来照顾唐日，好不好？”
　　那弟子大声道：“好，我一定照顾好日哥。”
　　他轻轻把唐日抱在马背上，一行人再向蜀中唐门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