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帝梦

 

2024-08-05 22:37:0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在疯人楼里，有无数件事儿，在世人看来是十分荒唐的，但在这里却很是平常。
　　天亮了，人都聚在了谷地中。
　　这是疯人楼的十五。
　　每逢十五或是初一，每逢朝阳初起的时候，人们都聚到了谷地中，都在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一个诚惶诚恐的时刻到来。
　　谷地里满是人，这些人都是平日里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现在都没了那往昔的威风，都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等到了朝阳从谷口升起。
　　这时，万人欢腾，都一声声喊起来。
　　“疯人楼天下无敌！！疯人楼主万寿无疆！！”
　　谷壁上的那一个洞口便轧轧响了起来，从那里走出了冷心老人，他挺直腰，走得很慢，比平日更是威严，他雄倨傲视，向下面的人们招手示意，他一举手，众人便一时平静，鸦雀无声。
　　便由老人身后的南三向众人道：“你们说，天下最亲的亲人是谁？”
　　众人便异口同声道：“冷心老人！”
　　南三又问：“你们说，天下最有名的人是谁？”
　　“冷心老人，天下最亲的人，天下最有名的人！”
　　南三又道：“你们是不是最佩服冷心老人？”
　　众人便一齐异口同声道：“冷心老人，天下最亲，冷心老人，天下一人！！”
　　此时，万头攒动，人人都争先恐后，人人都愿意向冷心老人一表忠心。
　　浪子此时与众人在一起，看到了众人的狂热，他心道：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别的人谁向我讲，我也不会相信。谁会相信这些天下有名的豪杰竟能一个个都没了铮铮铁骨，一个个变得如此谄媚？他们都象是疯子，都盯着冷心老人，甚至有的人热泪盈眶，看着冷心老人，心中激动，象是看着天上的太阳，
　　众人此时的心境，竟然完会没有一丝敌意，他们的目光根本不象是看着心里恨得要命的仇敌，而是看着一个他们最最敬爱的人。他们都十分敬仰冷心老人，一个个都热情万分地看着老人。
　　如果此时冷心老人要他们赴汤蹈火，要他们下地狱上刀山，他们也不会有一丝的犹豫。
　　南三看着下面的人，对老人道：“只有得了人心，你才会得天下，是不是？”
　　冷心老人道：“不错。”
　　他很满意南三，只要有了南三，他也许就会有天下，南三不光是一个女人，她还是一个智者。
　　南三轻声道：“他们都是你的人，都是你的死士。你要他们生，他们就生，要他们死，他们就会死……”
　　众人都呆呆看着老人，他们对于这老人有一种从心底里涌上来的敬意，他们敬畏这老人，就象是敬畏天上的太阳。他们看着老人，象是看着天上的太阳。
　　众人中的一人走了出来，喊道：“我们都是冷心老人的人，我们愿意为老人而死，如果有天大的危险，我上！我要在最困难的时候做一个冷心老人放心的人！”
　　另一个人走了出来，浪子看着他，心里突地吃了一惊，他看出了，这就是那一个刚直不阿的武当派的损心道长。
　　他走出来做什么？他是想讽刺一下冷心老人么？他是不是还记得直言而死的少林和尚不空？
　　此时的损心道长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人了，他看着冷心老人，他的脸上也有一种圣洁的虔敬，他谦恭地对着冷心老人行礼，大声喊道：“我愿冷心老人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冷心老人看着走出来向他表示恭敬的是武当派的损心道长，不由得心里有一点诧异，他对着南三道：“南三，你真有本事，居然让武当派的这老家伙也听了你的？”
　　南三在浪笑，轻轻俏俏向冷心老人道：“你以为他是谁？他只不过就是武当派的一个老道就是了，他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
　　冷心老人突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很满意，很快活，他十分得意。
　　他曾经问过南三：“南三，你说，我做得做不得皇帝？”
　　南三道：“你做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做皇帝？”
　　他只是一愣：为什么？人人都想做皇帝，人人都不会知道为什么……
　　南三笑了，她轻轻道：“你喜欢我么？”
　　他不明白南三为什么要问他这个，她不回答老人，只是问他是不是喜欢南三。象南三这样一个满心机智的女人，他为什么不喜欢？
　　他就说他喜欢。
　　南三告诉他，如果他愿意让南三做皇后，他就做得成皇帝。
　　他当然愿意。
　　众人都一一走出，向老人表示他们的忠心。
　　自然是一个比一个讲得好听。
　　一个人上来讲冷心老人的功德，他讲天下武林此时纷乱不已，只有冷心老人才能救天下武林于水火之中。他说道：昔日天下大乱，黄帝出而天下治。如今天下武林又是大乱，只有象冷心老人这样的武林巨擘才会拯救武林。冷心老人将会给天下武林天下苍生以活生生的生命。
　　众人便都一个个跟着致颂辞，一个个都妙言不穷，都说得舌灿莲花。
　　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他向着众人道：“等一等！我有一。大事要向你们众人讲的。”
　　众人都止住了声，等着这人讲这一件大事儿。
　　这人道：“你们都知道，天下现今最重要的人物是谁？”
　　众人当然知道。
　　是冷心老人。
　　这人道：“不错，我们可以说，天下武林的大事都在他老人家的身上，真真的是天下重担，在于一人了。可既然是如此，我们就不能不关切冷心老人的身体健康，我们不能让他老人家对于一些俗事过于操劳，得保护老人家，因为我们如果能让老人家的身体好，能千秋万岁，能重登九五，我们就是大事儿得成，就是一代天下的有功之臣。”
　　众人都齐声说对。
　　此时，众人都齐声说老人的好话，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不做一声。
　　这人是浪子。
　　他身边的人突然发现了这一秘密，一声尖叫道：“你们看，这一个人象是个哑人，他竟然敢对老人家不敬。他居然敢一声也不吭。他是什么人？”
　　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浪子的身上。，
　　有人问道：“你是谁？”
　　浪子道：“我是浪子。”
　　众人中大多数的人从来也不曾见到过浪子，他们都知道天下有一个浪子，知道浪子是武林中的一个神秘人物。
　　众人都围在他的身边。
　　有人问：“你为什么不讲话？”
　　“你说，你以为你比冷心老人更聪明么，你以为你是天下武林中的第一人了么？”
　　“你说，你是不是对冷心老人不满？”
　　“你说，你是不是不想呆在疯人楼？你以为我们都是疯子，只有你一个是清醒的人不成？”
　　“你说，你为什么不对冷心老人的盖世奇功说话？莫非你看不起冷心老人？”
　　浪子被围在了中间。
　　众口铄金，他几乎被众人生生吞吃下去了。
　　“你说！你说！！”
　　有人对着浪子冷笑；“浪子，你是什么人，你敢与冷心老人争风，你以为你是冷心老人的徒弟，你就不用尊重他老人家了不成？”
　　有人道：“杀死他，杀死他！！”
　　更有人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敢与冷心老人一起相提并论，你要不要你的命了？！”
　　此时，浪子看着众人。他吃惊地看到，他们一个个都眼珠子红红的，都怒目瞠视着浪子，象是要把他生生吃掉。
　　“你说，你是不是也有野心，你是不是想做什么皇帝？你以为你也是一个冷心老人么？你只是一个臭东西，你根本就做不成什么好人，你只是臭狗屎！！”
　　“这种人和他讲什么闲话，宰了他就算了，省得麻烦！”
　　一冲而上的人冲着浪子拳打脚踢。
　　浪子先还是应对还手，但过了一阵子后，他再也无力对敌，只能躺倒在地上，任由人们拳打脚踢。
　　此时，他听得一声呼啸。
　　一声尖厉的呼啸。
　　呼啸的是女人。
　　浪子被打得昏昏迷迷，他昏倒在地，心道：我就这么死了么，我就这么被他们打死了么？他们只是一群疯子，我被一群疯子打死了，我被一群疯子打死了！我死得好冤，如此一死，岂不是天下最冤最冤的冤死鬼？
　　此时，众人都静了下来，浪子昏昏迷迷地看到了有人走向了他。
　　这是女人。
　　他以为这人是那个对他很是衷情的惠儿，轻轻念叨道：“惠儿，惠儿，我要死了，你看，我要死了……”
　　他昏过去了。
　　他再醒过来时，看到了冷心老人。
　　冷心老人看着他。
　　鹰一样的目光中，有一种温情。
　　他看没看错，是不是他真的对浪子有一种温情，是不是他一直还把浪子当成他自己的儿子？
　　老人看着他，却没有一句话。
　　一边的南三道：“浪子，你说，你能不能讲真话？”
　　浪子看她，此时他突地对于这女人有一些憎恶。
　　“我讲什么真话？”
　　南三问道：“在我们这里曾经出现过三个紫玉令，你知道有一个冷心老人，一个是你自己，还有一个是奇侠路楚，但还有人持有紫玉令，你说，他是谁？”
　　浪子的心里一惊，他知道冷心老人不知道的那一枚紫玉令，他是青天剑客去风。
　　但冷心老人却不知道他。
　　浪子不语，他不能讲出去风来。
　　去风是不是能与冷心老人对抗？他的武功能不能与冷心老人一战？
　　南三笑道：“如果你的师父是皇帝，他找到了你，要你做天下紫玉令，这岂不是与现在一样？你又不是天天吃皇帝俸禄的人，何必在乎这种事儿？”
　　浪子知道，他确实不是皇帝的亲信，但冷心老人是，他曾经是皇帝的亲信，他自己如今要做皇帝了，他再也不想做皇帝的亲信了。
　　南三轻轻理着他的衣服，他的身上有瘢瘢血迹，南三心疼道：“浪子，浪子，你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你怎么这样傻？
　　你只要跟着冷心老人，岂不是就做得天下最有威风的人了么？你不要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尊人物，你何乐而不为？”
　　浪子的嘴仍然闭得很紧。
　　南三的手要摸到了浪子了。
　　此时，有人轻轻地一叹，说道：“如果你要做我的继母，我劝你别动他。”
　　南三一怔，不动了。她知道，她最怕的人来了。在这疯人楼，她最怕的人不是这个老人，也不是那些唯唯诺诺的江湖中人，她最怕的人是这个女孩子惠儿。
　　她笑眯眯地看着南三。
　　“你想做我的继母，是不是？”
　　南三不语，只是看着惠儿，看着惠儿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
　　惠儿笑嘻嘻道：“如果你有了一点儿权力，你一定会派人杀死我。但我告诉你，老爹如果还不胡涂，你千万不要这么干才是。你说对不对？”
　　她嘻嘻笑了起来。
　　“就是你再得宠，我也不会让你满意的，我那时要杀死你，你知道，老爹最疼我。我得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南三的脸变得很难看。
　　惠儿慢慢蹲下了身子，看着浪子，轻轻道：“浪子，浪子，你还认不认得我？”
　　浪子看着她，轻轻地叫道：“惠儿……惠儿……”
　　惠儿一看他的身上，居然给打得皮开肉绽，一下子涌出了泪水，轻轻地颤声道：“浪子，他们往死里打你，是不是？你不愿意做一个疯子，对不对？你不是疯子，在这里还呆什么劲儿，你就不会走开么？你就不会走得远远的么？”
　　浪子看着她，惠儿看着老人，她的脸上突地满是杀气。
　　“如果你再动一动我的浪子，我就杀死你的人！我要找人来，杀光你的人！！”
　　老人突地沉声道：“惠儿，你要做什么？你要威胁你老爹不成？”
　　惠儿再也不理他，低下身去，抱起了浪子，轻轻道：“浪子，浪子，我们走吧？”
　　她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