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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手谈
 
2024-08-02 11:06:02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宗雨雯走了好半天了,张飞鸿才回过神来。
  他从来没想到世上竟真有如此明亮,如此美丽,如此令人失魂落魄的眼睛。
  只可惜这双眼睛的主人实在太平凡了。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顺手倒了一杯茶,捧在手中,慢慢啜着。
  宗雨雯刚才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来。
  是啊,慕容芸萝怎么会过了这么久还不过来看看他的伤势呢?
  殷朝歌清醒过来时,天色已将黑透。
  四支粗如儿臂的牛油大烛照得帐篷内竟如白昼,可殷朝歌还是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双眼。
  没错儿!他看见的的确就是慕容芸萝。
  慕容芸萝笑盈盈地俯身在床边看着他,柔声道:“殷公子醒了?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殷朝歌怔了怔,方道:“多谢慕容小姐,在下已经没事了。”
  说也奇怪,吐了一大口血之后,又昏睡了这么长时间,殷朝歌反而觉得胸腹之间比原先要顺畅很多,两腿两臂之上,也是劲力暗生。
  慕容芸萝抿嘴一笑,回头道:“小鸽儿,快把咱们准备的点心摆出来。”
  小鸽儿脆生生应了一声,围着桌子忙起来。
  不一会儿,桌上已大盘小碟地摆满了各式点心和小菜。
  慕容芸萝浅浅一笑,伸手去扶殷朝歌,柔声道:“我和小鸽儿想,你醒来肯定会饿的,就赶着做了这些东西……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殷朝歌怀疑地深深看了她一眼。
  烛光下,慕容芸萝轻颦浅笑的样子显得又温柔又可爱。
  她的目光正好撞上他的。
  她抿嘴一笑,微微侧过脸去,竟是一付大有羞意的样子。
  殷朝歌走到桌边,看了看桌上的大盘小碟,淡淡道:“让慕容小姐费心了,在下真是过意不去。”
  慕容芸萝白了他一眼,柔声道:“你看看你这个人,合口味就多吃点,不合口味就说一声,我让小鸽儿重新做来。”
  殷朝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慕容芸萝又白了他一眼,塞给他一双筷子,微笑道:“吃罢!一天没吃东西了,还能不饿!”
  他夹起一块点心尝了尝,道:“真好吃。小鸽儿,这是你做的?”
  小鸽儿低声道:“是。”
  殷朝歌道:“你们都吃过饭了?”
  慕容芸萝笑道:“不瞒你说,我们忙着给你准备这些,哪有功夫吃晚饭呢。”
  殷朝歌忙道:“请请请,请坐下一块儿吃罢。”
  慕容芸萝老实不客气地在殷朝歌对面坐下,夹了一块点心,三口两口就咽下,闭上双眼道:“真好吃!”
  殷朝歌看着垂手站在一旁的小鸽儿,道:“小鸽儿,你怎么不坐下吃点儿?”
  小鸽儿道:“婢子等公子小姐用完了,再随便吃点就行了。”
  殷朝歌道:“都忙了大半天了,还不快坐下歇歇,好好吃一顿。来来来,坐下坐下。”
  小鸽儿后退两步,道:“婢子不敢。”
  慕容芸萝忙道:“你也真是的!殷公子让你坐,你就坐嘛!”
  小鸽儿斜着身子刚刚坐下,慕容芸萝就冲殷朝歌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你想不想喝点酒?”
  一提到“酒”字,殷朝歌立刻来了精神。
  他已有一个多月没闻到酒味了。
  当然了,那些为了治腰伤喝的苦得要命的药酒自是不在这“酒”字之列。
  殷朝歌叹了口气,苦笑道:“想是想,可到哪儿弄去呢?”
  慕容芸萝笑道:“我知道一个人那儿有一瓶好酒。”
  殷朝歌的眼睛亮起来了:“谁?”
  慕容芸萝伸出一只白嫩纤秀的食指,点着她玲珑小巧的鼻头,笑盈盈地道:“我呀!”
  就跟变戏法似的,她右手一翻,手里已多了一只小巧精美的白银酒瓶,甜甜地冲殷朝歌一笑,道:“你猜猜,这是什么酒?”
  殷朝歌猜不出。
  自内力全失之后,他的嗅觉也比以前差多了。
  小鸽儿忽然在一旁怯怯地道:“大小姐,殷公子伤刚好,能不能喝酒啊?”
  慕容芸萝尚未开口,殷朝歌已抢着道:“能喝,能喝,酒能活经络,强筋骨,喝了大有好处!”
  慕容芸萝银玲般娇笑起来,眼波流转道:“瞧你着急?
  的样儿……嗳,你这里有酒杯吗?”
  殷朝歌四下一看,却连半只酒杯也没发现,不禁叹了口气,道:“看样子这口福只有留到明天了。”
  慕容芸萝笑道:“没关系的,咱们就着瓶子喝吧。”
  不等殷朝歌再说什么,她已经打开瓶塞,就着瓶口喝了一小口,伸手将酒瓶递给殷朝歌,左手抚了抚胸口,笑道:“果然是二十年陈的竹叶青。”
  殷朝歌诧异道:“怎么,慕容小姐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酒?”
  慕容芸萝格格娇笑道:“这瓶酒是我刚刚从我爹的营帐里偷出来的,只知道肯定是好酒,但到底是什么好酒,哪里还有功夫去仔细看嘛!”
  殷朝歌大为感动,看着慕容芸萝,认认真真地道:“慕容小姐赐酒之德,在下一定不会忘记!”
  他举起酒瓶,将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白银瓶口上,很明显地沾着一点淡红的胭脂。
  一缕淡淡的口脂清香直冲他的鼻端。
  朝歌心里微微一荡,转眼向慕容芸萝看去。
  慕容芸萝似是怔了怔,但很快就飞红了脸,垂下眼睛,只是抿着嘴微笑。
  淡淡的红晕覆满了她白皙柔美的脸颊,在烛光下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娇艳,说不出的妖媚。
  殷朝歌的心里,忽地升起一股暖流。
  他举起酒瓶,喝了一大口。酒竟是微温的。
  甘冽而略带竹叶清香的酒汁流过他的喉咙,将那淡淡的暖意一直带进他的心头。
  殷朝歌放下酒瓶,满意地吁了口气,微笑道:“慕容小姐怎么知道竹叶青酒要温着才好?”
  慕容芸萝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下,在白皙的脸上映下两小片阴影。
  她白玉般的牙齿轻轻咬着樱桃般的红唇,好半天方道:“我哪里知道什么酒要温者才好。”
  殷朝歌道:“那这酒……”
  慕容芸萝微抬起眼帘,右手抚在胸口,眼波流动道:“偷来的酒,谁还敢拎在手上啊?……人家只好……只好藏在……藏在衣服里喽。”
  原来这酒竟是被她的体温温热的。
  殷朝歌忽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他实在没想到慕容芸萝会这样对待他。
  慕容芸萝拿过酒瓶,又递给小鸽儿:“你也喝一点。”
  小鸽儿忙道:“婢子不会喝酒,大小姐你知道的。”
  慕容芸萝笑道:“今天难得殷公子这样高兴,他的伤也大好了,当然应该喝点酒庆祝庆祝。”
  殷朝歌也笑道:“不错。小鸽儿是应该喝一点儿。”
  小鸽儿用眼角瞄了他一眼,慢慢举起酒瓶,喝了一小口。
  酒一入口,她就被呛得大咳起来。
  慕容芸萝笑道:“喝酒有个窍门,耍大口喝,才不会呛着。你试试。”
  小鸽儿知道这口酒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苦着脸把心一横,喝了一大口,屏着气咽了下去。
  她果然没被呛着,但一股热乎乎的辛辣之气直冲脑门。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俯身软倒在桌沿上,晕了过去。
  殷朝歌大笑:“小鸽儿醉了,小鸽儿醉了!”
  慕容芸萝眼中闪动着梦一般的笑意。
  她紧盯着殷朝歌的眼睛,用一种非常优雅的声音道:“我看,殷公子也快醉了。”
  殷朝歌果然觉得头晕得厉害,眼皮沉重的就像是挂上了两个秤砣。
  慕容芸萝用优美、冷漠的语调缓缓道:“殷公子一定很累了,赶快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殷朝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也软倒在桌上。
  他虽然已经明白自己是着了慕容芸萝的道儿了,但已经晚了。
  慕容芸萝缓缓站起身,轻轻地,得意地笑出声来。
  殷朝歌的小命已经被她捏在手心里了。
  她慢慢走到殷朝歌身边,慢慢俯下身。
  黑亮的眸子里闪动着剑芒般锐利的冷光。
  夜已深。
  亦集乃城早已隐没在沉沉的夜色里。
  只有寥寥几处帐篷里还闪动着极其暗淡、极其昏黄的灯光。
  呼啸的北风在空旷无垠的原野上呜咽盘旋。
  风中夹杂着零零星星的雪花。
  冰冷刺骨的夜风中忽然响起一阵凄厉刺耳的尖叫声。
  最先听见这叫声的,是负责守护殷朝歌的护卫们。
  尖叫声就是从殷朝歌的帐篷里传出来的。
  几名护卫匆匆套上老羊皮袄,抓起兵器,冲出营帐。
  一出营帐,他们全都楞住了。
  尖叫的人竟是慕容芸萝。
  她苍白的脸在深深的夜色里看起来如同鬼魅,伸手指着殷朝歌的营帐,叫道:“快……快……”
  “一定是姓殷的小子出了什么事了?”
  所有的护卫都这样想,但却没人想到,夜已这样深了,慕容大小姐为什么还会到殷朝歌的营帐里来。
  几名护卫举着火把冲进了殷朝歌的帐篷。
  他们马上就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会尖叫了。
  殷朝歌根本没出事,好端端地睡在床上,坦胸露怀,满身酒臭。
  他的身边,还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女人满头青丝散乱地枕在殷朝歌赤裸的胸口,半张脸儿正对着帐门。
  “是小鸽儿!”
  一名护卫惊叫。
  躺在殷朝歌身边的,的确是衣衫散乱的小鸽儿。
  小鸽儿的脸上略显红晕,还挂着甜丝丝的笑意。
  慕容芸萝铁青着脸闯进帐门,大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们拉开!”
  拉开并不难。
  因为这俩人竟是睡得十分沉稳,护卫们一番折腾,他们竟仍昏睡不醒。
  拉开之后,该怎么办呢?
  护卫们犯难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愣在营帐里。
  慕容芸萝跺了跺脚,指着殷朝歌,叫道:“快把这个畜牲给我杀了!”
  护卫们不动。
  他们都是奉命前来保护殷朝歌的,虽说心里也不明白为什么慕容冲天这样看重这小子,但教主的命令又有谁敢违抗呢?
  一护卫陪笑道:“大小姐,这殷……殷小贼虽说……但难保他们不是两厢情愿,这个……”
  慕容芸萝一个耳光直抽过去,喝道:“胡说八道!明明是这畜牲酒醉乱性,见色起意,坏了……坏了小鸽儿的清白!”
  另一护卫赶忙道:“是是。大小姐请息怒。只是属下等奉教主之命保护……保护他,再说,教主对他也极为看重……教主之命,属下等不敢违抗。”
  慕容芸萝恨恨地“哼”了两声,冷笑道:“我爹的话是命令,我的话你们就敢不听吗?!”
  护卫陪笑道:“不敢,不敢,大小姐的命令,属下自然也要听的。”
  慕容芸萝道:“好!我命令你杀了他!快杀!”
  护卫飞快转了转眼珠子,躬身道:“是。属下遵命,但……大小姐看这样好不好,属下等先将这小子捆起来,再去禀告教主,看教主是怎么个意思??”
  慕容芸萝跺跺脚,眼泪忽然一串串潸出眼眶。
  她哽咽道:“你们还要去见教主么?教主他老人家今天就是中了这畜牲的毒计,受了重伤,现在闭关疗伤……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呢!”
  这个所有的护卫都傻眼了。
  教主已经闭关,自然没人能在他疗伤时去打搅他。
  挨了耳光的护卫横了横心,道:“大小姐下令要杀此人,属下就将他杀了,只是,日后教主如果追究起责任来……”
  慕容芸萝一昂头,大声道:“天大的事,由本小姐一人承当!”
  有了这句话,事情就好办了!
  这名护卫深深吸了口气,抽出一把腰刀。
  刀光一闪,直向殷朝歌的脖子上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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