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御驾亲征

 

2024-08-11 14:30:00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就在这几个人走进客厅时，厅里的确多了一种淡淡的，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的臭味。
　　第五名笑道：“噢，大概是秋老儿请的厨子手艺太差，又把菜给烧糊了。”
　　他笑的有些勉强。
　　秋水陪着他一起笑，笑容也十分古怪。
　　殷朝歌也抽了抽鼻子，道：“嗯，一定是红烧肉什么的烧糊了。”
　　这种气味的确是动物的皮烧焦的臭味，看来秋水请的厨子手艺的确不怎么样。
　　殷朝歌不在意地笑了笑，就将这件小事丢开，很快忘到九霄云外了。
　　如果他的反应能再快一点，联想力能再丰富一点，观察力能再强一点，他就能从秋水不太正常的反应里悟出点什么来。
　　秋水微笑道：“司马老弟的鼻子够灵的。”
　　即使你是真心夸一个人“鼻子很灵”，最好也能换一种措词。
　　因为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种动物。.
　　时不时总爱找点屎吃的那种动物。
　　司马乔果然就不太高兴了，道：“秋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游方笑道：“也难怪，司马老弟原来干的那一行，鼻子不灵的人可干不了。”
　　司马乔立即道：“殷兄刚才也闻出味儿了，殷兄的鼻子也很好嘛，难道他原来也是干我这一行的？”
　　游方瞪了司马乔一眼，咬着牙笑。
　　殷朝歌奇道：“说的好好的，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
　　第五名道：“说归说，笑归笑，既然大家都是为了一件事来的，咱们还是做个统一的计划吧。”
　　殷朝歌道：“原来游老爷子和几位大师也是为了也先这件事来的？”
　　游方冷哼一声，道：“怪事！我老人家就不能一时兴起，也生一点儿报国之心？”
　　第五名不屑地道：“拉倒罢！什么报国之心，你还不是担心也先打到居庸关，把你关外那点小产业给洗劫了！”
　　游方笑道：“彼此彼此，听说大同周围的官军都已退守城内了，第五大帮主在大同城外的几个马场想来也已是朝不保夕吧？”
　　第五名苦笑。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没有接到大同分舵的消息，想必分舵经营的几个大马场已经出事了。
　　虽说关外的马场是徽帮很重要的一笔大生意，可第五名担心的却不是马场，而是大同分舵弟兄们的性命。
　　他一直认为，人比生意重要。
　　生意垮了，只要人还在，总可以东山再起，而人死了，也就什么都完了。
　　悟生大师念了声佛号，合十道：“其实，为己也就是为国，为国也就是为己。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老衲等之所以组织起僧兵，其实也是担心瓦剌也先得手，上方禅林再遭一次兵灾而已。再说，一旦战事扩大，先师与殷施主重修上方禅林的计划又不知何日方能实施。”
　　第五名就跟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地，赶着道：“对对对，大师说得太好了。”
　　殷朝歌心里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悟生大师的话让他想起了他走下沧浪峰，只身前来中原的惟一目的——重修上方禅林。
　　但这段时间里，他几乎将这个目的忘到脑后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是不是在他的心底里，有比它更重要的事？
　　如果不能重修上方禅林，他岂非成了一个不忠不孝之人？
　　一个很模糊的念头忽然自他脑海里浮起，但他立即将它压了下去。
　　他不愿去深想，也想不清楚。
　　秋水道：“刚才司马老弟说的很对，要想知道边关战事的详情，只能去问于谦。这事儿赶早不赶晚，殷老弟和司马老弟就辛苦一趟吧。”
　　第五名诧异道：“咱们不去见见于谦吗？”
　　秋水道：“你要想去，就去吧，见见大人物，以后就又多了一样吹牛的资本。”
　　这话实在很难听，但第五名竟少有地好脾气，不跟他计较，只淡淡地道：“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干坐着？”
　　秋水苦笑道：“老子哪里享得了这个清福哟！”
　　他的确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这件事就是他必须尽快地，而且不招人耳目地将白袍会和徽帮的人马都安插到徽帮在京城的各个驻点里去。
　　这样一来，一旦慕容冲天趁朝廷分心对付也先之机在城内起兵，他们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集合起一支打击力量，做出最快的反应。
　　第五名三人进城时，一路上都感到十分地奇怪。
　　城内城外，都有大批的部队正在集结。
　　莫非也先的大队骑兵已经攻破居庸关，直逼京师了？
　　这绝对不可能。
　　因为城内外的平民百姓们仍然表现的十分从容，一点也没有大难将临时的紧张与躁动。
　　他们进城之后，直奔陈宅。
　　樊忠这几天应该在陈宅等着他们。
　　但他们第一个见到的并不是樊忠。是于谦。
　　于谦正在书房里焦急地踱来踱去，眉头紧锁成一个结。
　　看见殷朝歌，于谦两眼一亮，快步迎了上来，高声道：“殷老弟，你们可算赶回来了……陈兄呢？”
　　殷朝歌道：“陈先生的伤势尚未痊愈……”
　　于谦急道：“没有什么危险吧？”
　　殷朝歌微笑道：“于大人请放心，再过半个来月，就可恢复如初了，他说他会尽快赶到京师来。”
　　于谦拉着殷朝歌的衣袖，拖着他就往书房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看第五名，道：“这位是？？”
　　第五名抱拳道：“于大人，久闻大名呐！草民第五名，今日得见大人，幸何如之！”
　　于谦恍然道：“原来是第五帮主，久仰久仰，请，请，请一起进来吧。”
　　书房里坐着樊忠和袁彬，一脸忧心忡忡，见到殷朝歌三人，只咧了咧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没等坐定，于谦就沉沉地叹了口气，道：“皇上要亲征了。”
　　殷朝歌一愣，脱口道：“大同也陷没了？”
　　于谦勉强一笑，道：“还没那么严重。也先的主力大队正在围攻大同，先头部队现在大概正在攻打阳和，看来是想和正在围攻宣府的阿刺知院的人马联成一气。”
　　司马乔道：“不是说什么驸马都尉已经带了四万人出征了吗？”
　　于谦道：“看样子也先此次是倾巢而出，兵力绝不下七八万人，井将军部下虽有四万精锐御林骑兵，只怕不足以抵挡他。”
　　第五名道：“那杨洪呢？杨洪在宣府不是有九万人马吗？”
　　于谦看了第五名一眼，淡淡地道：“第五帮主对朝廷的边防兵力部署很清楚嘛。”
　　第五名也淡淡地道：“当然。敝帮在大同万全、大宁、宣府都有大生意，不多关心一点边关的军务，行吗？”
　　于谦道：“杨洪在宣府也遭到了围攻。”
　　第五名道：“杨洪的名气乃边将之首，瓦剌骑兵素来很怕他，暗地里都称他为‘杨王’，阿刺知院不过是瓦剌的第三号人物，杨洪为什么要缩在城内挨打，不主动出击呢？”
　　于谦道：“这正说明了瓦刺人此次进攻势头之强劲。如果能出击，如果有取胜的把握，杨将军一定早就出击了。”
　　第五名淡淡一笑，不无讥讽地道：“所以就得轮到皇帝亲征了？”
　　于谦苦笑道：“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反对皇上亲征，于某和兵部邝尚书今天上朝时嘴皮子都快说破了，可皇上根本就不听。”
　　第五名道：“为什么呢？这种事皇帝不是应该着重考虑兵部的意见吗？”
　　于谦叹道：“兵部的意见在皇帝的心目中根本不算什么，他只听一个人的。”
　　当然是王振。
　　殷朝歌问：“皇帝准备什么时候出兵？”
　　于谦道：“明天。”
　　“明天？”
　　第五名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声道：“只有一天准备时间，这怎么能行呢？”
　　殷朝歌也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皇帝的这个决定也实在太让他震惊了。
　　据他所知道的情况看，也先为了这次进袭中原的行动，至少已做了两三年的准备了。而皇帝却要在两天之内，就仓促出兵。
　　自京师远涉大同，以几乎没有做好恶战的心理准备的疲惫之师，当杀气正盛的虎狼之敌，后果几乎已经是必然的了。
　　司马乔还算镇定：“请问于大人，皇帝准备带多少人马？”
　　于谦摊开一只手，道：“五十万。”
　　司马乔道：“粮草呢？”
　　于谦道：“一个月的补给。”
　　司马乔道：“这么说，皇帝对此次出征，必然抱有必胜的把握，或者……或者，他根本就没打算与也先真正地打上一仗。”
　　于谦道：“司马老弟何出此言？”
　　司马乔屈指算道：“五十万大军，加上辎重粮草，行进速度想来快不到哪里去，从京师到大同，只怕得花费半个多月的时间，军队既然只带了一个月的粮草，除了能一战击溃也先，尽快班师回京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才能保证军粮的供应。”
　　于谦深深看了司马乔一眼。
　　殷朝歌道：“或者，？？我还是但愿你的第一种猜测是对的。”
　　第五名道：“说来说去，有一件事我还是弄不明白。”
　　殷朝歌道：“什么？”
　　第五名道：“俗语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付七八万瓦剌骑兵，用得着这样劳师动众吗？只要遣一员上将，备足精兵利器，也尽可以完成这个任务了嘛！”
　　于谦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于某也正是这样劝皇上的。”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皇帝已经决定了的事，几乎是绝对不可改变的。
　　至少，凭他们这几个人，绝对不足以让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改变主意的。
　　既然连兵部尚书，兵部侍郎这等重要的军事官员都无法让皇帝改变心意，他们这些草民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好半天，殷朝歌方道：“这么说，于大人明天就要随驾出征了？”
　　于谦苦笑道：“随驾出征的人都已定下了，没有于某。”
　　他苦笑着接着道：“于某反对皇上亲征的态度最坚决，言辞也最激烈，皇上当然不可能让我去。”
　　樊忠道：“在下和袁兄弟都是要随驾前往的，于大人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保护皇上的完全。
　　袁彬忽然笑了笑，淡淡地道：“在下倒是从王林的几个亲信口中探听到了一点消息。”
　　殷朝歌道：“什么消息？”
　　袁彬道：“司马兄的第二个猜测是对的。”
　　殷朝歌道：“哦？”
　　袁彬道：“其实王振本人好像也清楚根本用不着皇上亲征，因为他估计在皇上亲率大军到达大同之前，驻守大同的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和驻守宣府的杨洪一定已将也先打退了。”
　　殷朝歌动容道：“也就是说，他不过是想借此把功劳抓到自己头上，对吗？”
　　袁彬道：“意思是这个意思，可他的话却不是这样说的。”
　　殷朝歌道：“那他怎么说？”
　　袁彬道：“据他们说，王振劝皇上，我朝自太祖以下
　　直至先皇，没有一个不曾亲临战阵，皇上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击退也先的进攻，可以让朝内的一些老臣不敢再私下议论说皇上太年轻，没决断什么的。”
　　殷朝歌愕然。司马乔、第五名也愕然。
　　于谦长叹一声，道：“各位都听听，这叫什么话！今上登基时，不过九岁，可就在那个时候，也没有谁认为今上太年轻嘛！”
　　袁彬又笑了笑，道：“还有，好像王振想借这个机会，请皇上巡幸他的家乡。”
　　殷朝歌问：“王振的家乡在什么地方？”
　　于谦道：“蔚州。”
　　第五名已大声嚷嚷起来：“这也实在太荒唐了！让几十万大军出居庸关，至大同，再由紫荆关回来，简直就是在开玩笑嘛！”
　　司马乔嘴角微微一翘，讥讽道：“也难怪，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更何况他现在已是权倾朝野，岂非正是回乡风光一番的时候了?!”
　　第五名道：“可现在正在打仗。他以为打仗是什么？玩过家家的游戏一样？”
　　于谦苦笑道：“正因为大同在打仗，他才会这样做。”
　　第五名道：“哦？”
　　于谦道：“还有什么比一次胜利，比一个凯旋的将军更光彩照人的？”
　　叹息声。
　　好半天，房间里都没有人再说一个字。
　　他们只能等待。
　　抱着最好的希望，做着最坏的打算来等待，并在等待中做好应变的准备。
　　殷朝歌看了看第五名，目光微闪。
　　第五名当然不会忘记他们此行的目的。
　　“请问于大人，大军一旦出征，京师的守备部队还有多少人？”
　　于谦又叹了口气：“也不过六七万人而已。加上顺天府附近正训练的一些新军，也不会超过十万之数。”
　　第五名的脸色更阴沉了。
　　于谦看看他，又看看殷朝歌、司马乔，缓缓地道：“各位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第五名沉吟着，殷朝歌已抢着道：“没有什么，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第五帮主已将徽帮所有精锐调集到京城附近，于大人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尽请吩咐。”
　　于谦肃容，拱手谢道：“多谢各位高情。”